学识渊博的同时还很幽默风趣,一言一行更是恣意洒脱。
他这个年纪的人,能有这般心态的, 温叶今日还是第一次见。
徐月嘉居然给徐玉宣找了这么一位启蒙先生。
真令人意外。
许柏礼喝了徐玉宣敬的一杯拜师茶, 感慨一声道:“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先生了。”
徐玉宣一双小手并拢,朝他行礼,仍是懵状的神色和语气道:“宣儿~拜拜先生!”
徐月嘉从旁纠正:“拜见。”
徐玉宣改口:“拜见!”
中气颇足。
许柏礼也不是那等计较的人, 他抚了抚徐玉宣的圆脑袋道:“你比你父亲有趣多了。”
大概是听懂了一点许柏礼话里的意思,徐玉宣煞有介事点了点头。
许柏礼见此, 对自己答应徐月嘉来盛京做他儿子的启蒙先生一事, 终于有点儿期待了。
原以为他见到的会是一个徐月嘉的小翻版,没曾想倒是给了他一个的惊喜。
且还不小。
这样的孩子教起来才有意思嘛。
给先生敬过茶后, 徐玉宣就要开始真正启蒙了。
不过念及他年岁小, 目前每日只上午一个时辰,从辰时中到巳时中, 一月有三日假期,先这样到年底, 等他过完三岁生辰, 下午再加两节课。
一节文课, 一节武课。
日后随着年岁增长,还会再添。
国公府的公子,无论是擅长习文还是习武,另一项都不能完全撇下,不一定要精通, 但必须会。
武师父倒不用另找,军营里长年有因身体残缺而不得不解甲归田的将士。
徐国公给两个儿子挑的武师父, 便是从这些人里找的,功夫无需太好,基本功扎实便可,只是启蒙阶段,最紧要的是打好底子。
如今这名武师父暂时只有徐景林这一位学生,到了明年,就要多一个徐玉宣了。
而徐景容作为国公府的世子,注定要进军营,在打了四五年的基础后,如今已经在学招式。
大概是许柏礼为人实在与旁人不同,徐玉宣在听到要跟着他读书时,并没有太排斥。
许柏礼赠予他的猪猪面人和竹蜻蜓,一直被他捏在手里玩。
还有熟悉的纪嬷嬷以及荷香忍冬在,加上又遇到了一位‘新玩伴’,徐玉宣对温叶和徐月嘉的离开,只稍稍纠结了片刻,道了句:“要来接宣儿哦!”
得到保证后,就扭过身继续玩猪猪面人了。
回到西院,温叶有些好奇:“郎君是怎么认识的许先生?”
徐月嘉简单叙述道:“几年前,我奉旨去梧州办案,途径渝水县辖下的塘水村,许先生比我先经过此地,路遇不平强出头,被当地一村民砸破了脑袋,我救了他。”
温叶还有不明之处:“那后来呢?他为何单方面称呼郎君为义弟?”
提起这件事,徐月嘉失言片刻,神色有些难以言说的复杂道:“当时他道,以他的年纪已能做我的长辈,认我做义弟,就此抬高我的辈分,就当是报答这场救命之恩。”
温叶没忍住笑出声来,她可以想象,许柏礼当初提出此要求时,徐月嘉会是何种表情。
“那郎君还请他来做宣儿的启蒙先生,不怕他‘教坏’宣儿?”温叶笑完问道。
徐月嘉回道:“宣儿的性子,严师不适合他。”
这一点温叶同意,她还接了一句:“就比如郎君这样的,宣儿就适应不了。”
徐月嘉偏头看向她道:“我只是公务繁忙,未曾研究具体方式。”
过犹不及,温叶表示道:“我懂,郎君无须解释。”
徐月嘉生硬地转移话题:“......我还有一些公务需要去处理。”
温叶提醒道:“别忘了巳时中去接宣儿。”
孩子毕竟是第一天正式上学,既答应他了,最好不要失约。
反正也就这一次。
已走出正堂的徐月嘉,回了句:“记得。”
一个时辰转眼过去。
温叶放下话本,整理下衣裳,同刚进来的桃枝道:“郎君来了么?”
桃枝点头。
温叶当即起身,道:“到时间去接那小子了。”
徐玉宣上课的地方就设在许柏礼暂住的院子里的书房。
不过那儿还有处阁楼,陆氏稍微改了下格局,从上边望下去,春色一览无余。
且阁楼处在背阴处,等天炎热起来,再搬去阁楼读书,就不会很热了。
从西院过去,不过一刻钟的路程。
徐玉宣背着小挎包,已经站在门前等许久了。
终于见到了二人的身影,抬脚就要过去,还是纪嬷嬷拦住了他,低声道:“小公子,还未与先生道别呢。”
徐玉宣小嘴噘着,哪还有一个时辰前对许柏礼的亲近。
许柏礼坐在一旁,面容含笑,漫不经心地品茶。
似一点也不着急。
就在温叶和徐月嘉快到近前时,徐玉宣慢吞吞挪动步子,侧过身向许柏礼像模像样的行礼:“宣儿拜别先生。”
这回倒是没说成‘拜拜先生’。
许柏礼微点了下头,温声道:“随你父亲母亲回吧,明日再过来。”
徐玉宣似听懂了,还小声哼了下。
温叶走过来正巧听到他这声‘哼’,瞥了眼他身上的小挎包,好笑道:“这是先生送你的书袋?”
徐玉宣摸了摸胸口斜跨的带子,点点脑袋。
陆氏也给徐玉宣准备了书袋,但很显然,徐玉宣更喜欢身上这个绣了小老虎头的。
温叶瞧了一眼,书袋里装了猪猪面人还有竹蜻蜓,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玩意,就是没有书。
装了书的那个在纪嬷嬷怀里。
许柏礼见到徐月嘉,道了一声:“子檀义弟。”
徐月嘉并未应答。
温叶则称呼:“许先生。”
许柏礼颔首致意:“弟媳。”
徐月嘉、温叶:“......”
一家三口拜别了许柏礼,走出了院子。
路上,温叶问道:“先生都教了宣儿什么?”
徐玉宣走在她和徐月嘉中间,稚声稚气道:“找字游戏~”
而后他眼皮耷拉下来,“宣儿总输。”
温叶挑眉问:“输了之后呢?没有惩罚?”
徐玉宣听到她问的这句,瘪了瘪嘴道:“有哇,先生也坏掉了!”
他仰头看了一眼徐月嘉,补充:“和父亲一样。”
温叶明白了,惩罚估摸就是让徐玉宣跟着他读书。
她又问:“那你明儿还想来不?”
徐玉宣呆了一瞬,后犹犹豫豫道:“想......要认字!”
紧接着他又摇了摇头,“不想读书。”
温叶忍着笑意道:“对,宣儿是要好好认字,字认全了玩游戏才能赢先生,就不用再读书了。”
徐玉宣重重点头,“嗯!”
小拳头悄悄握紧。
徐玉宣人还小, 一刻钟的路程,他走一半已是极限。
后面就需要人抱着走了,以前都是纪嬷嬷抱他, 可今日他忽然不知怎的朝徐月嘉伸了手。
温叶在一旁看热闹, 顺带催促:“郎君,宣儿要你抱呢。”
徐月嘉垂眸与徐玉宣对视片刻,然后俯身将人抱起。
徐玉宣顺势紧紧搂着徐月嘉的脖颈,并不太熟练的将脸贴过去好一会儿。
父子俩从未如此亲密过, 徐月嘉整个人僵愣住。
徐玉宣挤作一团的小肉脸离开徐月嘉,他扭头去看温叶, 脆生生道:“父亲傻啦?”
温叶忍笑道:“你父亲是太高兴了, 他最喜欢被宣儿这样对待。”
徐月嘉幽幽瞥了她一眼。
温叶装作没看见。
徐玉宣认真点头,道:“先生说, 宣儿这样, 父亲会喜欢!”
最后的‘喜欢’二字,喊得震天响, 连不远处修剪枝叶的丫鬟们都没忍住,悄悄投过来一抹目光。
温叶‘哦’了一声, 她说怎么半日没见, 变化这样大, 原来是许先生‘忽悠’的。
她看向已经没那么僵硬的徐月嘉,心里在想,也不知他可曾后悔请许柏礼过府做徐玉宣的启蒙老师。
徐玉宣没得到徐月嘉的回应,始终缠着要道:“父亲?父亲?”
唇红齿白的小脸蛋凑近,水汪汪的小圆眼, 平常也没见他这般胆大。
徐月嘉勉强应了一声:“嗯。”
徐玉宣笑了,露出一排小米牙, 坐在他臂弯中的小身子又往他怀里靠了靠。
徐月嘉则回头对温叶道:“走吧。”
徐玉宣听到这句话,忙转向落后半步的温叶,小手朝她招招。
温叶看到这一幕:“......”
怎么跟招小猫小狗似的。
这么小半天,许柏礼到底都教了他什么。
小孩儿第一天上学堂,总要给他留下一个温馨的记忆。
是以温叶让小厨房做了几道徐玉宣爱吃的菜,闲来无事,当一天好母亲。
徐玉宣现在已经能自己拿稳当小勺,也不要纪嬷嬷喂了,只让她帮忙把不容易夹的菜弄成一小块一小块,然后他自己去舀着吃。
坐在特质的椅子上,一口又一口,腮帮子鼓鼓囊囊,吃进嘴里的全是肉。
乖巧得不行,纪嬷嬷在一旁瞧着,心都要化了。
目光不由得又往旁边移了移。
温叶向来是不会委屈自己的人,一桌膳食,三种风格,各吃各的。
她嗜辣,徐玉宣偏甜口,徐月嘉喜清淡。
陵城特产的辣椒做出来的辣子鸡就是比她以前吃过的要好吃,温叶不小心吃到一颗带籽的干辣椒,一路辣到嗓子眼。
她强忍着辣意,给徐月嘉夹了一块鸡肉粒,“郎君近来似乎清减了许多,想必是公务繁多,累着了,吃块辣子鸡,这个下饭。”
徐月嘉未曾发觉她的异样,以为她是见纪嬷嬷在这,又开始了。
他瞥了一眼碟中的鸡肉粒,用筷子夹起吃了,嚼了两下,就感到了不对劲。
而这时温叶早已移开目光,正垂首喝汤。
徐月嘉注视她片刻,面不改色咽下。
而后在温叶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给她夹了一片苦瓜,并道:“辣食吃多了易上火,苦瓜清热祛火。”
只要能吃的,温叶都能来两口,唯有苦瓜不行。
她转手就将苦瓜夹给了徐玉宣,道:“糯米肉圆子吃多了难消化,来,尝尝你父亲夹的苦瓜。”
徐玉宣不明情况地听话舀进嘴,刚嚼一下,眉心立马就皱成了个小一号的‘川’字。
他吐出嘴里的苦瓜,喊道:“水~水~”
温叶喂了口汤过去,徐玉宣喝了一大口,总算是把怪味咽了下去。
然后就开始嚷嚷:“宣儿不要吃了~”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斜对面的徐月嘉说:“父亲吃。”
温叶赞同点头:“你父亲的确喜欢。”
徐玉宣神色笃定,小嘴叭叭:“先生说,要孝顺!”
所以父亲吃!
徐月嘉:“......”
温叶挑眉,果然孝顺。
而一切落在纪嬷嬷眼中,彼此惦记,多么和睦的一家三口。
徐玉宣顺利开始了他的启蒙生涯,而温馨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第一日下学来接他的是温叶和徐月嘉,第二日是陆氏,第三日多了个徐国公。
之后,就只剩纪嬷嬷了。
徐玉宣依旧背着那个绣着小老虎头的书袋,忍冬牵着他走,另一边则是纪嬷嬷。
他问纪嬷嬷:“母亲呢?”
纪嬷嬷耐心回道:“二夫人的娘家来人了,二夫人正在西院招待,所以才没法来接小公子下学。”
徐玉宣疑惑:“谁哇?”
纪嬷嬷慈爱地笑道:“有宣儿的舅母、小表哥,还有宣儿的小姨。”
徐玉宣瞪圆了眼:“小姨?!”
好像在哪听过,心突然慌慌。
杨氏到国公府,自然要先去正院见陆氏。
陆氏问候了一番,短暂又客气聊了聊,便让青雪领路,带杨氏三人先去西院坐坐。
杨氏一进西院,就看到了廊下的两个大小形状都不一样的秋千,提前得到消息的温叶从屋里走出,迎接。
喜笑颜颜道:“大嫂。”
杨氏见到来人,面容透着粉嫩光泽,眉目无忧,心下便清楚了温叶在国公府大概过得是怎样的日子。
她同样一展笑容道:“母亲挂念你,本想亲自过来看望你,奈何府中事务繁多,母亲只好差我过来替她看一看你。”
话落,她又垂眸看了眼身侧的两个孩子道:“正好府中学堂今儿放了一日假,我便将他们俩也带了过来。”
温叶唤了一声“澄哥儿”,澄哥儿规矩守礼地回了一句:“四姑姑。”
又将目光转向他边上的温然,姐妹俩彼此对视一番,没说话。
温叶重新看向杨氏道:“大嫂,我们进屋聊。”
杨氏‘欸’了一声。
徐玉宣下学回到西院时,温叶正与杨氏聊到马上就要生产的二嫂柳氏。
屋子里多了几个不熟悉的人,徐玉宣冲进正堂的脚步下意识停顿住。
杨氏止住话头,率先发现门口的小孩儿,顿时笑道:“好些日子没见,宣哥儿似乎长高了不少。”
温叶朝徐玉宣招手:“过来。”
徐玉宣满眼都是好奇,蹬蹬蹬走到温叶跟前。
温叶道:“这是你大舅母。”
上过学堂就是不一样,反应都快了许多,徐玉宣当即朝杨氏行礼:“宣儿,见过舅母~”
杨氏含笑点头道:“瞧着真乖巧。”
徐玉宣抿着小嘴,笑容克制。
温叶没理会他那嘚瑟的小表情,有许柏礼教导,这小子以后肯定是个嘴甜心却是黑芝麻馅的主儿,只是如今还小,不懂得掩藏自己。
“还有你澄表哥。”
一大一小,两个小孩儿互相见礼。
“表哥!”
“表弟。”
温叶有时候还挺喜欢看小孩子们一本正经的模样,澄哥儿模样秀气,像足了温大哥,做起规矩来,有模有样。
徐玉宣唇红齿白,肉脸圆圆,不能说单长得像谁,谁他都沾一点。
眼睛眨啊眨,倒也没胡乱转。
第一次上门,温澄还准备了一样小小的礼物,是他自己制作的书签,见过礼后就拿了出来。
“表弟,这个送你。”
“谢谢表哥~”徐玉宣对书签还是接受良好的,他从还未取下的书袋里,掏啊掏,掏出一根竹蜻蜓,递给温澄:“宣儿送表哥,礼物。”
竹蜻蜓,温澄还小一点的时候也玩过,但他已经启蒙快一年了,小时候的玩具,大部分他都送给了弟弟温澈。
不过这既是小表弟的赠礼,他当接下才是。
温澄接了竹蜻蜓,然后道:“谢谢表弟,表哥很喜欢。”
徐玉宣摸了摸简巧却精致的书签,也认真表达道:“宣儿也喜欢这个!”
杨氏见此,笑道:“没想到他们俩还挺投缘。”
温叶:“是澄哥儿长大了。”
没等俩小子再说什么,温叶继续:“宣儿,还有你小姨呢。”
温然有些紧张,这还是她第一次出府做客,虽然是到亲姐姐的夫家,但她还是有些紧张。
她也带了礼物。
同澄哥儿的书签只差了一个字,她见小外甥喜欢澄哥儿送的礼物,忽然就没那么紧张了。
上回收拾匆忙,有好些书落下了,温然本来还怕两次都送一样的礼物,小外甥会不喜欢呢。
徐玉宣目光落向温然,声音忽然小了许多:“小姨?”
温然不太熟练地‘欸’了一声,然后拿出早已抱在怀里的三本注记过的启蒙书,道:“小外甥,这是小姨送你的礼物。”
徐玉宣条件反射后退半步。
反应一点儿也没温澄送他书签时的热情劲头。
温然见此,有些小失落,不过她书的页脚好些都有了破损,是没有澄哥儿送的书签精致。
小外甥不喜欢,好像也正常。
就像她小时候也喜欢好看的东西。
温叶叫纪嬷嬷替徐玉宣接过书,然后道:“小妹,到四姐这来。”
温然走过去。
温叶摸了摸她头上的两个花苞道:“你小外甥是喜欢的。”
温然杏眼亮了亮:“真的?”
“不信,你看。”温叶眼神示意她。
温然不解望过去。
就见徐玉宣又开始在书袋里掏啊掏。
徐玉宣已经想起来了,小姨,是坏掉的小姨啊。
终于从书袋里摸索到想要的东西,徐玉宣转过身,将手上的东西递过去:“喏!”
是一只兔毛笔。
温然愣愣接过。
徐玉宣瞬间高兴起来,明天不用酸小手啦。
在温然心里这只兔毛笔的分量比竹蜻蜓重多了。
所以小外甥是真的喜欢她送的启蒙书,温然握紧手中的小号兔毛笔,也笑了笑:“谢谢宣儿。”
温叶没在大家面前戳破小屁孩送礼的小心思,以为将笔送出去,以后就不用练握笔姿势了?
想得真美。
第59章 ‘孝顺’
杨氏三人没在国公府待太久, 用过午膳后,温叶带他们逛了逛国公府,又喝了两盏茶, 吃了些点心, 便坐上了回温府的马车。
温叶还准备了三箱东西,让杨氏带回去。
杨氏想推拒,却被温叶拦下,她道:“大嫂, 就是一些特产,宣儿姑祖母从陵城带来的, 母亲久居盛京, 想来是没尝过,我孝顺母亲, 你可不能拦着。”
她都这么说了, 杨氏哪好再推拒,见真只是一些普通吃食, 就让人收到了后面的车厢里。
杨氏笑了笑道:“我回去就同母亲说,这些都是四妹孝敬她的。”
话落后, 她先带着长子温澄进了车厢, 给温叶姐妹俩留了时间说话。
温叶理了理温然的发梢, 道:“好了,回去吧,等二嫂孩子满月,我就回去看你和姨娘。”
煽情的话,她一向说不来。
温然目光透着不舍道:“四姐, 我会认真读书、然后攒钱。”
温叶听到她这话,有些好笑:“都这么长时间了, 你还在攒钱啊?”
温然认真点头,接着她拉了拉温叶,示意她弯下腰来,附在她耳边悄声说:“我又攒了小二百两~”
“这么多?”温叶算了算,这才几个月啊。
温然摸了摸额头,不好意思道:“其实父亲给的我都用来买书了,这小二百两里,有大半是母亲还有哥哥嫂嫂们过年给的压岁钱攒下来的。”
沈氏管家,讲究细水长流,很少铺张浪费,能让温然攒下这么一大笔,多少令温叶有些吃惊。
这样看来,她‘孝顺’沈氏的,还是有些少了。
边上等了半天的徐玉宣,身子挤进去,两边望望道:“母亲?小姨?”
温叶瞅着突然冒出来的热乎脑袋,无语半瞬道:“宣儿要乖,母亲正和小姨说话呢。”
徐玉宣指了指自己:“宣儿要听~”
温叶让温然上轿,然后对挨着自己小屁孩道:“你听吧。”
听空气去。
徐玉宣愣了:“没啦?”
温然进轿前,和温叶最后告了一次别,然后又朝徐玉宣道了声:“宣儿外甥,谢谢你送的兔毛笔。”
被‘兔毛笔’三个字短暂吸走了注意力,徐玉宣嘴一咧,小手一挥:“小姨,不谢不谢~”
温叶没忍住,点了点他脑袋,“鬼精头。”
送走了小妹和杨氏母子,温叶带徐玉宣回了西院。
杨氏回到家后,稍稍收拾了一番,见天色还早,便带着三箱特产去正院找婆母沈氏。
沈氏今日刚定下送往苏州的定亲贺礼,见杨氏过来,还抬了三个箱子,不免疑惑。
杨氏开口解释:“母亲,这三箱子是陵城特产,四妹给的。”
沈氏一顿,道:“是吗?”
杨氏让人将箱子抬进来,说道:“本来儿媳是不想收的,是四妹说这些是她孝顺母亲的,儿媳只好先替母亲接下了。”
沈氏看向杨氏,确认道:“孝顺我?”
杨氏点头。
沈氏:“......”
温四又在琢磨什么。
半天没想通,沈氏重新将目光放在那三箱特产上,沉思片刻后道:“既如此,你做主各院分一分,记得给溪翠院那边多分一些。”
杨氏也想到了这里,四妹特意准备的特产,应该不单只是孝顺母亲这么简单。
她随即应下:“母亲,儿媳明白了。”
沈氏想了想又问:“你去一趟国公府,感受如何?”
杨氏回忆道:“国公夫人对四妹很亲和,府里的公子们瞧着也很喜欢四妹,尤其是宣哥儿,和四妹站在一起,瞧着就像亲母子。”
沈氏心安了安。
杨氏内心也多少感叹几分,盛京城里,做继室的娘子不少,她就没见过像四妹这样,和继子相处如此融洽的。
观着仿佛一丝隔阂没有。
她想了想,出声宽慰:“母亲不用太过担心,我瞧四妹气色神采都不错,想来是过得极顺心。”
沈氏莫名一瞬:“......我担心她作甚。”
春色盈盈,四月的风依旧携一丝清冷,到了晚间更甚。
徐玉宣如今都在西院用晚膳,温叶一直是酉时让人摆膳,徐月嘉若赶得回来,就一起。
看来今天刑部不忙,还有一刻多钟才到摆膳的时辰,温叶瞧见徐月嘉的身影,惯例招呼一声:“郎君回来了。”
徐玉宣高兴喊道:“父亲~”
如今西侧书房完完全全被温叶霸着,徐月嘉除了留宿,鲜少踏足。
徐月嘉顿住脚步,目光询向温叶。
温叶淡定地‘哦’了一声,回道:“他今儿将你送他的兔毛笔转送给了我小妹。”
徐月嘉:“你没告诉他,我给他准备了一箱。”
温叶却笑道:“现在告诉他做什么,等他明早一觉醒来,再发现这个惊喜不好吗?”
徐月嘉瞥向自以为摆脱‘麻烦’的徐玉宣,微沉思几息,道:“也好。”
翌日, 徐玉宣望着从书袋中掏出来的兔毛笔傻眼了。
今儿温叶特意起了个早,陪徐玉宣用早膳,就是为了一睹他此刻的反应。
徐玉宣拿起兔毛笔就往温叶跟前送, 道:“母亲, 小姨忘啦?”
温叶打破他的幻想,吃了一颗鸡汤小馄饨后道:“你小姨没忘,这是你的。”
徐玉宣似不信,又或是联想到了其他什么, 下桌去将书袋倒翻过来,掉出来的小玩意他也不管了, 直至确认没有第二支兔毛笔才罢休。
温叶看着好笑, 也没有打算告诉他,兔毛笔是昨儿徐月嘉专程送去西侧院, 亲自帮他放入书袋中的。
徐玉宣重新回到餐桌, 吃着小猪奶馒头,目光时不时望向一旁的书袋, 眼睛眨啊眨,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温叶没管, 反正有一箱的兔毛笔陪他玩呢。
看着徐玉宣略失望的小表情, 温叶胃口大开, 比平常多吃了一碗鸡汤小馄饨两个野荠菜肉馅的小包子。
温叶昨晚从徐月嘉那得到消息,之前那个被判了流放的落第举子,今天是他被发往流放地岷州的日子。
算了算,也有好些日子没出门逛逛了,正好薛静娴递了帖子过来。
薛静娴用的理由很简单, 是为答谢上回在庄子上,她对她们姐妹二人的照顾。
温叶心里门清, 薛静娴邀她今天去聚贤楼一聚,应该还有其他别的意思。
不过温叶并没有放在心上,她只需要装什么都不知道。
聚贤楼。
薛静娴提前预订了一间窗台面向主街的包厢。
她与温叶只见过一面,突然下贴,薛静娴怕唐突了对方,是以还邀请了好友文氏一起,好友是温叶的表弟妹,两家来往本就亲厚,有这层关系在,她们聚在一起,会更自在许多。
聚贤楼这个地方就是文氏推荐的,原因很简单,这儿的菜味道都不错,说她二表嫂肯定喜欢。
文氏对薛家的事一无所知,以为好友只是单纯地相邀一聚。
薛静娴也并未告诉她,此事家中父母专门叮嘱过,越少人知晓越好,为了小妹的清誉,就连薛家,除了爹娘外,也只有她和六弟薛彦知道内情。
她知晓是因为爹娘需要通过询问她,才能清楚那日在庄子上所发生之事的具体情况。
而六弟,纯粹是因为他那张没把门的嘴,薛静娴觉得只罚他跪半个月祠堂,还是太轻。
推开包厢门,温叶是最后一个到的,她望着包厢内的三人,道:“抱歉,是我来晚了。”
薛静娴起身邀她过来坐,道:“不晚,我和淑言也才刚到。”
淑言是文氏的闺名。
薛静媱还是那张满是天真的包子脸,她一直都很喜欢温叶,哪怕只见过一回。
她感觉和温叶待在一起很舒服,说话也不用纠结太多。
薛静媱指了指自己对面靠窗的位置,邀功似的道:“叶姐姐,我专门给你留的!”
“她就是这性子,还望徐二夫人多包涵。”薛静娴无奈道。
温叶倒不介意和谁坐在一起,她道:“喊什么徐二夫人,叫我叶娘就好。”
薛静娴颔首,应答:“那叶娘日后就也唤我静娴吧。”
私底下是无须太规矩。
温叶坐过去,薛静媱立马给她倒了杯茶,说:“这是青梅茶,聚贤楼的特色,叶姐姐尝尝。”
坐在对面的薛静娴有些吃味道:“平时也不见你这般勤快。”
薛静媱毫无顾忌道:“那我喜欢叶姐姐嘛。”
温叶垂眸品了一口,褪去了茶本身大部分的苦涩,清香中带着青梅特有的酸甜,还不错,很适合想喝茶却又不太习惯茶涩苦的人。
就像薛静媱,在温叶来之前,她已经饮过三杯了。
“好喝吗叶姐姐?”薛静媱歪头问她。
温叶诚恳点头:“好喝。”
这青梅茶倒是给了她启发,回头她就去研究研究,弄点青梅、冰块什么的,做道青梅冰饮。
文氏也笑道:“这儿的好几道特色菜都不错。”
薛静娴看向温叶,接道:“我听淑言说,叶娘你喜欢辣口的吃食,所以就选了聚贤楼,这儿的后厨有个专擅陵城菜的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