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宣左右各望了一眼,见温叶和徐月嘉面前也各自有一碗,眼睛微微一亮道:“母亲也有?”
温叶“嗯”了一声回:“面和多了,总不能浪费。”
徐玉宣闻言,随即又看向徐月嘉:“父亲~”
小孩心思浅,有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徐月嘉瞥了他一眼,最终拿起筷子夹起碗中的那根面条。
在徐玉宣期待的目光下,明显短了一截的面条出现在他眼前。
同时面对大小两对目光,温叶始终很淡定道:“没办法,到郎君那碗时,和好的面突然又不够了。”
她虽会捣鼓吃食,但真正和面的次数,两辈子,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面稀了加面,干了就加水。
如此反复。
原本她只准备做一碗,自己和徐月嘉跟前的都是意外。
“我这碗也不长的。”为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的,温叶也挑起了自己碗中的面条道,“郎君,做人不能太贪心,我们再活个七八十年就够了,宣儿才是需要长命百岁的那个。”
大概是只听懂了一半,徐玉宣坚决不同意道:“不要!宣儿要母亲父亲也长命百岁!”
说完后,还欲将自己碗中的面一分为三。
徐月嘉及时制止了他,并道:“父亲够活了。”
温叶差点笑出声来。
徐玉宣一脸迷茫。
自从知道徐玉宣比明面上的年龄还要大几个月后,她常常会想,这小孩儿日后还能长高不?
四岁小孩儿的正常身高是多少啊,徐玉宣达标了吗?
大概是闲得无聊透顶,夜间游戏结束后,温叶想起这事,顺嘴就问了徐月嘉。
徐月嘉当时正在喂她吃水果。
听到这个问题时,一边觉得无语一边又觉得这的确像是她会问出口的话。
徐月嘉放下果盘,认真开始回忆道:“长姐身量高挑,至于宣儿的父亲,我未曾见过。”
温叶听了道:“那你不是见过宣儿的姑姑吗?她呢?亲兄妹应该长得像。”
徐月嘉回想道:“和长姐相差不多。”
温叶突然起了玩心:“我还以为郎君会说‘时间过去太久,我记不清了’这种话呢。”
话本里的有白月光男主不都是这样和妻子说的。
她前两日就看了一本。
徐月嘉想起前些日子被她拜托从书肆买回府的那册话本,道:“我记性好,没失忆。”
齐云芩不仅是徐玉宣的亲姑姑更是他的救命恩人,又在府中养了小半年的病,徐月嘉怎么会不记得她的样子。
徐月嘉略思片刻后道:“你若感兴趣,宣儿那儿有她的画像。”
不仅有齐云芩的,还有徐明月和齐广白。
等徐玉宣长大得知自己的身世后,至少还能见一见至亲之人画像。
徐月嘉的反应在温叶意料之中,却同时也在意料之外。
温叶心微动道:“我还以为郎君会问我一句‘是不是吃醋了’。”
徐月嘉笃定道:“你不会。”
他清楚自己身上哪一点最得她欢喜。
同时,他也很庆幸自己身上有她会感兴趣的地方。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喜欢呢?
温叶确实不会,不过不会并不耽误她对徐月嘉欣赏的日益加深。
此刻她突然对徐月嘉的过往好奇起来,到底是什么造就了他如今的性情。
“不若郎君同我说说高中为官后那几年你?”
徐月嘉定睛看她道:“我人还在,你就开始缅怀了?”
温叶差点没反应过来,没忍住笑道:“我也没说是缅怀啊。”
她就是好奇十几岁的徐月嘉是不是也同现在一样,合她眼缘。
想到这儿,温叶忽然想起多年前,徐月嘉高中后状元游街那日,她好像是温府小辈里唯一一个躲懒没去街上一睹风采的人。
徐月嘉顿了许久道:“会让你失望。”
温叶:“哪方面?”
一言不合就将话题歪到十万八千里。
徐月嘉:“......不是你想的那样。”
温叶挑眉:“是吗?可我也没失忆啊。”
徐月嘉默了默道:“我说便是。”
当年高中后,徐月嘉是大晋建朝以来第一个没留在翰林院的前三甲,而是选择去偏远县城当县令。
一来是为降低国公府的锋芒,二来他本就希望自身所学能用到实处。
在到达林志县前,徐月嘉还是一位养尊处优的清贵少年,没什么特别之处。
而那座需翻山越岭才能到达的小县城,比徐月嘉想象的要腐烂、不堪许多,那儿似乎只有一种人,男人。
两年后,他被调回盛京。
盛京的夺嫡之势正是汹涌,眼见先帝垂危,官职不大却处在关键之处的郑家祖辈三人就因不愿站队,就接连被人污蔑。
徐月嘉不想卷入夺嫡的纷乱中去,便在私底下替郑家搜齐了是被人污蔑证据,洗清了他们身上的冤屈。
此举惹怒了当时风头正盛的九王,同时也引起了先帝的不满。
先后被贬谪浔阳、梧州。
说到这,徐月嘉停顿了一会儿道:“倘若当时先去的梧州,不止宣儿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温叶低声感慨:“就差一点。”
徐月嘉道:“其实我当时劝过她,可她仍然坚持生下孩子。”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徐玉宣的亲生母亲,徐明月。
温叶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一段,她扭回目光道:“这不像是郎君会说的话。”
徐月嘉坦然承认道:“那时的我内心还残留些许劣习。”
后来他有认真反思,怀有身孕的不是他,他没有权利替别人抉择孩子的去留。
无论这个人是谁,哪怕是他的妻子。
温叶静静地望着他,难怪愿意服避子药,也不在外胡乱搞,新婚夜第一回 见,都还不熟,却还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难怪他不会强求她一定要回应。
时间过得飞快, 一眨眼又是一年。
要说温叶在国公府的日子有什么波折阻碍,那勉强算得上的应该就是徐国公。
一切缘由都来自陆氏前两次生辰。
温叶对此倒没有要退让的意思,在她眼里, 自己明明是助攻。
而且日子也不能总一成不变, 有个人在其中闹腾,还挺有意思的其实。
也不知徐国公何时才能意识到这一点。
毕竟连陆氏都看了出来。
今年年初,大姑母带着儿媳姚氏以及半岁的孙子从陵城回来,与儿子申廷轩正式团聚。
申廷轩在朝的官职虽不算高, 但身居要职,只要持身公正, 多做出功绩来, 往上升是迟早的事。
大姑母彻底没了后顾之忧,时常来国公府找温叶玩。
还有徐月嘉, 也升职了。
刑部的蒋老尚书又一次向皇帝提出致仕, 这回皇帝没再驳回。
刑部尚书一职刚空缺,皇帝就提拔了徐月嘉。
温叶知道后, 比较关心的是:“那俸禄是不是也比以前多了?”
虽说朝廷的俸禄比起那些铺子田庄的盈利,渺小无比。但两者意义不同, 温叶以前没关心过, 像徐月嘉这样品级的官员, 月俸是多少。
徐月嘉看她,眸含无奈道:“嗯。”
温叶挺高兴道:“恭喜郎君升职。”
也不知是因为他升职而高兴,还是因为俸禄涨了一事。
一旁埋头练字的徐玉宣听了,探过脑袋道:“父亲升官啦?”
温叶闻声接道:“是啊,等你父亲领了俸禄回来, 让他给你买烤鸡吃。”
四岁多的徐玉宣没先前那般好骗了,他浅哼一声嘀咕:“明明是母亲想。”
他可不傻!
书房就这般大, 小孩儿的嘀咕声自然而然落到温叶耳旁,她笑了笑:“那你父亲买回来,你别吃。”
徐玉宣哪里愿意,当即道:“要吃!”
不傻归不傻,烤鸡还是要吃的。
入秋之后,陆氏给徐玉宣选了一匹小马驹,前年去溪泉山避暑时,徐玉宣就嚷嚷着想学骑马,如今总算是能如愿了。
小马驹不在府里,而是在郊外的一处庄子上。
本来陆氏是要随行的,顺带查一查庄务,谁知在出发前另一处庄子有人闹事,有人伤情严重,庄头报到她这儿来了。
闹事的庄子在城南,养着小马驹的庄子在城北,根本不在一个方向。
没办法,事有轻重缓急,陆氏只能先去处理闹事的庄子。
陆氏不想让徐玉宣失望,便问了温叶一个人行不行。
说是教骑马,也不用她们亲自教,国公府护卫一大堆,总能挑出细心的来。
温叶没意见。
他们出发早,到达庄子后才将将辰时多一点。
温叶让人在边上摆了躺椅和竹桌茶点。
远远望着徐玉宣由侍卫牵着马绳,骑着小马驹在平坦的荒地上绕圈。
偶尔能听见徐玉宣朝她这边喊:“母亲!”
温叶通常招手回应。
这个点的风还带着一丝丝凉意,温叶没看太久就卧躺了下去,话本往脸上一盖,安安静静补眠。
桃枝和云枝一瞧,立即默契上前一左一右替温叶挡着。
一上午的时间里,徐玉宣学骑马时温叶在睡觉,徐玉宣去地里挖土豆时,温叶醒了,吃了点心喝完茶,拿起话本继续看。
徐玉宣挖完土豆又跑去庄上的磨坊看驴拉磨,温叶这时话本也看完了,开始琢磨着中午的饭菜。
长这么大,徐玉宣第一次见到驴,看完驴拉磨后,他兴冲冲跑回来和温叶说道。
纪嬷嬷几个缀在后头,累得气.喘。
徐玉宣如今就像个小滑头,腿脚利索起来后,除了温叶和徐月嘉,连陆氏都抓不住他。
徐玉宣晃动温叶的胳膊央求:“母亲,我想买一头小驴~”
温叶掀起眼眸,看向他道:“你不是已经有小马驹了?”
徐玉宣气不太直道:“可是、可是宣儿还没有小驴啊!”
温叶没答应也没拒绝,而是问:“你要驴做什么?”
徐玉宣想了想,没想出来。
最后他抓了抓头发道:“和小马驹作伴,小马驹太孤独了~”
温叶听后,不由得发散思维,然后再生头骡子出来?
“母亲?”徐玉宣歪起脑袋喊道。
“想买便买吧。”温叶道。
徐玉宣嘴甜道:“母亲真好~”
温叶丝毫不上他当:“母亲没钱,要买小驴,你自己出银子。”
徐玉宣嘿嘿偷笑,买小驴的银子他还是有的。
“嬷嬷,带银子了没?”徐玉宣看向一旁的纪嬷嬷。
纪嬷嬷满脸慈爱点头:“带了带了。”
整个庄子都是国公府的,徐玉宣想要小驴,让庄头记好账,牵一头过来便是。
不过他既然愿意花钱,就让他花好了。
......
城南庄子的事儿解决后,陆氏便回了国公府。
一上午的奔波,让她颇有些疲惫,原本还想去城北庄子看一看徐玉宣学骑马,这会儿也不想了。
徐国公和徐月嘉一早就上朝去了,并不知城南庄子出了事,以为陆氏去的是城北庄子。
见下轿的只有陆氏一人,徐国公疑惑问道:“宣儿和弟妹呢?”
陆氏先看的徐国公,这时还没太大感觉,同他解释过后,再对上一旁徐月嘉的目光,不知怎的,心底莫名闪过一瞬心虚。
午后,徐玉宣继续学骑马,温叶继续窝在躺椅上。
秋高气爽,好不惬意。
就在她快要睡过去时,忽而听到一阵马蹄声靠近。
她下意识回头,居然是徐月嘉,还难得穿了一身绯色锦袍。
给这处荒芜的马场添了一丝别样的色彩。
温叶眼神都跟着变了。
徐月嘉是骑马过来,同时还另外牵了一匹。
待他下马后,温叶也坐起身问:“郎君怎么有空过来?”
目光始终落在他被这身绯色锦袍衬得染了几分明亮鲜艳的面庞上。
徐月嘉解释道:“大嫂让我过来教宣儿骑马。”
温叶“哦”了一声,不疑有他道:“宣儿就在前面。”
远处徐玉宣不知何时已经从小马驹的背上下来,此刻正和新买来的驴斗智斗勇。
徐月嘉瞅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静盯着她道:“我知道附近有处好风景,想不想过去赏玩?”
温叶正无聊呢,一听就有了兴趣:“远不远啊?”
徐月嘉摇头:“不远,骑马过去只需一刻钟。”
温叶见他马都准备好了,哪还有什么犹豫,当即放下手中的话本道:“去。”
风景不风景的,她不甚在意,倒是今日的徐月嘉,难得一见。
往常见他穿官袍时总是一身的庄肃严谨,今日着一身普通绯袍,观感又是不同。
温叶微微抻了抻身子,接过徐月嘉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
徐月嘉也重新翻上马背。
温叶盯着他看道:“赏玩后,郎君想不想去泡温泉?”
温泉庄子也不远的。
徐月嘉哪会不清楚她在打什么主意,扬唇道:“好。”
就在这时,徐玉宣终于爬上了驴背,试图想像赶小马驹一样,赶驴。
他抬头看见远处马背上两道熟悉的背影,圆眼亮起,忙开始喊:“母亲!父亲!”
温叶听到身后传来的稚童声,对徐月嘉笑道:“郎君,我们先跑吧。”
徐月嘉很难不赞同,微微颔首。
温叶挥动缰绳:“驾!”
徐月嘉紧随其后。
徐玉宣见父亲母亲都骑马跑了,忙学磨坊里的人冲驴大喊:“干活!”
结果驴动是动了,却只是在原地转圈。
徐玉宣一边朝温叶和徐月嘉的方向喊:“等等我!等等宣儿啊!”
却无人应答。
徐玉宣一边又抱着驴脖颈,任由驴在原地打转,似乎在比谁更能坚持。
而远处,两匹骏马迎风奔离,两道身影始终并行。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