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两日,徐国公候在前院专门等徐月嘉。
直到戌时才见着人。
徐月嘉走进书房,看到兄长,眼底闪过微诧,问:“兄长有事?”
徐国公不知道怎么说,有些不自在道:“你可知弟妹在你大嫂生辰那日都做了什么?”
徐月嘉绕过书案,转身将手中的书册放回书架上,淡声回道:“知道。”
徐国公叹了口气:“也不知弟妹是从哪儿学的手段,又是生辰蛋糕又是摆成‘心’字的烟花棒,一张嘴把你大嫂哄得到今日都念念不忘。”
徐月嘉只知准备了蛋糕,倒不清楚温叶还有其他准备。
不过想起她那摆满两书架的话本,能做到这种地步,听起来似乎一点不令人惊讶。
徐月嘉上扬的唇角微微一抿,抬眸望去:“所以兄长今日是为此事而来?”
徐国公说得直接:“我和景容景林送的生辰礼直接被比成了渣。”
徐月嘉直言:“说明兄长不够用心。”
徐国公一噎。
徐月嘉又道:“兄长也该努力了。”
徐国公表情颇显复杂:“......子檀,你听懂为兄的意思没?”
徐月嘉不为所动,他从刑部带回了一些旧案资料,准备睡前再看一看:“此事与我何干?”
徐国公:“当然与你有关,弟妹作为你的妻子,更多的关注应该放在你身上才对,再不济还有宣儿,或者就待在西院好吃好喝,国公府又不会亏待她,总黏着哄着你嫂嫂作甚?你作为她的郎君,要懂得约束妻子的言行。”
徐月嘉始终淡然:“妯娌和睦,不好吗?”
徐国公微微不满:“那也太和睦了。”
“我往年送你大嫂的生辰礼,她都很喜欢,今年突然就变了个态度。”徐国公没说的是,连你儿子的两句庆祝词都将他们父子三人比了下去。
徐月嘉:“此事又与叶娘有何关系?”
徐国公:“当然同她有关,你好歹也是弟妹的枕边人,她从哪学的这花花肠子,你就一点都不知道?”
徐月嘉顿了片刻,回:“知道。”
徐国公当即道:“和我说说。”
徐月嘉未曾考虑半刻,果断出声回绝:“我劝兄长还是另寻它法为好。”
多年看话本的经验并不是谁都能轻易拥有。
“还有,”徐月嘉又道,“请兄长注意用词。”
徐国公:“......”
“是兄长不对。”徐国公叹了口气,“虽说都是流云斋的首饰,但每年的样式还是不同的啊。可你大嫂偏说我这几年送的生辰礼都是一个样,她猜都猜腻了。”
这种话,徐国公也只能在亲弟徐月嘉这偶尔讲讲了,若讲给两个儿子听,不出半个时辰就能传到妻子耳朵里。
徐月嘉听到那句‘都是一个样’,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神色有过短暂的微妙和难言。
伸手翻过一页资料,徐月嘉最终抬首询问:“兄长,你近来无事可做?”
徐国公对上亲弟弟的目光,丝毫不虚:“皇上派给我的差事,我半月前就已完成无误,前不久我还帮助工部改良了一种远距离射程的箭矢。”
徐国公一向公私分明,做事从不拖沓,一直都是一事毕后,再接手下一件。
徐月嘉道:“我今日听皇上说,第六营有一批兵器对不上,兄长若无事,不妨自请去查查。”
徐国公下意识就要答应,话都到了嘴边,却又硬生生咽下去。
解决事情要有个先来后到,徐国公道:“你得空还是同弟妹推心置腹聊一聊,不为你自己,也看在我是你亲兄长的份上吧。”
第六营有异常?他得去查一查。
不等徐月嘉回复,临走前徐国公又说:“顺便帮为兄问问,那蛋糕是怎么做的。”
晚间,温叶刚从侧间出来,桃枝就进内室禀报,说徐月嘉往西院方向来了。
温叶多少有些惊讶,一般这个时辰,徐月嘉不都是直接宿在前院?
徐月嘉洗漱完毕,温叶已经靠躺在了床上,手里依旧捧着一册话本。
还未等徐月嘉靠近,以防万一,温叶选择直接挑明:“郎君,我今儿身子不适。”
徐月嘉掀被的动作僵住,良久后道:“......你想多了。”
“那就好。”
不怪温叶多想,一个男人偶尔总会有点需求,徐月嘉又不是不行,他突然这个时辰回西院就寝,作为一名思想成熟的女人,联想到那档事子事,再自然不过。
待徐月嘉上来,温叶合上话本,问:“郎君有事想问我?”
和那事无关,总有别的原因。
徐月嘉不会无缘无故多此一举。
“是有一件。”徐月嘉没替徐国公隐瞒,道,“兄长托我问你,制作蛋糕的方子。”
温叶:“就这个?”
徐月嘉‘嗯’了一声,看向她。
温叶对上徐月嘉的眸光,张口拒绝:“不行。”
告诉姚氏是因为她知道姚氏学了不会影响她。
若让徐国公知道了方子,陆氏身边还有她什么位置。
于是温叶道:“不如我就当郎君今日没来过?”
“......”
徐月嘉倒也没多想替自家兄长要到方子,不过仍继续问道:“方子很紧要?”
温叶见他眉眼情绪浅淡,估摸出了他大概心思,似乎并没有很坚定。
心里有了数,温叶唇微微弯起道:“大哥若想讨好嫂嫂应该自己去琢磨方法,从我这学,嫂嫂不见得会喜欢。”
“如果是我想吃?你会如何?”徐月嘉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温叶:“......我觉得长寿面和郎君的气质更搭。”
而且她依稀记得徐月嘉的生辰在秋日,还早着呢。
“心意都是独一无二的。”温叶神色颇为认真道,“郎君,你可明白?”
徐月嘉眸光平静:“你是在提醒我?”
温叶差点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她自己的生辰似乎也不远了。
稍思片刻,温叶道:“我和别人不一样,我喜欢主动索求。”
一语双关。
温叶不紧不慢躺下。
闭眸前道:“郎君且等着吧。”
徐月嘉:“......”
大姑太太和姚氏在盛京待不长久, 大姑太太毕竟是土生土长的盛京人,倒还好。
姚氏就不同了,她一共只来过盛京两回,第一回 是在年幼, 记忆早已不清晰了,这次随婆婆回京,虽说赴了几场宴会,但盛京的风景还未真正观赏过。
如今就要回陵城, 她想四处走走看看,领略一番盛京的风土人情。
文氏得知后便做主, 以踏春的名义邀请了些亲朋好友一起去京郊玩耍一番。
其中就包括姚氏, 文氏与姚氏虽未长久相处过,但短短几次见面, 脾气意外合得来。
姚氏收到邀请后便来西院问温叶要不要一起。
温叶也收到了帖子, 京郊啊,她想了想道:“去。”
憋了小半个月, 也该出门放放风了。
万物回春,温叶突然就想起来几道鲜嫩野菜的吃法。
去郊外要穿得简便些, 温叶让云枝和桃枝备了两套轻便的衣裳。
如今天也暖和了些, 陆氏也陆续收到了几家帖子, 其中有些能推,有些却是推不得。
得知温叶要同姚氏她们去郊外踏春,陆氏便没强求她随自己一起。
陆氏要赴的第一个宴是靖安侯夫人办的赏花宴。
靖安侯世子去岁已经定亲,定亲的人家和国公府还沾了点关系,就是永诚伯府的嫡出九姑娘, 而永诚伯府与温家结亲,温家又与国公府成了亲家。
靖安侯夫人今日办的这个赏花宴是为了将及笄的女儿。
国公府同靖安侯府交情不深, 牵扯最多的大概就是靖安侯府有一庶女不久前成了文王的侧妃,而文王似乎一直不怎么喜欢徐月嘉。
问清楚温叶等人要去京郊哪一处后,陆氏道:“我记得那边有个庄子,是西院的产业,庄子上有个小山坡,种的都是果树,如今也到了开花的季节,若踏春累了的话,去那也不错。”
温叶想象了一下,确实不错,说不定还能摘点花瓣回来做点心吃。
再不济还能喝花茶泡花瓣澡,晒干磨成粉做香粉也行。
“柳芽以前随我去过一回,你带上她便可。”陆氏又道。
温叶点头:“好。”
得知要随二夫人一起去踏青,柳芽还没回到自个儿屋里就开始念叨:“郊外蚊虫多,得多带些驱虫蛇的药粉,水和吃食也要多些花样。”
一时间想不到更多,柳芽扭头问:“柳心,你觉得还有没有其他遗漏的?”
不等柳心回答,柳芽又道:“对了,还得带两件披风,郊外风大。”
柳心:“只是踏春,你为何这般激动?”
柳芽疑惑:“我有吗?”
柳心:“有。”
柳芽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突然问:“柳心,你是不是也想去?”
柳心否定的极快:“你想多了。”
柳芽见她神色不似伪,就道:“我今日要陪二夫人出门,西院这边你也帮我看着些。”
“能者多劳。”
这是柳芽从温叶那学到的词。
柳心:“......”
就这样大姑太太陪同陆氏一起去靖安侯府,温叶和姚氏受文氏相邀一起去郊外踏青。
四人同一时间出府,大姑太太见行装简便的俩人,言语透露出羡慕,忍不住道:“还是年轻好啊。”
她也想去踏春。
可谁让靖安侯夫人的娘家兄长在吏部做事呢,都说儿子大了就不用操心了,大姑太太却一点不觉得。
她儿子已经还算争气的了,还这般让人操心。
大姑太太完全不能想象如果自己生的是个纨绔子弟,那她上辈子得造多少孽啊。
姚氏完全不敢看自己婆婆的眼睛,在得知婆婆今日要与大表嫂一起去靖安侯府赴宴的时候,她心底悄悄涌起了一丝小雀跃。
姚氏知道这不对,可她忍不住,这好像是第一次,她出门游玩,而婆婆去应酬。
四周有人时,她还能维持一下,待上了轿,车厢里只她和温叶,姚氏终于忍不住了,偷偷笑出声来。
温叶闻笑望去,问她:“想到什么好玩的事了?”
姚氏摇头道:“二表嫂你不知道,若在陵城,今日就该我去赴宴,婆婆来踏春了。”
小两个月的相处,姚氏知道温叶同自家婆婆是一类人,有些话同她说正好。
温叶好奇大姑太太在陵城的生活,不禁笑问:“大姑母如此有趣吗?”
姚氏话匣子打开,道:“是啊,我与郎君成亲仅两个月,婆婆就将管家之权交予我,自此之后就是我去应对陵城的那些官夫人们,而婆婆只管逍遥快活。”
时间长了,姚氏偶尔也会生出一些荒谬的想法,婆婆怎么没多生一个儿子,这样她应该就能有个妯娌一起分担。
姚氏一脸纠结,兴奋和愧疚同时出现在她脸上。
“说实话,我其实挺心疼婆婆的,独自一人将郎君拉扯长大,又为他的前程各种筹谋,如今郎君已成家立业,婆婆想松快些,我都能理解,只是有一点,婆婆她总是喜欢当着我的面逍遥。”
以前姚氏不懂为何要这样,今日瞧见婆婆的眼神,她隐约懂了些。
好像这样做,快乐是能翻倍。
温叶当然懂了,大姑太太的想法和她的相差无几。
她很能理解对方。
温叶笑着拍了拍姚氏的膝腿道:“今天你就开开心心地玩,不用觉得有亏欠,反正你也就轻松这一日,同理,大姑母她也就累这两日。”
姚氏听了,双眸瞪大,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半晌才憋出了一句:“二表嫂你是......懂安慰人的。”
她们和文氏约定在城门外相聚。
除了温叶和姚氏,文氏只邀了自己闺中时相交最密的好友,好友倒是带了一母同胞的妹妹一起。
温叶和姚氏到达城外时,文氏已经在了。
她同二人介绍道:“静娴是我好友,这位是她小妹静媱。”
几人互相见过礼,通过文氏,温叶知道了俩人的身份,是礼部侍郎薛家的姑娘,不过薛静娴出阁已有两年,孩子都一岁了。
薛静媱才十四,说是冬日里憋在府中实在无聊的紧,得知长姐要同好友出来踏青,便央求说也想要出门。
小姑娘稚气未脱,脸颊还稍带肉感,眉目神采照人,一看就是没什么烦恼的单纯姑娘。
温叶朝她友好一笑,真可爱啊,小姑娘。
踏春去的是京郊的春风亭附近,那儿有一条蜿蜒流长的小溪,风景很不错。
一路上,薛静娴同文氏道:“若不是你邀请,我还不一定能出得了门。”
薛静娴夫家也是清贵人家,只是她那个婆婆有些势利。
文氏对好友的婆婆也有些耳闻,最紧要孙子,而作为她孙子的母亲,静娴就必须要寸步不离地照顾。
只是这些事,文氏作为外人也不方便说项,只道:“今日出门只为玩,其他事,我们暂且放下。”
薛静娴想了想也是,再笑时,脸上的愁绪少了许多。
到了地方,四处转了转后,文氏、姚氏以及薛静娴便去了春风亭小坐聊天,顺带欣赏四面八方冒出的春意。
温叶没去,她准备了钓竿,想试着钓几尾鱼,午膳做个烤鱼吃吃。
除了随行的婢女婆子,各家都有派侍卫隐匿在周遭,负责大家的安全。
这些人是不好麻烦,人家有自己的职责,好在温叶提前有准备,叫秋叔带上了自己的儿子。
如今这对父子,一个看护马车,一个替温叶去挖蚯蚓。
薛静媱也坐不住,她第一眼就觉得温叶是个好相处的人,后来对方朝她笑,她就更确定了。
秋叔的儿子秋石将蚯蚓挖回来,正给钓鱼钩上穿。
薛静媱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后退一步,“叶姐姐,是要用这个东西钓鱼?”
温叶在等秋石穿好,听到小姑娘的问题,顺便回道:“对啊,鱼最爱吃这个了。”
薛静媱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般丑的虫子。
等温叶将鱼竿甩入水中,她才慢慢靠近,好奇问:“这样就能钓到鱼了?”
草地上铺了垫子,温叶坐在上面,手中握着鱼竿,道:“当然,我是钓鱼高手。”
薛静媱将信将疑,也让婢女铺了垫子,坐到温叶身旁。
春风亭里,薛静娴看到这一幕,不禁感慨:“没想到静媱与徐二夫人倒是能处到一起。”
文氏笑道:“二表嫂为人宽和有趣,最是能吸引静媱这样玩性未尽的小姑娘了。”
姚氏深以为然地点头。
薛静娴近两年都没怎么出过府,对温叶她是一点不曾了解。
此时见眼前二人的反应,她内心才稍松了口气。
她就这一个妹妹,性子有些莽撞,如今还有不到一年就要及笄了,薛静娴怕她会一不小心得罪人,影响将来说亲。
文氏拍了拍好友的手道:“你放心吧,我二表嫂她极有分寸。”
溪边,半个时辰过去了。
薛静媱望了望木桶里稀稀拉拉游走的鱼儿们,没忍住道:“叶姐姐,我觉得直接叫人下去用竹篓子捞,会更快些。”
半个时辰钓上来三条小鱼仔的温叶:“......”
薛静媱后知后觉自己有些说错话,赶忙找补:“叶姐姐,不如我们去挖野菜吧,我还没挖过呢。”
温叶咳了咳,嗓音略冷漠道:“既然你想,我便陪你去挖一回。”
说完,她顺利放下鱼竿。
桃枝憋着笑悄声吩咐秋石拿竹篓去捞些小鱼仔。
溪水浅,大鱼不多还狡猾,只能多捞些小的,回头去庄子上,裹上鸡蛋面糊,往油锅里炸一炸,是道不错的小吃。
反正烤鱼是不用想了。
野菜温叶只认识荠菜,她就挖这个。
薛静媱一个也认不得,问了好几回,挖到小篮子的大多还是野草。
不过挖野菜,图的就是一个野趣。
温叶挖了小半篮子便不再继续,野趣之所以能被称为野趣,那就是时间绝对不能太久。
薛静媱早丢了篮子,采了一大把野花回来。
她还给花取了名字,小红、小紫、小黄、小粉,还有小白。
温叶知道后,一时无言。
居然比她还要童心未泯,温叶看了一眼手上鲜艳的‘小惠’。
秋石和另外两名小厮也从溪里捞了半桶小鱼仔。
时间过得很快,昌南侯府也有一处庄子距离这不远。
不过比起陆氏和温叶说的那处庄子,还是要远上一半路程,且风景也没有那处庄子上的好。
反正没有外人在,自家亲戚,关系又好,文氏不介意去温叶提的庄子。
能少在马车上颠簸一时半刻,挺好。
文氏同薛静娴说清楚,薛静娴就更不会介意了。
柳芽比众人要提前去到庄子上准备,待温叶几人到达庄子时,她却神色微警,脚步匆匆来到温叶跟前,压低嗓音道:“二夫人,方才庄头来报,有一名陌生男子慌慌张张逃窜到庄子里。”
这么好的日子, 温叶不想让不相干的事来影响,她示意柳芽先别说。
接着同身后不远处的几人道:“你们先去屋子里歇息,喝口茶水, 我去瞧瞧午膳准备得如何了。”
没啥心眼的薛静媱忙道:“叶姐姐, 我和你一起!”
话将落,就被薛静娴拦住:“你就别去了,看看你这衣袖上沾上的泥点,快随我进屋换一身。”
人家徐二夫人明显是有事, 薛静娴给自家妹妹使了个眼色。
薛静媱就这样被自家姐姐拉进了屋。
待其他人都进屋后,温叶才问:“可知此人是什么身份?”
柳芽摇头:“那人没说具体, 奴婢瞧着他的穿衣打扮的确像他自个儿说的, 是一名穷魄书生。”
温叶眸光微闪:“书生?他一个书生往我这庄子上闯做什么?”
柳芽也不得知,她将那人说的话转述过来:“他说是只想在庄子上躲一躲债主......”
足足小半刻钟, 温叶听到了一个‘为维持生计而给书店抄写书文赚钱度日, 却惨遭陷害,被迫欠下百两纹银’的凄惨书生形象。
温叶:“......”
好熟悉的剧情。
怪她话本看得太多, 实在共情不了这种背景的男人。
柳芽也拿不住,她已让庄头带着几名佃户将那人看管在一间小仓库里, 而她则是来请示温叶接下来该如何处理。
温叶很快就有了抉择, 果断吩咐道:“让陈庄头拿两根粗麻绳将人绑住, 多派几个年轻力壮地死死将人看着,然后再派个小厮悄悄回城报官。”
依据她多年看话本的经验,路边的陌生男人,千万不能随便捡。
柳芽惊住:“报官?如此严重?”
温叶:“只有心虚者才会对自己的身份遮遮掩掩,再说了, 是他先不管不顾往庄子里逃窜,我问你, 他是不是毁坏了不少庄稼?”
如今正是播种的时节,若不是毁坏了田地,庄子里出现陌生人,驱赶出去便是,何故将人看管起来。
柳芽点头:“陈庄头说,那书生的确毁了一袋种子。”
庄户人家,最紧要的就是粮种了,那可是他们来年活下去的希望。
此处庄子虽以种植果树为主,但还是有三十多亩种植庄稼的良田,那书生一头莽进田地里,直接踩翻了一袋粮种。
若不是当时有一对佃户人家的兄妹在附近捉虫子,怕还真能让书生给逃了过去。
温叶听完柳芽的叙述,仍未改变先前的决定:“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让秋石回城报官。”
柳芽福身:“是。”
温叶又道:“如真人没问题,记得让他赔偿佃户们的粮种,反之的话,那就更要赔偿了,不仅要赔偿佃户们的粮种,耽误他们半日的春种,也多少要给些补偿。”
庄子也算是半个家,家里突然闯进一名陌生男子,报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温叶不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有什么问题。
陈庄头等人按照吩咐将人绑在柱子上后,温叶来看了一眼,对方不知是怕还是恼,一脑门的汗,一身蓝色长衫脏乱不堪,嘴里还被塞了一块黑布。
陈庄头一开始还有些担心自己和底下人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幸好主家夫人不计较。
温叶瞧完了人后,看向陈庄头道:“我已让小厮回城报官,他毁了你们多少粮种,届时都让他赔给你们。”
没人注意,在温叶提到‘报官’二字时,书生眼底闪过的慌乱。
陈庄头得了这个保证,稍松了一口气道:“多谢二夫人。”
陈庄头是个老实人,他母亲原是老国公夫人身边的老嬷嬷,去世很多年了,原先他是替国公府看管铺面的,只是他脑袋转不过弯,常常吃亏,铺子就开始慢慢入不敷出。
后来国公夫人见他实在不是管理铺子的料,才给他换了差事。
这处庄子他已经管了六七年了,事实证明他就适合种地。
庄子上的佃户们都是老实本分的,这些年陈庄头同他们接触起来,也有了些邻里情,知道他们日子难,经受不起一点意外。
温叶回身看向被绑的人,叫陈庄头先将对方嘴里的布取下。
当着在场庄户们的面,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书生一脸惨像,见来得是个女人,连忙开始磕绊解释。
都是温叶已经从桃枝那知晓的,半点没回她问题的意思,全是在表述他身世如何凄惨,试图勾起温叶的怜悯心。
温叶一脸冷漠,甚至还有心在想,这人说故事的本领比茶楼的说书先生差远了。
见问不出什么真话,温叶略略交代几句,让陈庄头将他嘴再次堵上,真吵。
为自己能第一时间知晓情况,温叶留下了桃枝,然后转身离开。
温叶回来时,姚氏已经换好了衣裳,坐在位置上喝茶了。
见到温叶回来,她放下茶盏问:“可是庄子上出了什么事?”
温叶简单解释道:“事儿不大,已经差不多解决了。”
姚氏见她一脸轻松,以为真是芝麻大点的小事,便不再过问。
午膳是一桌地道的农家菜,怕有人会吃不惯,也摆了几道精致菜色。
无论如何,大家都能吃到自己喜欢的菜。
温叶让人捞的小鱼仔也有一小盘,裹了加了搅拌好的鸡蛋面糊,往热油里一丢,炸得金黄酥脆,鸡蛋面糊里加了研磨好的葱姜蒜盐粉,所以单这么吃,也足够有味。
且一点也不会觉得腥。
若喜欢重口的,边上还放了一小碟辣椒面。
辣椒面是大姑太太从陵城带来的,这次出门踏春,温叶让桃枝装了点。
挖的野菜留了几把焯水,做成了凉拌野菜。
剩下的温叶准备带回去,做荠菜猪肉馅的饺子,包子也行。
凉拌野菜不可或缺的就是香油了,滴几滴,拌一拌,超级香。
薛静媱见温叶一直夹小鱼仔,也好奇地尝了一个,吃完后觉得不错,给薛静娴也夹了一块道:“姐姐,你也尝尝。”
薛静媱自己吃没有蘸辣椒面,给薛静娴夹的却是蘸了一点。
妹妹给夹的菜,薛静娴当即便咬了一小口,仔细尝过后道:“味道很好,就是有点辣。”
温叶解释道:“这辣椒是陵城所产,比盛京的要辣不少。”
薛静娴恍然:“难怪。”
温叶笑了笑,然后低声吩咐云枝,去端一碟不怎么辣的辣椒面来。
原以为一桌只有她一个人爱吃辣,是以桌上只有一碟辣度只有她能受得了的辣椒面。
如今看来,薛静娴应该也喜欢偏辣一点的吃食,只是能承受的辣度有限。
若不喜欢,薛静媱也不可能多此一举。
用过午膳,时辰还早,也不急着回去,庄子上有一片果林,如今正是开花的时节,刚好去赏赏。
果林那造了个小亭子,石桌和石凳都有,正好适合坐下品茶赏景聊天。
姚氏感叹道:“这儿真美!”
总算是体会到了婆婆的乐趣。
文氏和薛静娴都认同道:“是啊。”
虽然出府游玩也只能是四处转转,摘些野花野菜或钓两尾鱼,能做的事并不多,但即使这样也比待在府中或出门应酬要轻松肆意得多。
风光闲适,看满山粉白。
薛静娴许久未出远门,也很久没像今日这般松快过,她看着不远处拎着小篮子在捡风吹落下的花瓣的妹妹,眉眼染上笑意。
一旁的文氏道:“静媱明年就要及笄了吧?”
薛静娴感慨:“是啊,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
文氏扭头:“不知薛夫人可有数了?”
她问得婉转。
薛静娴摇了摇头:“正愁着呢,静媱性子不稳,万一去到......怕是会受委屈。”
没有外人在,薛静娴多少透露一点,“家里的意思是选一户家风简朴,家中子弟读书不错的人家,到时给小妹多陪些嫁妆。”
千万别像她似的,以为嫁进清贵人家,就能过得舒坦。
文氏也跟着叹了口气:“还有一两年的时间,也不用太着急。”
说完她看了一眼亭子外,躺在长竹椅上,一动不动的温叶。
薛静娴顺着文氏的视线望过去,此刻才突然意识到,温叶似乎比她们都还要年长几岁。
文氏咳了咳道:“你懂我意思吧?”
薛静娴:“......”
说实话,她不敢太懂。
也不是人人都有那般好运气的。
躺式的竹椅,温叶躺上去闭上眼睛,春风微抚,没过一会儿她就有些困了。
竹椅是陈庄头大儿子编的,结实又稳固。
陈老大竹篾手艺不错,除了国公府给的月例,家里其他收入大头都是靠这些竹篾器具。
包括这张竹椅,温叶还买了一些小桌子小凳子小竹马等等。
温叶脸上盖了一册话本,身上盖着浅绿色的披风,边上放着小竹桌,点心茶水一应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