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李掌柜的话说出来,陆飖歌忙打断道:“那个卤味配方已经说好了卖给丁家,我们俩家谈好,我家出配方丁家来卖。我家取一成利,只取一年这方子我们家是不能再教给旁人的。”
当然,丁家也和陆家说好。如果一年后,陆家再卖这方子,不能再蒋家坝卖。
换成其它地方,不管是陆家还是丁家出去摆摊卖卤肥肠,两家都不会干涉。
“一成利,只取一年?”
李掌柜笑眯眯地看着邱氏和面前不足他腰高的小儿,“这么说,如果你娘做的这长鱼菜要卖给我来福顺,也是想按这个利来分吗?”
不怪他这么问,这陆家小儿可一直都说的是分利,而不是卖方子。
“是。”
陆飖歌点头,“这方子,如果这长鱼菜只在蒋家坝的来福顺卖,那我们只要分一成利。如果东家想要在其它来福顺店里推这长鱼宴,当然也要和我们分利。不过,这利就不能按一成分。”
李掌柜不动声色问道:“那要按多少来分?”
他等着小家伙狮子大开口,没料到陆飖歌伸出两只手,攥紧了其中的一个拳头比划道:“五家店以内,按一成分,五家店以上按我们所说的一成的一半分即可。一年为期,到期长鱼菜的方子归来福顺,再和我陆家没有关系。”
这话,邱氏听了眉眼不动,说明是在家里商议好的。
可李掌柜就算已经做了十来年的掌柜,却还是心理咯噔一下。
这分利的方法,是一个渔家的妇人能想出来的?如果说是这只到他腰高的小子想的,李掌柜越发不能相信。
“陆小四,你可知道我来福顺在各地有多少家分店?”
“知道。”
陆飖歌伸出手指开始数,“扬州城三家,蒋家坝一家,淮城两家,南阳县一家……来福顺在外面总共有十三家店。”
李掌柜笑道:“那你可知我来福顺十三家店每日多少客人?一道菜每日又能上台几次?一道菜的利又有多少?”
陆飖歌摇头:“不知。”
李掌柜又问:“那你这菜肴教给我来福顺,又拿什么来保证,来福顺会把各店长鱼菜的利如实分给你呢?”
陆飖歌看着李掌柜,天真无暇地露齿一笑:“我听说,来福顺所有的掌柜都是东家请来的。来福顺开遍江南一带,如果来福顺的东家是那种利欲熏心之人,李掌柜也不会在来福顺做了十来年掌柜而甘之如醴。既然各位掌柜能相信来福顺,来福顺也能相信各位掌柜,我一个穷打渔的孩子,还怕什么呢?”
嘴上这么说,陆飖歌心里其实早想过这件事的后果。
就像丁家肉铺一样,如果能合作,以后自然会有更多的合作机会。如果不能,那不过是几道前世小视频里谁都可以学的菜肴而已。
“好!”
李掌柜忍不住抚掌大笑,“哈哈哈……你这小子,不错,不错。这次,如果我不让你娘试试她说的长鱼菜,都对不起你们对我来福顺的信任。”
见邱氏面露喜色,李掌柜招手,叫了在院子一角忙着洗菜的一名小个子的伙计,“陶山,带这位大嫂去西边小灶间,备好她要的料。大嫂要什么取什么,不可怠慢。如若是店里没有,就去外面买。”
陶山长得一脸憨厚像,因为在后厨勤快能干,很得几个做菜师傅的喜欢。
他也是来福顺东家的家生子,是东家前年送来这边学做菜的。
可惜,他跟了胖师傅,胖师傅把持着手里的锅勺,连边都不让他沾,只让他做些切菜配菜的工作。
听见掌柜的叫自己,陶山立刻满脸喜色,这是掌柜的给他机会了。
“是,掌柜。”
陶山欢欢喜喜应了一声,客气地领着邱氏母子往西灶房去。
第61章 陶山
来福顺后厨有大灶和小灶之分,大灶的菜是店里几个做菜师傅公用的。
店里大部分菜肴都从此出,煎炸卤炖也都在大灶上做。
而店里的小灶又分东小灶和西小灶,东小灶是胖师傅的地盘,店里的长鱼面,就是胖师傅的拿手绝活,一般人是不许进东小灶的。
而西小灶,是店里用来练学徒的地方。
陶山就是店里的学徒,可惜胖师傅不教,他只能一边帮着胖师傅打杂,一边抽空跟在大灶几个师傅后面学点手上功夫。
现在,李掌柜让人到西小灶试菜,那以后这长鱼菜真要是做下去,这手艺大部分就是要教给陶山了。
这怎么能让陶山不欢喜,哪怕这长鱼菜未必能成,可总比看不到希望要强许多。
因这希望,陶山对邱氏的要求无有不应。
邱氏这次来,只准备做四道菜:炝虎尾、炒蝴蝶片、砂锅长鱼筒、爆炒长鱼丝。
前两样考究的是刀功和摆盘,后两样讲究的是味道和配料。
邱氏先做的是长鱼筒煲,也就是五花肉炖长鱼。等五花肉和炸好的长鱼段一起放入备好料的砂锅中,一旁由陶山寻来的小泥炉火烧的正旺。
接着,邱氏先做了个炝虎尾。
炝虎尾用的是长鱼尾背一段净肉,先用经开水稍氽,后加调好的浓汁拌制而成。将烫熟的长鱼肉捞出控干水分,摆放在盘中浇入酱汁,因其形如虎尾,故得此名。
炝虎尾做起来并不算难,难的是氽烫长鱼的时候,怎么样才能使得长鱼肉不裂开,加多少米醋,才能使得长鱼肉质紧实有光泽并且能祛除长鱼本身的腥气。
还有就是在取用长鱼尾背净肉的时候,如果是单背,那么划开的时候每刀划到脊背骨时必划到底。而划双背的时候却是一刀不到底,一刀到底,使得脊背两侧的肉相连成条状才算成功。
等到炝虎尾出锅,邱氏快速将长鱼活杀去肠、去骨、去皮……洗净后由顶头横批成蝴蝶形大片。
第三道菜炒蝴蝶片很快出锅。
炒蝴蝶片的关键处在于去骨后要求肉中无骨,片出蝴蝶形片状时候需厚薄均匀。
好在邱氏原本就是个心灵手巧的,又在家中练了三日,片出来的蝴蝶片叠码在盘中,看上去每一片都别无二致。
等到第四道菜爆炒长鱼丝出锅,邱氏才招手让陶山过来。
看着面前摆放好的四盘长鱼菜,陶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良久才说出话来:“婶子,这菜就是不吃,看着也让人觉得好呢!”
邱氏听得是满心欢喜:“你要是觉得好,回头去婶子家,婶子做给你吃。”
“哎,那就先谢谢婶子啦。”
陶山也不敢和邱氏多攀谈,端起托盘先往店里送。
胖师傅可站在对面的东灶房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但凡再多说几句,估计以后在后厨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小四,你觉得行吗?”
陶山一走,邱氏就开始坐卧难安,她不停地搓着手,又将面前的围裙紧紧攥在手中。
“娘,您别担心,必定行的。”
“可是,如果,如果李掌柜就不满意呢?”
“不满意就换一家,蒋家坝不行就去南阳县,或者去东阳郡也行。酒楼那么多,只要有手艺在,您怕什么?”
陆飖歌抬手细心地将邱氏的围裙扯出来,理好扯平,“再说,真要是这些酒楼不认可,我们也可以自己做。租一间小铺子,开个小酒馆,也不是不可以。”
陆飖歌不是没想过开小酒馆,邱氏和陆小青做菜的手艺都不错,陆小鲤和陆小鱼都是可以帮忙的年龄。
可她知道,邱氏和陆全不会同意。
他们这辈子谨慎惯了,不敢冒这个险。最重要的还是手里没余钱,就算有,对于邱氏和陆全来说,还是买地建房更安稳。
“开什么小酒馆。”
闻言邱氏立刻反对,“我们家哪有本钱。”
“好。”
陆飖歌也不反驳,更不会说用邱氏替她存着的那两百两银钱。
这么娘俩说着话,心里的担忧好似也轻快了许多。
那边,陶山端着托盘进了店里:“掌柜的,长鱼菜做好了。”
没等陶山的托盘放下,一旁正在点长鱼面的客人突然扭头走了回来:“什么味道这么好闻。”
探头一看,口中不由呦呵了一声:“掌柜的,你家什么时候出了新菜了,这菜看着就不错啊。”
何止看了不错,李掌柜站得近,闻着味道已经有了几分意动。
没等客人开口,李掌柜先将陶山手中的托盘接了过去,吩咐陶山:“你去拿几个咸菜碟子,将这新菜给店里的客人分一分,让大家都尝尝,给我们店里试试味道如何。”
听说可以试吃,店里几个客人都挺高兴。
这一大早上,能在来福顺吃早食的都是手里有几个闲钱的人。
五个客人,其中就有四个是点了店里的招牌长鱼面的,还有个客人已经吃完面准备走,闻言,又倒了杯热茶喝着坐下来慢慢等。
四碟长鱼菜,陶山拿了店里的咸菜碟子,各分出一些。
因为碟子小,不能每样都分,他索性一碟只分其中的一个菜。
剩下的,又被李掌柜分了一大半出来,吩咐陶山送去后院给几个做菜的师傅尝尝。
店里出新菜,并不是他一个掌柜说了算就成的。
客人满意,做菜的师傅满意,他才能找东家拿主意。
只是单单买几个方子,这还好说,可陆家的要求,可比买几个方子让人为难的多。
菜确实做的好,出乎李掌柜意料之外的好。
不管是菜品还是样式或者说是刀功和用料,更不要说是口味,简直让店里的客人赞不绝口。
后厨几个做菜的师傅尝了菜,除了拉不下面子的胖师傅,个个意动,想将这长鱼菜学了去。
人人都想做大师傅,可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大师傅的。
回去的路上,邱氏提着李掌柜送的点心,满面愁容。
这李掌柜菜也吃了,味也尝了,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说要给东家去信,让东家拿主意。
第62章 董勇
“小四,你说,这东家真的能为几个菜来趟蒋家坝?”
这话,邱氏一路问了陆飖歌不下十遍,陆飖歌也没有十分的把握,只能一遍一遍地安慰着邱氏。
东家来不来陆飖歌不知道,不过东家要是有心,起码也会派个得力的人来试菜。
她卖的可不单单只是一个长鱼菜的方子,还有八道长鱼菜组成的长鱼宴。
看来福顺东家敢在短短十来年间,一连往外开了十几家分店。
就连蒋家坝这种小地方都能开店,可见来福顺的东家必定不是那种迂腐之人。
能不能成,大概还要等再次试菜后才能知道。
“娘,你现在别管能不能成,刚好趁这几日和大姐把剩下的四道练了。如果来福顺东家真的要派人来,这次肯定不会只做四道菜,就算只做四道菜,我们说好的给他们八道菜,没道理再重复已经做过的吧。”
“啊……也是。”邱氏有些犹豫地点头,“那我回去再练练那四道长鱼菜。”
嘴上答应着,邱氏的眉头却没有松开过。
她不是怕做菜,也不是怕自己做不好,是她舍不得银钱啊!
练菜的长鱼可是都能卖银钱的,那么贵的长鱼,都让她做成菜,再被全家吃掉,她还是很心疼的。
如果能把这些长鱼卖了,买粮都够他们全家吃小半年的。
“小四。”
邱氏踌躇了良久,还是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要不,剩下四道菜就让你大姐来做吧。娘不是不做,让你大姐做,娘给她打下手。你大姐……你大姐她毕竟和你们不同。”
至于哪里不同,邱氏做娘的说不出。
小青和小鲤小鱼不同,她已经快到出嫁的年龄,可因为口吃,姻缘上势必要比两个妹妹还要困难些。
几个孩子,邱氏最疼的其实并不是小儿子陆小五,而是长女陆小青。
这是她和陆全的第一个孩子,也是跟着他们吃了最多苦的一个。小青自小也是个活泼聪慧的孩子,如果不是小时候她没照顾好,受了惊吓,也不会成了如今这样,变成一个结巴。
“行啊,那剩下四道菜就让大姐来做,娘在一旁看着点。”
陆飖歌是无所谓谁做的,她没叫大姐学做长鱼菜,也是因为怕爹娘不同意。
大姐到底大了,谁知道爹娘会不会愿意让她一个大姑娘抛头露面。
现在邱氏主动提起,陆飖歌反而很高兴。
陆小青的性格太内向柔弱了,陆飖歌也没希望大姐能像二姐一样泼辣,可起码也不能像现在这样,连门都不愿意出,整日只闷在船舱里,只知道默默地做活计照顾小五。
现在大姐口吃的毛病已经在慢慢改善,如果她能够再大胆一点,当然更好。
母子俩穿街越巷各自想着心思,连街道边的热闹都无暇去看。
路过董家布庄,就听店门口有人叫陆飖歌:“小兄弟,那位小兄弟,你等等。”
“小兄弟,我是董勇啊!”
“哎,那位穿红衣服的小兄弟……”
陆飖歌并没有以为是在叫她,一直到被人从身后抓住手臂才诧异地回头:“你叫我?”
“是啊!你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
董勇满脸的欢喜,抓着陆飖歌就往店里拖,“上次你走的匆忙,都没问你姓名,家住哪里。也是巧了,今日我来店里就看见你啦。”
语气里,是不掩的欢喜。
邱氏原本还有些担心,见陆飖歌和这少年小公子说的熟稔,心才微微放了下来:“小四,你认识啊?”
“认识的,娘,他是罗家布店……”
陆飖歌目光落在一旁亮闪闪的新招牌上,忙又改了口,“他是董家布店的小公子,我身上这身衣裤的布还是在他家买的呢。”
提起陆飖歌身上的衣裤,邱氏立刻就明白过来,那个被抢了布店又抢回来,还很便宜地卖了块布给她家的董家。
董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冲着邱氏叫了声婶子:“婶子,你别听我小兄弟胡说。什么小公子啊,我叫董勇,婶子你就叫我小勇子就行。”
邱氏只是笑笑,并没有说话。
董家布店的小公子,她一个鱼娘怎么也张不开口叫人家的乳名。
“婶子,我就是看见我小兄弟太高兴啦。”
董勇对着邱氏是满脸的笑,扯着陆飖歌胳膊也不撒手,说着又看向陆飖歌,“上次我就应该谢你的,实在是我爹和我兄长回来太高兴,给忘记了。”
这几日,董勇在镇上都会留心着,想找那日的扔泥块的小哥儿,没想到今日就被他碰到了。
“谢什么,要谢也应该是我谢谢你家才对,一大块布才收我十七文钱,我是占了极大的便宜呢。”
陆飖歌今日身上穿的就是那日买的新布,原本是准备给小五做两身衣衫的,结果被小青给她做了套衣褂。
又因为是白色,穿在身上有些不妥,陆飖歌还和小鱼两人捣鼓着,找稻壳等物给染了色,变成现在的深褐红色。
这颜色,虽然说并不是很好看,可耐脏也低调,比白色的一身穿在身上要好多了。
听陆飖歌说起身上这身衣服就是当初在董家买的白布裁制而成。
董勇满眼都是不可置信:“你买的……不……不是白棉布吗?怎……怎么变色了?”
“我染的。”
“你染的?”
董勇激动的手都抖了,扯着陆飖歌的衣角用力搓了搓,如果不是不合适,他都想吐口吐沫在衣服上搓搓看掉不掉色。
陆飖歌有些被他的动作吓着了,忙将衣角从董勇的手里扯出来:“不掉色的,不信,你拿点水试试。”
可别这人真控制不住,吐口吐沫在衣服上,到时候她还怎么穿!
闻言,董勇的眉眼都亮了:“那我试试。”
说着,一头奔进布店就去找水去。
不怪董勇这么心急,这批白棉布那日收回店铺,只将一些被耗子啃咬,染上尿渍的便宜卖了,可还有好些没被祸害的还堆在仓库里。
其实仓库里不单单余了这批白棉布,因为罗锅子不会做生意,只想贪小便宜,仓库里还堆积着好些染色不均匀的布料。
第63章 心软
董家拿回布店后一直在便宜处理这些布料,却还是积压了半库房之多。
因为商船出事,手里已经没什么余钱,只能靠店里剩下的布匹想办法翻身。
可要翻身,这些布匹就不能像那日卖给陆飖歌一样,十几文卖上五尺。
那不是卖,那是贴钱在送。
陆飖歌的衣摆,被董勇浸湿揉搓了半日,确定不褪色,他反而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动作了。
如果铺子里剩下的那些白布,还有那些染色不均匀的粗布,也能重新染色,是不是就能卖上价格。
这事情,爹和兄长不是没想过。
可要重新染色,就要将这些布运送到淮城去。来回折腾的费用不说,就染色,也不是说去染就行,也要花不少的费用。
倒腾来倒腾去,说不定到时候连本钱都亏进去。
“你……你说,我家的布,还能重新染色不?”
说这话的时候,董勇的心都是颤抖的。
爹和大哥是回来了,可二哥却音讯全无。大哥的腿伤了,爹要顾着家里,还要抽出时间打听二哥的消息。
他还小,想帮忙也帮不上,只能尽量把铺子里顾着,让大哥和爹少操点心。
“能染啊。”
陆飖歌也不敢把话说的太满,“你要是想学染色,还是得去染坊学,我会的也不多。”
她会的还是大学时候,和舍友做手工活挣钱跟着网上学来的,自己染了玩玩行,真要拿整匹的布去染色,她可没那么大的信心。
“染坊我是进不去的,不管谁家的染坊,也不能收外面人做学徒。”
董勇看着陆飖歌,仿佛看见了希望之光一般,满眼都是期待,“我家仓里有些破损的布块,你能不能教教我。”
哪怕就染出像这位小兄弟身上的褐红色也行,总比放着一堆布在库里落灰强。
“这可不行,我这就是自己胡乱弄的……”
陆飖歌可不敢胡乱应承这件事,开玩笑,染色可不是做菜。
菜做不好最多倒掉重新来,这布料染色要是染不好,那糟蹋的可不是一匹两匹布那么简单“。
没料到董勇听她拒绝,眼泪都急的落了下来,“我爹和我大哥回来后,一直想把铺子里的货卖了好拿出钱去找我二哥。可我家铺子被我那个狠心的舅舅攥在手里这几个月,生生给糟蹋了……”
店里值钱的布匹基本上都被销售一空,剩下的都是不值钱的粗布麻布。
剩下粗布麻布也就算了,他这个舅舅竟然还叹小便宜,将人家染色不均的布料买回来。
粗麻布这些原本价格就低,再染色不均,越发没办法卖。
想要卖出去,只能价格便宜,价格越便宜,董家亏损的就越多……
“爹和大哥虽然回来了,可二哥却一直没回来。奶奶的眼睛哭瞎了,她……她还不知道二哥没回来……还有我娘,因为爹和哥哥们出事,身体一直就不好。现在,虽然说爹和大哥都回来了,可好好的大哥出去,却断了腿回来。好好的二哥出去,却到现在消息皆无……”
说到这里,董勇忍不住痛哭失声。
他虽然还小,可这短短几个月,却让他尝尽了生活苦楚。
他多希望一切能回到几个月前,父兄没有出海也没有出事,而他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哎,你别哭啊!”陆飖歌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邱氏。
这可怎么办啊?
人可不是我弄哭的,现在怎么哄啊!
邱氏上前,轻轻拍打着董勇的脊背,柔声道:“好孩子,别哭啦,你父兄已经回来,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可,可我二哥,我二哥他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想到二哥,董勇越发哭得不能自制。
如果早知道二哥回不来,他就不会那么淘气,每次都和二哥作对了。
别说是陆飖歌,就连邱氏,听着一个和自己闺女儿子差不多大的小少年声声哭诉,心中也不免有些酸楚。
如果董勇强硬些,陆飖歌还好拒绝,可他这么一哭,就让她有些心软。
“哎,你别哭啊,我也不是说不能教你,可我真的会的东西有限,我怕教不好你,反而好心办了坏事。”
“不会的。”
董勇抹了眼泪,好不容易止住了抽泣声,“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我也不是为难你,你将这染色的法子教我,我自己染,染坏了和你无关。我也不白让你教,你教我方子,我给你银钱可行?”
许是想到了自己并没有什么钱,董勇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只是我现在没什么钱,只能等将家里的布匹卖了出去,到时候我再和你分利可行。你也别怕我耍赖,等我以后挣了银钱,我必定报答你的大恩。”
陆飖歌有些无奈地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了小半个头的董勇,还有他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这个少年,也真是胆子大。
她和丁家做卤肥肠生意,要了一年的一成利,丁家欢喜地应了。
和来福顺谈了做长鱼菜的分利,李掌柜却不能做主,要问了东家才行。
而眼前的小少年,却敢在父兄都不在的情况下,只是因为一件衣服的染色好似看不到了希望,而敢许诺和自己分利。
蒋家坝南来北往的客商不少,布店里做的生意却和他们的关系不大。
董家布店里的布匹,几乎都是卖给了镇上和乡下上来的人。
镇上手里有闲钱的,还会讲究些。对于那些乡下上来的,一年也扯不起一次布的穷人来说,便宜结实才是首选。
陆飖歌跟着董勇去了董家的库房,董家库房里积压下来的布匹,除了她上次买的白布,就是罗锅子便宜买来的各种染色不均的布匹。
有棉,有麻,还有各种的粗布。
陆飖歌走了一圈,细细看过,心里多少有了主意。
“这些白布染色很方便,你想要什么颜色,不能说一定染成,总能染个八九不离十,就是要多试验。”
“这些面料好些的,既然已经染花了,不如做成扎染,不过扎染未必能让大家接受,还是换成鲜亮的颜色卖吧。”
“这些麻的,结实耐用些,就直接染成深色的。逢集的时候,便宜些卖给那些乡下来的人。”
第64章 足够
董勇看着陆飖歌将库里的几批布料分类,根据颜色和面料,分配好它们的染色。
他并不是很懂陆飖歌说的什么扎染印染,可正因为陆飖歌说的这些他不懂,也使得他越发相信,自己这次可能真的找对了人。
起码,这个比他还矮半个头的小兄弟没乱说,他的话里还是言之有物的。
“那你的意思,这些布料都能重新染吗?”
“这样吧,你找些废弃的布头我们先试试,如果成了,你再找你爹和你大哥商议。”
陆飖歌也不敢保证能成,或者说她染出来的色,董家父子能满意。
她不过是个孩子,真要拿大话来承诺,也不可能。
因为答应董勇,教他染色。
她只能说,尽量试试
她现在的法子,只能解一时之围,必定不能长久。
至于以后,董勇想要学染色,还是要想办法进大的染坊。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
两个半大的孩子,就这么做了这个大胆的决定,也终究成就了董勇。
让董家染坊,成为后来新朝大商国最大也最出名的染坊。
这是后话,现在的陆飖歌连来福顺那边什么时候会回来消息都放下了,而是专心地和董勇在山野里跑,寻找可以染色的东西。
现在是五月,新鲜的花卉还是有很多,想要找到成熟的浆果就有些不大容易。
好在董勇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将一些白色的布料染上色,好卖出去。还有就是一些染色不均的布料,想办法改改颜色。
改色其实也简单,可以选择将浅色改成深色,深色改成黑色。
不过,最难的还是将找到的材料各种配比,选出最好的颜色才是关键。
白色布用浸染法,染色不均的布料用煮染法……
没有大锅煮布,就去丁家借他家杀猪烧水的大锅。
没有大缸,就用木桶。
大大小小十几个木桶排开,看上去也算有模有样。
染坊的红色是用赤铁矿粉末,更好些的是用朱砂,可他们没有,只能借助野外的果子或者花朵甚至菜蔬。
用稻壳、盐和碱上色固色……
熟桑椹、野莓果、紫葡萄……陆飖歌嘴里念念有词,将找到的野果子分出来,脑海中想着,好似这三种果子和紫鸢尾花加上山茱萸树皮可制成紫蓝色染料。
缺了红叶卷心菜,红苋菜应该也可以的吧。
反正只是染色,又没有说要固定处什么颜色。
两个孩子,过家家一般,将能收集到的各种鲜花果实都收集到一起,开始进行自己伟大的染色过程。
除了和邱氏在练菜的陆小青,陆家几乎全家都出动了,陆全每日除了收鳝笼下鳝笼卖鳝鱼,回来就是帮两个孩子担水,劈柴……
陆小鲤和陆小鱼也不闲着,一个帮着烧火看时辰,一个帮着浸泡晾晒。
陆家的船两侧,拉上好几道麻绳,晾起一块一块染色的碎布头。
分一吹,各种颜色在风中呼啦啦地招展,好似一面面小彩旗一般。
将原本陈旧而黯淡的野码头也渲染的亮丽起来。
陆飖歌和董勇忙碌了几日,将董勇从家里偷拿出来的大半包碎布块用完,总算固定出四种颜色。
深红、海蓝、姜黄色,还有一种用白棉布染成的浅粉色。
这四种色,可能在下次染色中会因为分量多少的原因,颜色深浅上会有些出入。丹因为两个人的反复试验,已经确定好可用的东西和步骤,只要董勇按照他们之前的方法和用料,颜色上可以肯定基本上出入不会太大。
看着面前摊开晾干各种深浅不一的碎片,陆飖歌微微叹息了一声:“还是东西太少,经验太少,只能先染出这四种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