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编鳝笼不算难,难的是怎么下鳝笼,要看啥风向,还要看水质,看深浅,看水草的稀疏。
这拎的学问大着呢,不是谁有鳝笼就能下到长鱼的。
越想,李婶越生气,越生气,她就忍不住又将李四喜给噼里啪啦骂一顿。
被媳妇这么骂,李四喜也不敢还嘴。
他媳妇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别看她整日里咋咋呼呼的,其实吧,真不是个坏人。
媳妇骂的对,自己偷摸拿回来两个鳝笼,如果不是媳妇拦住,说他就算学会了一时也不好真的当着大家伙面去下长鱼,还不如等等。
等什么?
等到大家都会了,到时候再做,那样陆大哥也不会说他什么。
他就按捺住,等了几日。
要是当时他不听媳妇的,偷摸弄了竹子回来练,不说学得会学不会。就他家李罐罐那张没栏的嘴,也会把他给卖了。
到时候,他可怎么在野码头做人。
思来想去,李四喜没舍得将两个陆家的鳝笼扔了,而是收好,等些日子偷摸将自己偷来的两个鳝笼,歪歪扭扭下在陆全下好的鳝笼旁边。
这样,也就等于他又将鳝笼还给陆家了。
想明白了,李四喜也不在纠结,而是欢欢喜喜挤进人群,跟着陆全学编鳝笼去了。
至于偷陆家鳝笼的事情,只要他还回去,就不算偷。
最多,是借,借了看看。
这一日黄昏,野码头靠在一起的七家船都没有出去下网,半下晌,男女老少就把陆全给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看着他编鳝笼。
陆全连竹刀都不用碰,自有人给他剖竹子,片竹片竹丝。
陆全编鳝笼的时候,有那聪明的也开始上手去学,等到真上手学,他们才发现,其实这鳝笼也没想象的难。
这一次,他们才松了一口气,陆全这是真的要教他们这几户编鳝笼的。
这情谊,让几个跟着陆全学的七尺汉子喉头都有些哽咽。
这是陆全在救他们啊,看不得他们再受苦下去啊!
黄昏,陆全下鳝笼的时候,这七八个汉子更是亦步亦趋地跟着。
拿锨的拿锨,扛鳝笼的扛鳝笼,陆全裤脚都没沾水,几十个鳝笼就被这七八个汉子给下到了水草茂密的浅滩。
这次,陆全又将陆飖歌教会他的那套看流水,看风向,识水草,分四季下鳝笼的方法说出来。
惊得一众粗汉子惊叹不已,原来,光有鳝笼还是不够的。
下鳝笼,还有这么多讲究。
如果陆全不和他们说,就算他们学的编鳝笼的方法,他们也很难像陆全那样,下到那么多的长鱼吧!
第69章 相伴
大家都以为,编鳝笼才是大学问。
等到跟着陆全走一遭,将直角笼和牛角笼下到河滩边,水渠旁,秧田里……
大家伙才明白,原来下鳝笼,还有这么大的学问。
翌日一早,没等陆全起身,昨日和陆全去下鳝笼的几个汉子就结伴给陆家的鳝笼收拢了回来。
早些收回来,洗洗晾晒干净,大家伙也好早些和陆全去砍竹子,把这编鳝笼的手艺学会不是。
大家伙昨日可学了编鳝笼,也学了怎么下鳝笼,就等着自己家砍了竹子回来好大显身手呢。
又那手巧的,心里满满都是得意,总觉得,自己必定是先学会,能早些下到长鱼挣上银钱的。
有那脑子灵活的,已经开始思考,这蒋家坝周围还有什么地方适合下鳝笼,且能下到长鱼的?
“噼里啪啦……”
一条条长鱼,从鳝笼里掉出来,落进装着水的大木盆里。
“这个牛角笼好,这里可整整大小有三条长鱼呢。”
“我觉得还是这种直角笼好,又简单又省事,你看它也不少下,每个笼子里都有长鱼。”
“我觉得,我家到时候编的时候也和陆大哥家一样,直角的和牛角的都编一些。”
“我也是这么想的,都编一些,才能知道哪个更好不是。”
看着或粗或细的长鱼噼啪落在陆家的大木盆里,不管是参与的汉子们,还是在一旁看闲的妇人孩童,大家的脸上都是溢出欢快的笑。
这么多长鱼啊,得卖多少银钱。
以后,这就是他们自己家的手艺。
这也是第一次,他们看着陆家下了这么多长鱼,没有心生妒忌,而是满满的高兴。
就好像,看见自己家以后也能因为会编鳝笼,会下鳝笼,而得到这么多长鱼一样。
汉子们收了鳝笼,立刻呦呵着开了船准备去砍竹子。
一艘连着一艘的渔船,去了陆全上次去的竹林。
因为是去里观音庙不远的竹林,大家的心情都略微有些复杂。
有高兴,有酸涩,也有回忆……
孩子们还好,他们有的离开村子的时候还小,更多的孩子是离开村子后才出生的。
因为小,他们对这一片河滩并没有什么记忆。
只有每年过年过节清明的时候,他们才会被家里的父兄带着来这边,找块能落脚的地方,对着一片荒泽磕几个头。
据说,这片水草茂密的地下,有他们的祖坟,有他们被洪水卷走的亲人和村庄,还有大片的田地。
对于大人们来说,那一片几乎变成沼泽荒地的地方,却是曾经是他们出生成长的地方。
那里有他们的童年,有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有他们的爷奶爹娘。
而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只留下他们这住在野码头抱团的七家。
大家不约而同地买了纸钱,商量好在去竹林之前先去祭拜一番。
这条水路,他们每年都会来几趟,找不到亲人的尸骨,找不到祖坟的位置,大家只能在靠近竹林的那片小土坡上烧纸。
也是到了这里,他们才想起,他们和陆全虽然不同姓,却是同一个村子逃出来的。
他们七户人家,这些年风雨相伴,早已经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野码头,七条渔船驶离了水面,码头立刻空了下来。
留在家里的妇人和孩童们却没有回家,都挤到了陆家的窝棚前。
孩子们不懂大人的欢愉,但是他们因为爹娘的喜悦而喜悦。他们被爹娘在家里按住头叮嘱,要对陆家的几个小姐妹好,不能和陆家的孩子打架,看见陆家婶子要叫人……
就算是这样,这群孩子也没有人不高兴要逆反着来的。
爹娘说了,陆家伯伯教家里编鳝笼下长鱼,那是在救大家伙的命。
对救命恩人家的孩子,当然是要好啦。
这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男人们都架船去砍竹子,女人们也没舍得离开。
这次,她们不但不嫉妒陆家得了这许多长鱼,还抢着过来帮着邱氏洗刷鳝笼。
就连陆小五,也被李婶抢先抱了过去:“你们娘俩只管去来福顺送长鱼,这长鱼还是早些送去的好,养在家里可要掉秤的。你们娘俩早点迟点回来都没事,要是小五饿了,我给他熬米糊喝。”
见陆小五被李罐罐娘抢去,其他几个婶子只能卷起袖子给陆家收拾起这几日养在木桶里的泥鳅来。
“这泥鳅我们给你杀了,等你送了长鱼中午就能下锅,给他陆大伯回来刚好下酒。”
邱氏想拦也拦不住,只能看着大家毫不客气地抢了她平日要做的活。
就连小青手里在缝补的衣服,小鲤在纳的鞋底都被人抢了过去。
有两个婶子,竟然拿了扫把,连她家的窝棚都开始打扫起来。
邱氏无措地站在窝棚前:“你们这是做什么呀!”
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礼遇过,就很诚惶诚恐,很无措!
“快去,快去,家里的事情你们不用管,等回来我们保证给你们收拾的利利索索的。”
“就是,赶紧去吧,回头他们男人们回来,大家伙可有得忙喽。”
“忙着好啊,忙着有钱挣,不饿着多好。”
说着,有的婶子竟然抬起袖子盖住了眼睛。
他们穷怕了,哪怕给他们一点点希望,就恨不得拼了命去。
“娘,您也别放在心上。”
路上,陆飖歌安慰邱氏:“婶子们今日这么热情,是因为爹愿意教他们编鳝笼,下长鱼,她们觉得欠了我们家人情才这样的。”
“道理我是懂啊!”邱氏叹息一声,“可,如果大家编鳝笼,下长鱼挣不到银钱可如何是好。”
到时候,就怕,又落了大家的埋怨。
“怎么会挣不到银钱,不给是挣多挣少而已。我们教了他们本事,能不能挣钱那就是他们的事情啊。”陆飖歌觉得邱氏有些杞人忧天。
邱氏将背上装着长鱼的竹篓往上提了提,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因为有了竹篓,陆全再往来福顺送长鱼,就不用提着装水的木桶。
竹篓编得细密却不留水,鳝鱼也钻不出去。只需在后背垫块厚实一些的油布就行。就算有个二三十斤,不管是陆全还是邱氏,要往镇上送长鱼,都不会累着。
这一次,要往是邱氏来送长鱼,算好银钱,邱氏还被来福顺的大厨请到了后厨试菜。
等邱氏在后厨试好菜出来,陆飖歌已经坐在店里听李掌柜和店里吃饭的客人扯了半日的闲话。
来福顺酒楼,迎接南来北往的客商,消息自然是要比别处灵通许多。
第70章 陈权
康元二十五年,端午这日,一场天火在淮城烧了三日三夜。
淮城的百姓皆被裹挟其中,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面对宛如废墟的家园惶惶而不可终日。
没有人知道,这一场大火非天降,而是人为。
就在淮城百姓忙着灭火自救,而京城那边派来的钦差还在半道。
三千多人的起义大军,在刘权等人的带领下已经占领了淮城的水陆码头,将这和苏州、扬州、杭州并称为运河沿线四大都市,有“运河之都”之称的淮城牢牢攥紧了手中。
帝王无道,上天责罚。
听说,这支起义大军初建于二月低,三月初,恰好是春季青黄不接的时刻。
因起义首领陈权称,跟着他们有饭吃,有粮分,有钱拿。
因为这一句话,立刻就应者如潮。
短短二个多月,从者无数。
除了各地奔去的流民,据说从各处归附过来的起义队伍就多达七八家,那些占据各地村镇的山匪,水匪也并到了其中,只两个月的时间,已达数万人。
“这陈权,是相当的有本事。三月初的时候,各处都是流民,连朝廷都无粮可放,他硬是拿出上万石的粮食出来,分给了跟着他的兄弟们。”
李掌柜说着,喝了口茶水,感叹了一声:“据说这陈权还是你们东阳郡的人呢,东阳郡可真是人杰地灵出豪杰呀!”
东阳郡是陆家庄的地盘,离蒋家坝可是不远,行车,也不过大半日的功夫就可到。
就算是步行,短短一日也可行到。
不过,因为东阳郡和蒋家坝隔着宽阔的河道,无船无桥的情况下,虽然隔的不远,却是往来不易。
“东阳人?”
立刻有在店里吃面的客人锁了眉头,“没听说过东阳郡有这么个厉害的人物啊!”
客人的口音,就是东阳当地的口音,听他说话可见对当地还是相当熟悉的。
“那谁知道呢,也许是当地大族出去的子弟吧?我这消息,也是听从淮城过来的客商说的。”
陆飖歌低着头,专心地剥着手里的水煮花生。
刚过端午,地里的花生还开着小黄花,来福顺的菜牌上已经有了这道水煮花生。
也不知道这李掌柜想的什么法子,竟然早早就将这花生上了桌。
李掌柜侧目看了一眼身边的男童,将他面前的点心往陆飖歌面前推了推,示意她多吃。自己继续端着茶杯和客人闲扯:“不过,据说这起义军十分的规矩,不扰民,不惊商,更不乱杀无辜。那些在淮城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商船近几日都安安稳稳地出了淮城,昨日,就有十几艘货船是从淮城出来的,其中有三艘在我这里歇息。”
说到这里,李掌柜压低了声音,“这三艘货船装的可都是生丝,淮城刚被起义军占的时候,这货主魂都吓没得了!这么值钱的东西,换了谁不眼红。万幸,这次竟然没被为难,平平安安出来了!”
客人有些错愕地抬头:“一文钱也没花,就放出来了?”
“哈哈哈……”
李掌柜忍不住朗声大笑,“老弟,说你老实,你还真老实。虽然起义军不与你为难,可那三船生丝可不是便宜货,就算人家不为难,难道你还能不孝敬点酒水钱?”
“嗤……”客人忍不住轻哼一声,“我就说嘛!”
说完,自己却拿了筷子挑了面,迟迟不送进嘴里。
他也是常年在水上行商的,其中的辛苦自然是明白的。
起义军占领了淮城的港口,货船能出来已经万幸,就算孝敬点酒水钱,那也是应该的。
倘若这起义军成了,以后也算结了段善缘。倘若不成,也不过是拿钱买命,也没什么不对。
李掌柜见客人半天不说话,喝了口茶水,又转了话题:“你这趟是准备跑哪里的?”
客人停了筷子,看向李掌柜:“不瞒你说,我原本这趟是运送一批瓷器去淮城的。在来的路上我就隐约听到了些风声,却并不能确定。所以,才来了你这里,想打听打听消息再说。”
李掌柜放下茶盏,正色起来:“这趟你怕是要白跑了。”
现在淮城那么乱,商船再往淮城去,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现在是进出自由,可谁知道等人进去了,还能不能出来呢?
“是。”
客人蹙眉,“我也怕有钱挣,没命花。既然已经到了你这里,我也就不走了,停两日看看,实在不行,我就拉回去,大不这一趟白跑,亏钱总比丢了性命强。”
他家的船是专门从淮城往外送货的商船,每次都是从淮城送货去各处,然后再在各处私下顺便带点货回淮城。为的是不跑空船,多少能赚点。
这一趟,他出去的时候淮城还好好的,可等他回来,竟然回不去了。
“你船上有多少瓷器?如果多,不如送去扬州,我可帮你介绍两家还算良心的商户。”
因为是多年相熟的客人,李掌柜也忍不住为他出起了主意。
“不多,仅剩小半船而已,不值当在跑一趟扬州,不够来回折腾的。”
客人剩下的小半碗面也没心思吃下去了,自顾倒了一杯茶拿在手里,“我这趟也是运气不好,去的时候遭了水匪,船给凿了两个洞差点没回来。侥幸逃得了性命,货物却因为进水损失了一部分,赔了一笔银钱。等船修好,我就买了一船瓷器,这东西走陆路容易坏,水里还算安稳。这一路贵贱出了大半,还有这小半船原本是准备带去淮城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许是因为陆飖歌年龄小,许是这店里唯一吃面的客人是李掌柜的旧识。
两人也不背着陆飖歌,絮絮叨叨说了生意上的事情,东拉西扯,最后又扯到了起义军和朝廷上去。
什么朝廷腐败,皇帝无德。
对于起义军,两人却是一致地不予置评。
改朝换代的事情,就算是他们,也是不希望发生的。
那一朝那一代的改变,不是用百姓的累累尸骨堆积出来的。只有刀架到脖子上的人才会为了活下去拼命,至于李掌柜,邱姓货商,包括陆飖歌等普通的百姓,谁也不希望被搅和进这战火里。
这两人说的大胆,听的陆飖歌一颗小心脏七上八下,只觉得自己这次投胎运气也不是很好。
竟然投到乱世,这起义大军已经占据了淮城,迟早是要打进京城的。
从淮城到京城,走陆路,大路离蒋家坝不过十几二十里远。
要是走水路,那就必经蒋家坝。
到时候,她和陆家这一大家子的小命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她爹的地和房子也不知道能不能买的成,建得起来。
第71章 淮城
“咚咚”
李掌柜的手指在陆飖歌面前的方桌上轻轻扣了扣,见原本低着头啃花生的小子茫然抬起头,他不由笑出声。
“怎么样,我店里的花生味道可还行?”
“好吃。”
陆飖歌看着面前剥下的五六个花生壳,好奇地问道:“现在新花生已经可以收了吗?”
她虽然不懂农时,却也知道花生是要到七八月才能成熟。
“这是去年的花生,不过是多用水煮两遍而已,不是今年的新花生。”
李掌柜捻了一枚花生在手里,也不剥开,只拿在手里细细端详。
前年大涝,大部分花生都被水淹没,几乎没有收获。去年又大旱,收获的花生大部分籽米都不怎么饱满。
而来福顺店里卖出的水煮花生却个个都是颗粒饱满,价格也贵的出奇。
就桌子上的这一小碟子,就要二十六文,都够别家店里一道大荤的价格。
这样一碟水煮花生的价格,也够普通穷困的人家买二斤糙米和着野菜吃上几日。
可在来福顺,南来北往的客商,不说十之八九,却有大部分,都会点上这一道其它店里没有的水煮花生。
味道是一方面,还有的原因就是水煮花生是凉菜,适合下酒,也适合闲谈的时候上桌。
这起义军和朝廷之间的事情,对于庄户人家来说尚还算消息不明。可对过往的船商,大部分都已经早早关注起来。
陆飖歌将面前不多的花生壳收拢好,抬头看向店里。
刚才的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去,碗筷已经收拾干净。店里现在只有她和李掌柜,还有一个小伙计在店门口站着,留心着来往的船只过往的客商。
“李伯伯,这水煮花生也不能只放盐和陈皮。比如八角、草果、丁香、肉蔻、香叶、茴香这些也要放些,味道才好。”
“哦,都要各放多少?”
问完李掌柜又犹豫了一下,“这水煮花生虽然店里一直不缺,可要是分利……”
“李伯伯,我不要分利,您要的配料我也可以告诉您,保证比您店里做的好吃。只是……”
陆飖歌小心地往李掌柜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问道,“您能告诉我,红缨军真的会攻打京城吗?”
“你小子,怎么什么都敢问。”
李掌柜倪了面前的小子一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打,肯定是要打的。不过暂时还不会,起码得过了秋收,有粮才行。”
一般的孩童,听到他和客人说起红缨军都会害怕吧,可他一直留心着,他们说话的时候,陆小四吃吃喝喝,好似根本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要是真的听不懂,也算正常。
可现在呢?
分明就是一直在听他们的说话,却表现的毫不在意的样子。
这孩子,有点意思。
长得好,还聪明,和陆全两口子那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像。
陆飖歌想了想:“过了秋收啊,那会不会太迟?到时候粮食都被朝廷收了上去,他们还能有粮吗?”
李掌柜一脸神秘莫测的笑:“你可知道,我们这里每年收的粮食都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
各处的粮食应该是集中在各县郡,留一部分在粮仓,送一部分到京城。
而南阳县虽然比淮城离京城更近,可南阳县的粮食却是一直运送到淮城的。
现在淮城被起义军占领,那南阳县的粮食自然应该运往京城啊!
陆飖歌:“以前运往淮城,现在应该运往京城吧。”
李掌柜摇了摇头:“按理应该是运往京城,可朝廷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也许,今年的粮食还会运往淮城也说不定。”
“啊?”
陆飖歌好似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回答,她微张着嘴,看着面前略微有些严肃的李掌柜:“送……送去淮城?怎么会送去淮城?”
朝廷的这些官员除非脑子坏了吧,将新粮送给起义军!
这不是疯了吗?
“为什么不会。”
李掌柜正色地看向面前的少年,“有没有一种可能,东阳郡,南阳县已经都落入起红缨军的掌控,而我们外人并不知而已。”
陆飖歌猛地直起身子:“不用打仗怎么就落入红缨军的手里?”
红缨军想要占据一座城市,不都要动刀子动枪,耗费无数的人命,甚至牺牲很多无辜的百姓才成吗?
面对着李掌柜沉静的面容,陆飖歌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心不由猛地一跳。
如果,红缨军和官府早有勾结呢?
那么,李掌柜说的这一切都能成立。东阳郡和南阳县看着是在朝廷手里,实际上早已经落进了红缨军的掌控中。
想到这种可能,陆飖歌不由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李伯伯,不是说红缨军三月份才在淮城起义吗?”
怎么会速度这么快,就将鱼台和东阳郡的官员拿下?
就算朝廷在腐败无能,这些当官的也不傻,他们凭什么去相信一个刚刚起义的队伍,而去背弃应该效忠的朝廷。
“说是今年三月,其实在前年红缨军就已经在东阳郡起义了。不过,之前都说是匪患,并不为大家所知。这次淮城恰好一场天火,也让红缨军师出有名而已。”
只不过,到底是天火还是人为,就说不太清楚了。
前年就在东阳郡起义?
陆飖歌低下脑袋,看着桌面有些怔怔,陆家庄不就是东阳郡吗?
那陆庄主的死,会不会也和红缨军起义有关?
也许,她爹勾搭的未必是山匪,而是起义军呢?
没容陆飖歌多想,李掌柜抬手轻轻在陆飖歌的脑袋上揉了揉:“小四,回去叮嘱你爹娘,多买些粮,有粮在手心不慌。”
这一次陆飖歌没有装着听不懂的样子,反而极其恭敬地冲着李掌柜拱手行了一礼:“多谢李伯伯提醒。”
就算李掌柜不提醒,她也知道在这时刻要买粮。
可李掌柜能提醒她,这份情她是要记的。
李掌柜目光灼灼地看向不远处的码头,原本热闹的码头,如今停靠的船只已经不多。
那些从淮城出来的船只,将起义军即将去京城的消息四散开去,但凡家里还有米下锅的人家,就不会再冒险在这风口浪尖的时候,拼却性命不要在外行走。
谁知道意外和财富那个会先到!
第72章 吃糖
邱氏从西灶房里出来的时候,陆飖歌正蹲在后院门口,看几个小童围着个货郎买麦芽糖。
并不是每个孩童都有铜钱买麦芽糖的,货郎也不拘什么,只要是孩子能拿出来的粮食鸡子或者其它吃的,基本上都能换一块或大或小的麦芽糖块。
邱氏出来看着蹲在地上望着人吃麦芽糖的陆小四,不由的心一软:“小四,娘给你也买一块麦芽糖甜甜嘴。”
“娘,我不吃,我们回吧。”
她又不是小孩子,要什么甜甜嘴。
陆飖歌其实不爱吃糖,小时候来福利院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都喜欢带糖。
一包糖果,可以分很多小朋友。
在他们眼里,这些福利院的孩子都是没人要孤儿,可怜的很。
命苦的人,只能吃点糖来感受一下生活的甜。
陆飖歌说不吃,邱氏还是花了三文钱买了巴掌大一块,让货郎用刀切成几小块用油纸包着:“你要是不爱吃,回去和你大姐二姐她们分着吃。”
哪有孩子不爱吃糖的,小四说不吃不过是她懂事。
“谢谢娘。”
陆小四接过糖,跟着邱氏踢踢踏踏往家走。
有娘的宠爱,其实她也是不拒绝吃糖的。
这几日邱氏要来来福顺,教陶山和扬州的李师傅做菜,陆飖歌就成了邱氏的小跟班。
“娘,我爹说要买地建房的呢?”
“地哪有那么好买的。”邱氏叹了口气,“我们家也没多少银钱,那些大户人家要卖都是一个庄子,那些小门小户的卖,也只能卖个一亩地两亩地的,大部分都被村里的富户买了,轮不上咱们。”
“哦。”
陆飖歌低着头,看脚下的石板路,心想,不卖也好,要是起义军打过来,大家逃命都来不及,到时候还不知道买的地和建好的新房便宜了谁。
不过,李掌柜说的话她也没准备告诉邱氏和陆全。
这两口子,都是老实本分的乡下人。
得几百两的银钱已经日日夜夜睡不着觉,一晚上要起来几遍查看。要是知道红缨军在淮城起义,等秋收就要打过来,估计这两口子晚上连觉都不敢睡。
陆飖歌不是没想过逃。
可她私下打听过,户籍在这里,又没有路引,就他们这一大家子,哪都去不了。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等起义军打过来再说。
邱氏在前面走,心里惦记着家里的小五有没有哭闹,步子迈得有些大。
陆飖歌在后面跟着,想着心思,越走越慢。
不知不觉,娘俩的距离越拉越大,谁也没发现。
路过谢家药店,谢大夫正坐在门内看诊的桌子旁冲陆飖歌招手:“陆小四,你过来。”
自从上次,陆全去南阳回来捡了个人,谢大夫说可能是红缨军,让送土地庙那边去。后来亭长又带了两个差爷,去了野码头搜人,陆飖歌对谢大夫就有些怵得慌。
说不清楚为什么,她总觉得,谢大夫这个人,也许并不像他表面那么简单。
陆飖歌看了一眼走远的邱氏,无奈地踏上药店的台阶:“谢大夫,您找我有事?”
谢大夫见陆小四走近,笑眯眯地问道:“小四啊,上次你爹救的人你可再见着没?”
此刻店里无人,老谢大夫领着孙子在后院晒草药,谢夫人领着两个女儿在屋里做针线活。
整个药房,只谢大夫一个人守着。
陆小四一只脚刚迈过门槛,一只脚还没提进来,闻言愣住了:“谢大夫,人不是你领走了吗?我和我爹后来再没见着啊!”
“没见着吗?”
谢大夫一脸的纳闷,“那日我确实是让你爹将人送去土地庙,后来镇上查的严,我就没来得及去,再后来去也没见着人!我还以为,是你父子带回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