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送去就送去,后面的事情你别管,记得药钱给了就行。”
说完,谢大夫也不等陆全搭板子,自己抓着岸边的树枝借力一荡,就上了岸。
等陆全摇船到了土地庙,将人放在土地庙边的平地上,四处张望了半天也没看见人来。
“小四……”陆全犹犹豫豫地问道,“这人就丢这,行吗?”
行不行的陆飖歌也不知道,但是谢大夫叫送到这里,必定有谢大夫的原因。
“爹,走吧。”
“哎。”
陆全应着,想了想又将身上所有的铜钱掏出来放在伤者的手中,才转身上了船,撑船离开。
今日去南阳镇,陆全是带了银钱的,不多,也就一百文不到。
这九十八文,是陆家全部的家当,被陆全掏出留给了伤者。
回去的路上,陆飖歌安慰陆全:“爹,您别担心,这人啊我看是有福之人,死不了。”
“你懂什么。”
陆全忧虑地摸了摸小四的头,“爹不是担心他性命的事情,谢大夫说能救那指定就死不了。。”
他担心的是谢大夫为什么说他是红缨军,又将他送到土地庙去。
船行出很远,陆全还在眺望着土地庙。
草色郁郁葱葱,却不见半个人影。
难道,谢大夫让他将人放在土地庙,说是他会来接,是骗他的吗?
就因为这人是红缨军,谢大夫才故意这么做的?
“儿想,儿不是有些治病救命的银子在娘哪里吗?爹回去问娘要,先拿十两给谢大夫抓药看病。不能我们救了人,还让谢大夫搭了药钱。”
闻言,陆全不由停了手由着船深思起来。
家中确实没有银钱了,这人又伤的比小四当初还重。
当初小四伤了,家里还有些余钱,可这些日子,家里只有这九十八文的铜板。
这银钱,抓两副药剂都不够,更不要说这人还在谢大夫那里,吃喝拉撒要人照顾,就吃饭吃药也得费些银钱。
说不意动是假的,可陆全还是没有答应:“这事,我得回去问问你娘。”
问娘大概是不成了。
不怪陆飖歌这样想,实在是她这些日子已经有些了解邱氏和陆全的为人。
陆全是那种什么都好的老好人,听说他身上有银钱的时候,只要人开口借,就没有拒绝人的时候。
借出去,也不会问人要着还。
哪怕家里日子艰难,吃了上顿没下顿,他也能将自己的一口吃食省下来,给那些路过野码头逃荒的人。
而邱氏和陆全不一样,她也善良,却也只是在自己有余力的情况下。
特别是陆飖歌给她的那一包银子,当初连陆飖歌生病吃药她都没舍得动,说要留给陆飖歌用,现在怎么会拿出来给别人用呢?
父子俩回到野码头,还没来得及和邱氏商议,就听见堤岸那边一阵喧嚣吵闹。
“是有人说,有红缨军被人带进了镇子,不知道藏匿在哪里。亭长过来查问,说,说谁要是窝藏红缨军,就……就……严惩不贷……”
从堤坝那边看热闹的李罐罐边往家跑边学话,没等他话说完,陆全脸色一白,整个人就软得直往地上出溜。
不会,不会是来找他的吧?
陆飖歌上前一把扶住陆全:“爹,我饿了,我们先吃饭吧。”
陆全强手脚哆嗦的已经说不出话来,强撑着被陆飖歌搀扶进船舱,一屁股坐下,再也站不起来。
“小四。”
在船舱里做衣服的陆小青看陆全神情不对,立刻起身过来,“爹怎么啦?”
陆飖歌挡住陆小青,冲她使了个眼色:“爹摇了半日的船,累得。大姐,你去给爹将饭菜端到船上来吃。”
这时已经过了饭点,邱氏将给陆全和陆小四留的饭温在炉子上,领着陆小鲤和陆小鱼去湖滩挖野菜去了。
家里只留了陆小青和还在睡觉的陆小五。
很快,去炉子上端饭的陆小青又转了回来:“亭长,上船了。”
陆飖歌没有去接陆小青手中的两个粗瓷大碗,反而扭身掀帘子向外看。
外面,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的老大爷,正领着两名差爷上了陈摇摇家的船。
第45章 跑吧
“小四。”
陆全有些绝望地看着陆飖歌,嘴蠕动了半天,喉头咯咯作响,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爹没事的。”
陆飖歌起身将矮桌搬到陆全面前,看着陆小青将两碗杂粮饭放在矮桌上,才盘腿坐下,“爹饿不饿,要是饿了爹就吃饭,要是没饿就等会再吃。”
不管陆全饿不饿,反正她饿了。
此刻,陆全哪有心思吃饭,只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一颗心跳得七上八下,砰砰作响。
这些人在找谁,不言而喻。
陆全强撑着去拿竹筷,可他手一直抖,抖的连筷子都拾不起来。
“爹?”
陆小青不知道陆全怕什么,但是陆全的情绪感染了她。她叫了一声,见陆全不理她,只能抿着唇呆坐在一边,看看父亲又看看小四,再转头偷瞄向船舱外。
她不是陆小鲤,要是小鲤肯定就开口问了。
陆小青不会问,就像一个多月前,爹突然抱着个孩童小四回来,说这是小四她的大弟。
陆小鲤也许不记得了,陆小鱼更不可能记得。
可陆小青知道,小四不是她的大弟。
那年,大弟和小鱼刚出生。小鱼不甚强壮,大弟越发的娇弱,连哭都哭不出声,接生的陈奶奶倒提着使劲拍打几下脚心,他也只会蚊子一般地哼哼。
他好似还吃不下任何东西,每日都是爹用一个勺子,舀一点点乳汁,然后用勺把的一头一点一点喂进他的嘴里。
眼看着,小鱼慢慢变了模样,肉眼可见地长了肉。
只有大弟,一天天地躺在娘的怀里,连喘气都好像很费劲的样子。
爹请了大夫,老谢大夫说,因为河边水汽大,要给孩子送去离水远些的地方养,这样才能养大。
老谢大夫走后,娘主动和爹商量,将大弟送去舅舅家养着,舅舅家在镇上,全家给镖局做活。大弟送去养好了,再跟着舅舅学几手功夫,也能强身健体。
陆小青永远记得,那个下午,爹连午食都没用,就抱着大弟说送去舅舅家。她偷偷跟在后面看着,看着爹一个人,抱着襁褓中的大弟在河堤上踉踉跄跄地走,一路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跟头。
可大弟一直在他怀里抱的好好,一次都没有摔出去过。
她就在后面远远地跟着,看着爹走了很久,终于在一颗柳树下停下。
那一天,爹在柳树下站了有多久呢?
陆小青忘记了。
只记得那天风很大,夹杂着湖里的水汽,扑打到人的脸上生疼。
夕阳也很亮,红彤彤的映照了半边天空。
等爹往回走的时候,大弟也被爹留在了那棵被夕阳笼罩的老柳树下。
开始,娘还会问,也不知道小四在舅舅家怎么样了,有没有哭有没有闹。
后来,慢慢娘就不问了。
一直到小四来,这些年,娘一直都没有问过。
小四来了,爹和娘都说小四是大弟,是他们陆家的小四。
小青知道她不是,她来的时候明明是个女娃娃,她亲眼看见,娘将小四那一身锦缎一般的衣裙洗干净收进了箱子里,再也没有拿出来。
可现在,陆小青宁愿相信小四就是她家的小四。
不管她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她就是陆小四,不是别人。
陆小青看了一眼低头吃杂粮饭的陆小四,想起她刚来的时候,虽然受了伤,可养得真好,是那种她们这种家庭绝对不会养出来的好。
现在,她却坐在这狭窄的船舱里,很认真地吃一碗豆饭饭。
豆饭里的豆子都是秋冬摘的野豆子和糙米混在一起煮成饭,各式各样的野豆子,红的、绿的、白的、花的、长的、圆的、扁的……这些野豆子里面有一种红色的花缸豆,要泡很久很久下锅煮才能煮开。那豆子,有一种很奇怪的豆腥味。
对,就是豆腥味,小四说的。
小四很不喜欢这种花豆子,每次吃到的时候都微微拧着眉,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此刻,约莫是吃到了花缸豆,陆小四正皱眉在嚼。
看着一脸紧张的父亲,看一眼专心吃豆饭的小四,再看一眼闹哄哄的船舱外。
那些人进了陈奶奶家看了一圈,已经出来了,马上他们就要进她家的船了。
陆小青整个心脏都拧了起来,这些人,不会是来找小四的吧?
不会的。
不会的。
小四是他们家的,是她的大弟,这些人肯定是找坏人的。
“小四!”
眼看亭长领着两个差爷,和陆三叔说着话,往她家这边走,陆小青突然弹了起来,失控一般地又喊了一声,“小四。”
她的眼神里带着绝望,是那种眼看要失控的绝望。
“你……你跑吧。”
说完,两行泪,刷地从眼眶里奔涌出来。
陆小四迷茫地看向陆小青,疑惑地喊了一声:“大姐?”
她想问跑什么?
陆小青却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着,上前一把就抓住陆小四,胡乱地拨开她面前的饭碗,就将她往船尾拖。
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陆全原本还有些呆滞,想着那人被他送到土地庙,谢大夫会不会去接。
如果谢大夫没去,那人就那么丢在土地庙,会不会死。
可如果谢大夫去接了那人回药店,要是被抓住,说他窝藏红缨军怎么办?
脑子里被搅合的天翻地覆,他一直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现在,亭长带着两个差爷到了野码头找人,他就有些控住不住地害怕。
既害怕那人会死,也害怕谢大夫会被他连累,更害怕这些人知道这人是他救的。
窝藏红缨军,可比通匪严重多了。
随着陆小青的哭声,陆飖歌被大姐拖倒在地,面前的饭碗“啪”地落地,惊得睡梦中的陆小五哇得一声哭嚎起来。
在陆小五的哭嚎声里,陆飖歌被陆小青拖得摔倒在地,还没等她爬起来,陆小青已经使劲平生最大的力气,拖着她一路往船尾去。
那架势,好似要将她拖到船尾,扔进水里淹死一般。
“小青,你疯啦?”
陆全此刻也顾不上多想,合身扑过去,想将陆小青和陆飖歌拉开,还没等他动手,船舱的帘子就被人撩起。
陆三哥在前,亭长在后,两名官差正站在陆家的船头向四周张望。
第46章 逃犯
“这是怎么啦?”
张三连身后的亭长都顾不上,慌手慌脚地就跑了进来,“小青这丫头怎么和小四打起来了?”
在野码头要问谁家的孩子最听话懂事,那必定是陆家的。
而陆家的孩子中最乖的,那只能是陆家老大陆小青。
张三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说话细声慢语,见人就躲的陆小青会薅着陆小四往船尾拖。
那架势,就是要将陆小四拖到船尾扔下船啊!
“这……就是……”
陆全吱吱呜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边床上,陆小五被惊醒,又没人哄他,哭得是惊天动地声嘶力竭。
而陆小青,哭得比陆小五还大声。
姐弟俩,一个声音比一个声音大。
唯有被大姐薅住的陆小四,既没哭,也没慌,只两只手用力地掰着陆小青的手,一个劲地喊着:“大姐……大姐……我错啦……你别打我,我知道错啦……”
你错哪了?
陆全和陆小青都被陆飖歌的话给说糊涂了。
怎么好好就错了呢?
“小青,小四都认错了,你做姐姐的就不要在生气啦。”
张三上前抓着小四,帮着陆全一起将小青的手从小四身上掰开。
“不……不是的……”
陆小青拼命地摇头,想解释,却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大姐……”
陆飖歌一得了自由,立刻飞扑上去,死死抱住陆小青又哭又喊,“你别生气,你别打我,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以后再也不抢小五东西吃了……”
此刻的陆全好似才醒了过来,顺手在陆小四的身上拍了两下:“你这孩子,平日多懂事,今日怎么跟见了鬼一样,非和小五抢东西吃,你大姐能不生气吗?”
陆小青张张嘴,看着怀里死死抱着自己的陆小四,看一眼站在一旁的爹,又看向舱门口好似在看热闹的亭长。
她低低地抽泣了一声,抱着陆小四一起蹲了下来。
两姐弟好似有着无尽的委屈一般,抱头痛哭起来。
亭长站在舱门口,扫了一眼因为站满人,而变得狭窄的船舱。
野码头这边的船都不大,不过是极其普通的渔家乌篷船,因为要住人,才用木板封了两侧做了顶棚,只前后留了门。睡觉的时候将门板上上去,就成了屋子。不睡觉的时候,就将两头的门板卸下来,可以晒鱼干、腌菜,也可以做跳板。
陆家的船和野码头所有的船几乎没有区别,船舱里摆着一张粗糙的旧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破旧的茶壶,一碗满满的豆饭。桌子下跌碎着一只碗,四周也撒着豆饭。桌子四周连个凳子都没有,可见平日都是直接坐在船板上。
船舱里,除了陆全,就是他家三个孩子,并刚刚进去拉架的张三。角落里不大的两个小木箱,旁边堆着叠放整齐的被褥和衣服。四周的墙上,也挂满了东西。
一眼望去,这样的船舱别说藏人,飞过个苍蝇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看着船舱里大的闹小的哭,亭长不由眉头紧锁,冲着劝架的张三喊道:“好了,张三,这陆全家的船已经看过了没有,我们再去别家看看。”
“哎哎,就来。”
张三直起腰拍了拍陆全的肩膀,叹息了一声,“行了,还没吃饭吧,赶紧让孩子吃饭,别饿着孩子。”
等到张三领着亭长和两名差爷上了旁边自己家的船,陆飖歌才松手放开陆小青,抬手用袖子替陆小青抹去脸上的泪水。
“大姐,别怕,这些人不是坏人,只是在查逃犯。”
“逃犯?”
陆小青询问地看向站在一旁的爹,“抓逃犯?”
陆全忙点头:“对,是抓逃犯的,刚才你张三叔在外面不是说了嘛,是抓逃犯的。”
原来是抓逃犯的,不是抓小四的呀!
陆小青微微松了口气,手却紧紧抓住陆小四的手,还是不肯撒开。
抓逃犯应该和小四没关系吧,小四还那么小。
见陆小青还有些惶然,陆飖歌轻推了一把陆小青的肩膀的,示意她看陆小五:“大姐你看小五。”
刚才还哭得声嘶力竭的陆小五因为屋里安静了下来,他也停止了哭泣,此刻正扶着着船沿迈着小步子,七歪八扭地想往陆小青她们这边凑。
在大家的注视下,陆小五没走几步,就因为脚下无力,一屁股跌坐了下去。
摔坐下来陆小五也不哭闹,反而手又攀附着船沿想借力站起身。
没等陆小五站起身,陆小青已经惊喜地扑了过去,抱着陆小五大喊:“小五,你会走路啦?”、
陆小五因为营养跟不上,一直长得又瘦又小,已经一岁还不会走路。
现在,看到陆小五能摇摇晃晃地走路,陆小青怎么能不高兴。
小五会走路了!
这可真是一件高兴的事情,陆小青连刚才那一点点对陆小四的担忧都被小五会走路给冲散了。
等到邱氏领着两个闺女回来,陆小青又抱着陆小五在娘和妹妹面前显摆了一次。
看着娘几个围着小五哄着他走路,陆全看了陆飖歌一眼,走出了船舱。
野码头七家,七条破船加几个低矮的窝棚,是根本藏不住人的。
没找到人,亭长已经领着差爷走了。
只是走之前,还是召集了大家伙又叮嘱了一遍,看见陌生人不能留,特别是身上带刀带铁器的。
陆全看着亭长几人远去,扭头又望了一眼后河的方向。
也不知道那人,谢大夫是接回去了还是丢在土地庙没有接走。
他很想去看看,却又担心遇见寻人的差爷,到时候就说不清楚了。
“爹,我去镇上买些大料回来吧。”
说好了明日邱氏要去丁家给她家做卤肥肠的,只要去教几次,以后这生意邱氏就不用管,只由丁家接手了。
不过,这大料是不用邱氏买的,陆飖歌这么说,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去镇上谢家药店看看。
陆全略一犹豫,还是点了头:“那你去看看吧,问你娘拿些银子去。”
等到陆小四从镇上回来,陆全才知道他救上来的人,已经被人接走了。
至于谁接走的,陆飖歌没问,谢大夫也没说,就连陆全让陆飖歌送去的银钱谢大夫也没要,说根本没见人。
这件事就像激起的水花,很快就归于了平静。
第47章 肥肉
午饭刚过,邱氏在船上哄着陆小五睡觉。
天气越来越热,窝棚里中午已经不大能住人。白日里陆全不在,邱氏都是和孩子们在船上歇着。
陆小五刚睡着,就听见岸边有人喊:“婶子,婶子,我是小五。”
邱氏还在奇怪,哪个小五?怎么和她怀里的一样,都是小五。
约莫是怕人没听明白,来人又喊:“我是丁武,陆家婶子在家吗?”
陆小五约莫被岸上的声音惊着了,双手猛地一扎,咧嘴就要哭。
邱氏慌忙在陆小五身上拍了拍,示意陆飖歌去搭跳板。
中午因为陆飖歌的要求,全家除了码头扛活的陆全,其余人都要睡会,陆家吃了饭就把跳板抽了,省得旁边船上的人上来说话,惊扰了陆小五。
这孩子不爱哭,但是要扰了他睡觉,那可不行,哭的那叫一个响。
丁武看见陆飖歌,先咧嘴一笑,举了手里的一刀肉:“这是我娘让我带来的。”
一刀肉,肥多瘦少。肥肉得有一指宽,看上去就白生生的让人喜欢。
陆飖歌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还没见过这么厚的肥肉。
虽然这肉上也有瘦肉,可和那肥肉一比,简直少的可怜。
要是从前,陆飖歌是绝对不会吃这种肥肉的,可现在,光看见那白生生的肉,她就觉得两腮生津。
陆飖歌领着丁武往船舱去,岸上的妇人和孩子看着丁武的身影满眼都是羡慕。
那可是肉啊,一长条的大肥肉。
省着点吃,那肥肉熬出来的油都够一家吃半年的了。
“婶子,今日卤的肥肠和猪脚都卖了,日日都不够卖的。”
丁武眉开眼笑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冲着给他倒茶水的陆飖歌笑着点了点头:“我娘说,让我给婶子说声等婶子明日去家里就给您分钱。顺便请婶子得空了多去家里看看,我娘,我几个嫂子初上手,怕做不好,婶子多去盯几日她们心里才踏实。对了,我娘还说,看这几日生意这么好,我娘还留了两个猪头几个猪尾还有猪脚,准备卤好了明日卖。”
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丁武比寻常陆飖歌所见的同龄人都要能说一些。
见人满脸的笑,与丁大娘有七八分的相似,同样的俊眉大眼,在丁武的脸上却显得英气勃勃。
这原本就是说好了的,邱氏去丁家帮着一起卤几日,等丁大娘的儿媳妇能上手了,她就不用去了。
现在丁家又派了丁武来请,还带了肉,这可是把邱氏当着师傅一样对待呢。
邱氏自然不会拒绝:“银钱不是说好了十日一分的嘛,不急。这肉多少铜钱,婶子得给你。”
说着,邱氏就要掏钱袋给丁武拿钱。
没料到丁武慌得起身,连桌子上的茶碗都带翻了,满满一碗茶水大半都泼在了他的身上。
丁武又窘又迫,一边忙着要去擦船板上的水,一边又不忘记和邱氏解释:“这么能要婶子的钱,前日的猪脚被婶子卤了,我娘拿去闸口卖了八十个铜钱呢,这是我娘特意给婶子留的肉,说是补上前日的猪脚。”
大前日,陆飖歌留下肥肠和猪脚的时候可是说了,猪脚算工钱。
谁料到,邱氏又把猪脚卤了,给丁大娘拿去卖掉了。
今日,丁大娘特意割了一条足有二斤多的肥肉让小儿子送来。
这可比猪脚值钱多了!
“帐不是这么算的。”
虽然陆飖歌说了猪脚算工钱,可丁大娘卖了肥肠和猪脚也是要和陆家分一成利的,她怎么能再占丁家的便宜。
邱氏掏了五十文一定要给,丁武坚决不肯要。
推来推去,最后丁武没有法子,干脆一掀门帘窜出船舱就跑。
这铜钱,他是万万不能拿回去的,不然他非得被他娘打死不可。
邱氏看着丁武带来的肉,为难地看向陆飖歌:“你看这肉?”
送回是不能送回的,可给钱,丁大娘也不会肯拿的!
“娘,既然是丁大娘诚心给的,您就收着吧,回头我和大姐二姐去将下的渔网收收,要是有鱼的话,就给丁大娘家带些鲜鱼。不过,这次您去得和丁大娘说清楚,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以后可万万不能再送肉来了。”
邱氏点点头,也只能按照小四说的做了。
她虽然家贫,却一直都是不喜欢占人便宜的性子。
这次丁家拿了这么大一块肉来,让她多少有些觉得为难。
陆飖歌看邱氏低着头没说话,也没再说,娘已经习惯了这种贫瘠的生活。突然有人提了一刀肉来,对她来说就是天大的人情,不但没觉得高兴,反而有了负担。
其实,在她看来,丁大娘这次送肉来,不过是因为这几日的肥肠和猪脚卖的好。
以后,两家还要合作的。
不然,为什么前两日丁大娘来不送猪肉,只送了两个猪脚和一挂肥肠,并一块猪肝。
还不是因为肥肠不好卖,而猪脚也没什么人喜欢,那猪肝更是平日做添头用的。
今日送肉,当然是因为丁大娘看到了这两日的利益。
陆飖歌将肉递给了陆小青:“大姐挂起来吧,等晚上爹回来做红烧肉吃。”
“吃什么吃,哪能天天吃肉。”
没等邱氏开口,陆小鲤抢先接过了肉:“这肥肉我先切下来熬油,瘦肉用盐腌起来,留几日再吃。”
“二姐,肥肉熬油我没意见,这瘦肉就别腌了吧。天气这么热,坏了怎么办?”
陆飖歌讨好地扯着陆小鲤的袖子不撒手:“让娘给点铜钱,我们去买点面粉回来包饺子吧。这熬油剩下来的油渣,还有瘦肉一起包饺子吃多好。”
“好,那就包饺子。”邱氏撑开刚刚拿出来的钱袋就准备掏钱。
“娘……你怎么这么惯着小四啊。”
陆小鲤没想到这肉不但没留下还要倒贴钱买面粉,她瞪着邱氏掏钱的手恨不得将邱氏的钱袋抢了过来。
“又要吃肉,又要买面粉,这得多少钱霍霍啊!”
日子还过不过了?
陆飖歌才不管陆小鲤气得直跳脚,她接了邱氏递过来的钱,拉着陆小鱼就往外跑。
人跑出去了还不忘记回头喊:“二姐,你别忘记去坡下摘个嫩饭瓜回来,饭瓜肉馅才好吃,不油腻。”
陆小鲤没好气地冲着陆小四远去的方向啐了一口:“还嫩饭瓜做馅,她怎么这么会吃呢。那饭瓜还没长成,吃了多可惜。”
“好啦。”
邱氏笑着拍了陆小鲤一下,“总比光包肉的费吧,快去摘了去。”
这一日,陆家吃了肉馅的饺子,又馋的几个野码头的孩子在家里闹腾。
第48章 媳妇
夕阳西下。
水波里落着灿烂的余晖,一荡一漾地把水中的阳光破成浅金色的碎片。
停靠在野码头的船还是三艘,一艘陆家的,一艘李罐罐家的,还有在最下首陈平安家的渔船。
陆全天没亮就和陈平安,还有李四喜父子去了闸口。午食是自己带的野菜团子和水,码头上停靠的大船不多,却还是有活做的。
这一日如果挣得好,能得十几二十个大钱呢。
虽然说未必比打鱼强,可这旱涝保收,不像捕鱼,要是运气不好,遇上空网多,这一日也没收入。
端午左右,闸口的船少,码头上回家过节的人也多,去的巧,说不定能有大船刚好来下货,能寻到扛包的活。
陈平安家的渔船上只有祖孙三人过活,陈平安只有十五岁,却已经在码头扛了小半年的活,家里还有陈奶奶和妹妹陈摇摇。
他家,现在几乎很少捕鱼,大部分的生活都靠陈平安在码头扛活度日。
陆小鱼挎着篮子刚从船舱里出来,蹲在船头守着的陈摇摇立刻满脸挂着笑,扬声问道:“小鱼,你要去哪呀?”
看样子,一早陈摇摇就在等着陆小鱼出来了。
陆小鱼顺手挽了一下耳边跌落的碎发,指了指不远处的河滩:“我和小四要去河滩看看。”
至于看什么,陆小鱼没说,陈摇摇以为陆小鱼要去找野菜,看看日头落山还有一会,也有些心动。
船上的人没有田地,吃的菜要么去集市上买,要么拿鱼虾和村民置换,要么就是去野地里挖野菜。
春日野菜多,现在进了五月,能吃的野菜已经不多了。
“我也去,等我一下”
“好啊。”
陆小鱼应了一声,陈摇摇和大姐同龄,两人关系也最好,经常一起结伴挖野菜寻野鸭蛋。
陈摇摇比陆小鱼大,是个很细心很会照陆人的邻家小姐姐。
陈摇摇扭头冲着船舱里的奶奶说了一声,提了篮子就往岸边跑。
这一片的渔船,陆家女孩子多,脾气秉性也好,陈摇摇几乎只和陆家的孩子玩。
陈家现在只留下祖孙三人,陈奶奶年纪大了,哥哥陈平安还未成年,这些年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好在野码头这边几家都是当初一个村里的,有人抱团,日子才勉强能过得下去。
陈奶奶私下里提醒陈摇摇,让她多和陆家的女孩玩,少和其他家的女孩多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