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商小渔娘—— by风初袅
风初袅  发于:2023年06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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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俩说话的功夫,唐夫人已经领着儿子和沈清莲攀谈起来,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就看见沈清莲毫不犹豫地上了唐家的车。
唐锦明赶来的是一辆没有棚子的牛车,车上垫着木板,铺着草席。两位夫人上了牛车盘腿而坐,唐锦明也不驾车,反而牵着牛车往城门处走。
见沈清莲跟着唐家母子走,陆全略微有些犹豫。
来都来了,要不要带小四去见一见这沈家姨母呢?
“爹。”
陆飖歌站起身,轻扯了陆全的衣襟一把,“这鱼再不卖,就要死光了。”
半桶的野鱼,放了一个多时辰,有几条已经翻了白肚,还有些也不大精神的样子。
再不卖出去,成了死鱼就真的卖不了几个铜钱了。
陆全今日来也不是卖鱼的,他领着陆飖歌看着沈清莲出狱,也算完成了一桩心事。
“不卖了,我们回吧,你娘……”
话还没说完,就见陆飖歌抱着木桶“噔噔蹬”跑向牛车。
“夫人,你们买鱼不,这是早上刚从洪湖里捞出来的鱼,还鲜活着呢。”
陆飖歌伸手从桶里捞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鱼高举过头顶,“你们看,大多都是活的,回去烧汤也好,用大酱烧也行。”
陆飖歌在来南阳前,小脸蛋上已经被邱氏细细地又抹了层锅底灰。
原本玉雪可爱的小姑娘,穿着粗布衣梳着总角,却因为黝黑的脸蛋,越发像乡下随处可见的傻小子一样。
唐夫人眉头微皱:“不要。”
这孩子和他爹在这边蹲了小半日了,一条鱼也没卖不出,现在竟然敢跑出来叫卖,也不知道谁给他的胆子。
牵牛的唐锦明立刻转过来,伸手去拽陆飖歌的衣领:“小孩,远着些,小心撞到你。”
许是力气拽的有些大,抱在陆飖歌面前的水桶跟着一晃,桶里半满的水倾倒出来些许,两条小鱼也跟着落在了地上。
“哎呀……”
唐锦明见自己闯了祸,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了头,俊脸不由一红,蹲身伸手就准备去捡小鱼。
没料到,刚才还喊着夫人买鱼的孩童已经快快地蹲下,将掉落的两条小鱼捡起扔进了木桶。
“你这鱼怎么……”
还没等唐锦明话说出来,陆飖歌已经抱着木桶欢快地跑向一旁呆滞的陆全:“爹,她们不要,我们换一家吧。”
“哎,你这小孩,我问你鱼怎么卖呢?”
唐锦明也不大,不过十六七岁,不过在称呼陆飖歌这么大的孩子一声小孩也不算什么。
陆飖歌回头冲着唐锦明一摆手:“不卖啦。”
“不卖啦?”
唐锦明有些奇怪,就连原本眼神淡漠的沈清莲,也将目光从虚空收回,看向蹦蹦跳跳跑向树荫下的孩童。
半旧的衣衫一看就是成人的衣服改的,上面针脚细密地打了好几个补丁。脚上的一双布鞋有些大,怕是家中姐姐穿不上留下的,跑起来的时候踩着地上噗嗤噗嗤地冒轻灰。
这样的孩童,在乡野随处可见。
可看着远去的背影,沈清莲油然升起莫名的熟悉感,可惜孩童是背对着她在跑,而面对着她的汉子一脸憨厚的笑,并不是认识的样子。
“明哥儿……”
沈清莲下意识地摸了摸袖袋,想说你去帮我把他的鱼买了。手摸了个空才想起,自己刚才牢狱里出来,身上哪里来的银钱买鱼。
真是可笑!
自己过得狼狈不堪,却看不得他人疾苦。
她这样的女人,就该被陈石磙所骗,从大家闺秀沦落到阶下囚的地步。
“怎么啦,姨母?”
唐锦明扭过头来的时候,沈清莲微微低垂下头,抬手将仔细将两侧衣袖上的皱褶扯极力扯平:“没事,回吧。”
回吧,陈家欠她沈家的,她要一件一件讨回。
唐夫人见儿子不动,抬手在他额头一戳:“走吧,发什么呆呀。”
“哦,哦……”
看着父子俩提着木桶走向旁边的巷子,唐锦明收回目光,讪讪地挠了挠脑袋,冲着车上的两位妇人解释解释:“我原本还想买了他的鱼来着呢。”
那鱼看样子捞上来已经很久,再不卖就要全死光了。
死鱼和鲜鱼的价格还是差别很大的。
“买什么鱼呀,家里还缺那几条野鱼?”
唐夫人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现在不该是早些回去吗?
以沈清莲的性子,这三个多月的县牢,大概是她一生也不愿提起的噩梦。
还不早些回去让她梳洗梳洗卸下,买什么鱼。
这孩子,和他那糊涂爹一养,没个轻重。
第41章 宗妇
陆飖歌的半桶鱼最终还是没有卖出去。
日头高悬在天空,晒得人有些懒洋洋的,直想打瞌睡。
陆全撑船,陆飖歌坐在船头用小刀去鳞剖鱼。
洪湖里的鱼,各式各样的都有。
野生的杂鱼吃在嘴里,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不像前世人工养殖的鱼,就算做的再好,那鱼肉也总有一股说不出的泥腥气。
半桶鱼,数数也有十几二十条,陆飖歌做事很仔细,细细地去鳞片,哪怕再小的鱼,她也给清理的干干净净。
从南阳到蒋家坝,走陆路,约莫要打半日,从水路走,顺风顺水也就一个时辰足够了。
大半的路程,父子俩都很沉默。
一个专心架船,一个专心处理水桶的野鱼。
一阵风从湖面吹过,吹荡起湖面浪花,一波一波水浪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让陆飖歌原本有些郁结的心思,都四散开来。
“爹,等回去,这鱼就让娘做个小鱼锅贴吧。”
邱氏做的小鱼锅贴是由陆飖歌改进过的,不再是从前的清水加盐煮一锅白水鱼。而是用了邱氏晒的大酱爆香,加上辣子葱姜蒜。现在邱氏做出来的小鱼锅贴,鲜香可口,再加上锅边贴的一圈饼子,咬一口柔韧筋道,俨然成了全家最爱。
就这样的小鱼锅贴,陆飖歌就能比平日里多吃半块饼子。
“行。”
陆全看了一眼晾在船舷边的渔网,“要不我们再撒几网,说不定能捞到大鱼,回头让你娘给你做鱼头汤喝。”
“不用,还是早些回去吧。”
陆飖歌将洗净的鱼一条条用盐码好,放在木桶里,又将杀鱼的小刀洗干净装进兜里。
“我们出来都半日了,再撒网就赶不上回去吃午饭,娘该着急了。”
清晨,因为急着到南阳,陆全和陆飖歌是天色微明就架船从蒋家坝出发。
计算着时间,一个来回,再加上在南阳耽误的时间,是和邱氏说好赶回去吃饭的。
现在眼看日头已经升至当空,而他们离蒋家坝还足有半个时辰多的路程。
再在湖心停船撒网捕鱼,等到了蒋家坝必定要一个时辰后了,到时候还不知道邱氏会急成什么样子呢!
陆全略微有些遗憾地瞅了一眼空荡荡的湖面,这处约莫是洪湖的中心,又远离村镇,平日里渔船很少能到达这里。
他今日来的时候才发现,此处湖心有一处略高于水面的平滩,平日里水草茂盛,是野鸭飞鸟的天堂。水深的时候,水草被淹没进水中,这一处的鱼也就比别的地方多些。
要是能停船撒网,必定是有收获的。
可惜,只能下次再来……
陆全的目光还没有收回,只觉得有什么在水里一闪而过。
他手下一顿,微眯着眼,仔细看向不远处水草茂盛的平滩。有风拂过江面,雪白的浪花卷起阵阵涟漪,好似有什么东西顺着河水混和着水草一漾一漾地荡开。
“爹,你说,陈夫人知道了她的妹妹妹夫全家,还有她的兄弟和侄子都是因为陈石磙死的,她会怎么样。”
陆全一时没反应过来,陆飖歌口中的陈夫人是谁。听到后面才反应过来,她说的陈夫人大概就是今日刚刚出狱的她的姨母沈清莲。
陆全皱眉,这孩子,怎么能这样称呼自己的姨母?
还有她的舅父爹娘都不称呼,又是为甚?
陆全心思沉沉,却又不敢在这事上多言,他心中终究有些担心,小四亲历这灭门之灾,心中有郁结也难说!
如果陆飖歌知道陆全的想法,一定要大呼冤枉。
她不是不叫,而是她一来就生活在陆家,她已经习惯陆家小四这个身份,对于原身的亲爹娘、亲姨母还有亲舅舅,她一点参与感都没有。
好在陆全自然地转了话题:“你姨母这个人……”
陆全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他对陈石磙这人并不熟悉。只是因为去年冬陆远山救了他全家,他多少还是打听过一些关于陆远山的事情,其中也包括陆远山的连襟陈石磙和陆远山的岳丈沈家的一些事情。
沈家在南阳当地是大户,家族庞大,枝繁叶茂。飖歌的外祖父这一枝虽然算是旁支,家里却也有些田产铺子,日子要比一般人家好上许多。
加上陆飖歌的外公有着秀才功名,虽然没有进士及第,却在当地很是有些声望的。
原本,沈清莲是不会嫁给陈石磙这种街边混日子的二流子的。
少年陈石磙偶然见过沈清莲,就念念不忘,誓要抱得美人归。偏偏沈家家世清白,沈父又有功名在身,自然看不上陈石磙这种浪荡之人。为了娶妻,据说陈石磙还使了点小手段。
至于其中到底是什么原因,陆全也知道道听途说,并不了解真正的内情。
婚后,陈石磙又在沈家的帮助下,在当地任了亭长一职。
直到沈清莲嫁入陈家生了两个儿子,整个南阳县的青年才俊都有些不敢相信,沈家的这朵鲜花怎么会插在了陈石磙这块牛粪上。
“你姨母这人心性坚韧,非常人所能比。”
思索了半天,陆全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陆飖歌微微侧首,盯着波光粼粼的河面。
当时,她抱着装鱼的木桶,走到牛车边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端坐在牛车上,穿着破旧的衣衫,神情憔悴,却腰杆挺直的沈清莲。
这女子,几个月的牢狱之灾并没有磨灭她身上的那种与生俱来的傲气。
纵然她眉眼低垂,陆飖歌还是能看见她那双微翘的丹凤眼中,闪耀着的坚韧而隐忍的光芒。
这样的女人,在牢狱中渡过了不短的时光,却能眉眼霍然坦荡,并无卑谦之色,可见心性不输常人。
这样的女子嫁给陈石磙那混蛋,确实让很多人心有不甘吧!
她原本应该像她妹妹一般,十里红妆嫁给陆远山这样的青年才俊,成为族母宗妇,生儿育女开枝散叶,有着富贵而闲适的一生。可现在,她却因为陈石磙,不得不替夫坐牢,忍受各种羞辱。
还有她的妹妹全家,娘家兄弟,侄子外甥,都因为陈石磙落得个家破人亡,还被挂上了通匪的罪名。
她会恨吗?
陈石磙死在外面也就罢了,如果陈石磙活着回来?
她是操刀对准昔日的枕边人,还是默默咽下这一切继续做她的贤妻良母呢?
第42章 救人
“小四……”
陆全一声惊呼打断了陆飖歌的思绪,“你帮我看看,那水里,是不是有个人?”
顺着陆全的手指方向,陆飖歌眯眼远眺。
那一片颜色略深于旁处的地方,分明是一大片的水草在水底荡漾。翻滚的水浪中,起起伏伏的不是一个人又能是什么?
陆飖歌猛地站起身,指着水草摇曳处:“爹,是人,是个人呢!”
四周无村无镇,没有人烟,怎么会有人在此处落水呢?
陆飖歌一边奋力地帮着陆全往那人身边划去,一边暗暗担心,也不知道这人在水里漂了多久,是死还是活。
如果活着还好,如果死了,那是捞还是不捞?
“爹,他会不会死了?”
眼见已经快到那人身边,陆飖歌看着无声无息漂浮在水面上的人,不由扯住了陆全准备下水的衣襟,“爹,他要是死了……”
她想说,他要是死了,他们捞上来会不会不太好?
没想到陆全以为她害怕,反而腾出手,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小四,别怕啊。”
陆飖歌还是紧紧拽住陆全的衣角不敢撒手:“爹,他要是死了,我们捞上来,会不会有麻烦?”
“麻烦?”
陆全有些不明白的陆飖歌的意思,“会有什么麻烦?”
“就是……就是假如他是坏人,或者他家人知道他是我们捞上来的,会不会来找我们麻烦?”
“小四,不管他是死是活,我们都不能因为怕麻烦而见死不救,这是行船人的规矩。”
陆全难得对着陆飖歌沉下了脸,他一把甩开陆飖歌的手,一个猛子扎进水中,奋力向水中的人游去。
陆飖歌委屈地瘪了瘪嘴,她也没说见死不救啊。
她不是担心会遇上麻烦吗?
不过再一想,错确实在她,救人如救火。
这时候当然是先将人捞上来,而不是在犹豫这人到底死还是没死。
说不定没死,因为她的犹豫,反而害了这人的性命呢。
陆全不愧为在水里讨生活的,只见他在水里宛如游鱼一般,轻松地接近那人,将人的头发一把薅住,翻转个身。单手从腋下穿过,拖着就往船上游了过来。
陆飖歌趴伏在船舷边,帮着陆全将人往船上拖的时候才发现,这人三十出头,身形修长,就算落水不知道多久,也能看出俊眉朗目,不是她常见的普通农人。
这人,陆飖歌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似在哪里见过。
她没忍住,盯住这人的脸又看了两眼,还是没想起来,只能专心帮着陆全往上拖人。
父子俩好不容易将人拖上船,陆全也没时间和小四多话,只用着船上救人的法子,将人双腿提起,准备倒立,让对方吐出口中的湖水。
“爹,这样不行。”
陆飖歌忙阻止,让陆全将人放下。陆全胆战心惊地看着小四用力击打此人的双肩,捏住这人的口鼻,从其口中先扣出一小团水草出来。
“小四,你是怎么知道他口中有水草的。”
陆飖歌顾不得解释,用力将把落水人的面部朝下,身体垫在腿上,用力拍打背部,想尽量将他胸腹中的水控出来。
可惜他人小力弱,只能将人交给陆全,一句一句指导他来做。
陆全照着陆飖歌的吩咐,拍打数次,也不见有水控出,不由又慌又急:“小四,他是不是死了?”
“应该还有一口气。”
陆飖歌蹲下身,探手试了试这人的呼吸和脉搏,又用手触及颈动脉。没等陆全开口询问,她竟然一把将这人的衣襟扯开,侧耳趴伏在这人身上感受有无胸廓起伏。
陆全的手都开始发抖了:“他是不是死了?我怎么觉得他心跳都没有了?”
尽管救人的时候陆全并没有想很多,可此刻,当人救上来无声无息躺在船板上,陆全的心还是很慌的。
“爹,你别慌,先放下他,按我说的来做就行。”
陆飖歌也顾不上其它,将此人的头侧向一边,一边教陆全按压胸部进行心肺复苏,一边掏了帕子放在此人的脸上,准备给他做人工呼吸。
“小四……”
陆全此刻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他伸手一把将低头的陆飖歌薅了过来,“你在做什么?”
哪怕他将小四当儿子养,哪怕她现在还是个孩子,可此行径,任然让他不能接受。
对方就算年龄再大,也是男子。
小四就算年龄再小,也是女孩子。
“爹,我在救人呀。”
陆飖歌还待低头,陆全却紧紧薅住她的后领不肯撒手:“你说怎么做,我来。”
他相信小四有救人的法子,可让小四给一个男子行这样的方法,他却不能接受。
陆飖歌担心着急也没用,只能临时指挥陆全做心肺复苏,压几次,再去给对方做两次人工呼吸。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陆全的脸上汗水连成串的往下落。
就在陆飖歌都准备放弃的时候,忽听甲板上躺着的人闷哼一声,头一歪,大口开始往外吐水。
“成啦!”
陆全欣喜若狂,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陆小四。
这奇怪的法子竟然真的能救人,刚才,他可是知道的,这人连气息几乎都没有了。
现在,竟然活了!
人活了,却并没有醒过来。
陆全也不敢等,拿起船桨奋力划船,想早些到蒋家坝,也好早些给这落水的人找个大夫看看。
一路上上,陆全还不忘记絮叨陆小四的不谨慎,怎么可以给陌生的男子口对口的渡气。就算是不陌生的男子也不行,只要是男子,哪怕是亲爹都不行。
“爹虽然当你是儿子,可你到底是个女孩子,下次记住,万不可如此行事,明白没有?”
“明白啦。”
“还有。”陆全并不满意陆飖歌的回答,继续教训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行船的,只要在不说我们还不知道他死没死,就算他已经死了,只要我们见了,也应该将人捞上来找个地方给他埋了,人总是要入土为安,总好过他在水里漂着被鱼虾啄食的好。这是我们行船人的规矩。”
这是对她救人前的犹豫有些不满,现在开始翻旧账了。
陆小四盘腿坐在甲板上,听着陆全絮叨小声应着。她看着躺在身侧人胸口微微起伏,心中溢满的了淡淡的欢喜。
原来救人是这样的,能将人从死神手里救回,是这样的人欢喜!
第43章 大夫
蒋家坝上接淮河环抱洪湖下接长江,镇子不大,绕着镇子的河道却有数条。
这样的河道,大船进不来,陆家的渔船却是畅通无阻。
又因为蒋家坝四周除了水就是良田,刚刚麦收完。所有的农人都在田地里忙碌,要么是忙着耕耘田地,要么就是忙着引水插秧。
河道里偶尔也会有船只经过,陆家的船出现,也并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陆全没有将人莽撞地带回野码头,而是顺着其中的一条河道,悄悄将船停在了一处离巷口不远的树下。
陆全日日在镇上来回奔波,自然知道哪里方便停船,哪里有路进镇子,哪里适合停船躲避且无人注意。
拴好船,陆全吩咐陆飖歌:“你去药店找谢大夫,我在这里守着。”
“好。”
见陆飖歌麻利地搭上跳板,利索地上了岸,陆全又不放心地多叮嘱了一句:“记得找谢大夫,不是老谢大夫。”
“知道啦。”
陆飖歌是认识谢大夫的。
谢家药店是祖传的店铺,几代人行医,到了谢大夫这一代已经是谢家在蒋家坝行医的第五代。
店里只有两个大夫,兼顾着看诊,抓药,而店里炮制药材等一切杂事则有家里的妇孺来做。
老谢大夫年龄有些大,平日里也就是管管药材,教孙子识药辨症。偶尔也会看诊,却不多。
店里的一应事物,几乎都是有谢大夫负责。
谢大夫医术高明且为人谨慎,是个仁者医心的好大夫,最要紧的是他只管救人,其它的一概不管不问也不会多言。
口风极紧,这也是陆全叮嘱陆飖歌的原因。
当初,陆飖歌被人一箭穿心,差点射死,就是这大夫给看,并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现在的陆飖歌能吃能睡,不说身体强健,却也并不比普通的孩子差,其中就有谢大夫的功劳。
陆飖歌进了巷子一溜小跑,很快就拐进了大路。
蒋家坝镇子南北贯通,从一头顺着青石板路往另一头走,小半个时辰,足够将整个镇子跑个遍。
等到镇上的大夫背着药箱,被陆飖歌拽着一路小跑上了船,被救之人还没有醒来,正被陆全扶着半靠在船舱里的一角斜躺着。
他身上的衣衫从水里救起的时候已经湿透,现在一路躺在甲板上晒太阳吹风已经大半干,只是发丝凌乱,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的有些吓人。
“你这小子,扯得我跑的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嘴上抱怨,谢大夫手上却一点也不慢,放下药箱,就弯腰去脱溺水之人的衣服,细细检查起身上的伤口来。
衣服一脱,就看见此人身上新伤覆着旧伤,大大小小的伤口不下十几道。
最严重的的一处正好在他的左腋下,靠近腰背处。
陆飖歌出舱的时候,只匆匆看了一眼,已经觉得那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的吓人。不要说陆全就站在一旁,只看的他头皮发麻,两只手都不由哆嗦起来。
“这伤口有些深呀!”
谢大夫没忍住还是多问了一句,“这人?”
也是和陆全早就熟悉,不然这话,他是万万不会说出口的。
“是我和小四在湖面上捡的。”
陆全的声音压得有些低,“你也知道我们行船人的规矩,不遇见就罢了,遇见总要搭把手救上一救的。”
就算是具尸首,也是要打捞上来入土为安才是。
毕竟,他们这些行船之人,是靠水吃饭的,怎么能任由人在这水里泡发腐烂呢!
这些规矩,谢大夫也是懂的。
“看着伤口,明显是刀伤。”
说着谢大夫用手在伤口上比划了一下,压低声音提醒陆全,“这是单刀从后偷袭砍的,看这位壮士的衣着打扮,应该是红缨军……”
下面的话,谢大夫没有往下说。听到红缨军三个字,陆全已经吓得一张脸刷白,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红缨军,那不是在淮城起义的起义军吗?
怎么跑洪湖来了?
见陆全被吓住了,谢大夫也没劝解,反而不慌不忙地将逆水之人腋下最深的口子用羊肠线细细缝合后,又涂上他家祖传的药膏,才将这人其它受伤的地方仔细给收拾了一遍。
“也就腋下这处伤的有些深,其它几处还好。就是这人的伤有些重,怕一时半会很难醒来,就算醒来,能不能活得下去还难说。你们是将他带回去,还是送去药店里。”
如果是别人,谢大夫是不会多这事的。
可陆全不是旁人,去年冬谢大夫去乡下出诊,回来的时候不小心脚滑落水,恰好陆全行船路过,拼了性命将他从湖里捞出来。
如果不是陆全,不说谢大夫会不会水,能不能游上来。就算他勉强能够自救上岸,荒郊野外,又是寒冬腊月,不淹死也要被冻死。
谢大夫是知道陆全这人是个好人,让他遇见,就算明知道对方是红缨军,他也不会见死不救。
既然人已经救了,也沾了手,这人伤的实在是有些重。
那伤口深可见骨不说,又因为在水里泡的有些久,失血过多,伤口处也被泡的发白开始有些腐烂。
如果不好好照顾,怕是救过来也未必能活得下去。
到时候,人死了,要是有人追查到陆全身上,反而是有嘴也说不清。
还不如他带回去,精心照料些,尽量让这人早些醒来早些离开,好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他又开的是药店,到时候真要有人查这件事,他就说是有人将这人丢在药店门口的。
他只是医者父母心,不能见死不救。
如果陆全带回去,不说他家只有一条渔船,一个窝棚。就家里平白无故多个男人,还是受伤的病人。只要有心人略微一打听,陆全就容易在这事上出事。
“这……”
陆全有些犹豫,当然是送药店里最好好。
药店里有大夫坐诊,有个风吹草动头疼发热,伤口化脓什么的,都由专人照顾。
可,他没钱。
要是送去药店,那要比在家里花费的银钱更多上许多。
最致命的是,这人可能是红缨军,如果送去药店,会不会拖累谢大夫。
不要到时候他救人,反而害了谢大夫全家。
那他的罪过就大了!
第44章 窝藏
谢大夫自然看出了陆全的犹豫的,不过是怕给他引祸上身!
陆全这人他没看错,是个好人!
谢大夫轻咳一声,压低声音解释:“我带回去,比你带回去方便。我家那到底是个药店,开店做生意,只要是看病治病的,我总不能拒了。难不成别人来看病,我还要将人祖宗八代都问个遍?”
这意思就是让陆全安心,送去药店比在他家要安全的多。
“送药店吧。”
陆飖歌从外面掀帘子进来,轻扯了陆全衣袖一把,“到时候假如有人问起,还请谢伯伯帮忙遮掩一二。”
不说这人能不能救活,就他受得如此重的伤,可见遇见的事情就不小。
带回去,给家里添麻烦不说,到时候会不会惹上什么事情还很难说。
送到药店,由大夫和店里的伙计照看,他们只需要出些银钱就行。
到时候这人活了,懂得分寸的,自然是要还陆全垫付的药钱。就算他死了,起码官府问起,有谢大夫帮忙遮掩,有事也找不到陆全身上。
至于这人活了,会不会感谢陆全,多给些银两礼物这些,陆飖歌想都没想过。
能够将人救上来,并且平平安安救活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可千万别节外生枝的好。
她在外面守着,并没有听见谢大夫对陆全说的话,不过她的话也恰好说中了陆全想说的。
见小四也说让谢大夫将人带回去,陆全也不再犹豫。
他就算再滥好人,也知道这是现在最稳妥的办法。
“那我帮你将人送去药店。”
说着,陆全就准备搭手将人扶起。
“不用。”
谢大夫连忙阻止,“他伤口刚刚缝合,不能大力移动。”
闻言,陆全傻眼了,不能移动,还是要放在他家的船上。
那还怎么送去谢家药店?
谢大夫指了指另一侧分岔的河道:“你将船划到后河,那边有个土地庙,你将人放在土地庙旁的空地上就行。”
“行……行吗?”
土地庙在镇子外面,那里枝繁叶茂杂草丛生,平日里少有人经过。
如果将人送到土地庙那边,可比这里到谢家药铺要远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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