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熊将军正要开口的时候,熙和大长公主却抢在了他的前面。
“这些人的证词,都被苏家那个小贱人误导了。”熙和大长公主声音阴狠粗糙,“我们家心悦才多大年纪?才将将十岁,正是容易轻信别人画的时候——礼部祠祭司的刘郎中家里,他家夫人苏氏的娘家侄女寄养在刘家,与我们心悦来往甚密,我们心悦是心思单纯的孩子,恐怕是被那个小贱人教唆了,才惹出了这样的岔子。”
她说完,抬起眼睛深深地盯着来人。
带队前来的李响,再一次犯了难。
熙和大长公主的意思,说的再明白不过了——五品郎中家里不知道那里来的表小结,正是给熊心悦挡刀子的好人选。
“本宫毕竟是大长公主,还会骗你不成?”熙和大长公主再次阴阴开口。
熊将军闷不吭声。
小李氏低头垂目,却被婆母一阵明显的咳嗽声震得抬了抬眼睛。
熙和大长公主身边的老嬷嬷毫不客气地给她递了一个眼色。
银子——
小李氏连忙匆匆安排丫鬟婆子取了个厚厚的信封过来。
最后,李响和一小队京畿府卫的守卫们,每人的袖子里都塞进了几张银票。
于是,门口看热闹的百姓们,就看着这一队守卫,一大早进了熊府,隔了大半个时辰又出了熊府,却并没有带出来任何人,反而转头往巷口另外一边的一个小宅走去。
众人好奇极了——这,又是什么走向?
第106章 替罪羊
晌午的时候,李响带着的一队守卫,从熊府邻居家的刘宅中,带走了一位看起来柔弱不堪的女子。
有眼尖的,便看出来,那正是七夕当天陪着熊心悦外出的年轻女子。
正是被熊心悦一鞭子甩到地上,最后还被熊家扔在了知味轩门口的苏筠。
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也毕竟是被人推出来的替罪羊,李响对这位苏姑娘颇为可怜。
于是专门让人安排了辆骡车,更是同意了让刘郎中的妻子苏氏陪同前往。
有在门口等着看热闹的大姑娘小媳妇们,看到这样一幅景象,都忍不住唏嘘了起来。
可见,有钱人可以为所欲为,高门大户可以犯错却不承认,小门小户的最容易受到这无妄之灾。
可怜苏姑娘,明明什么都没干,还要受这等侮辱——要被带到京畿府去训诫半个时辰,还要再赔些银子。
看热闹的百姓们也懒得看这人间惨剧了。
甚至有不少人看不惯熊家的做派,凌晨深夜的,往熊家门口扔臭鸡蛋的。
熙和大长公主却毫不在意。
这等小民之怒,又怎么会值得她这样高贵的皇族在意?
这天下都是皇家的,她的孙女,自然是最宝贝的。
京畿府卫既已知道苏筠被带来是什么缘故,照章办事的“训诫”,也打了折扣。
至于赔付的银子,自然是熊府送来的。
饶是如此,深感备受折辱的苏筠,回到姑父姑母家中,郁郁寡欢,几乎要寻了自尽。
她只是想和高门大户家的姑娘搭上关系,可并不想把自己的命,也搭上!
如今她成了熊心悦的替罪羊,眼看自己在京城,还没有来得及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名声和美貌,便要先折损在这里……
苏筠越想越难受,越难受越想为何自己要来这京城,不过几日,便染上了风寒,又发起了高热,人更是消瘦的可怕。
夏末初秋的风,都几乎要将她吹跑。
不过十几天的功夫,就仿佛变了一个样似的。
小李氏百般劝婆母,不能因为心悦的错,让人家一个姑娘无端端丧命在京城——还是个寄住在姑母家、孤苦无依的表姑娘!
熙和大长公主倒也听了进去,思索半晌,开口道:“这个姑娘,我听心悦说过,因为父母不是官身,又像嫁个好人家,既然进京是想嫁人的,那也好说。”
她的眼光审视般地在小李氏脸上扫来扫去。
“你娘家侄子,如今多大了?”熙和大长公主似是无意般问道。
小李氏如遭雷击。
她的娘家侄子,李晴晴的兄长李晰今年十七岁,才中了秀才,家里准备让他在苦读两年再下场考试——
婆母的意思,她再明白不过了。
小李氏嘴角讷讷,不敢开口说话。
“我记得,也有十七八岁了吧?正是婚配的时候,那个小姑娘倒也合适,虽说家里不显,咱们多出些银子陪送她便是,也当是补了她的委屈——这可这真是捡了天大的便宜了。”熙和大长公主淡然自若地给苏筠安排好了婚事。
全然不顾小李氏的死活。
小李氏哭丧着脸的表情,让熙和大长公主心生不悦,又道:“他若是不同意,便不要在国子监读书了。”
小李氏脸色刷白。
熙和大长公主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李家的命门,便是这个儿子的前途,而她,正好可以轻松干预他的前途。
别说前途了,不听话,连个学,他李晰都上不了。
没想到自己的一张状纸,竟莫名其妙成就了一番奇怪的姻缘。
得知了苏筠将与李晴晴的哥哥、小李氏的娘家侄子李晰成婚的事情,萧妤温实在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熊家……或者说,熙和大长公主,不论是前世今生,都一如既往地,既自以为是,又恶毒不堪。
轻信老道士的话,便要强娶别家姑娘,强娶不到,更是要毁了才甘心。
偏心自家孙女,就要让无辜女子来替她定罪。
怕生生闹出人命,就要压着别人强行嫁娶。
萧妤温一边叹气一边与母亲闲聊:“真是没想到,咱们这位大长公主,竟然一次比一次更恶毒。”
文慧郡主颇为无奈:“她从小便是那样的人,罢了,不说她了。七夕在知味轩受伤的那位姑娘现在如何了?伤口可好了些?府里送过去祛疤的药可管用?”
萧妤温想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伤口倒是好了,可手上的疤,大夫说不是一天两天便能消下去的——最可惜的是,那位齐姑娘绣活儿极好,她母亲原本就是南城小有名气的绣娘,她也学得了她母亲的好手艺,如今却伤了手,虽说是伤到了左手,可毕竟绣娘的手……”
萧妤温皱着眉头,心里转过了几个念头,都觉得不够好。
她将自己的念头告诉母亲,想听听母亲的意见:“请她进咱们府里来?可是,咱们府里毕竟人少,各个主子身边会针线的丫鬟婆子足够用了,再来一个,是做绣娘,还是服侍人呢?府里不合适;可若是请她去知味轩,也不合适,绣娘和点心楼,凑不到一起去。”
文慧郡主摇了摇手,笑着道:“你怎么忘了,我有一件陪嫁的成衣铺子,她若愿意,大可以让她去那里。”
“您什么时候还有间成衣铺子?怎么没见过到府上来量衣裳?”萧妤温有些奇怪。
“是专门做平民装束的,不大到高门贵府里去,走的是大路货,便宜方便,倒是来过府里,不过是给府里的丫鬟婆子们做四季衣裳的,你自然没见过。”文慧郡主笑着道。
“那这样的成衣铺子,绣娘会乐意去吗?”萧妤温问。
文慧郡主拿起扇子轻轻扇了扇,带着些思量道:“你说,咱们再开一间能做绣花、能给高门大户做衣裳的绣坊,怎么样?”
萧妤温愣怔住了。
“您平时不是都将这些生意交给陪嫁的管事们去做了吗?怎么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萧妤温不解。
“还不是看你的知味轩,做的风生水起,我瞧着余姑娘是个有本事的,既然她要为你掌事三年,那不如多试试别的生意,说不定赚的更多呢?”文慧郡主打趣道。
萧妤温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再开一家成衣铺子、或是绣坊,倒也不是不行,不过……
“那恐怕要等下个月了。”萧妤温有些忍着笑意,“这个月我和舒言打算再知味轩里,再添一个炉子,可有的忙活呢。”
七夕贵妇茶话会的举办,成功地将知味轩的生意又推上了一层楼。
七夕过后的第二天,萧妤温正让杨舟等人张罗着写对熊家的诉状时,秋水就来报账说:又多卖出去了八张金卡。
秋水还说:“听说靖安侯府的水云楼,最近也要准备卖金卡呢,他们家的金卡更贵一些,要二百两银子一张呢。”
萧妤温与余舒言两人忙的不行,自然顾不上别家店如何跟着自家学。
知味轩要准备先做一次小小的改造,两人正在安排找匠人,要准备在知味轩现有的炉子旁,再搭出来一个炉子外,以便到了中秋之后,走亲访友的人家多了起来,买点心的人就更多了,免得有人买不到。
自打七夕之后,知味轩的点心就已经隐隐有些供不应求了起来,点心卖空的时间比以前生生早了一个时辰。
这种情况,一天胜似一天。
知味轩扩大产量,刻不容缓。
两人还认真讨论起来要不要将旁边的小店也都盘下来。
现在知味轩的位置,属实有些不够用了。
旁边的两家铺子,一间茶水铺子一间杂货铺子,最近因为知味轩的生意好,也连带着更兴隆了起来。两个小铺子都是一间大小的小店,后面各带着个小小的院子,若是将这两个铺子都买下来,将前后院都打通了——
萧妤温想想就有些激动。
打通了的话,知味轩就能比现在几乎大出一倍来了,不仅门脸更宽敞漂亮,后院更是可以好好规整一番。
一边照旧留出伙计们日常住所,另一边便可以仔细建出来个小院子,单辟出来几间雅室。
说到后面可以辟出雅室,萧妤温有又了新想法,问余舒言:“再开一间成衣铺子如何?后面的雅室不单可以喝茶吃点心,还能量体裁衣,一个地方赚两份钱,不错吧?”
余舒言哭笑不得。
这位萧大姑娘,怎么这么爱钱呢?
以她的身份地位,不应当对钱财如此感兴趣吧。
可要说她爱钱,不如说她是爱赚钱。
毕竟她如今的花销开支,和以前她还没有做生意的时候,并无不同。
平白还多了更多忙碌。
虽然忙碌,可她却也不以为意,更在意生意好坏。
只要到店里,便要时不时地抽查点心的品质,还要到后厨仔细瞧瞧。
可见是真的喜欢做生意的,这可不怎么常见。
雅间的用途,余舒言并无异议,可她关注到了一个新的问题——
“成衣铺子?姑娘为何突然想再开一间成衣铺子了?”
萧妤温提到了伤到手的那位齐姑娘,又提到了母亲说,陪嫁里有的成衣铺子。
余舒言了然,细细思量一番。
“普通的成衣铺子,确实没必要用绣娘。既然姑娘有想法,也不是不能做,只是也要好好思量一番。成衣铺子做谁家的生意?既然要用绣娘,自然不能做平头百姓的生意,那便是富户、书香清贵人家、或者高门望族。这里面,高门望族的生意恐怕不大好做,公爵侯府大多都有自己的绣坊,等闲不用外边做成衣;书香清贵人家偏爱素雅,手艺要求也高些,这样说来,富户人家的生意能好做一些——加上知味轩也算是打出了口碑,稍作引导,便能将这边的金银卡客人顺过去了。
“再者,也要看看除了齐姑娘外,还能找来哪些绣娘,擅长哪种刺绣?如今江南的布料样式多,绣法精巧,在京城也很流行。布料上,姑娘倒不用担心,余家在杭州有几家绸缎行,通过漕运,江南时兴的面料和样式,便都不是问题了。”
“不过,还有就是成衣的裁缝,极其重要,衣服的剪裁、放量、针法,各家都有不同;还要找好画师,能画好花样子给绣娘绣出来,尤其家里有些诗书传家的,穿衣打扮上,最是讲究花样的,富贵人家也很是在意吉祥图样,又要喜气,又不能常见也不能俗气……”
萧妤温听完,有些咂舌:“这还只是料子样式手艺……这上面讲究可比点心铺子多多了。
“咱们还是先一步一步来,中秋前呢,先把这个新炉子搭好用上,年前把另外两家铺子盘下来。旁边的两家铺子,恐怕不会轻易卖出来,这事情不用你出面,我吩咐杨舟去安排妥当,至于盘下来之后……嗯,找萧济,让他把新铺子的模样想想明白,给我们画出来。”
余舒言眉尖轻轻蹙了蹙,道:“萧大公子明年要下场,让他思索画图,会不会耽误他温书?”
虽说是将军府的公子,下场得个名次应当不是问题,可若杂事缠身,总会有些影响。
余舒言心有担心。
萧妤温想了想:“你说的有理。店铺扩建制度、画图再找他人吧。不过说到中秋,上次茶会的新口味很快也能推出来了吧?”
余舒言笑着点头:“是。已经算好了数量,安排好了,不过恐怕铺子里要再添几个小工。新炉子启用前,只用现在的烤炉,要应付现在的购买量,后厨干活儿的每天要至少多做一个时辰,虽然大家没有喊苦喊累,可我瞧着,精神头是比以前差了点。”
“那就再添几个小工,让厨房做点心的分成两班来,像内宅早晚交班一样,每十天轮休一次。”萧妤温琢磨着,“十天会不会有些长?”
“十天轮休倒还可行,不过两班的时间可以不同——一班做长班,做工时间四个时辰后换班,另一班做短班,接替长班后做两个时辰,每一旬长班不超过五天。这样干活儿的也没有现在这么累,咱们店开门的时间也比以前长一些。”余舒言提议道。
萧妤温觉得可行。
两人又拿出纸笔,算了半晌,理清楚了计划。
萧妤温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打理生意,还真是累人,现在才一家铺子呢,以后若是多开几家、多开几种,也不比母亲在府里主持中馈轻松多少。”
余舒言宽慰她:“等姑娘的产业多了起来,自然更有经验了些,如今就好比是打江山,正是招兵买马的时候,自然忙累一些的。”
萧妤温被她安慰到了。
可仿佛又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起来。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不论是想要造反的安王,还是最后赢得天下的成国公,想要谋取天下,就要做足长久的准备。
李郁峥已经默认,余家是成国公府的钱袋子,或者钱袋子之一。榆林卫和东南侯的兵马,既是成国公为王朝守边的锐器,也是起兵造反的底气。
那么对于安王这股势力,他的钱袋子和兵马,又从哪里来?
陆家,已经沉默十多年。
林家,久居金陵,或许在银钱上能有些支撑。
常乐侯府呢?没什么权势,也没什么传承,只有两个在后宫承宠的女儿,如果常乐侯府的女儿为皇帝生下了儿子,他们还会一心一意为陆家卖命吗?
萧妤温在心里摇了摇头。
应当不会。
熊家,或许算得上是安王造反的一步兵马,可熊家在军中的话语权,着实不高。
那么安王,或者说陆家的背后,还有什么隐藏的势力吗?
萧妤温疑惑的很。
这些消息,她能知道的太少了。可既然她想到了这里,看来,要找时间问问李郁峥,有没有更多的故事,能讲给她听。
李郁峥正在听石影给他禀报近来各处的动向。
熊家,熙和大长公主当家做主,果然对于陆家而言,不是一个好的盟友。
不过陆家应当也早就明了——能被他们用一个老道士轻易蒙骗的熙和大长公主,同样也能被他用方丈和尚算的卦迷惑。
一直被骗,一直乐此不疲。
从来不会觉得自家有问题。
如今熙和大长公主,因为林家纳了李晴晴,已经深深地感到林家与熊家是打心眼里过不去了。
李郁峥不无嘲讽地想:当今京城,难道还有谁家,是心甘情愿能与熊家真心往来吗?
熊家强娶。
强压别人娶亲。
自家孙辈养外室反而毫不惩罚。
蒙混军功,反而因为没有沾染上京郊屠村的祸事,而沾沾自喜。
李郁峥对熊家的厌恶,愈发深重了些。
林舒手里拿着一张描金的请帖。
身后是新纳的妾室李晴晴为他温柔小意地捶肩揉背。
屋里熏着香,暖烘烘的让人眼睛都困顿了。
林舒看完请帖,有些厌烦得将帖子扔到了地上。
李晴晴也不去捡,只柔柔问道:“大爷,这是谁家的请帖,看样子富丽堂皇的,怎么还惹了您不高兴呢?”
林舒想想拿帖子上的意思,有些厌烦道:“陆家那群老不死的家伙,要攒个局,让几家坐下来聊一聊近况。”
他话说的有些隐晦,李晴晴却听明白了。
他话说的有些隐晦,李晴晴却听明白了。
陆家做东,要让这些陆家背后串联起来的势力,坐在一起讲和。
想到这些事情和自己或许也有关系,李晴晴脸色尴尬了起来。
林舒感受到她手指的僵硬,和揉按力度的变化,不由得拍了拍她的手,拉着她靠近自己,将她环在自己身边,低声与她说着话。
“熙和那个老婆子,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陆家派人说熊新昌必须要娶秦翩若,否则就有血光之灾云云,她就信以为真了?可自己嘴上也是个不把门的,自己没手段,还让熊心悦那个黄毛丫头把这等事情听了去,然后呢?大大咧咧地,不就惹了事吗?”
李晴晴点头,眼里心里都漫出了委屈。
如果不是熊心悦在春猎的时候惹事,自己又怎么会被徐静卉之列的贵女延期?熊心悦不轻不重地被罚,还有宫里的老嬷嬷教她规矩,可她自己呢?
她什么都没有。
熊家对自己,没有一点点愧疚之心,也没有给自己丝毫补偿。
若不是熊家对自己毫无作为,她又怎么可能会轻信了安秋雅?
又在赏荷宴上做出了那样的错事。
林舒看出李晴晴的沉默与委屈,抚着她的肩膀柔声道:“你也不必委屈,往后我会好生想办法,让熊家补偿你的。”
李晴晴听他说出了这样的话,心知他是有些不悦的,连忙收起了自己沉默委屈的表情,放软身段放柔声音道:“妾身不委屈,如果不是这些机缘巧合,妾身又如何能遇到大爷,又如何能过上了如今锦衣玉食的生活?虽说只是妾侍,可大爷给了妾身天大的体面,嫁给平民小户做正头娘子,恐怕也没有如今的富贵呢。这都是托了大爷的福。”
林舒低了头,用手指勾了勾李晴晴的下巴道:“你当真这样想?如果不是我先纳了你,恐怕现在你就要敲锣打鼓的,嫁到熊家,做熊新昌的正室夫人了呢。”
他的手指有些湿滑,说话的声音如同毒蛇吐着信子一般。
李晴晴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还是立马回了话:“大爷说笑什么呢?如果不是大爷纳了妾身,妾身能不能活着走出李家门,还不一定呢。熊家又有什么好?正如大爷所说,熙和大长公主又恶毒又阴狠,丫鬟婆子一点不留神,恐怕就失了性命。
“我那姑母,说是熊府的当家夫人,可日子过的,多委屈呢。
“说到熊新昌——”李晴晴顿了顿,冷笑一声,“难道京城人家,还当他熊新昌是个什么好人吗?既软弱无能,又贪财好色,高门大户家哪有置外室的?外室竟然还是烟花柳巷的出身,竟然还将这样的外室收入了府中,这还不够,还要让外室生下庶长子,这样的人家,怎堪良配?”
李晴晴声音里毫不顾忌的嘲讽取悦了林舒。
林舒捏了捏她的脸,声音冷冷道:“那你说,以后如果我娶了正头娘子,你当如何?”
李晴晴身体一僵。
她低垂着眼眸,声音柔的仿佛要掐出水来,说话恍如耳语,对林舒柔声道:“如今的好日子,妾身自知,是偷来的。往后大爷娶了正妻,妾身自然是要做好妾侍的本分,安心侍候大爷和大奶奶。”
林舒恍若不在意般又道:“若将来的大奶奶,不愿意爷有妾侍呢?”
李晴晴脱口而出:“那未免也有些太霸道了——吧?”
眼看林舒的眼神由温柔变得冷漠,李晴晴的话音,也软了又软。
她心道不好,恐怕林舒并不是凭空说来的。
李晴晴顿时眼泪迷蒙,水濛濛的眼睛看向林舒的眼睛,泫然欲泣道:“那么,妾身便祝大爷和大奶奶白头偕老,举案齐眉,至于妾身——哪怕一辈子在大爷身边做丫鬟,不……”
李晴晴挣脱他的怀抱,走到他面前深深跪下道:“不求能为大爷做牛做马,只求大爷到时候,能留晴晴一条贱命。”
许久,林舒向她伸出了手。
李晴晴如藤蔓一般攀着林舒的手缓缓半跪起身,凑近了到了林舒身边。
“你这条命,这辈子都是爷的。”林舒漠然道。
猛然将李晴晴拉近到自己身旁。
八月初,京城,八珍楼。
穿过八珍楼的前堂走进后院里,沿着蜿蜒的小径,圆润温滑的鹅卵石铺就,两边栽种着郁郁葱葱的花草,待路过一道精心堆砌的溪流,再穿过一片笔直青翠的细竹林,便走到了一处隐蔽而豪华的雅间。
雅间门口挂着“荣华居”的牌匾,梨木雕窗,檀木桌椅,猩猩红绣八仙坐垫,墙面上挂着一幅沈大家的山水垂钓图,黑漆明亮的长案上摆着一只古玩博山炉,缓缓吐露着幽幽暗香。
闻得出来,是名贵的沉水香。
林舒抿了抿嘴角,谁能想的出来,八珍楼的后院里,还隐藏这这样一处隐蔽的雅居?
沈大家的画作、不多见的古玩博山香炉……
陆家的底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厚重一些。
有小丫鬟引着林舒和林三爷林琦在一旁的茶桌前先落了座。
人还没有到齐,叔侄两人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屋里的摆设。
林舒的眼神,时不时地飘落在雅间里丫鬟小厮的脸上。
俱是唇红齿白、眉眼机灵的模样,让人看了就心生喜欢。
不多时,人便到齐了。
陆家二老爷陆千璋坐在了上位。
常乐侯安方文与林三爷分别坐在了他的两侧。
再下来是林舒与熊新昌,分别落座对面。
坐在最后的陪客,是陆千璋的儿子陆葳。
看到熊新昌,林舒不由自主地轻嗤一声。
指挥使司熊将军今天在军中,熙和大长公主做主,便让熊新昌前来参加这场秘密的宴席。
只是,让熊新昌这个废物来,他能听得出大家的话外之音吗?能拿得定什么主意吗?
还不如让熙和那个蠢老婆子来。
看着满屋子不太熟悉的面孔,熊新昌又紧张又激动,屁股在椅子上挪来蹭去的,让林舒更加对他看不上眼了。
殊不知熊新昌也对他这个坐在自己对面的贵公子鄙视至极——能在道观清净之地惹出那等丑事,如今还一副高贵清冷的模样,做戏给谁看呢?
富家公子哥的屋里事,就应当在屋里解决,闹笑话闹到外面去,算什么体面人家?
两个半斤八两的人,相互看不上对方,又相互在心里嘲讽着。
年轻的陆葳默默地观察着各人的表情,不动声色地安排上菜。
常乐侯安方文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
陆千璋拱了拱手贺喜道:“有个喜讯,想来各位还有所不知——常乐侯府里新进宫不久的雅贵人,如今已怀有身孕了,实在是可喜可贺呀。”
一语既出,众人脸色都几不可查地变了变,除了熊新昌。
毕竟,对这些事情,他以前没想了解过,以后也不想掺和进去,他只想做个富贵闲人而已,每天喝茶遛鸟,看着怜意的肚子一天大似一天,才叫有趣。
而林舒的眼神,却陡然冷了下来,脸色也变得黑了起来。
安秋雅入宫还不足两月,却已经查出有孕,她入宫前,曾经被他诱骗了身子……
虽然他的确如自己承诺那般,悄悄地给安秋雅了秘药,好让她将入宫的检查应付过去,可他却忘记了避子药。
这个孩子,会是谁的?
听说安秋雅一入宫便很得宠——的确,她身段玲珑又娇软,新鲜的身体自然容易得宠。皇帝花心又滥情,疏不见,入宫不久的陆蕴也极为得宠。
陆千璋说完话,便故意顿了顿,观察众人的脸色,林舒陡然冷下来的脸色,更是极大地取悦了他。
看来陆美人传回来的信儿没错,这个孩子,很可能是安秋雅入宫前与林舒媾和的孽种。
太医诊出有孕之后,正常后妃都应当喜不自胜,安秋雅却在得知自己有孕后,昏倒过去。
后来她解释道自己突然头晕,可面对前来探望自己的闺中好友陆蕴,安秋雅却将心中的恐惧一五一十地倾诉了出来。
陆蕴自然震惊不已,安秋雅这个傻子,都要入宫了竟然还能干出这种事情,她虽然没有明说那奸夫是谁,可入宫前,安秋雅与林舒的婚事都谈的七七八八了,除了林舒,还能有谁?
有了这样一个把柄,还愁不能拿捏林家与常乐侯吗?
不过,陆千璋看着常乐侯安方文乐呵呵的表情,心道,安家恐怕还无人知道安秋雅入宫前,便已不是完璧之身了。
陆千璋伸手捋了捋自己的长须,心里得意极了。
只要他们简单做个局,暗中试探试探林舒和安秋雅,坐实这个把柄,陆家接下来的一步棋,就不必自愁了。
陆千璋举起杯,声音郎朗道:“这第一杯酒,恭贺雅贵人,祝贺常乐侯,各位,我先干为敬。”
几人纷纷举杯祝贺,场面显得其乐融融。
常乐侯高兴极了,觉得自己也应当有所表示,拱拱手对陆千璋道:“陆贵人如今也是圣眷正浓,想必不久便也会有好消息了。”
陆千璋心里暗自嘲讽常乐侯。
恐怕是没什么脑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