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段,店里不忙。
钟弥喊了店员姐姐带萍萍去一边玩,她知道旁巍在之前那段婚姻里领养了一个小姑娘,沈弗峥车钥匙上,还挂着这个小姑娘绑的儿童餐小玩具。
见还是第一次见。
小姑娘漂亮可爱,也很有礼貌,讲话甜甜的慢慢的,谢谢常挂嘴边,就是眼睛总是大大地睁着,瞧着有点惶恐不安。
钟弥问靳月还好吗?
她说还好。
钟弥点点头。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及未来,慢慢聊到刚上大学那会儿,形体老师在练功房带着她们憧憬未来,鼎盛阳光扑窗入,落在每个人身上,好似真的下一刻就要去大舞台上发光发热。
刚入学不久,大家还在宿舍夜聊,还说以后要去州市拜佛。
靳月笑笑说:“我都不记得我当时想许什么愿了。”
毕业后,钟弥没有再关注京舞相关的人和事,同靳月一聊才知道,徐凝入狱了。
听到徐凝这名字,钟弥愣了足足有半分钟才反应过来,是那位本事了得的学姐。
大一带急需用钱的靳月做礼仪模特,扣过她的薪水,后来跟彭东新混到一个圈子里,把何曼琪介绍了过去。
之后何曼琪越走越偏,也难说没有这位学姐的功劳。
徐凝入狱的原因,也与她的老本行相关,涉嫌不正当交易。
靳月往咖啡里放糖,慢慢搅拌。
“弥弥,你看人可真奇怪。”
“我们讲着人生最好不过平淡,又希望日子生出点恰到好处的波澜,可这世间波澜,哪有什么恰到好处的,总是一波三折,要人身家性命。”
钟弥不知道靳月此刻所感慨的,是他人还是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话,是劝她还是安慰,细想想都很多余。
纵独醒,也敬这世俗万般不清明。
何况她也未必醒着。
和靳月吃完晚饭,钟弥在路口与她们分别,转身去找自己的车。
仰头见一轮寒月。
那月,淡得像指印留下的半截灰尘,擦一擦就没了。
拿手机导航时,才恍然已经十一月了。
今日立冬。
州市有习俗,很多人家这一天会酿黄酒,卜岁又叫拜冬,章女士通常这一天会去庙里敬香。
妈妈应该会为她求平安吧。
警局那夜之后,章女士没再打电话来问,钟弥却总心有不安,频繁想起妈妈,觉得这事儿没有过去。
十一月中,钟弥接到妈妈的电话。
章女士说她来京市见一位朋友,本来想着钟弥忙,没打算告诉她自己这次的行程,在去机场的路上,忽然还是想打个电话给钟弥,叫她一个人在这边要好好照顾自己。
钟弥接到电话后就往机场赶去,想见妈妈一面。
章女士会一个人来京市见朋友,这太突然,也太奇怪。
刚入冬的京市已足够冷,路上行人已经裹上厚衣,灰沉沉的天色,如一层扯不开的发霉旧絮。
那天是小鱼和蒋骓对外宣布和好,特意办的趴,两人登对地站在一起,举杯叫来客玩得开心。
钟弥从宴会里出来,穿水蓝色的缎面长裙,细吊带,窄裙身,白色的廓形西装套在裙子外面,一副华灯璀璨里出来的明艳打扮。
整个机场,人潮匆匆,往南往北。
她白得发光,露肤度与季节不适配,踩纤细如薄冰的高跟鞋奔于其中,裙袂飘飘,长发飞舞,路人频频回头望她,美得像在拍电影。
那天为配裙子,钟弥戴了一条项链,链子很细,贝壳形状的链坠上嵌一颗蓝宝石。
小而纯净,如一粒沧海遗珠。
想到妈妈懂珠宝,最识货,怕被看出端倪,见面前,她将项链摘了,放在白色西装的衣兜里。
母女见面,章女士怕钟弥感冒,把自己手臂上搭着的厚外套给她穿,一摸钟弥冰凉的手,又说要去买两杯热饮。
钟弥说她去买。
折起钟弥那件白色西装前,章女士下意识探了探口袋,摸到那条链子。
红蓝宝石的密度都大于钻石,同样的克拉数,会比钻石小得多,而链坠上这颗蓝宝石,瞧着只精致不豪奢,却也绝对昂贵。
钟弥在外,章女士不管着她花钱,几千的鞋子,上万的包,平时也随她买。
可她给钟弥的那张卡,还买不下这样一颗蓝宝石。
其实今天看见钟弥,她远远就看出女儿的不同,这不同,从里到外,以前在州市,钟弥连旗袍都不肯穿,嫌打扮起来麻烦,现在窄裙高跟,驾驭得游刃有余。
该知道是有人改变了她。
即使没有这一趟会老友的行程,她也猜到女儿的生活大概因什么翻天覆地,只是结果更叫人震惊一些罢了。
钟弥买了热饮回来说:“怎么来京市也不跟我说,走的时候才告诉我啊。”
章女士笑笑:“妈妈又不是来找你玩的,妈妈有自己的朋友和生活。”
话音一转,又说。
“就像你,也有你的生活。”
钟弥心头泛起酸堵:“可你都来了,好歹告诉我一声,是什么朋友啊?”
“妈妈的朋友你又不认识,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可以不完全交代自己的生活,但一定,一定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热饮杯子里的暖湿气,熏得钟弥眼睛泛潮,她忽然有预感,妈妈已经知道些什么了。
她为自己的隐瞒歉疚,也为让妈妈这样担心自责。
章女士见她眼睛红了,便笑着问她:“现在在这里过得开心吗?”
钟弥点点头,喉咙发堵地说开心。
她忍不住哭,上前抱住妈妈,像小孩子那样淌着眼泪,小声的,道歉似的说:“妈妈,我谈恋爱了,我一直没告诉你。”
章女士抚她单薄发抖的背,没问她跟谁恋爱,也没问为什么一直不告诉家里,只问:“你很喜欢他,是不是?”
钟弥哭得更凶,嗯了一声。
“他对你好不好?”
“他对我很好。”
章女士扶着她的脸,给她擦眼泪:“化了妆,再哭就不好看了,他对你很好,你又很喜欢他,干嘛要哭呢?”
钟弥吸了吸鼻子:“我没告诉你和外公。”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我和你外公不需要参与,我们只是希望你在任何一段感情里,不要受伤,要开心,你是大人了,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对不对?”
钟弥点点头。
“那就没关系了,就算错了也没关系的,弥弥。”
章女士放下饮料,从随身的包包里拿出一只长盒子,打开复古的锁扣,给钟弥看,黑丝绒上躺着一条满钻的红宝石项链。
“你现在穿这么漂亮的裙子,也要有漂亮的首饰,这是妈妈以前戴的项链,现在给你。”
章女士把盒子放到女儿手心,“要是之后需要花钱,不好意思跟家里说,也可以把它卖了。”
钟弥不肯收。
她认得这条项链,妈妈十八岁成人礼的相片里,就戴着这条红宝石项链,是她最贵重的珠宝。
“我不要,你的项链你留着自己戴嘛,你不用给我,我有的。”
章女士温柔笑着说:“妈妈已经老了,用不上了,给弥弥戴吧。”
“需要的时候就卖了,不要舍不得,这些东西,除了价值本身,没有其他意义了,远远没有你珍贵,知道了吗?”
钟弥眼眶红着,点头应下。
章女士摸摸她的脸,嘴角带笑,目光柔而深远。
“虽然以前总说你长大了,但其实在妈妈心里,你一直都是小孩子,我和你外公必须时刻爱护你引导你,现在妈妈真的觉得,我们弥弥长大了,这世界上还有人像我和你外公那样爱着你,妈妈为你担心,也为你开心。”
“希望你永远这样勇敢,自由,快乐。”
第63章 十二月 故山犹负平生约
老同学聚会后, 章清姝见蒋闻,地点是蒋闻定的,约在京市西郊。
四五年没来京, 她的状态似乎和上一次陪女儿来艺考培训一模一样,换了个地方, 平日再稳定规律的作息也通通作废,怎么也睡不好。
这一趟, 主要是为弥弥, 章清姝也来看望大病初愈的老友。
人到中年,衰老病痛纷至沓来,仿佛也悬悬立于生死之间了。
好多年缺席的同学会,老友邀请她留京几天去聚聚,她第一次参加, 也知道自己参加, 蒋闻没有不来的道理。
蒋闻会过来是意料之中。
从席上旁人调侃中得知,三年一次的同学会,他竟然也是第一次来。
“老蒋同志日理万机, 可不是咱们现在这些平头百姓随便能见的。”
蒋闻入座, 先自罚了一杯。
二三十年过去了, 对于这些人来说,成家立业都已经是遥远的事, 结婚早的如今有的都已经抱上了孙子, 讲情分,双方都肯记着才叫情分, 否则几件陈年旧事又有什么好谈起的。
语笑喧阗, 没人计较蒋闻之前不赏光, 只将桌上气氛抬得更热闹。
快散席, 蒋闻接电话回来,在走廊遇上章清姝,一身杏白高领羊绒裙,平肩修颈,隔多少年月,依旧如一支独放枝头的玉兰。
好似所有人都会被扯搅进庸碌日子里渐渐衰老,唯她停在薄雾清晨,永远不败。
蒋闻自然同她搭话:“你这趟来京,是为你女儿吧?”
“你见过她?”
章清姝淡淡的微笑叫蒋闻恍神,他顿了一下说:“叫弥弥是吧,没见过本人,见过照片,你女儿和你长得和你很像。”
“是吧,旁人都这么说,只是性子不太像我,从小给她外公惯坏了,爱胡闹,不过我们为人父母,就是要为孩子操心的。”
一番话,震起数重胸臆难平。
蒋闻不禁想她如她女儿一般大的二十来岁,若是章载年也肯惯坏她,若是她也爱胡闹,若当年的自己再坚持一些,或许今日会很不同。
愁肠方起,又绝在一句“我们为人父母”上。
人生一旦如列车分轨,便回不了头,也再无相汇之时。
蒋闻挤出一丝笑,应和着说:“是啊,为人父母是要为孩子操心的。”
人到中年,他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上,已经少有人能叫他露出这样不自然的仓惶神态。
见宴厅里的人出来了,不宜在此逗留多聊,蒋闻快速拿出随身的小本子,写下茶室地址撕下递出:“沈家的事在这儿不好讲,明天找个时间,单独聊吧。”
章清姝婉拒了朋友送她回去的好意,说自己下榻的酒店就在附近,路不远,就当饭后消食,走回去就好了。
走到稍僻静的路段,身边停下一辆黑色轿车,后车座的玻璃降下。
章清姝站在路边,望着车内的蒋闻。
后者似有话在喉,几番吞咽,最后出了声,微毫关心克制成京市快入冬的天气,不该暖了,否则太反常,也不合时宜。
“你……明天可能下雨,出门记得带伞。”
章清姝“哦”了一声,也客套提醒他快些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次日一早真下了小雨。
茶室的经理端茶水来窗边,同今天的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客人说:“今天天气不好,不然在这个位置能远远看见一部分沣山公园的景貌,蒋先生有空,经常来这边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沣山公园,那是章清姝三十多年前去过的地方了。
年少,她跟蒋闻,还有其他几个早已分散天涯的朋友,一起去沣山秋游,他那时是丢三落四的少爷性格,顾头不顾尾,便当忘了带,水壶也是空的。
她性子细致,饮料零食都同他分享。
最争强好胜的人,下棋时偏偏喜欢看她赢,她执白,文文静静攻城略地,满盘皆输的人笑嘻嘻地凑到跟前,说欣赏更像痴迷,夸她好聪明。
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什么都是真的是,是真的喜欢,最后也真的分散。
早间落了小雨,又似没全落下来,浮在空气里,灰朦潮湿。
蒋闻沾着雨气姗姗来迟。
聊天中,提起他们少时去沣山的小事,他桩桩件件记着,神情很怀念,仿佛珍藏于木匣之中的珍宝,不忍叫它碰半点灰,一朝取出,你看,我保存得这样好。
而对面的人,只是淡笑说:“人上了年纪,以前的事都不太记得了。”
看着她这样笑,蒋闻反而再也笑不出来了,低了低眉眼说:“清姝,对不起。”
她等的就是这句亏欠。
人人都有亏欠。
章载年之于她,也曾说过亏欠,抱守黑白,断送了女儿的姻缘,他上了年纪后自省,一世为人的肃正端清,何尝不是为人父的失职。
章清姝劝他不要这样想。
她不怪父亲,也从不后悔。
只是如今她为人父母,她不愿做一个对孩子有亏欠的母亲。
为了女儿,她没有什么好放不下的,哪怕是来见一个本不该见的人。
“弥弥这二十来年,看似在无忧无虑中长大,其实身上背负了很多我和她外公添给她的枷锁,她从来没敢坚定地去喜欢什么?小时候喜欢国画,却不得不学舞蹈,十几岁也想过去拍电影,怕给外公添麻烦,半点意向不敢表露,不敢为自己争取,她没有怨气,也从来不跟我们说。”
“她大概是没有安全感,总觉得自己什么也抓不住,性子养懒了,索性就做流水,到哪处,是哪处。”
她说她的女儿没有安全感,索性做了流水,这话叫蒋闻听了痛心,她自己当年何尝不是这样,他没办法给她安全感,叫她流向了别处。
好在沈禾之那位侄子,跟当年的他不一样。
他叫章清姝不用太担心,沈弗峥很爱护她的女儿,沈家现在知情,也没人说什么,沈弗峥的父母都是体面人,即使心里有意见,也不会做出那些私下为难的事。
沈家最近有意接触孙家,孙家那位读博回来的千金,最近跟沈家女眷有不少接触。
这件事要怎么发展,还要往后看。
蒋闻说自己也算是钟弥的叔叔,会看着照料,有消息也会叫人通知她。
章清姝露出感念的微笑。
蒋闻望向窗外,沣山隐在雨雾中,他想起一件事。
“你以前喜欢在那儿弹琵琶的凉亭,那片荷塘现在被扩建得更大了,特别漂亮,你今年来的不是时候,不然能去看看,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每年秋天我们都爱去那儿玩,我帮你抱着琴,你每次跟那些老头下棋都能赢到买冰棍的钱。”
高楼窗外,沉沉雾霭早就覆蔽京都,物是人非,还能记得什么呢?
也不该记得了。
章清姝捏起案上凉透的一杯茶,忽而想起一阙词。
故山犹负平生约。
今年冬天京市雪下得迟,到十二月才落了初雪。
雪势汹汹,一夜过去,推门见白。
昌平园照惯例开戏,帖子送至各家。
这阵子沈弗峥为旁巍的事忙得许久都没有回老宅,何瑜特意打电话来提醒他不要缺席。
拿不准沈弗峥的态度,何瑜只温声提醒:“头天各家长辈都在,你爷爷那样看重你,这种场合,你也要稳重些。”
他跟何瑜是母子,亦是同类,听得懂话外音,不知是不是跟钟弥在一块待久了的缘故,他有时候也会像她那样,烦一些拐弯抹角。
此刻便直接点破。
“不用担心,人家不乐意去。”
下雪听戏是什么老黄历,年轻人根本不喜欢,再者,她家里就是开戏馆的,什么戏她没有听过。
昨天小鱼来常锡路玩,来看钟弥那只会说话的小鹦鹉,没见着。
钟弥之前在沈弗峥面前说过两回那鹦鹉俗,说这鹦鹉像他,一身铜臭,天天嚷嚷着发财。
沈弗峥叫人找了一个训鸟师来,说那再教教别的话。
训练鹦鹉需要安静的环境,还要尽量阻隔其他声音对鹦鹉的影响,最近天气冷,送去训鸟师那儿,鹦鹉好几天没接回来了。
小鱼说:“你跟四哥也真的绝无仅有,怎么养只鹦鹉都给你俩养出一种送孩子去补习的感觉啊?”
钟弥一想,笑了,还真有点像。
之后何瑾牌瘾犯了,打电话问钟弥在不在家,三缺一喊又来盛澎当牌搭子。
外头落雪,牌刚打完四圈。
盛澎混着牌,一看窗外头纷纷扬扬的雪粒:“得,过两天昌平园就得热闹起来了。”
钟弥一问才知道还有这么个惯例。
何瑾一针见血,不屑道:“就那些老头爱摆谱,年年拖着一群人作陪,说是唱戏,有几个听?昌平园弄得跟相亲角似的,好姻缘一桩没有,年年都能凑出一两对烂鸳鸯,也是奇了。”
盛澎笑得肩发抖,他比沈弗峥小,沈弗峥的小姨,他一口一个姐姐喊得溜:“好姐姐,咱可不敢这么乱说。”
“谁家有对东风啊,把我牌绑得这么死?”何瑾先看着牌面发愁,干脆拆了一对,果然下方的小鱼摊开一对东风。
轮到何瑾对面的钟弥抓牌。
何瑾扬起声音,拾起盛澎的话,“怎么不能说了?我那第一个死老公不就是在昌平园见着的,我就是受害者,受害者还不能发声了?”
盛澎忙说:“能能能。”
小鱼想起一对烂鸳鸯来佐证:“小姨说得没错啊,沈家那个烂到根的二哥,娶了蒋骓堂姐,有私生子不说,他现在还在外面养了好几个呢,那个姐姐现在可可怜了。”
小鱼嘴上没把门,一说就说多。
“她之前喜欢四哥来着的,禾之阿姨还给她做过媒,可没想到——”
钟弥听得津津有味,小鱼声音一停,她追问:“没想到什么啊?”
小鱼小声:“……后来嫁给沈二哥了。”
钟弥问:“你不是说她喜欢沈弗峥吗?蒋骓的妈妈替她做媒,怎么没有成呢?”
小鱼毕竟对沈家了解不多,年纪又轻,看不出门道,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
何瑾接过话,答着:“她喜欢有什么用?沈弗峥又不喜欢她,你别看我那大外甥在外瞧着挺两袖清风的,多的是女人想往他身上生扑。”
何瑾打出一张牌,笑眯眯看旁边的盛澎,“是吧?”
盛澎抹抹额,一时尴笑:“这……我不清楚啊,四哥他……”
何瑾哼笑一声:“少装傻了。”
小鱼想到之前围在蒋骓身边的女人,没少让她跟蒋骓闹矛盾。
虽然她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耿耿于怀,但坏的回忆浮现依旧叫人不高兴,她迁怒到盛澎身上,嗤声说:“你们男人,互相包庇,没一个好东西!”
盛澎跟钟弥对上目光,只差指天誓日:“不可能!我拿我的清白担保,四哥他挺会拒绝人的。”
钟弥笑:“你拿你的清白一担保,这事儿忽然有点耐人寻味了。”
盛澎就差哭出来:“好姐姐们,我大冷天过来陪你们打麻将,你们也可怜可怜我行不行?别套我话了行不行,害了我,对你们也没有好处啊。”
小鱼就此换了话题,问钟弥昌平园开戏她会不会和沈弗峥一起去。
钟弥随口问着:“他一定会去吗?我看他最近挺忙的。”
何瑾说:“那是当然,他现在可是整个沈家的门面,沈老爷子如今还会出席的地方他必然陪同,沈老爷子没法出席的场合,他更是要做沈家代表。”
“老大早夭,老二不成器,老三倒是有本事有手段,跟沈弗峥不是一个路子的,加之这些年他都不在京市,也不是在老爷子身边养大的,到底输了一大截,弗月嫁出去了,蒋骓太年轻,以后沈家还不是要靠沈弗峥撑着。”
钟弥感觉这些话,小姨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话绕回去,又说到最初蒋骓堂姐钟情沈弗峥,沈禾之做媒也不成。
“大家心知肚明罢了,那位堂姐不差,但沈弗峥能配更好的,当时如果沈弗峥愿意,这事儿估计也能成,但他不愿意,把这红绳牵给了老二家那个不成器的,也顺理成章,他那个小姑姑瞧着很有本事,实际上也做不了沈弗峥的主,除非沈老爷子亲自开口给他指派婚事,否则就是月老下凡也不好使。”
钟弥这才恍然,怪不得他会三十岁还没定下来。
原来是他家里太放心他,笃定他最懂权衡利弊,一定会选对自己最有利的婚姻,连蒋骓的堂姐他也是瞧不上的。
那现在呢?
觉得他贪图一时新鲜,色令智昏?
沈家是不是人人这样想沈弗峥,不知道,但有人的确是这样想沈弗峥的。
昌平园开戏,沈弗峥的二叔沈兴之回不来,他的夫人携着大儿子沈弗良一家三口踏雪回京,一是看望老爷子,二是活络与京市这边亲友的关系。
沈兴之回京任职的消息已经隐隐有了眉目,这一年,他们跟京市来往密切,尤其是和沈弗峥联络颇多。
沈弗峥进了昌平园,遇见带着儿子的沈弗良。
何瑜私下瞧不上这外头野路子生的小孩儿,但不妨碍这小孩儿嘴甜又机灵。
他跟沈弗峥见面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却能远远认出人来,脆生生喊着:“四叔好。”
连沈弗良都感慨,轻拍了拍他的小脑袋说:“你这眼睛可真尖,我都没看着。”
把小孩打发给保姆,沈弗良抽出两只烟,两人推诿一番,还是由沈弗良给沈弗峥点了火。
沈弗良将自己咬的这根烟也拢掌点着,吸吐出浓浓一口烟气,摆足了过来人的姿态,拿夹烟那只手朝另一侧走廊指了指。
已嫁做人妇的蒋小姐正劝着跟自己毫无血缘的儿子,雪还没化,这院子里不能踢球,年纪小也不妨碍欺软怕硬的本性,他将球狠狠砸到蒋小姐身上,扭头跑了。
沈弗良说:“这道理按说你也懂,你总要娶个知书达理的进来,叫家里舒服,让你舒服的,养在外头不就行了?何必搞得家里不安生。”
整个沈家,混账事做得最多的就是沈弗良,此刻他说起最光耀门楣的沈弗峥,除了男人之间的心照不宣,还隐隐有种风顺轮流转的沾沾自喜。
他现在是有妻有子叫人安心的那个。
沈弗良的烟,沈弗峥抽不惯。
这一年沈弗峥的烟瘾也小了很多,此刻嗓子微哑,弹弹烟灰,目光望向一侧佣人进出的小厅,不以为意:“里头在聊我?”
“小姑姑跟我妈说你外头那个呢。”沈弗良狭促一笑问,“真那么漂亮吗?有机会也让我见见。”
沈弗峥说:“不急,以后有的是机会见。我先过去一趟。”
沈弗峥走过去时,里头正聊到他最近帮旁巍的事。
他二伯母不常在京,纳闷问着:“我只记着阿峥和旁家那个高中是同学,没想阿峥都出国读了那么多年书,还能惦记这份旧情,怎么非要捞旁巍一把?”
沈禾之笑了。
沈弗峥听着声音,沿窗往门口走。
“旧情这东西,有没有不清楚,新关涉倒是有一桩。”
他站定门口,见到说话的沈禾之露出讥讽一抹笑,说沈弗峥和旁巍不止是旧情甚笃。
“现在两个人逛着同一个窑子呢。”
“旁彭两家闹了这么久,旁巍都没复婚,不也是为着外头养的小狐狸精,钟弥跟那个小狐狸精是同学,一个学校出来的。”
一旁有个跟沈禾之交情好的阿姨啧了啧,露出一丝鄙夷神态说:“我说句不当讲的,章载年半生清誉,何至于此,好好一个外孙女怎么教得攀龙附凤,清流不像清流,倒有扬州瘦马之嫌。”
沈禾之一笑,可能觉得她比喻精妙,那笑意来不及化作言语,先听门外传来一声。
“这位阿姨怎么称呼?”
那声线清冷,好似外头积雪的寒意一瞬涌进来。
众人都抬目看去。
瞧见方才提到的沈四公子如松如柏,端端立在门外。
沈禾之拾起淡笑,介绍道,这是那位孙千金的婶婶。
沈弗峥点头致意,淡淡唏嘘道:“还好只是婶婶,要是孙小姐的母亲,我得纳闷我妈把这位孙小姐夸得这样好,是谁教出来的,难不成是她自己出淤泥而不染。”
他神情温和,措辞斯文,细听去比骂人难听。
那位婶婶脸色立即变了。
沈禾之压着不悦提醒:“阿峥,这里都是你的长辈。”
知礼识节的沈四公子怎么能让长辈下不来台。
沈弗峥再度淡声开口。
“长辈之上还有长辈,章老先生是爷爷的挚友,沈家人人敬重章老先生,我更是从小濡慕章老先生风骨,这位阿姨刚刚一番话,岂不是骂遍了整个沈家人?小姑姑难道不与爷爷同心吗?居然没有察觉自己提醒错了人?还是需要爷爷亲自来提醒你一句,章老先生也是你的长辈。”
一番话说得沈禾之脸色青白,沈弗峥冷冷淡淡与她对着目光,没有半分要找台阶给长辈下的意思。
形势僵持,沈弗峥的二伯母只好出来打圆场:“阿峥,你妈妈跟你大伯母去餐厅那边了,好像是有事要找你。”
从小厅出来,沈弗峥周身气压很沉,似一场厚雪倾压,蒋骓路过看见,都只张了张嘴都没敢喊住他。
第64章 未知数 纵火燎原
今年跨年夜的活动定在城郊新开的度假酒店, 小鱼那些无业游民提前几天就去了,钟弥等舞团休假,当天下午才坐车过去。
上周开始排新剧目, 又有演出,钟弥这阵子忙得分身乏术, 跨年活动这帮人如果又在什么酒吧夜场热闹,钟弥不会奉陪。
这回肯过来, 只是纯粹想泡个温泉来放松放松。
但没想到, 连温泉水都没碰上,就连人带行李回了市里。
坐了两个小时车过来,钟弥挺累,在酒店房间一觉睡到快晚上九点,准备去泡个汤。
小鱼来敲门, 一脸着急, 说有事要回一趟市里。
“弥弥,你陪我一起,不然我之后不好解释。”
去的地方是城南那一带的酒吧街, 见的人, 钟弥也还认得。
是之前陪小鱼逛街拎包的男生, 模样依旧清俊,瞧着像喝了不少酒, 头颈烧红, 吐过又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