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昭昭—— by作者:安为乐 完结
安为乐  发于:2023年06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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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庆川晴好,七里香花瀑前打卡的人很多。
旁边有卖氢气球的爷爷,棠鸢走过去抬头怔怔出神。
“想要啊?”陆清扬瞥她。看她瞳孔里印着彩色,还有亮白的天,小脸素净,走在身边跟他小妹妹似的。
“叫声哥哥给你买。”
“弟弟行为。”
“切。”陆清扬嗤一声,“现在叫哥都不给你买,你又不是小孩子,你们女生不会觉得拿气球很可爱吧?幼稚死了。”
棠鸢打他后脑勺,“棠姐三天没打,你情商又回老家了!”
江年也凑热闹:“那叫少女心,你懂个屁。”
于是江年和棠鸢一人买了一个,棠鸢开心地在手心缠绕一圈,江年挽在车把上,气球随风飘着。
微风将七里香的气味渗进人心里。
棠鸢偶尔向下拽拽气球,确认存在,她突然就想起那次她和费闻昭在夜市人潮里约会。
他一定要买气球给她,他说,你也是小孩,我喜欢你。
那画面恍如隔世,美好的不像话。她摇摇头让自己清醒。已经很久不知道费闻昭的消息了,不是没人给她讲,小夏,苏苏,微信里随便点一个人,就能给她讲费闻昭的事迹讲上一天。甚至能安摄像头一样,给她直播都行。
可她知道又怎么样呢。
熬在庆川,最怕动摇。
她撞南墙也要闷着头撞,有人叫她,她就会回头的。
买了一些枇杷,庆川的果子都水甜水甜的,棠鸢在后座靠着车箱吹风,没忍住掏了一个吃。
“陆清扬,吃吗?”
“骑车呢大姐。”
“我在后面快吃完了哈哈哈。”
快到小区,陆清扬要去买水,棠鸢攥着气球和袋子下车,才发现袋子下面不知道在哪里被划破,刚要托底,已经逃跑了一颗。
枇杷在地上滚,陆清扬在后面追。
刚拾回来一颗,其他枇杷接连扑噜噜落地,散开一片,他就眼花缭乱弓着腰到处跑。
棠鸢和江年在后面笑得前仰后合。
“大姐,你是什么笨蛋美人人设?还不快来捡!”
“哈哈哈哈不是,陆清扬你很像那个,迅儿哥笔下的猹。”
棠鸢跑到去路边捡起,抬头时发现不远处停了一辆黑色轿车,文A牌照。在庆川碰到文城的车,很亲切,她就愣愣盯着车牌看了看。
觉得像又不像,她从来没刻意记过费闻昭的车牌,今天这辆明天那辆,她没心思记。此刻又觉得,应该记住的。
“干嘛,看着豪车发呆,你认识?还是你要碰瓷?”陆清扬扫了一眼车标。
“我们那儿的车,不多见。”棠鸢如实道,毕竟庆川和文城,几乎是横跨中国的,大家来这里都坐飞机,开什么车,累得要死。
“劳斯莱斯,唉我什么时候能拥有。”
棠鸢接过他手里的枇杷,“你把地上的枇杷捡完,回去我给你画一个,哈哈。”
“小棠,你在文城什么公司上班啊?”江年问。
“在颂风。”
“我靠,”陆清扬跑过来挽棠鸢胳膊,使劲贴贴,“我毕业给颂风投简历了,你和HR关系好不好?能不能给我内推一下?”
“叫姐姐。”
“姐!你是我的姐!”
“我辞职了。”棠鸢语气淡淡。
“……”
“但,我认识的人可以帮你。”棠鸢看着那辆车,车窗漆黑,看不到里面的人,她总觉得车子很熟悉,可又不敢去猜测。
“快快快,我回去就给你发我的简历!”
“但我又惹他生气了,估计不会理我了。”
“你在这儿跟我玩剧本翻转呢?!”
棠鸢伸手打他脑袋,“我说的这个人又不是HR,放心,塞也把你的简历塞到颂风。”
“走啦,别挽我,男女授受不亲!”
“好姐姐,Lamer给你随便用!”
“哈哈哈。”
也是那天,阳光万里。棠鸢接到了“华帛奖”入围通知的电话。
她捏着手机的手都在抖。
所有人都恭喜她,举杯时,黄漫拍拍她的肩膀,语气称赞,“不愧是从颂风出来的啊!能在行业翘楚上班,还是有两把刷子,棠仔,看好你!”
“小棠好棒好棒!”
“下来成衣制作阶段也非常重要啊!”
“黄老师!敬你!还好你没放弃我哈哈哈!”
棠鸢说着,突然就想哭。
她以前去颂风,想借颂风锻炼和镶金边。现在竟有人夸颂风,是因为她。颂风和她,也算是互相成就吗?
她又想到费闻昭。跑了大半个中国,也绕不开的名字,羁绊她的名字。
他知道了会开心吗?
一口一口抿着,被陆清扬夺过酒杯,“别喝了,你上次喝多以后吵死了,打我一顿不说,还给自己前任打电话!”
“哎呀清扬,人家对方说了,别告诉小棠,你快闭嘴吧!”江年及时打断。
“说就说了,棠姐,你丢脸不,哭成那个样子。”陆清扬夺过的酒,洒出来,棠鸢袖口湿了一片。
“我的,前任?”她呆呆地指指自己,她想陆清扬应该是误会什么了,可又想到打电话,她眼睛茫然,“我给谁打的?”
“就,费什么先生来着,你喝多了跟我争,幼稚死了,我说我男朋友最好,你说你男朋友最好……”
棠鸢呆在座位上。
“年年,哪天?”
“刚来没多久,陆清扬在楼下买醉那晚,你也喝多了,嚷着要打电话。”
“……”
“那……他接了吗?”
棠鸢问得很弱,捏着小手,掌心发软,她怕听到答案,心都在咚咚跳。
“接了。”江年看着她失措的表情,缓声,“还跟你对话了。”
“棠姐,谁能想到啊,凌晨两点,人家秒接——”
棠鸢头脑发闷。
“他……在电话里说什么了?”

“我……又说了什么?”前言不搭后语。
“你真断片了啊!你也太菜了!出去别说是我朋友。”棠鸢狠狠拍了陆清扬一下,他才贱贱地开始讲,江年在一旁补充纠正。
陆清扬的话,没一句是假的。打他的是棠鸢, 要给费闻昭打电话的也是棠鸢。
他俩也算, 不打不相识。
刚来那会儿, 陆清扬作为本地人, 还是个男的,不屑于和她俩合租,之后为了方便又补交了房租,偶尔回来休息, 几乎不和她们交流, 完全融不到一起。
江年不care他的幼稚行径,但是棠鸢忍不了。
某天晚上, 陆清扬半夜回来没关紧防盗门, 棠鸢午夜上厕所发现的。
某天下午, 陆清扬把外卖的汤洒在地毯上, 人走了。
某天半夜, 陆清扬夜不归宿,还打电话说没带钥匙, 一定要给他留门。
棠鸢的怒气值飙到临界点, 那晚忍不住狠狠按了拨通, “你在哪?我有事找你。”
“楼下。”
周围人声杂乱,她没走两步,就看到陆清扬在路边的烧烤摊坐着。面前一堆酒瓶子。
棠鸢懒得搭理他这副颓废样子, 语气烦躁带刺,“陆少爷, 我们是你室友,不是你保姆,没人会一直惯着你!”
“你不打扫,不守合租条约,身为一个男人,不保护两位女性就算了,还让我们处境更危险,陆清扬,我直话直说了,请你搬出去。”
一通输出,陆清扬眼神懵懵地抬起,“?”
“一起喝吗?”
他皮肤很白。第一次见陆清扬,棠鸢心里直呼这是什么年下小奶狗,虽然生活上他讨人厌,分享的面膜还是很好用的。此刻,他微醺后,脸颊连着脖子变粉,眉眼无害,坐在烧烤摊要被人拐走的程度。
棠鸢无奈,把塑料桌上的杂乱收拾干净,“你这酒量还在这买醉?失恋了?”
陆清扬指指自己,摇摇食指,自嘲道,“失恋?我没机会失恋,我单恋,哈哈。”
棠鸢没想到他真会说私事,萍水相逢,她没想着真心交朋友。没了脾气,她顺手拿过面前的半瓶威士忌,柳叶眉一蹙,“烧烤摊喝洋酒啊,你可真潮。”
“他送的。”
烈酒辛辣,在胃里灼烧,棠鸢本身就被他惹得烦,现在又嫌他为情受伤的样子烦,直直闷了一口。
“把你喜欢的女孩叫出来,我跟她聊聊,也让她看看陆少爷怎么为她买醉的。”
“……”
“男的。”
这次轮到棠鸢愣住,咽了咽口水,转念说得潇洒,小手一挥,“男的,男的也一样,叫出来我帮你,今晚就表白,给我拿下!”
棠鸢说着,烈酒一口接一口,忘了分寸。
“你怎么,你很有恋爱经验吗?你告白过?很成功吗?”
她告白过吗?
酒精作祟,棠鸢感觉呼吸像火,一直按耐的回忆放电影一样倏忽涌进脑海。
她给费闻昭生日的那封信,算告白吗?
成功吗?
显而易见。
“谈了,很失败。”
没人管她,她又喝了一口酒,感受蔓延的灼热感,提醒她,她很失败,像黄漫老师批评她设计作业的时候一样,失败。
靠着椅背吹风,陆清扬不知什么时候呜呜哭了起来,“棠鸢,你不懂,他对我太好了,像哥哥,老师,兄长,可他永远不会跟我在一起的,他说他不想让自己父母失望……”
“同性怎么了?”
“和我在一起,就他妈这么丢人?”
“……他是除了我爸妈,对我最好的人了……”
“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了……”
棠鸢被酒气熏得粉颊红唇,在夜里艳冶。手脚开始不听指挥,她扶着凳子起身要去拉开陆清扬捂脸的手,“闭嘴,你哭屁啊!”
“我男朋友才是世界上最好的。”
“你懂什么,我男朋友才是……”
比爸妈对她还要好千百倍的人。
她无数次被生生压回去的眼泪,一瞬间就流了下来。
“这也要攀比?他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
“你放屁,我男朋友才是,费闻昭才是最好的!”
陆清扬都忘了哭。
对陌生的名字愣了一秒,接着背后和脑袋开始爆痛。
“让你不回家!让你不收拾房间!谁会一直惯着你!你以为谁都会等你!臭小子,你下次还这样我就把你踹出去!”
“我靠,你怎么打人啊!”
“打的就是你!”
“停——我改我改我改!”
陆清扬好不容易按下棠鸢的手臂,把她放回椅子。他被风吹得酒快醒了,摸索打火机的空档,再抬头,棠鸢眼睛通红,泪汪汪地自言自语。
他把棠鸢拎着走,推着她背后,尽量不碰到其他地方,走得很吃力,语气无奈翻白眼,“啥酒量啊,一个菜没有能喝成这样。”
想问她要钥匙,手一松,棠鸢就那样没了支撑力,单单蹲在地上,手臂搭着,脸埋在腿上。
从抽泣开始,哭得越来越凶。
听得陆清扬太阳穴突突跳。
路边还有来搭讪的猥琐男,趁机拉棠鸢的胳膊,陆清扬上去猛踹了一脚,看对面人也喝了酒形势不对,赶紧把棠鸢背回楼下。
他没办法,给江年打电话,江年竟然秒接,一路小跑着来接棠鸢。
“陆清扬,她找你说事,你不乐意,别灌小姑娘酒啊,大晚上的多危险!”
“靠,我没有,她自己好好就喝多了,还打了我一顿!”
现在后脑勺都疼。
好不容易安抚睡下,棠鸢迷迷糊糊要喝牛奶。江年赶紧去找,发现空箱了。
“大小姐,谁惯的你这毛病,大半夜非喝牛奶?”
陆清扬在旁边嗤一声,看她躺的七仰八叉,又把她扶到枕头上。
“小汤圆好像每天晚上都热牛奶喝,她说自己总失眠,喝了好入睡。”
“现在哪有牛奶给她喝,我从来不喝纯的,走了,别理她,让她自己睡,明天又是一条好汉。”
“唔……”
棠鸢一个翻身,险些掉下床。
江年眼疾手快在床边接住,一阵大动作,她迷糊睁眼,开始摸索手机,从床头爬到床尾摸索,“电话呢,我要打…”
江年好脾气,“这儿呢这儿呢,你说,我帮你打。”
陆清扬皱着眉头,心气烦躁,把手机对准面容解锁,“来,你是不是要给你前任打,叫什么,我给你打,打完你他妈给我赶紧睡!”
“&*&……”
“你不是很会骂我吗,说清楚再睡。”
江年无奈,“我记得姓费,之前在她那个戒指卡片上瞟了一眼,你快找找。”
“找到了。”陆清扬想起刚刚她喝酒提起的名字,拿起在棠鸢面前晃,对江年说,“随便打一个,骗骗她就行了,这么晚了谁会接。”
凌晨两点,陆清扬按下那个备注【费】的电话。
响了一秒正要挂断。
【棠鸢?】
陆清扬:(O_O)
他清了清嗓子,把扬声器打开。
“你真是棠鸢的……”
江年赶紧把棠鸢在床上放好,抢过电话,“费先生,棠鸢她不小心喝醉了,嚷着要打电话,打扰你了。”
江年听到那边格外安静,有推开窗户的声音。
【嗯,她睡着了吗?】
“还没有,她现在说不清楚,我们本来是打算骗骗她,没想你会接。”
【我能跟她说说话吗?】
“哦哦,我把电话给她。”江年把手机塞给棠鸢,她哭得眼周通红,瓷娃娃一样蜷缩着,突然又安静下来。
【棠鸢?】
哪怕是在迷糊中,她也心头一愣。
是那么熟悉的声音,好像听到声音,都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喝醉了真好,闭着眼睛,什么都有。
【下次不要喝酒了,有牛奶吗,少喝点解解酒,早点休息。】
乱七八糟的难堪,她的倔强,忍耐,准备作品中被老师否定的委屈,屡屡碰壁的自我怀疑,因为一通电话,溃不成军。
汪汪盈水的眸子,决了堤。
沿着皮肤纹理,染湿睫毛,冰凉打湿枕头,晕开不规则的浓重颜色。
是小女孩强撑了太久之后的支离破碎。
“费闻昭,是你吗?”
她闭着眼睛,语气颤抖。
“没有牛奶,这里没有牛奶了……我喝不到,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侧卧在被子里,背对着江年和陆清扬,哭得太大声。
他们听不到电话那边细微的声音,只听男人嗓音低低,在静寂凌晨里,让浮躁杂乱的一切都变得沉稳。
【别哭了。】
【是想让我现在去找你?】
棠鸢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一会儿叫名字,一会儿又安静。
那边沉默了两秒。
扬声器放大了电话里的叹气声。
【你的室友还在吗?】
“哦哦,我们在。”
【麻烦帮她倒些蜂蜜水或者果汁,哄哄她,让她早点睡吧。】
江年应声,接着听电话里的人声音淡淡嘱咐。
【如果她明天忘记了这通电话,就不要再提起。】
颂风承办的汉服展十分盛大,名噪一时。由于是上面钦定的展会,领导云集,到场的也都是知名媒体和电视台。
棠鸢在看了全程直播。
除了秀场,还有展厅。只不过展厅的图片,她就只能靠一扫而过的镜头,还有微博话题里的路人图片。
搜寻某个身影,但无果。想到这种场面,都是他一手打造的,随时可以看,又不是偏偏要和大家凑热闹。刷了刷手机,又和黄漫跑了趟版房,庆川经验最丰富的版房,不少大奖的作品都出自这里。
因为她的作品有许多特殊工艺,立体的云肩,面料用了独特的蝴蝶缎,部分用了香云纱,黄老师都夸她舍得下血本,立裁裁的都是银子。
“没什么舍不得的,我除了这点积蓄也没什么了。”
蝴蝶缎能更好地呈现中国画的山水笔法,将光晕星辰效果展现出来,体现中国传统的“罗织”工艺。她便用了。
“不过,你这二十八星宿的灵感从哪里来的?”
“……在一个朋友家的书柜上翻到的。”
“那说明,这朋友与你有缘。”
“很巧妙,没想到一本书成就了我。”
棠鸢的作品名字叫《是夜》,为了统一不同星宿的色调,她只好选了最有灵感的几个:角木蛟、心月狐、毕月乌、尾火虎、张月鹿。色调碰撞对比强烈,皆用中国传统红和白玉色,流丽纷扰,是夜里妖冶的颜色。
休息的功夫,小夏突然发来消息:【小棠姐,我今天在展会现场,你的简介好酷。别人都是清一色得了什么奖,只有你是短短八个字,很有力量!】
接着她发来两张图片。
小夏:【嘻嘻,给你的惊喜。希望你一切顺利。】
棠鸢依次点开,第一张是她的作品和简介版面全景,定制的水彩绘画头像,显得很不专业,下面是她上次报送的简介:
【功不唐捐,玉汝于成。】
指尖滑到下一张,加载的瞬间她就知道,那个背影是谁。
大概旁边是什么领导,大家都西装革履,只有费闻昭,穿了一件白衬衫。肩膀架得挺直,面料落肩,线条流畅,她一眼认出,那是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棠鸢不自知地有点紧张,盯着屏幕端详。
那背影实在有种“梅借风流柳借轻”的倜傥,也正是她想象中的清朗。工装衬衫显得他太禁欲板正了,就应该多穿点休闲装,才接地气,好亲近。
不过她又想,好家伙,怎么敢在这种场合穿。
棠鸢放大,保存,把周围人都裁掉。留孤伶伶的一个费闻昭在屏幕上。
她好想把照片翻过来看看他正脸,看看她苦苦才绣好的“海棠云鹤”,是不是在他胸口处。
粉雕玉琢的刺绣,她光图片就参考了好多。还给自己做了一件,是情侣款。
黄漫打来电话找她时,棠鸢才缓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的痴汉行为,她突然在版房的角落就红了脸,对着脸扇扇风,棠鸢心里又有点开心,眼睛明亮,嘴角抿着,跃起小小波澜——
起码,费闻昭还是接受了这份心意。那通电话,也让她知道,他似乎也没有对她太过冷漠。
飘忽不定的小女孩,就那样呆坐在一堆样衣布料间,眼神迷蒙地纠结又期待——
不知道她写的那份热烈的表白信,他看到了吗?

第65章 风筝信(男主视角)
她离开后的一周里, 费闻昭的电话被轰炸,电话铃声让他一阵阵神经紧绷,那些惊讶语气不过是一遍又一遍提醒他,她是真的不告而别。
江潮第一时间打来电话问, “怎么回事啊, 突然就辞职了?上次我们一起吃饭不是还好好的?你还说要帮她呢。”
费闻昭在办公桌前搭着胳膊, 捏捏眉心, 语气淡而无力,“晚了一步。”
三人一起吃饭的那天,棠鸢去洗手间的空当,费闻昭问了江潮关于季时念品牌的事情。
江潮如实说, “季时念的牌子其实和市场机遇也有关系, 现在要创立新品牌,更多地要迎合市场, 小众风更要靠营销, 卷得很, 还要靠直播带货。”
“你怎么, 想合作还是?”
费闻昭朝棠鸢去的方向看, 又自然回话,“算是帮我一个忙吧。”
江潮看他因为担忧棠鸢皱起的眉头, 笑他, “被拿捏了?”
费闻昭放下手里的东西, 面上没有波澜,缓缓道,“她刚毕业, 被我带到颂风上班,周围全是有经验的前辈, 难免会焦虑,她又把自己逼得很紧。”
“我怕她哪天撑不住。”
江潮点头,他听出费闻昭语气的心疼和言外之意,“确实,棠鸢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挺开朗的,其实一直默默努力,和我接触只聊工作从来不聊其他。”
末了,江潮补充问到,“想帮帮她?”
“嗯。”
“还不想让她知道?”
费闻昭被点到了心上,眉眼带笑,无奈道,“要强得很,谈恋爱也要偷着谈,谈着谈着心思就跑了。”
“哈哈,看出来了。”江潮笑着,“你还会有这么被动的一天啊。”
“没办法。”
费闻昭是真没了办法,软着来,硬着来,都不行,只能偷偷来。
她不就是想自己创业吗,他放她去。
只要她好好待在身边,风筝的线不过是放得长一点。
费闻昭在门口送江潮时又补充道,“那就定了,改天一起聊聊,我和祁瑶也联系了,想了解下设计方面的赛事或者其他的策划经验,回来我跟她讲讲。”
“可以啊,也是难为你一个学金融的了。”江潮说。
费闻昭撑开伞,看棠鸢从背后过来,缩着身子钻到伞下面,紧紧搭上他的手臂,贴着身侧。
他将她完全揽回怀抱,生怕淋了一点雨。
雨声很大,也淹没不了他心里的声音。
他说——
“责任在身。”
只是他没想过,风力太大,手里的线轴没留神就脱了手。
也没想,他们之间的线已经绷到最紧。很难收回。
线没断,是风筝随着风,自己挣脱了掌控。
很长一段时间里,费闻昭都很佩服她,佩服她比自己心狠,一晚上就将所有撇得一干二净。
说起那通电话,费闻昭是在医院病房接的。
他在健身房被别人的哑铃砸到脚背,幸好是个女孩举的,不是什么肌肉壮汉。只是肿得厉害,便在医院养伤。
那女孩过意不去,非要来照顾他,送饭送花,他拒绝。
“我和我的女朋友快结婚了。”
最后那张小卡片从护士口袋掏出来,被袁清安碰到,礼貌地扔了。还不忘提醒他,“闻昭,可不能对小棠不忠啊。”
费闻昭无奈笑笑。
其心昭昭,日月可鉴。
只有棠鸢看不到。
在南城的观景台问她,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其实不是骆凡一的问题,是他自己想问。
骆凡一只是说,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费闻昭问,哪方面?
接着便说,想结婚了。等忙完这阵,展会办完,打算求婚。
可他没忍住那晚就问了出来。
把小姑娘吓到了。
在医院他没睡意,或者说,很久了,睡觉像是为了完成任务一样,给他逃避的时间,逃避虚无,从现实的虚无,到梦境的虚无。
毫无真实感。他不知道是以前的日子不真实,还是现在的日子不真实。
那个总是雀跃在身边的、生动的,总是吸引他目光的小女孩儿,突然就很久没出现过了。
接到电话的时候,他还在听歌,棠鸢之前关联着车里的账号,他就一个个对照着歌名在手机上搜出来,留着晚上听。
想听听看,她在想什么呢。
他跟着她,从民谣听到后摇,从蓝调听到王菲。他想,算不算是她生活的一种无形参与?
【费闻昭……是你吗?】
凌晨静寂,夜风微凉。她在电话里迷迷糊糊,软软叫他名字的时候,费闻昭只觉得胸口很堵,心拧在一起,难以呼吸。
他耐着性子下病床,打开窗深深吸气,忍了很久的情绪喷涌而出,只不过是对方叫了他的名字,三个字,一瞬间的事。
烦躁,夹杂着心疼,听那边混乱的人声,忍不住皱眉,又只能隔着手机哄她。
每每都告诉自己不能怪她,她没什么错,她离开自己只是想圆梦,有什么错呢。他难道已经能和她的梦想相提并论了吗?
她应该有要追求的东西。远比他重要的东西。
他欣赏这份勇气。
只是发生在他身上,他做不到那么洒脱大度。
那晚他又一次放低自己的底线,听小女孩撕心地哭着说没有牛奶。
他下意识冒出幼稚的想法——【看吧,是不是待在我身边最好?
那你怎么还不回来?
你自己不要我的,你又哭什么呢?】
想完又觉得自己好笑。失神间,夹着的烟头猩红闪烁,已经在夜风里燃烧了一截,灰白色很颓,再怎样热烈燃烧过,都只留下残灰。
抖了抖,一切又归于寂。
拿出那张快递员给他的纸条,上面是棠鸢寄回快递的庆川新地址。邻居问他,怎么好久家里都没人,女朋友去哪儿了,他只好说出差。
“快递员来问我,又把东西寄走了哦。”
费闻昭便去问了快递,是退回商家还是新地址。
不是查不到她去了哪里,IP也好,让小章去联系黄漫也行,他突然就觉得不应该再打扰她。
苏苡总问他,“你就不想赶紧让她回来吗?”
费闻昭便回,“想。但达不到她想要的,迟早还是要走的。”
苏苡说,“你倒是挺了解。”
费闻昭说,“她没那么爱我,是我想留住她。”
一直以来都是,她只需要好好享受他的爱就好了,可惜她不要。如果不是他一直在主动,他们之间,也不会平生牵连。
苏苡有点愣,接着说,“不是,是她不知道她爱你。”
费闻昭没信心地笑,“你这话,倒是给了我安慰自己的好借口。”
两个多月后的某天,费闻昭回他们的公寓拿东西。好久没回来,因为他不想,到处是棠鸢没带走的东西,气味,裙子,画面。
满满都是躁意。只能喝点冰水缓缓。所以他干脆就不回去了。
让小章托人定期打扫房间,其他都别动,才发现他们漏了衣帽间。
费闻昭拉开衣帽间的门,去看他以前的“丰功伟绩”,去看被压制西服上的海棠花。
眼神扫过,才发现,衣帽间多了几套陌生的礼盒。
他奇怪,并意识到这是棠鸢留下的东西。
他悉数将礼盒抱回卧室床上,一个个轻轻拆开。
最精致的那套,是一件丝质白衬衫,胸口处的刺绣很专业,平滑细腻,海棠与云鹤的传统纹样,大气简约。垂眸盯着,又拿起来看了看。
从衬衣里,掉出来一份信。淡粉色信封,火漆印章封口。
他先忍着去读信的心思,又将另外的礼盒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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