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逐溪后知后觉地开始想,他到底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但是问题总是问不出口的。
难道要问,你是因为喜欢我就对我这么好的吗?
所以她最后,还只是问,会花很多钱吗?
她一面很向往。
向往这个从来没有这样经历过的世界的一面。
譬如那天在少年宫,她看着那个姐姐敲着架子鼓,好酷,她看着入了迷,幻想自己也会变成这样吗?
到在办公室外等南淮意登记信息之前,她一直都沉浸于这种幻想和新奇之中。
忽然就像是梦醒了一般。
她蜷缩着手指,摩擦着自己的膝盖,她想,这要花多少钱呢?
到了晚上躺在床上,她又不自觉地想,这要怎么办呢。
像是隔着漂亮的玻璃橱窗看着商店里面。
她憧憬渴望又拘谨惶恐。
南淮意只是回答:“不会啊。”
他的手抬到一半,在空中停住了,又落回自己腿上。
他其实很想告诉许逐溪。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所以什么都不要怕,不要有任何的负担。
享受这一切就好了。
可是许逐溪的年龄太小了。
她太小了,他想。
要是直接告诉她,她能够接受吗?她会真的相信吗?
南淮意没有把握,他一面很相信自己相信许逐溪,可是另一面,他想,上辈子,没有人跟自己说过这样的话,所以怎么才能知道到底有没有相信呢。
算了,还是等她再大一些吧。
这是南淮意很犹豫的事情。
一个人能够接受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是她自己的吗?
或是可能只有她自己。
南淮意不确定。
他还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告诉许逐溪。
他和她,他们本就是一个人,他们天生以来,就是一体的。
他要许逐溪活在阳光之下。
坦坦荡荡,心意顺遂,万事胜意。
很快就找好了一位合适的英语老师。
是位女老师。
在国外留学回来的。
南淮意尽可能地为许逐溪选择的老师是女老师。
一是安全。
二是,他希望许逐溪能够更大程度地受到老师的正向影响。
比起异性,他更希望她拥有同性楷模。
于是许逐溪就开始了周内晚上到老师家补习英语的课程。
为了节省时间,南淮意让家里不用再为他们两个人准备晚饭了。
他定了一家饭店,周内每天下午准时去那里吃完晚饭,然后就送许逐溪到英语老师家里。
她在里面上课的时候,他就在外面等着。
施琴有点心疼,“让家里给你送饭吧?”
南淮意笑着摇头,“没事的,奶奶,又不累。”
施琴不赞同,“两个小时呢。”
南兴华把报纸翻了一页,“他自己乐意,等他不乐意了,他自然就回来吃晚饭了。”
施琴不满地哼了一声,路过坐在沙发上的南兴华,重重地又装作不经意地把他的报纸从手里拍落。她开始做宵夜,倒不是什么别的,就是做些梨汤什么的降火的甜品,坐在餐桌另一头,盯着两个孩子,一大一小,都一齐捧着汤碗右手拿着汤勺,又齐齐地把碗放下了。
回来以后,许逐溪还要写作业。
第二天到了学校还是要交的。
她揉了揉眼睛,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抱着书包在书桌前面坐下,抓了下灯链。
书桌上放的这盏灯很漂亮,流缀着长长的灯条。
晶莹剔透的。
是南淮意的舅舅送来的,宁水清的弟弟宁水昌。
他是自改革开放以来,就开始做国内国外之间的贸易的。
生意很好。
听说外甥领了个妹妹,特意来送些礼物的,一模一样的礼物送了两份。
南淮意看她困得很,有点心疼。
“要不然先睡会儿再写?”
心疼归心疼,学习还是要的。
不在于物质,而在于精神。
许逐溪摇头,朝他笑,“我可以写完再睡觉。”
刚把书打开,她又抬头看他,“我昨天还被英语老师夸了,老师还给了我一朵红花。”
南淮意问:“老师怎么夸你了?”
“老师说我进步好大的。”
南淮意看着她写作业,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翻着书。
他的作业早就写完了。
一半是在学校写的,另一半是在车上等着下课的时候写完的。
他看了会儿书,抬眸,看着许逐溪的背影。
她坐的很端正,埋着头,动着笔,另一只手压在课本上,字写的飞快。
他上辈子英语学的不好。
到市里读了高中,英语第一次考试,只考了三十多分。
后来慢慢学习,也最终只是哑巴英语,什么词不会读也不敢读,担心惹人发笑。
工作以后,这项不可避免的必需要求,也只是磕磕绊绊地说出来。
要不要再学个什么别的语言呢?
他突发奇想,又笑着摇摇头,自己否定了。
还是等着逐溪哪一天自己忽然对什么感兴趣了再说吧。
许逐溪忽然转了下椅子,拧着身子转过来,“我可以、我可以在学校里提前写完一点作业,这样等我放学的时候,我剩下的作业就不多了。到时候上完英语课,回到家,我剩下的作业就更少了,就能很快地完成了。”
她又飞快地补充道:“其实我在学校有很多时间可以写英语作业的,而且我写的也很快,能够写完的。”
南淮意怔了一下,撑着额头。
他的眉眼隐在灯光的阴影里,有些模糊不清。
他点点头,轻声应了一下,“……好,我相信你。”
“谢谢,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水云月笑着说, 拧开水杯喝了口水,伸手用手背挨了下许逐溪带来的水壶,往里也添了点热水。她走回原位, 面无表情地轻轻捏了把许逐溪的脸蛋,吓唬她, “不要以为你夸我,今天的练习我就会减少数量的。”
许逐溪挥挥手臂,很兴高采烈, “好的!”
水云月这个名字很柔,颇有几分古典意味,让人一听,便能联想到飘逸的长袖薄纱轻拂而过,在观者的脸颊停留一瞬又转瞬离去。或是有十里长亭, 端有一人独坐其间, 弹琴烹茶, 好不平和宁静。
总之, 不论怎么着,都让人没法和架子鼓联系起来。
许逐溪才不管这些,她向后双手撑着座椅,一动不动地半仰起头,盯着老师看。
满心满眼的惊叹和崇拜。
无论怎么看都好酷。
每一次鼓棒落下, 每一次手臂挥动。
水云月打架子鼓的时候很认真, 像是把除此以外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专注地面无表情地敲击着, 和着磁带录音机里播出的偶尔略带模糊的音乐声,却恰好别有一番风味。
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水云月走过来,又面无表情地摸了下许逐溪的脸蛋。
小朋友的脸蛋白白嫩嫩的。
这段日子又让南淮意这么养着,长了好些肉,圆润了不少,手感好极了。
许逐溪学着碰了碰自己的另半边脸。
水云月觉得怪好笑的,忍着转过身,举起她的手,把鼓棒塞到她手里,“握好。”
“嗯。”许逐溪立马把自己的五个手指都贴在鼓棒上。
水云月低着头把她的手指调好位置,“今天你要先学会打鼓棒。”
“要把鼓棒甩出去,就像是……甩鞭子。”
许逐溪还是很有信心地大声说:“好!”
她从椅子上蹦跶下来,站得端端正正的,做动作做的有模有样的。
南淮意在外边坐着。
走廊里摆着长木椅,让人休息的,摆放在靠近每间教室门口的地方。
少年宫家长是不许进来的,只能在大门外边等着。椅子摆着,是给孩子们坐的,譬如下一节课的来了,上一节课的还没有下课。
四楼空旷的很。
发出什么声响都能听到。
教室里响了会儿架子鼓的声,现在又停了。
什么都听不到。
南淮意低头,轻轻地用后脚跟碰了碰地面。
他是真的有点焦躁。
不知道里面在说什么,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他猛地站起来,呼了口浊气,手指插入发间,随便揉了几下往后顺了下,长步迈开向外面楼梯口走去。
出去走走,他决定。
出了少年宫向外左转,有家书店,很大,卖的书种类很全。
南淮意本来越过了,又倒着走回来,推门进去。
家里的书是他原先买的,买了些故事童话书什么的。
这样不行,也不够,需要些别的类型的书。
他自己是胡乱长大的,高中大学以后,如饥似渴地泡在图书馆,读着自己从未见过的书,了解自己从未了解的事情。
书是很重要的老师和引领者。
看书能够让人心静。
没一会儿,他就挑了厚厚一摞,堆放在最中间。本来他还打算托舅舅宁水昌帮忙买的,这家书店里的倒是很合适。
“您好,请问您的书店是几点关门?”他招手叫来老板。
“八点,晚上八点。”
南淮意想了一下,时间不太合适。他打算带逐溪在游乐园看完晚上的烟火表演,不能够确定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他指了下自己挑好的这些书,“能帮我留到明天早上吗?还是这个时间,我到时候会来把这些书带走的。现在给您付一半的钱,算是定金,剩下的一半明天来了之后给您补上?”
“行啊行啊。”老板自然是没有什么不乐意的,很痛快地收了一半的钱,售后服务也很周到,“你放心,每一本书我都给你包好的,一定不让哪里磕了破了,明天你来拿就是了。”
南淮意在这周围转悠了一会儿,就回去了,挨个的一个教室一个教室走过去。
除了个别像是架子鼓那样声音特别霸道的,大多教室的门都敞开着,为了透气。
南淮意就在那门口安安静静地站着看会儿,影子似的,不发出一丁点动静来。
每一个看着都挺有意思的。
他想,要不然回头让逐溪到每间教室都上节课,没准,她就又有什么别的喜欢的了。这样想着,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自己对这些是兴致缺缺的,但是对于把这些都补偿到许逐溪身上,却是热衷极了。
路过无线电教室的时候,南淮意抬头看了眼铁质门牌片。
无线电。
正要迈步离开的时候,恰巧和里面正坐着的个女孩目光相接。
是何佳涵。
她坐的很端正,抬头挺胸,两只手臂相叠,放在桌子上。
只是她的注意力似乎全然没有放在黑板上,她的眼神散漫的无神的,落在空中的某个角落。或许是没有想到在这里会看到南淮意,又或许是因为发呆被抓包而惊慌,她瞪圆了眼睛,掩饰不住的惊愕。
南淮意神色不变,只微笑着向何佳涵点点头,看着她坐的愈加端正,目光炯炯有神地看向黑板,看向老师手中的模型。
他往后走了两步,离开了门口,经过无线电教室后门的时候,他停了一下,转身朝里面看去。
无线电教室很大,但是上课的学生很少,而且集中坐在最中间,被前后左右的众多模型电路围绕着。
何佳涵的背影,南淮意还是能够认出来的。
她的肩膀又松松地垮了下去。
或许她不喜欢这个,南淮意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件事情。
只是她没的选择。
宁水清选的什么,就会等同于何佳涵选的什么。
这是寄人篱下的痛苦。
这是寄人篱下的孩子的痛苦。
或许血脉上带来的天然的羁绊,是无论怎么样,都没有办法替代的。
无论宁水清对待何佳涵多好,她心灵上的拘谨都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
或许他可以找宁水清聊一聊,南淮意又摇摇头,率先否定了这个打算。
这不是个好办法。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休假很快就要结束了,宁水清这段日子,是无论什么都要为何佳涵争来一份,她似乎是觉得,这个家里除了她,所有人都不会对何佳涵好,都不会为何佳涵考虑。
他要是去找宁水清聊这个事,可能只会激怒宁水清。
算了,还是等宁水清走了以后,或许他可以找何佳涵聊一聊,帮她转班,学些其他的她感兴趣的东西。宁水清下次回来,谁又能知道呢?说不准又走了个十年八年的。
溜溜达达地转悠了一会儿,南淮意走回四楼,从旁边的空教室里搬了张桌子出来,挨着墙壁放好。
少年宫每间教室的装修设计,其实颇有种前卫的设计感。
窗户都开的很高,开在墙壁近天花板的地方,长方形的连着两扇,擦得锃亮。
南淮意个子长得很高,搬了张桌子,踩在上面,反而还要稍稍弯腰矮着点,否则就一头碰到了天花板顶上。从羽绒服內兜拿了录像机出来,展开,对准教室里面坐着的许逐溪。
他想把她生命中发生的所有的一切事情。
不管是重要的还是不重要的。
他都想拍下来。
这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
或许若干年以后,记忆遗忘了,但是记录是永存的。
他人生里的第一次或是第二次或是第三次等等等等,都早已消磨殆尽了,他对任何事物的感知发生,都已经有些钝化了。但是许逐溪不一样,他想把她所有的一切都记录下来。
每一件事,无论大或者小,都是值得铭记一生的宝贵记忆。
就这么一次而已。
南淮意先拍了一小段,从桌子上很轻盈地跳下来,没发出一点声响,提前关掉音量,点开看,他不是很满意。
录像机的像素本身不高,又隔着玻璃窗,拍出来的影像就更加模糊。
一脚踩在桌子上,腰部用力,站回原位。
他尽可能轻轻地推开窗户,避免发出什么声响出来。
不料时机不巧。
教室里这个时候偏偏安静极了。
许逐溪甩了会儿鼓棒,甩得有模有样,很不错。
水云月决定让她练着打哑鼓,正调着哑鼓垫的位置,听见“咔哒——”一声,她猛地直起腰,左右看了看,抓到了声音来源,几步走上前,蹬上了贴着墙放着的那塑料椅子。
她踮起脚向外猛地伸手,像是要去揪南淮意的衣领。
南淮意下意识地往后一闪,躲开了。
水云月刚要出声质问:“你是……”
“淮意哥哥。”许逐溪却很开心,提着鼓棒在空中朝南淮意挥了挥,算是打招呼。
“哥……”水云月看了看面前这个男孩和他手里的录像机,又扭头看了看坐在凳子上很乖地笑着的许逐溪,很快理清了状况,从椅子上跳下来,继续调着哑鼓垫的位置,捏了下许逐溪的脸,佯装严厉的,“不许看了。”
“好的老师。”许逐溪还是很乖地点头,双手捂着眼睛,又透着手指缝看着水云月,“那老师,我能看你吗?”
她很快就和水云月混熟了。
就在这短短的刚刚一个小时之内。
所以作怪似的和水云月开玩笑。
她天然地对老师有种亲近和信赖。
最重要的原因是从小到大,在她的生命里,出现比重最大的陌生人是老师。
当然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水云月很好,对她这个仅有的学生也很好。
像是哄小妹妹一样的。
南淮意就趴在那里静静地拍着。
他看着教室里的许逐溪,看看自己镜头里的录像机里的许逐溪。
因为和赵景川他们约好要去游乐园, 就让车先回去了。
汽车临走的时候,从后备箱把他的自行车卸了下来,推进少年宫的院子里放好。
推自行车的时候, 南淮意看着前后两个旋转的自行车车圈,想到一件事情来。
许逐溪还不会骑自行车。
他上辈子到死的时候,也不会骑自行车。
主要是也没人教他。
没人推着车的后半部分, 又放开手,让他大胆地往前行。
得教许逐溪骑自行车, 他想。
这很酷,而且是许逐溪喜欢的。
等她学会,就可以选一辆很漂亮的自行车, 要是她想骑着自行车上下学,也都可以。
准确来说,接许逐溪来以前,南淮意总是骑着自行车上下学的。
到时候可以一起骑自行车,会是很新奇的体验。
许逐溪本来正站在台阶上边, 笑眯眯的, 手臂挥舞着, 摆动着手里的鼓棒。
南淮意鼓捣了一会儿录像机, 低头笑着看她,“这么喜欢架子鼓吗?”
“嗯。”许逐溪重重地点了下头。
南淮意把录像机合起来,放回兜里,把扣子扣好,眯起眼睛望向门外, 似有所想, 揉了揉她的头发,“哥哥带你去滑雪吧?去不去?”
许逐溪仰起头看他, 眼睛亮晶晶的,“今天吗?”
“下周吧。”南淮意一挑眉,“今天带你去游乐园,说到做到。”
赵景川他们来的时候,都推着自行车,外表瞧着都差不多。
陈矢走在最后,唯他的自行车,有一抹独特的亮色,自行车后座安着个蓝色的塑料座椅。
南淮意推着自行车出了大门,跟陈矢两个人左手右手一倒腾,就换了自行车。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问:“结实吗?不会掉下来吧?”
“放心。”陈矢看了他一眼,伸展手臂熟练地开了自行车上搭着的那个锁,“我特地找人铁焊过了,绝对不会掉下去的。”
“嗯。”南淮意半弯腰,手掌虎口卡在许逐溪腰部,手臂一使劲,就把她抱起来了,放在座椅上。
蓝色塑料座椅还配了个安全带似的东西,长长的粗布带,有弹力能够伸缩,两端缀着卡扣。南淮意把卡扣往上推了一截,两个带子合在一起比划了一下,才满意地扣上卡扣,一个推到另一个里面去。用力拽了一下,确保系的很紧,许逐溪不会掉下来。
“坐好,出发啦!”南淮意拨了下自行车铃,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跨坐在自行车上,最后扭头朝逐溪笑一笑,于是脚下往后一蹬,踩着脚踏带动前后轮转动,极为轻盈地出发了。
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对许逐溪来说,不是一件多么新鲜的事情。
但这是来了首都的第一次。
穿越大街小巷,她悄悄闭上眼睛,听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人声,清风拂面。她被带动着,随着自行车的每一个转弯,微微倾斜,或是慢慢停下来,她就睁开眼睛,偷偷地抓一下南淮意向后飘起来的衣角。
这是最自由的。
她想象自己是一只在风中飞翔的鸟儿。
忽然停了,耳边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南淮意把自行车推着进了巷子口,停下来,放下脚撑。
“怎么了?四哥。”李知一慢慢赶上来,跟着停下。
“没事。”南淮意掀开自行车前筐,从里面书包拿出个绒毛帽子,他调整着位置给许逐溪戴上,调整着旋转着帽子,严严实实地把她有点泛红的两侧脸颊藏在帽子里,“好了,走吧。”
于是再出发。
许逐溪揪了一下缀在帽子底下的两个毛球,还有两个花朵图案。
今天是周六,游乐园人很多。
门票十五元一张,购买窗口设置在距离游乐园大门大概五十米的地方。
赵景川对游乐园是最熟门熟路的。
等着他们几个人把自行车在棚里停下锁好,他早就买好了票,举着手里的门票朝几个人挥舞了一下,“这边!”
“等会儿,还有个人。”南淮意摸了下手表表盘。
“还有谁?”赵景川凑过来。
陈矢似有所感,摸了下额头,“应该……是我侄女?”
正是杨繁星。
有辆汽车远远地行驶过来,鸣了下喇叭,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车门开了,先伸出来一只脚,试探性的往地上挨了一下,就蹦下来,反手关了车门。
南淮意松开手,任许逐溪欢欢喜喜地跑过去,两个人抱作一团,蹦蹦跳跳地转了几圈,欢呼着,不知道在小声地说些什么。
驾驶座车窗摇下来,露出个很熟悉的人,沈灼颂。
四个男孩站成一排,朝她打招呼。她点点头,摆了摆手,算是回应。
她喊了一声:“杨繁星!”
“嗯?”杨繁星双手分别握着许逐溪的双手,甩了下头发,扭头看她,“怎么啦?”
“晚上来接你。”
“好!”杨繁星很大声地回答,然后就立马摆手,“拜拜!”
这倒不是南淮意约来的。
是件很巧的事。
周四放学的时候,杨繁星提出了自己的邀约,“逐溪,我们周六一起去游乐园玩吧,好不好?”
许逐溪有点雀跃,“游乐园——我哥哥那天还说,要带我去游乐园。”
她有一点点得意和小小的炫耀。
她在面对南淮意的时候,还是在哥哥前面,加个名字。
“淮意哥哥。”她还是这么叫他。
但是在学校、在外面,她早已改了称呼,她叫他哥哥。
这样的不加任何前缀名字的称呼,有一种独特的亲密感。
“真的?!”杨繁星眼睛一亮,“那正好,我们这个周末一起去吧!”
“那、那我回去问问他。”
南淮意听她说完,只道:“当然可以了。”
他想了想,“逐溪,那你还有别的想要邀请的朋友吗?有的话,你可以都问问她们,如果她们愿意来的话,周六哥哥带你一起去接她们。”
这个班里的同学,对许逐溪都很和善。
比如前桌那个扎羊角辫的女孩,唐甜。
她的脸蛋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笑起来特别可爱。
许逐溪想邀请她。
只是她已经答应了和杨繁星一起去游乐园。
许逐溪在这种事情上有一种独特的坚持。
她觉得,答应了杨繁星的事情,要是她再邀请别人,这是对杨繁星的背叛。
所以面对南淮意的问题,她只是摇头,“不邀请别人。”
两个女孩欢欢喜喜地牵着手大步往前走,忽然笑着小跑几步,又停下来慢慢走。
四个男生,人高马大的,跟在后边。
南淮意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许逐溪的一举一动,警惕地观察着周边的环境。
“零——”
有辆自行车从旁边拐角冲出来。
南淮意猛地一大步往前,下意识地伸出手,就要去抓两个人的衣领,以免两个人被自行车碰着了。
而杨繁星和许逐溪早早地就停下来了,等着自行车晃过去,才又一齐往前走。
手臂甩着同样的幅度,迈一样的同方向的腿,走同样间隔大小的步子。
南淮意的手抓了个空。
“淮意。”陈矢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别那么紧张。”
南淮意偏头看着他,半晌,转回去,轻轻吐了口气,“你说的对。”
赵景川早就自然地去补买了一张票,交给大门口守着的工作人员,核对了票数和人数,把门栏移开,放几个人进去。
他看起来比许逐溪和杨繁星两个人都要兴奋的多,“喔——”的怪叫了一声,得到了两个小女孩一起瞪圆了眼睛,像是看个什么及其新奇的事物一样望着他。
南淮意趁机给三个人拍了张照片。
赵景川毫不在意两个小女孩奇怪的眼神,拍拍手,“走!我带你们去坐过山车!”
“好!”两个人很大声地回答。
于是赵景川就跑在最前头,带着两个小朋友,很幼稚地朝着过山车那边开始跑。
李知一李行一两兄弟,来的时候,就各自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跟南淮意陈矢说了一声,就朝着游乐园里面有处歇凉休息的座位区走去。
坐上过山车,是两个座位挨着一排。
南淮意本来是打算,他带着许逐溪坐,赵景川带着杨繁星。
杨繁星很不同意,死死地握着许逐溪的手,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不不不不不——我要和逐溪,我们俩个要坐在一起。”
“嗯嗯。”许逐溪跟着点头。
南淮意无可奈何,嘴角微微抽动,活像他是个什么恶婆婆,只得点点头,坐在这两人后头。他挺紧张的,许逐溪从前没有坐过过山车,不晓得会不会害怕,所以他微微前倾身子,侧头看着许逐溪的一举一动。
耳边却只剩下了两个人的“哈哈大笑”,兴奋又欢快地大笑着。
他无奈地摇摇头,把录像机的带子紧紧绑在手上,拿出录像机,对着许逐溪开始拍,拍会儿许逐溪一个人,又或是把杨繁星也拍进去。
过山车走的很不平稳,车轮摩擦着铁轨,甚至带点微微颤抖。
但是南淮意拍的很平稳,手肘支在车侧边,架的很稳。
等着这一圈各个设施玩下来,两个女孩都玩疯了,跟在赵景川后面大步跑。
南淮意只是安静地跟在后面,不时地打开录像机,沉默地记录着这一切,记录着许逐溪的每一声欢笑。而后会在她每一次下意识地回头,目光找寻自己时,向她微笑,无声而有力。
游乐园的烟花是保留项目,有固定的燃放时间。
而到了看烟花的时间,摩天轮的队伍就排的更火热了。
好在有李知一和李行一在。
他俩很早就赶着到摩天轮底下站队了。
“喂!”赵景川很不满,“怎么你们之前就不愿意陪我坐摩天轮啊?你俩就不愿意为我排队,南四一说,你们俩今天就跑来专门排队了?!”
“你管我。”李行一做了个鬼脸,哼了一声。
“哼!”赵景川重重地哼回去,还是很诚实地坐进去。
摩天轮一次可以坐四个人。
他们俩按照两个号排的队。
第一个来了,让许逐溪和杨繁星进去。
许逐溪刚刚迈进了左腿,下意识地扶住了门框,回头寻求帮助似的看向南淮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