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门口,她折身回来,“对了,小组长们记得把作业收齐,报到办公室去。”
杨繁星兴致冲冲地上手,帮许逐溪把课本翻到正在念的那一页去,然后她就捧起书,大声地念起来。
许逐溪仔仔细细地把这一篇课文看了一遍,小声地念了一遍课文,中间断了一下,但是读的很顺利。
她刚翻了一页,忽地,面前就多了两块橘子糖。
许逐溪有点懵,抬头看过去。
前桌还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她笑得有点羞怯,细长的手指推着橘子糖,推到逐溪面前,飞快地回过头,在教室里环视一圈,发现老师还没有来,就又飞快地回过头,凑到许逐溪面前,“送给你!橘子糖很好吃,今天早上我从家里带来的。”
杨繁星戳了一下这个女孩,迅速挤了下眼睛,“老师进来了!”
“谢——”
许逐溪才说了一个字,女孩就转回去了。
这是许逐溪第一次这么受欢迎。
一下课,她跟前就围满了人。
有人是来问她名字的,“许、逐、溪,是哪三个字啊?”
许逐溪就把写了名字的课本翻开让他们看,“是这三个字。”
她这么介绍。
没成想,课本就让人拿过去,一个一个地传着看,“原来是这三个字啊——”
许逐溪从书包里拿了零食袋子出来。
是昨天南淮意塞到她书包里的。
他说:“带到学校里,可以分给新同学,哥哥希望你,能够交到好朋友。零食是用来表达你很喜欢他们的,就是没有零食,逐溪也会有很多人喜欢的。用零食,可以表达你也很喜欢他们,好吗?”
昨天南淮意已经是愁的有点语无伦次了,他只能在心里叹气。
他有点舍不得,也害怕许逐溪到了一个他看不见的地方。
一个看起来样貌漂亮孱弱、衣着又得体精致的孩子。
不论男女。
比起样貌平凡无奇的。
抛开这人的性情品格暂且不论。
最先,总是让人一见了,就有想要和她交谈结交朋友的兴致。
这或许是社会造就的,也或许是人总是趋向于美好的东西。
第一印象总是影响人至深。
所以,逐溪应当会交到朋友的吧。
南淮意不确定地想着,半蹲下身子,他紧紧抱住许逐溪,额头搁在她肩膀上。
他很难描述自己现在的这种心境。
许逐溪把袋子扯开,里面满满当当的,什么都有,薯片、糖果,还有些英文字母,是许逐溪叫不出名字的。
她想了一下,站起来,捧起袋子,伸着胳膊递到环绕着她的同学们的面前,“谢谢大家,我想和大家做朋友,不知道这些你们喜不喜欢。”
“谢谢许逐溪!”
他们这么说,欢呼着从里面拿了点吃的,赶在上课前,又匆匆忙忙地跑回座位上去了。
得到别人的赠与,总是一件让人很快乐的事情。
在学校里吃零食,也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两件事情叠加起来,就更加快乐了。
许逐溪扎紧了袋子,还剩下了一些。
一回头,就见杨繁星期期艾艾地望着她,撅着嘴,“逐溪……”
“有的有的。”
杨繁星很得意地笑了一下,又低声强调,“可是我不想跟他们一样。”
许逐溪肯定地保证,“一定是不一样的,这是我特地给你带的。”
她从书包里摸出另外一个布袋子,布袋子上面还绣着朵很漂亮的花,“这里面都是你上次说,你特别喜欢吃的糖果。可是你上次说,沈灼颂姐姐不许你吃许多,所以我就没有给你带特别多。”
“好好好。”杨繁星连连点头。
她现在觉得,许逐溪就是最懂她的。
要不是已经敲了上课铃,她都想抱着许逐溪亲她一下才好。
许逐溪总是渴望独一无二的特殊的。
她晓得独一无二是能够让人多么高兴起来的事情。
所以对她喜欢的人,她总也是希望能够给与别人独一无二的快乐。
就这样很快乐地过了一上午,再上节体育课,就该吃午饭了。
体育老师集中地让他们绕着操场跑了一会儿,就解散了。
操场特别大。
许逐溪放眼望去,一个操场,已经比从前她在安县读书的小学要大得多。
操场是共用的,幼儿园到高中,四个阶段共有的,所以人也很多。
她正跟杨繁星站在一起,等着跳绳空出来,好去参加跳绳比赛。
忽然似有所感,她转过头去,远远的,就认出来跑过来的人。
南淮意。
只来得及匆匆跟杨繁星说了一句,也顾不上她到底听没听见,许逐溪还抱着刚脱下来的校服外套,大步朝着南淮意的方向跑过去。
“淮意哥哥!”
她停在南淮意面前,飘了一早上的心,忽然就这么安定下来了。
有点惊喜。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你们这节是体育课。”
南淮意急促的呼吸渐渐和缓了,本伸出手去想要握住逐溪的手,停在空中犹豫了一下,还是收回去了,转而摸了摸她的头发。
许逐溪仰着头看他。
正打算说些什么,一怔,瞥见他的眼眶略微发红。
不确定地想着,他是——哭了吗?
许逐溪踌躇了一下, 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哭了吗?”
“你怎么了?”她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袖子。
“……我没事。”
南淮意从怀里把那一玻璃罐糖拿出来,塞到许逐溪怀里,见着要滑下来, 他眼疾手快扶住,还是拿在自己手里,倒腾了另一只手, 只抓着许逐溪肩膀上的衣服,拉着她往后边走。
他又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 补充道:“我没有哭。”
“哦。”许逐溪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操场跑道的内圈和外圈都是大片大片的草地。
嫩绿色的一片。
放眼望去,很养眼。
春夏常有学生直接在草地上围坐一团,或是聊天, 或是做功课,或是游戏。
只是如今才是初春,冰雪初消,地上有水,又冷得很, 不是个好休息的地方。
往后边靠墙有些锻炼的器具, 单杠什么的, 还有些长木椅, 正能晒着太阳。
南淮意带着她向那里走过去。
许逐溪有点不自在。
这里有好多人在这儿玩,说说笑笑的,此刻明里暗里都朝着他俩这边看过来。
她一向是对目光很敏感的。
南淮意停下,目光冷冷地朝着盘腿坐在单杠上边的一个男生看过去。
操场是从幼儿园到高□□用的,通常每节体育课, 都是幼儿园到高中里头, 各有一个班来上体育课。四个全然不同的年龄阶段,单从面貌上, 通常能判断出来,更别论,穿的校服还不同。
幼儿园的小朋友,通常是不穿校服的,除了周一升旗仪式,其余的时候,都不做强制要求。小学校服肩膀处是一条白杠,初中两条,高中三条。
这男生的校服外套上正好可见,是两条。
“淮意哥!”男孩被看得有点发毛,不自觉地打了个颤,自觉此刻仪态不雅,双手一撑,从上边跳下来,很端正地站到地上,往前小走了两步,有点好奇地瞄了许逐溪几眼,被狠狠一瞪,腆着脸笑了几下,立马收回目光,再不敢乱瞟。
“小五。”
南淮意微微一笑,“我记得你上次从树上摔下来,齐姨说,不许你再上高处了。”
“淮意哥。”小五凑到他前面,央告着,“你可别告诉我妈啊,拜托你了!”
南淮意表现得很好说话,“可以,我现在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
小五心领神会,“好,淮意哥,那我们先走了。”
他转身招呼着几个朋友一起走,临走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好奇,探头看了许逐溪一眼。他的几个朋友里面自然也有认识南淮意的,叫着“淮意哥”,算是打招呼,说笑着跑开了。
安静下来了。
许逐溪松了口气。
南淮意脱了校服外套,铺在木椅上,按着她坐下,“把校服外套穿上吧,天还这么冷,万一感冒了怎么办?咳嗽发烧,你还不喜欢吃药。”
他嘟嘟囔囔的,忍不住移动着靠近,贴着许逐溪坐好,身子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手背遮住眼睛,无声地长叹了一口气。
提了一早上的心终于落地了。
他就好像溺水的人,怎么样都挣扎不出,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岸边的蒲苇。
很纤细,又很坚韧。
许逐溪如今就是这根蒲苇。
南淮意很清楚地知道,是他离不开许逐溪。
没有她,他会死的。
一根绷紧的弦,是容不得再次被拨动的。
他很难形容这种感觉。
“今天上午怎么样?”
南淮意伸手提起她校服的另一只袖子,帮她把外套穿好。
“挺好的,同学们都可喜欢我了。”
许逐溪笑眯眯的,两只手倒腾着那玻璃罐,从左手抛到右手,再从右手抛到左手,或是放在腿上,在腿上滚着玻璃罐玩。
“我还把你给我的零食,就是要分给他们的零食,分给他们了。”
南淮意扶着脑袋听着,出声道:“他们当然喜欢你了,你是很棒的。就算真的有人不喜欢你,你也不要在意……”
他有点焦躁不安。
他害怕许逐溪会不会在意别人的对自己的看法,会不会因为别人而伤心,会不会变得有些讨好性的人格。
这种情绪上的焦躁,很难抒发出来。
他此刻目前很想紧紧抱着许逐溪,就是单纯地抱着就好。
可这里不是个什么好地方。
操场上视野太广阔,人来人往的,可能会有些麻烦。
所以他只能握住她的手,圈起她的手腕,拇指绕着许逐溪纤细的手腕上突出的腕骨打转,很圆润的又突出的有点尖锐的骨头。
许逐溪很放松,也很信任他。
很自然地伸出胳膊,放心地交到南淮意手中。
她没有跟人这样亲密接触过。
她很喜欢这样的带点儿亲密色彩的接触。
南淮意抚摸着那块腕骨,内心的焦躁有点平息,又似乎愈发严重。
他特别喜欢肌肤相贴。
这是他才发现的。
或许他一直都很喜欢。
只是他很抵触与别人的亲密接触,所以从前未曾发现。
他很想顺着许逐溪的手腕,一路抚摸,抚摸一下她的娇嫩细腻的小臂内侧。
或是两个人的手臂紧紧地贴在一起也可以。
这种接触会上瘾。
南淮意被这种渴望折磨得要疯了,他觉得喉咙之中有一种无法平息的灼热的饥渴,在不停地逼迫着欲要控制他的大脑。
“逐溪——”
南淮意很闷地叫了一下她的名字,低下头,额头贴着许逐溪的肩膀,很用力地嗅闻了一下。
很淡的洗衣液的味道,混杂着些说不出的香气。
他低声问:“今天早上做了些什么呢?”
许逐溪没有放在心上。
这几天,淮意哥哥总是说一些,她有点听不懂的话。
她边伸出手学着他对自己的样子,也摸摸他的脑袋,算是安慰,边想着,回忆了一下早上都做了些什么,“今天早上语文早读,我读了一篇课文,上面的字我都认识。我之前都没有课本的。哦对了,第一节 课是数学课,有点难,不过我很快就听懂了。”
“逐溪好厉害。”南淮意夸她,胳膊搭在椅背上,悄悄地圈紧了她的肩膀,“你这么聪明,没什么能难倒你的。”
“嗯。”许逐溪低低地应了一声,转移话题似的,“然后就是这节课,是体育课,刚刚老师带我们跑了两圈……”
她觉得自己的脸现在一定很红,红的发烫。
总是这样,她喜欢渴望夸奖,听了别人的夸奖,又觉得害羞,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佯装着自己不在意。
之前是没有人夸她的。
准确来说,都很少有人能够认真地听她讲话。
家里只有一个爷爷在,家外的人,就更没有这个耐心了。
大家更喜欢问她,爸爸妈妈回来吗?回来要带你走吗?对别的,都是不在意的。
夸她最多的,或许就是老师了。
可老师们的夸奖,也总是不纯粹的。
逐溪记得。
老师们总是先夸她努力刻苦,一定要说,爸妈不在身边,她还能这么踏实。
然后就开始夸第二名,你是个男孩子,本来就聪明,稍微用点功夫,你很快就能拿第一了。
所以,这算是夸奖吗?
许逐溪不知道。
为什么她考第一名,就不能是她又聪明又很刻苦呢?
“诶呀,我们娃就是不好好学习。”第二名的家长捂着嘴笑,“老师都说了,让他好好学,就能超过那个许、许逐溪,他就是不好好学习。”
许逐溪趴在窗户旁边,静静地听着。
然后她想,好吧,反正我就是第一名。
这是许逐溪的骄傲。
可是又有点苍白单薄。
她有点害怕,是只有她一个人才这么想的。
南淮意又有点想抱着她了。
他看着许逐溪神采飞扬,就仿佛看到了被命运宽恕的自己。
正偷偷摸摸地伸出手去,叫人一嗓子打断了。
“南四!”
有四个男生朝这边走过来,南淮意眯眼看过去,陈矢走在最后头,最前边喊着“南四”的赵景川很用力夸张地挥舞着手臂。
他忍不住“啧”了一声,舌尖轻轻抵了下上颚,有点烦躁。
好端端的,被人打扰了。
又不能把人赶走。
他只能道:“逐溪,给你介绍四个哥哥的朋友。”
第十九章
赵景川两步并一步地冲过来, 到两个人面前站定,莫名地很得瑟,“南四, 我刚遇着小五了,他说你在这里。”
开口就把人卖了。
后面三个人悠哉游哉地走过来,坐到旁边另外的两张椅子上。
这处总共有四把椅子, 摆放的位置,是正好围拢的一个正方形形状, 正当中放着一个木桌,常有人把带来的零食堆在这儿,或是带着象棋、五子棋什么的玩意, 在体育课上休闲放松。
陈矢也是第一次见到许逐溪,暗中瞄了两眼,双手插兜靠在椅子上。
南淮意很认真地介绍,“这是逐溪,许、逐、溪, 我妹妹。”
“妹妹好。”
赵景川很自然地挤着他们两个人坐到同一张木椅上, 身子前倾, 越过南淮意, 热情地跟许逐溪打招呼,“我是你哥的朋友,赵景川。”
按理许逐溪该打招呼,叫一声景川哥或是景川哥哥什么的。
这是礼貌。
但她就是有点不想开口。
赵景川没注意这个,他自然地接过来介绍这个任务, 反客为主。
“我们四个都是你哥最好的哥儿们, 这是陈矢,这俩是李知一、李行一。”
陈矢招招手, “妹妹好。”
李氏两兄弟笑起来一模一样,“妹妹早上好。”
最后赵景川又绕回他自己,拍着胸脯,“当然了,这里面跟你哥关系最好的,还是我了。”
他是故意耍宝,还是为人就如此。
许逐溪不知道。
但她能意识得到这种语气所需要的结果,所以她很适时地配合地给面子笑了笑。
赵景川自信心暴涨。
他越发殷勤地越过南淮意,甚至一只手摁住了南淮意的肩膀,按着他像是不许他起身一样,“逐溪有去什么地方玩吗?这个周末带你去游乐园玩怎么样?就是可惜现在天还冷着,不然还能去公园划船。”
许逐溪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有点无措。
她缺乏这样的关系的相处,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来自于同辈的年长者的关怀。
她无声地动了动嘴,抓住南淮意的衣角。
她的手被人握住,安抚性地轻轻地拍了两下。
南淮意正要开口,陈矢抢了先。
他笑着解围:“赵景川,还去游乐园呢?谁上次坐过山车坐吐了的?跑去跟一群三四五六岁的小孩儿抢着坐滑滑梯,把人都弄哭了,被一群家长围着。不知道是谁最后站在那门口那儿,喊着以后再也不去了的?”
赵景川瞪了他一眼,梗着脖子,强行解释:“我那上次是吃多了。再说了,这次又不是我想去,那是带着南四的妹妹去,南四的妹妹,那就不是跟我自己的妹妹一样吗?我是为了带着逐溪去的,游乐园多好玩啊,像南四这么古板的个人,整天就待在家里哪儿都不去,一看就没带逐溪去过。”
事实上,赵景川说这话的时候,只是开玩笑。
他不晓得许逐溪是南淮意从那里认来的个妹妹,约莫着猜测,估计是旁家哪个亲戚的。
游乐园的生意火热的很。
自打修好了,那是每天的游客络绎不绝,他觉着许逐溪不可能没有去过。
说这话,也是有意哄着逐溪高兴。
他家里是在座几个里头弟弟妹妹最多的。
跟弟弟妹妹相处,对赵景川,是驾轻就熟信手拈来的事。
谁料,这话正戳着了南淮意的痛处。
他眼神暗了暗。
他确实还没有带逐溪,在这里随便什么地方玩过。
什么地方都没有。
反而是先带着人在少年宫报了课。
把人周末弄去到少年宫上课了。
这听起来显然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虽然少年宫在当下,家长们趋之若鹜。
交谈起来,能去少年宫上课,无疑是某种荣耀的象征。
这代表着,我的孩子很厉害,千里挑一地被学校挑中了,报送去到少年宫学习的。
以及自从上次出门的时候,宁水清遇着了他带着逐溪去少年宫。
回来后就来敲了门,在屋子里,商量让何佳涵一起跟着去少年宫的事情。
南淮意为了避免给宁水清错误的信号。
这本来是件小事,只要开口说一声就行,他还是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总之后来,不论是宁水清自己说的,还是让南永衡在中间传达着告诉了南兴华。
南淮意没问。
但他估计,多半是后者。
何佳涵第二天也去少年宫报了名。
好像还是报的无线电还是航模什么的。
这是身为家长的普遍的心态。
南淮意让许逐溪报了架子鼓这个事情,乍一听,显然已经是有些叛道离经,是在浪费机会了。
南淮意很纠结。
他本来还打算给许逐溪周末或是周内的晚上,上外语课的。
安县是个小地方。
位属西北,偏僻落后。
别提会说英语的人有多少,全县就一个英语老师,说英语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安县小学连英语课本都没有。
许逐溪不会英语。
或者说会一点,只是跟没有也差不多。
南淮意怕她自卑。
怕她没有办法融入班级的学习,会因为学习成绩的巨大落差感到自卑。
怕她觉得不会什么技能才艺而自卑。
怕她觉得自己没有办法融入班级而闷闷不乐。
但他现在又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情。
许逐溪现在是小学三年级。
她才九岁。
是应该度过最美好的快乐的童年时光。
她应该玩。
应该快乐,应该做一切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随便那些事情是什么。
她无论想做什么。
南淮意都拥有这个自信和把握,能够提供给许逐溪他可以提供包容的一切。
就是这样。
听起来很简单的事情,做起来其实复杂多了。
怕她累,也怕她不快乐。
本来是该问许逐溪的想法的。
可是南淮意又很清楚,如今无论问她什么,都问不出真话的。
她此刻信任他,但不是完全地交付他。
她的心房是筑着高墙的。
她没有向别人打开过,或者说,知道向别人敞开,也得不到什么结果。
南淮意笑了一下,说:“这个周末,我打算这个周末,带逐溪去游乐园。”
“行啊。”赵景川摩拳擦掌,兴致勃勃地翘着二郎腿,“周六周日?要不周六吧?周日我们能去别的地方。去币子厅吧?”
陈矢立刻叫停,“去什么币子厅?!那地方乌烟瘴气的,逐溪才多大,你带着去那地方。也就你爱去。实在想去,去我姐那儿,还能安静点,就咱们几个人。”
南淮意刚皱起来的眉眼舒展开。
他侧头,低声说:“你想和他们一起去吗?要是不想,就我们两个人一起去?”
“没事,淮意哥哥。”
许逐溪也很小声,“我可以的。”
她有点新奇。
这是第一次有这么多哥哥说要哄着她玩。
虽然这是大概全部是由于南淮意的缘故。
但是从前在安县的时候,比她年龄大的哥哥姐姐,总是不耐烦的。
所以她有点跃跃欲试。
游乐园,会是什么样子的?
她不知道,也没有见过,不由自主地对游乐园升起了些憧憬。
“嗯。”南淮意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下,想说点什么,又什么都没有说。
他爱自己。
这是种本能。
可是他今天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缺少这样的哄孩子的经验。
赵景川不一样。
长了张娃娃脸就算了,还这么会哄孩子。
周六游乐园……
他想,可以到时候学到点什么。
“行吧。”赵景川失落了一下,就迅速开始兴奋起来,“那我们周六几点去啊?早上吗?十点?十一点?”
还没有人来得及回答,他就立刻自问自答,“我看就十一点吧,周末——就该多睡会儿的,虽然我上次睡懒觉让我爸把我从被窝里抽出来了。欸南四,我到时候能来你家睡觉吗?”
他本来是随口一提,忽然咂摸出种兴味来,“行不行行不行?我还没在你家留宿过呢——对啊,你从来没同意我在你家留宿。”
赵景川激动地一拍手,“南四,你太不够意思了,你怎么从来不同意我在你家留宿?那这个周六行不行?我十点从我家跑出来,在你床上躺会儿,我就算是在你家留宿了。”
“不行。”南淮意满头黑线,一点也不松口,“不可能。”
“你现在真小气。”赵景川嘀咕着。
南淮意挑开话题,“下午一点,直接在游乐园门口碰面。”
他解释:“早上十点,我要带逐溪去少年宫,给她报名了学习架子鼓。”
“架子鼓?什么时候有这个课了?”陈矢坐直了身子。
他不确定地问:“你往家买了架子鼓?南爷爷也同意?”
李知一、李行一两个人本来一直默不作声的,一个低着头抱着自己的作业,摊在膝盖上写着;另一个手里拿着个篮球,在手指上转着玩。他俩是双胞胎兄弟,性情迥异的很,此刻也都坐直了身子,目光齐齐地看向南淮意。
显然,他们都好奇极了。
“没有。”南淮意摇头,“声音太大了,敲鼓,整个大院估计都能听到。我托我舅舅买了,从国外运回来,送到别的地方,暂且放着。”
“多酷啊。”赵景川感慨了一下,摸了摸下巴,“我也想学。”
“逐溪。”他嬉皮笑脸地凑过去,“逐溪你加油学会,等你学会以后,我就跟你学,到时候给你付学费。”
许逐溪眼睛亮了一下。
她很认真地点头,“好,我会好好学的。”
嘴巴紧闭,两边脸颊鼓起,像个气呼呼的河豚。
南淮意看着, 觉得有点好玩,故意作恶一般,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脸颊。
凹下去一个涡儿。
然后又被许逐溪鼓着气顶起来。
她有点烦恼。
但是上午体育课刚被夸奖了, 让她把自己烦恼说出来,她不大好意思, 感觉对不起南淮意夸她似的。
所以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怎么了?”
南淮意问:“发生什么了?怎么不高兴?”
许逐溪闷闷的,“下午上英语课……”
她缩了下脖子,揉搓着自己的手指, “我有点听不懂老师说的话……”
“哦——这样啊。”南淮意点了下头,“那我给你找个讲英语的老师吧。”
“怎么样?”他捏了把她的脸蛋,果然手感不错。
南淮意今天下午刚在教室位子上做了个决定。
他要把自己的态度在某些方面放的随意一些,以免带给许逐溪太大的心理压力。
许逐溪眨眨眼睛,脸颊一下子瘪了下去。
她是有点心动的, 但她转瞬就想到了第一个关键的问题。
她不自在地抿了下唇, 攥紧了南淮意的衣袖, 撑着座椅扶手身子腾空。
她问:“会花很多钱吗?”
许逐溪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她知道自己问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奇怪。
如今才想起来问会花很多钱吗?
之前这么多天难道不是很清楚花了很多钱吗?
她是一直忍着的。
在安县刚认识没多久的时候, 她是抱着这个人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发善心的。
就好像过年在街上遇着根本不熟的亲戚,得了拜年的钱,这是笔意外之财。
总是推辞一会儿。
“谢谢叔叔……”
“谢谢姨……”
“我真的不要。”
然后最终会心里期待又高兴地收下。
只是面上总是不能表现出来的。
要是表现出来很喜欢钱很向往钱的样子,还是要被说闲话的。
到了这里,从商场买衣服的那天起。
许逐溪躲在试衣间里试衣服, 偷偷地拿出吊牌开始看。
她已经基本能够认识上面的汉字和数字了, 能够知道一件衣服有多少钱。
她既惶恐又害怕。
今天问这个问题,似乎听起来很多余。
吴丽总说她, “小家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