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手一个守护我自己—— by作者:从欲
从欲  发于:2023年06月21日

关灯
护眼

唐甜凑过来闻了闻,赞同地点头,给予肯定,“确实好香哦。”
但她下一秒询问,“这个是能吃的那一种吗?”
得到了一个否定的回答,她有点遗憾,“好吧。”
转而抓了把自己课桌上放的糖果,各种形状的,大小不一,递到许逐溪面前,“你吃不吃?”又往杨繁星那里递过去,“繁星,你吃吗?”

龙华山在城外。
三年级各班的小朋友先在教室门口排了长队, 被老师们领到楼下空地站好,又一队一队地分别上车,是学校租来的面包车, 这辆坐满了就去下一辆。
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快得很,许逐溪感觉自己只是趴在窗户上看了一会儿,又打了个盹, 再醒来的时候,就迷迷糊糊地拉着装着水杯的小包的带子, 跟在杨繁星后面站好。
左脸颊睡出了深红色的几道印痕,许逐溪还有点迷瞪,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 用手抓挠了下脸蛋,揉揉眼睛,才感觉自己清醒了一点,认真听老师讲爬山时候的注意事项。
每个班是一队,一队走两列, 男生一列, 女生一列, 最头和最尾, 走的都是班里个子最高的男女生,这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惯例。李秀婷走在队伍最中间,照看着前后所有学生,确保没有人掉队。
李秀婷跟旁边的老师笑着打了招呼,回头招呼学生, 点出来一个人, “班长,你出来, 走在队伍那边去,和老师一起照顾同学。”
她提高了声音,“要是谁有不舒服的,就立马报告老师,知道吗?老师带你们去树底下休息,喝点水,不然要中暑的。”
三年级二班全体同学一起齐声回答,“知道啦!”
班长是个个子很高的男孩,跟他一比,许逐溪就像个小豆丁。
乍一看起来,就觉得两个人都不像是同一年龄段的。
他接过老师赋予他的这项重担,面上是很严肃的,像个小大人,认真地走在队伍中间,还提醒后边几个男生不要打闹,要小心脚下,免得不小心摔倒或者从山路上掉下去。
他的语气平平的,但很严肃认真。
没有什么夸大恐吓的成分,但就是让人听的打寒颤。
许逐溪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要不是那次哥哥介绍,她根本想不到,赵景泽就是赵景川哥哥的弟弟。
他们俩个明明看起来一点都不一样。
这种不一样不是指面貌,而是个人性格方面。
爬到山顶上来,是为了种树。
小组分工合作,李秀婷提早就在班里宣布了分组,是让孩子们自己组队的。
四个人一组,每一组派一个代表来领一棵树苗。
赵景泽看着自己组内的这三个女孩,一板一眼的,他很认真地看着她们三个。
“你们现在都很安全,我现在去领树苗。”
“那我们三个跟你一起……”
“不用。”赵景泽摇摇头,“你们三个的力气都太小了,我一个人就可以。你们找个不会晒到太阳的地方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许逐溪、杨繁星和唐甜三个人被这种无端的气势震慑住了,好半晌,不知道是谁,很低地“嗯”了一声。然后三个人就看着赵景泽脱下自己的外套,像是在遵循什么程序似的,把外套折叠起来,左右看了看,找了块干净的石头放上去,撸起袖子,这才向老师走去。
赵景泽排在第二个。
但是他很快又像是被班长这一职责感召了似的,走出队伍,让后面的同学先他去取树苗,紧接着,就开始帮老师指挥起队伍排队的秩序来。
他不用怎么说话,只要站在队伍后面,那后头打闹说笑的男生就低下头,沉默起来,老老实实地排队取树苗。
许逐溪、杨繁星和唐甜三个人就那样站在原地,站成一排,看着他指挥动作。等了一会儿,三个人就自发地找了一块阴凉的地方,站在地上躲会儿太阳。
杨繁星一动不动地盯着队伍的移动,问:“你们俩个说,赵景泽什么时候能把树苗取回来?”
“应该很快吧。”许逐溪拧着水杯,抬头看了一眼,“班里的同学也不是很多。”
她好不容易拧开水杯,很满足地喝了一大口。
一个组是派一个代表,只是树苗有大有小,有的男生力气也小,所以更多的小组都是来两个人甚至三个人去领树苗。
等队伍散开,赵景泽就提溜着一棵树苗走回来了。
他脸不红气不喘的,看起来毫不费力,脚步只是微微顿了一下,环视一周,瞬间找到了站在树底下的三个人,就自然地转了个方向,朝三个人走过来。
种树的土坑都是老师帮着提前挖好的。
虽然给了学生们铁锹,但是也没指望他们能够给树苗挖好地方。况且种树,不仅仅是为了种树,也是想让树苗真的栽种着活下去。要是全给孩子们来干,那树苗少说也得损失一半。
赵景泽自觉要做这个小组最有担当的人。
他朝唐甜伸出手,唐甜不明所以,从兜里摸了一把糖块,作势要放到他手上。
“对不起。”
赵景泽先是很客气地道了个歉,然后动手,从唐甜的右手,把铁锹拿到自己手里。朝她们三个潇洒地一挥手,一副跟上自己的架势。
等着四个人都在分给小组的树坑前围成一圈站好了,赵景泽衡量了一下距离,向后退了一步,就挥起铁锹,用力插进土里,右脚踩在铁锹面上,好往下使力,做的倒是有模有样的。
以前在安县的时候,许爷爷在院子里圈了一小块地种些蔬菜,许逐溪就跟在爷爷后边,一步一个泥印,看爷爷种地。
她如今看着赵景泽种地,觉得他种地的动作和爷爷的有点相似。
所以她给出自己的肯定,“班长,你种地种的特别好,动作特别标准。”
“真的吗?”唐甜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谢谢。”赵景泽很认真地道谢,擦掉额头上的汗珠。
他半低着头,瞄了唐甜一眼,“你觉得我种的不好吗?”
“没有没有特别好。”唐甜点头如捣蒜。
许逐溪无知无觉地咬着吸管,脑海里神游天外。
直到杨繁星揪了下她的衣服,两个人才合作合抱起小树苗,把树苗放进挖好的坑里。赵景泽用铁锹把从坑里挖出来的堆在旁边的深色的土填回去,又翻转工具,用铁锹的背面拍着土坑,力求恢复原样。唐甜则提着水壶,往树苗根部淅淅沥沥地倒出水,淋到泥土里还有树苗树身上。
许逐溪和杨繁星两个人揣着两只小泥手,蹲在石头旁边,看赵景泽“啪啪啪”地拍土,唐甜“哗啦哗啦”地往树上浇水。
杨繁星歪着脑袋过来和她咬耳朵,“逐溪,你说,万一班长拍土的时候,劲儿用大了,把树苗拍倒了怎么办?”
许逐溪还没有想过这个事情,听到这个问题,她先是一愣,转而开始认真思考。
“他拍到树上……你说树会不会就那么死了啊?”
“啊?!”杨繁星震惊到了,“那班长不会真的把树拍死吧?!”
“应该不会吧。”
两个人陷入了要不要制止班长,以及谁去让赵景泽停止拍土的纠结中。
不过好在这样的纠结没有太久,很快,赵景泽就一手拖着铁锹,一手提着水壶,去找老师归还工具了,顺便再继续帮老师指挥队伍秩序,从同学们手里接过工具,再分门别类地帮助老师摆放整齐。
种树这项光荣的劳动结束以后,大家开始自发地进行做游戏的环节。
班里的女孩们招呼许逐溪来一起加入跳大绳,杨繁星和唐甜两个人已经站到了队里面去,也一起朝着许逐溪招手。
“逐溪你快来啊!”
“快来快来!可好玩了!”
她们这样喊着。
许逐溪只是疯狂地摆手,疯狂地摇头,疯狂地后退,“你们玩吧,我真的不会跳,我就在旁边看你们就好啦!”她把两个手放在嘴巴前边,比成一个喇叭的样子。
她是怕了跳大绳这个游戏了。
可是班里的同学们都喜欢玩这个。
体育课连着试了八节课,许逐溪终于承认,她真的不适合这个游戏。
看着那根长绳在地上“啪!——”的一甩,又在空中化了个半圆,而又要从这个半圆里跳出来,下一个人还要找个合适的时候进到半圆里面去,再从半圆里面跳出来。
许逐溪每次都要被绳子绊好几下。
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找到那个跳进去的节奏,看着那个绳子甩下来,她就不由自主地有点害怕,忍不住要去躲,可越要躲,就越害怕,就越躲不过去。
所以她决定,还是换个事情做,比如坐在树底下看她们玩,就是件挺开心的事情。
许逐溪发现自己千挑万选的风水宝地没有了。
准确来说,是被人占走了。
她沉默地走到这个人前边,就这样低头看着他,像是妄图要用这种方式赶走这个人似的。
幸得所愿,这个人感受到了一股不容忽视的视线。
赵景泽抬起头,看着她,“怎么了?”
“你怎么坐在这里?”
赵景泽摊开手掌,“我在帮唐甜看着她的糖。”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又补充了一句,“她把糖交给我的,让我看着她的糖。”
许逐溪莫名从这里面读出些炫耀的意思。
她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感觉错了,就只“哦”了一声,就没有下文了。另找了干净的有树叶挡着的好地方,把地上的草压压平,就抱着腿坐好,下巴搁在膝盖上,听着“一二一二”的声音,看她们灵活地跳绳。
有道人影遮住了她的视线。
赵景泽挪了过来。
他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从原来那个位置,朝许逐溪这边移动了一点。
他问:“淮意哥最近在做什么?”
他是很崇拜南淮意的。
比起他自己的哥哥赵景川。
赵景泽觉得,只有像淮意哥那样说一不二干脆利落,总是冷冷的酷酷的,说话也很少的,才是他心里一个男人的样子,是他要学习的目标。
所以当他的目标嘱咐他帮忙照顾许逐溪,要保密的时候,赵景泽有一种受到偶像信任承担重大使命的激动,决定要认真履行这个承诺,把这件事情做到最好。
他专门抽了一个开学的时候受到表彰学校奖励的笔记本。
一字一句地记录许逐溪每天做了什么,重点是汇报班里有没有同学欺负她,以及她和谁的关系比较好,还有老师有没有批评她之类的。
等下午吃完饭,赵景泽就从家里溜出来,抱着笔记本,像是护送什么秘密情报,蹲到家门口的墙底下等南淮意来找他。
可前几天淮意哥忽然跟他说不用了,赵景泽觉得这里面一定有故事。
他浓眉大眼一本正经的严肃外表底下,藏着一个九岁快十岁小朋友的中二的心。
许逐溪愣了一下,回想了一下最近做了些什么。
不外乎就是周末哥哥陪着她去上什么班,又或者带她去哪里玩了。别的,也没有什么了。
但是还没等她回答,赵景泽就忽然摆手,“不行,我不能听,我们要守护世界。”
许逐溪不知道这事怎么就和守护世界扯上了关系,很懵地点了下头。
她仰头被太阳光刺了下眼睛,赵景泽可能是被晒湖涂了,她想。
赵景泽缩回原位,他认真地把糖果数目数了一遍,婉拒了约他去拍卡片、斗公鸡或者什么任何游戏的男生们的邀请,颇有责任感的盘腿坐着,把糖果攥在掌心里,看唐甜在里面跳绳。
许逐溪自己也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脑袋猛地往下一点,清醒过来,发现女孩儿们还在跳绳。
她双手撑着又看了一会儿,实在觉得无聊,又不想去和另外一队去玩过家家,就打算在这附近随便走走,不会去太远的地方,也不会去什么危险的地方,就是溜达溜达。
没料想没走几步,刚从一棵大树的前面转到背面,就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人。
是何佳涵。
她们两个人在一个学校,班级也就是在隔壁。
可是在学校里,却从来没有碰见过。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
“佳涵。”许逐溪朝她晃晃手,算是打招呼,“我去旁边溜达溜达。”
“嗯。”何佳涵朝她点头。
“你怎么了?你中暑了吗?”许逐溪本来正准备转身走,觉得有点古怪,“你的脸怎么看起来这么白?不舒服吗?哪里不舒服?”
何佳涵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刚刚不小心把脚扭了。”
她说着话,眼眶不自觉地盈满了泪水。
她本来不想哭的。
坐在这里很久也没哭。
她的脚腕很疼,但是她没有哭。
她在树后边叫了会儿同学的名字,可能是因为声音太小了,没有人听见,也没有人过来,可她还是没有哭。
但她忽然又还是憋不住了。
“啊?”许逐溪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要探着身子去看何佳涵的脚腕,又不敢碰,看她哭了,眼泪落得像是连着珠串的项链,就更慌张了,“我、我………”
“我去叫老师!”
“你别!”何佳涵泪眼朦胧着,下意识地抓住许逐溪的衣袖,“你别去找老师。”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脚扭伤了,让老师跑过来,那所有同学都会知道她脚扭伤了,所有人都会来看她是怎么了。
何佳涵有点害怕这个画面,她有点害怕自己被所有人关注着,被所有人议论着,尽管可能只是说她的脚扭伤了而已。她说不出理由,可她就是害怕,就是不想落入这样的境地。
这会让她想起,爸妈去世的事情传到家里,所有亲戚都在讨论她怎么办。要不是宁水清阿姨接她离开,她还不能从那么难堪的境地里出来。
何佳涵刚刚压住的哭声,又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她想念很少见面的爸爸妈妈,想念还在老家的爷爷奶奶。
“好,那我不叫。”许逐溪立马停住。
可总是待在这里不是个办法,脚扭伤了,非得找老师来看不可。
女孩子是最细腻的,女孩永远是最懂女孩的。
她们同样拥有敏感而体贴的心灵。
许逐溪很快就隐约地意识到了原因,“我扶着你,我扶着你去找老师。没事的,等下我挡着你,没人会看到你,等会儿你走我右边,我负责挡住你。”
但她不急着动,她坐在地上,安静地等着何佳涵发泄情绪。
何佳涵靠着她,慢慢的,拖着受伤的脚,往前挪动,她低着头,“谢谢你,逐溪。”

第二十六章
许逐溪傍晚种树回来, 闹腾了一下午,浑身都是汗,洗完澡出来坐在饭桌前端着饭碗, 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兴致勃勃地回答着施琴的问题,讲述自己今天下午都做了些什么。
南淮意撑着下巴看她, 宣布道:“既然这么累了——”
他故意顿了一下,“那就奖励你吧, 今天休息一天,在家里休息会儿,明天再继续上英语。”
“好哦。”许逐溪挥起手臂小小地欢呼了一下。
不论什么时候, 忽如其来的假期,总是令人万分开心的事情。
南淮意扭头看向何佳涵。
她和许逐溪坐在一侧,因为脚扭伤了,被包了厚厚的几层白纱布,只能把腿搁在旁边空置的椅子上面, 小心地移动着, 免得不小心二次伤害。
“佳涵。”
他嘱咐道:“脚受伤了, 这段时间在学校要多注意一些。你的班主任是知道你受伤的, 会照顾你的,但你自己还是要多加注意,好吗?”
“嗯。”何佳涵放下筷子,尽可能地坐直,等南淮意说完, 点了两下头。
施琴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南淮意, 见他有模有样的,倒是真有点做个负责任的哥哥的样子, 心里是既满意也高兴。
不论怎么样,许逐溪是他带回来的,他必须为自己带回来的这个女孩负责,为他改变了的别人的人生负责。
南淮意还预备再说些什么。
他觉得这个谈话的氛围很好,没准能问问何佳涵对自己现在少年宫的课程是什么看法,要不要换个什么别的课目,或是学些什么自己感兴趣的喜欢的。
宁水清回来了。
她是和南永衡一起去机关接收文件的。
他们两个人又要走了。
“妈。”两个人从外边回来,脱了外套,还带着些寒气。
“回来了。”施琴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吃饭了吗?”
赵姨还穿着围裙,从厨房里面探头出来看了一眼,立马端着还温热的专门备下的第二份饭菜。
南永衡擦干手上的水渍坐下,“爸呢?”
“在军区没回来。”
等着宁水清也坐下,南淮意把本来已经到嘴边的话,全部咽了回去,只是淡淡问:“研究所那边项目又开始了?”
“嗯,下周走。”宁水清刚回答完,觉着何佳涵坐姿瞧着古怪,猛地站起来看了一眼,见她一条腿包了一大圈白纱布,吃了一惊,“佳涵你怎么了?!怎么腿成这样了?去医院了吗?医院怎么说?!”
何佳涵又放下筷子,轻轻搁在碗边,轻声细语,“今天下午上劳动课,我爬山的时候不小心把脚扭了。校医怕给我包的太薄容易再碰着,就给我包了这么厚一圈,其实没有什么……”
“嗯,没出事儿就好。”宁水清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以后要多注意安全,要保护好自己。你们现在还小,磕磕碰碰的,总容易受伤。不过课还是不能落下的,现在虽然才三年级,但是很快就六年级,就要上初中了,然后就是高中,就是大学……”
宁水清想到自己就要离开了。
要把何佳涵一个人留在首都这里。
这当然是个最好的选择,她又不能把何佳涵带去研究所。
但她又怕自己不在身边,没人跟何佳涵说这些,下一次回来,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所以她就有些止不住话头,恨不得把所有道理都掰开揉碎了,让何佳涵能听的更明白一些。
“好了好了。”南永衡安抚妻子紧绷的神经,“别这么担心,你说的孩子都要害怕了。尽自己的努力学习就好了,你看淮意,我们俩个都不在身边,还不是学的很好。”
他微笑着看向坐在对面的两个小女孩,“佳涵逐溪,你们俩个都别怕,只是要你们俩个好好学习而已。但是好好学习,自己的身体还是最重要的。小学初中高中,都是附属学校,一路顺顺当当地读下来,不过到高考的时候,确实是要好好学习了,知道吗?”
南永衡后边的话,既是在和两个女孩说,也是在告诉宁水清。
放轻松,不要施加那么大的压力。
就是不那么好,在这个地界,在南家,也没有那么大的关系。
至于晚饭结束以后,南淮意出门的时候,见着宁水清跟着何佳涵进了屋子,关上门,两个人不知道会说些什么。这就是他插手不了,也不好去问的事情了。
这种事情不好少问,也不好多问。
少问是冷漠。
多问倒也会显得南淮意似乎别有用心似的,要借着何佳涵去跟宁水清怄气。
这样的事情,本来就带着无限的猜想色彩,谁也控制不了。
他又看了眼许逐溪的屋子,窗帘上倒映着个人影,趴在桌子上,像是手里撑着本书坐在台灯底下。
南淮意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才抬步出去。
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大晚上的出去和陈矢谈了笔生意。
开辅导班。
这是南淮意昨天在车上等许逐溪英语下课的时候忽然想到的。
他靠坐在车窗左侧,降下车窗,揪了片绿叶下来,在手心里揉碎。听见里头单元楼灯亮了一下,很清脆的一声“老师再见!”,紧接着就是门“砰——”的一声关上,脚步声踢踢踏踏地从五楼传到一楼,楼内灯光明明灭灭,跟着从五楼亮到一楼,然后就都熄灭了。
许逐溪蹦蹦跳跳地跑到车门前,南淮意先从里头开了门,看她的脸庞在暖黄色的昏暗的路灯下,面部的线条模糊又柔和。
南淮意忽然想,为什么不办个辅导班呢?
但他很久又纠结起来,他想,办辅导班似乎是一件对他有利对别人无利的事。
但是这种纠结很快就停止了。
南淮意不得不承认,他重活一次到现在,这种性格上的变化是他所觉得改变最大的。他不想从前一样做事犹犹豫豫、瞻前顾后了,可是他又很清楚地明白,事实上,这是他目前所拥有的一切,最重要的是,他的家世,带给他的一切。
他拥有了试错的成本。
这种松弛的人生态度所带来的选择的自由。
即使做错了,又有什么关系呢?重来一次就好了。
况且,办辅导班这个事情。
就是他不做,以后也总是要有人做的。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他不做这件有利可图的事情呢?
再找一个很适合经营这种事情的人,准确来说,是很擅长做生意的人。
所以找陈矢做这件事情,又也是顺理成章的了。
陈家和南家坐落的位置一北一南,恰好途径路过赵家。
“淮意哥!”
猛地,角落里有道身影冲出来,箭一般的,笔直地停在南淮意面前。
是赵景泽。
他气呼呼地鼓着脸颊,又笑眯眯地仰头和南淮意打招呼,仰慕又崇拜地望着自己的偶像。
他个子很高了。
猛地这样冲出来劲头也很足。
南淮意伸出手,看起来似乎是轻轻松松地就把他拦下来了。
赵景泽越发激动。
南淮意本来还漫不经心地想着开办辅导班的事儿,被这么猝不及防地拦了一下,手指屈起,轻轻地敲了下赵景泽光亮的脑门,“蹲在墙底下做什么呢?”
“我哥带我出来跑步。”赵景泽提起这个事情就生气,瘪了下嘴,“结果他刚不知道看见谁,他就冲过去和别人聊天了,我都找不到他。”
南淮意被逗得笑了一下,“那你快回去吧,蹲在这底下做什么?冻感冒了怎么办?”
赵景泽很为难地摇了下头,“我还是再等等他吧……我们俩个一起出来的,我要是一个回去了,该怎么和妈妈说啊。别回头我和哥哥我们俩个人又说穿帮了。”
“最近还有和你喜欢的那个女孩说话吗?”
赵景泽忙不迭地点头,“有啊有啊。”
南淮意忍不住扶着额头笑了会儿,才问:“那你们都聊些什么呢?”
赵景泽立刻从口袋里摸了一会儿,献宝似的把口袋里的奶糖摸出来给南淮意看,“这是今天下午我们上劳动课的时候,她送给我的。”
“这样啊。”南淮意拿起来看了一眼,又放回赵景泽的手心,看他重新装回口袋。
他是要对赵景泽的人生成长负一部分责任的。
南淮意忽然想到这件事情。
赵景泽将他当作是偶像,学习的目标。
许多不愿意分享给赵景川,怕自己的哥哥嘲笑或者要告诉父母的事情,他都很别扭的分享给南淮意,并用希冀的眼神望着自己的人生偶像,希望能够获得一些夸赞或者说回应之类的东西。
譬如在班里做班长了,有个眼睛圆圆的女孩特别可爱他想和她成为同桌了之类的事情。说到底,他们都才刚刚九岁而已,还在上小学,所谓喜欢,也就是我想和你做好朋友,至于以后是什么样子,那都是以后的事情。
南淮意大多时候总是安安静静地听着。
不过他先前是做了些事情的。
如今回想起自己的行为,他觉得那姑且可以称之为“驯化”。
他那会儿刚活过来没多久,身边能接触到的小孩儿不多,赵景泽算一个。
赵景川常领着自己的弟弟过来一起玩。
虽然多数情况是把他放在那里,他就会很安安静静地待着。
南淮意就那样坐在另一侧,看着这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玩七巧板。
他也说不清内心的这种想法和冲动是从哪里来的。
“淮意哥。”
赵景泽别扭地拉着自己的衣角,声音把南淮意猛地从回忆里拽了回来。
他有点羞答答的,“淮意哥,你之前说,我要是对她很好很好,我们俩就可以做最好的朋友了。”
“嗯。”南淮意点了下头。
赵景泽又很别扭地冒了一句话,“我知道的,淮意哥你之前说,只交一个女朋友是最好的,要是交了比一个女朋友多,就会被所有人嫌弃的。”
他把这个话说完,南淮意还没应声,就见他飞一般地跑回去了,喊着“赵景川”的名字,又消失在赵家院子门口。
就是这样。
南淮意停在原地没动。
他曾有意无意地向赵景泽灌输这样的思想。
人是社会化的动物。
所有人在社会上呈现的地位与思想,都是被社会驯化的产物。
虽然他如今停止了。
虽然这个社会仍然不是这样的思想。
南淮意忽然又生出一个想法,从小听过他这些“贤夫良父”论的赵景泽,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呢?
只是这样对赵景泽似乎不太公平。
南淮意不知道该怎么评判自己的这种行为。
但是已经做了的事情,是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无从改变。
他就在路灯下站了一会儿,出神地望着赵家的院门,说不清心里面在想什么。他就那么安静地站了一会儿,就回家了。
进了院门,发现来了人。
是南淮梁。
南家这辈都是淮字,南淮梁是这辈老大。
他和弟弟南淮安都是大伯南永敬的儿子。
南淮安刚出生,华国开始实行计划生育。
当时家里人都庆幸,好在南淮安生的早。不过倘若南淮安那时不出生,南家也不得不想办法引产。计划生育的风声,是早就收到的,要是南淮安真生在计划生育以后,南永敬非得被抓小辫子不可。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