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走廊里也很是乍眼。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抱着一大束鲜花, 来来往往的人都忍不住要看一眼。
许逐溪隔着薄薄的那一层窗户看了一会儿。
李秀婷已经醒了。
垫着底下的不知是抱枕还是枕头什么的,靠在床头,上半身斜着坐起来。
眼下在吃饭。
那天见过的出现的李妈妈提着一个铁质饭盒, 放在病床旁边的铁皮床头柜上边,开着盖子,从里面舀汤,再把盖子旋好扣紧,喂给女儿。
李秀婷的两只胳膊上各有覆盖面积大小不一的厚度不一的白纱布。
她受伤的地方实在不少。
裸露在病号服外边的皮肤基本上覆盖在包扎的白纱布之下。
还有个人。
他坐在床角不知道在和李妈妈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应该是李秀婷老师的父亲, 许逐溪想。
于是她走了进去。
“李老师好, 叔叔阿姨好。”
许逐溪胸前抱着花, 两只手臂在花束前边交错着放着, “听说老师生病住院了,我来看看老师您。”
“逐溪——”
李秀婷愕然,扑腾着又往起来坐了一下,下意识地闪躲着想要把包扎了伤口的手脚藏起来,但是藏无可藏, 已经晚了。尽管能够塞到被子底下去, 但她忍不住低头又稍微蹭了下自己的脸,那头上的这些伤又该怎么掩饰呢?
都藏不住的。
“…啊?好好——”
李妈妈两只手里还拿着勺子和饭盒, 朝着这个忽然出现的女儿的学生点头,一回头,见着女儿不知道在做什么,立马心疼又严厉地责备,“做什么呢?医生都说了别乱动——你怎么现在、你动你的胳膊做什么?!快靠好别动!”
但又忽然意识到还有女儿学生这个“外人”在,连忙住了嘴,“——来看你们老师的?真是好孩子,你多大了现在?”
李秀婷略显尴尬地讪笑着,被母亲摁着把藏了一半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
“……逐溪,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许逐溪回答:“我在一楼问诊台问的。”
“这样啊——”李秀婷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后知后觉地生起些无所适从,甚至是难堪来。
许逐溪知不知道她为什么受伤躺在这里呢?
应该是不知道的,李秀婷想。
但她难以抑制地从心里生出窘迫和难堪。
李秀婷恍惚觉得,她正身处在一盏明亮的灯瓦底下。
这盏灯、这束光,赤裸裸地,把她的一切都明晃晃地照了出来,让她自惭形秽,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李父一直没有说话。
他沉默着坐在床脚,沉默地看着女儿的伤口,再沉默地看着女儿的学生。
他的手指夹着一只烟,在手指间摩挲着,不时地凑到鼻子底下闻一闻。
许逐溪偏头看了他一眼,语调平静地询问,“老师是发生什么了?怎么全身受伤的这么严重?医生是怎么说的?”
“——啊?”
却不是李秀婷回答的。
李母一边忙着给女儿喂饭,一边回答,语气里带着埋怨和心疼,“你们李老师啊——人这么大了,还不知道走路看路,自己回家的路上上楼梯,结果就踩空了,这不就从楼梯上摔下来了,摔得脸都青一块紫一块,看你以后还不小心。”
她喂完了饭,把饭盒收了起来,还恨铁不成钢似的用手指点了点女儿。
一番话说的毫无瑕疵。
如果不是许逐溪早在昨天完完整整地看完了全程,她是会相信的。
这么一连串的表演是多么行云流水多么自然啊。
是母亲对自己的“粗心”的女儿的无奈又关心的教训和叮咛。
任谁听了都觉得毫无问题,说不定还要附和着感慨两句。
许逐溪只觉得刺眼。
一切都假的好笑。
李秀婷挤出一个笑容来,听着母亲的“叮咛”,眼里抑制不住地泛出泪花,眼泪就那么凝在眼角的地方,欲落不落的,说起话来有很浓的鼻音,“……是妈,别说啦——我以后会小心的……我的学生还在这儿呢,别数落我啦——”
“行行行。”李妈妈收拾着饭盒,从袋子里拿出两个苹果,塞到一直坐在那儿的李爸爸手里,“快去快去,洗两个苹果——”
像是一场拙劣的戏。
演员有没有把自己骗进去,许逐溪不知道。
她看着,只觉得一切都荒唐可笑的很。
自导自演——
何必呢。
其实她又没问什么。
还是因为说话者自己心里没底而已。
所以忍不住就想要说更多演更多,像是这样就能彻底地所有的一切都骗过去,把彼此之间心知肚明的所有的一切都掩盖过去。
她适时地出声,“不用啦叔叔阿姨,不用这么麻烦,我就是来看看老师的。”
“看到老师现在没事就好了,我等下就走,就不打扰了。”
许逐溪微笑着看着李秀婷,“希望老师能快点恢复。”
李秀婷拿手帕擦了下眼泪,点点头,“我会的——逐溪,来吃个苹果吧。”
她的眼泪却越擦越多,湿了一大块手帕。
“没事没事。”许逐溪摇头,“我就不吃了,老师多吃点水果。”
“诶呀,这孩子真好——”
李母从李父手里接过苹果,热情地塞给许逐溪,“快拿着,好孩子,你提了一个果篮来,你看我们这儿,这么多水果,哪儿吃的完呢?快吃一个,难为你还专程来看老师……快吃一个——别不好意思,我帮你削皮?”
她手往后伸,就从抽屉里捞出一个水果刀,作势就要到角落垃圾桶那边去削皮。
许逐溪推辞不得,把苹果拿在自己手里,“没事没事我直接拿着吃吧,谢谢叔叔阿姨了,真是打扰你们了。”
“这有什么的?”
李母笑得很开怀的样子,“你看你来了,你们李老师心情都好了,阿姨还得谢谢你呢。”
至于李父。
从许逐溪进来,就没有听到他吐露一言半语。
就像一尊沉默的雕塑,除了那个床脚,再也不到别的地方去。
许逐溪有点胸闷。
她有点烦躁,因为李母脸上的笑容。
她不明白。
为什么呢。
为什么对一个外人这么的友善。
对于自己的女儿。
对于自己浑身是伤的在婚姻中水深火热的女儿,却不愿意救她呢?
许逐溪从前不知道为什么。
那个时候她在安县,在巷子口听惯了这样的事情。
只是她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宁愿每日处于水深火热还是不愿意离婚。
不明白为什么“脸面”就那么的重要。
比自己完好地活着的性命还要重要。
从她来了京市。
她来到了这里。
她如今高一了,她懂得了很多事情。
她以为自己会明白这件事情。
可原来她还是不明白。
她还是不理解,为什么“脸面”是那么的重要。
为什么保存自己的所谓“不离婚”的名声,比自己被打进医院还要重要。
但许逐溪今天站在这里。
以她所听所看到的一切,以她如今的头脑。
李秀婷老师未必是不想离婚的,可是总会被来自于她的亲生的父亲和母亲的“关怀”所镇压下去。
许逐溪忽然有些不想假装了。
和六年前站在李丽娜身前的那个时候的许逐溪相比。
她没变,又变了很多。
“老师。”
许逐溪攥着苹果,放到身侧,“老师被家暴,为什么不选择离婚呢?”
这是个很巧妙的时机。
病房里安静的很,只有李秀婷一家。
其余的病人或许是出去吃饭了,又或是去检查了,谁知道呢。
“咚——”
李母一个手没拿稳,苹果忽地就从她手里掉了出去,皮削了一半,断在地上。
空气都凝结住了。
许逐溪却没打算就此停止的。
她开始了,就没打算这么快地停下来。
这不是她的目的。
她定定地看着李秀婷,语调却很平静,“老师,这已经是您今年第十三次进医院了吧?或许还有更多,光是居委会送您来医院,就已经是五次了。”
“其实想想也是有迹可循的,是我们初一的时候老师结婚的吧。从那个时候开始,老师就经常要请假在医院,是怕被同事们发现自己是被家暴了。可是老师既然这么害怕,为什么不选择离婚呢?”
“……逐、逐溪——”
李秀婷愕然,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曾经的学生。
她没有想到许逐溪知道这么多的事情。
也没有想到许逐溪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许逐溪仰头看了一眼外边的窗户,“难道……和丈夫离婚会比被丈夫打进医院……要更丢脸吗?”
“这真的是一件丢脸的事吗?在老师心里,离婚这件事情又是哪里很丢脸呢?”
李母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她吼了一句:“胡说什么?!”
又像是忽然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地方一样,强压着声音,“……不要胡说——你们李老师,哪里来的这些事情?!这是谁胡说的?我去撕烂这个人的嘴!”
“老师总是请假,总是要别的老师帮忙代课,难道老师觉得家长会没有意见吗?学校会没有意见吗?还是学校已经打算调老师离开教学岗的事情,老师已经是清楚了的吗?”
这不是许逐溪撒谎。
确有此事。
这也是他们班组织去看望老师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大家是以为老师生了什么严重的病的。
不然怎么有人说,李秀婷老师一个周都来不了学校上课。
这种风言风语。
最初只是在老师的办公室里流传。
然后偶尔有一个两个学生路过办公室,或是在办公室里做什么的时候,清清楚楚地听着了所有的闲聊,就学着分享给了自己熟悉的同学朋友们。
“不要跟别人说——”
“好孩子——”
李母最后哀求了这么一句,“好孩子——”
这学校说小也小, 说大也大。
最起码不是有心想要遇着一个人,一南一西的,是绝无可能轻易遇见的。
许逐溪后来听说李秀婷被从教学岗上调走了, 去了后勤服务部。
那地儿不需要人二十四小时连轴转。
这是公立学校比私立学校优越的地方。
若不是老师真出了什么问题,学校是不能轻易开除别人的。
许逐溪心里清楚。
李秀婷的这件事情和当年李丽娜的事情不一样。
前者是可以解决的。
只是需要外力的强而有力的约束。
后者却不是。
受害者往往是痛苦却清醒地沉沦着。
到最后,大约都已经把自己骗过去了。
没人能帮得了她们。
除了她们自己。
那天不欢而散以后, 许逐溪再没去医院。
多讽刺——
一位母亲哭着拉住她的手,屈膝作势要跪下去, 却是要她来一起包庇施暴者。
当她抱着厚厚一本法典钻在自己房间里翻完的时候,她这么告诉自己。
先这样吧。
以后再说吧——
许逐溪有点茫然,以后……以后又会是什么样的……
十月国庆放假。
好不容易放了这么一个长假。
尽管背着超出平日重量的书包, 里边塞着满满当当的各科目作业,也依旧无法消减许逐溪的好心情。
全家人聚在餐桌上吃饭的时候,南淮意突如其来一个念头。
“不如——我带你们出去旅游?出去逛几天?”
许逐溪短暂地兴奋了那么一瞬间,又垂头丧气起来,“……还是算了, 我们有好多的作业要写。出去旅游, 哪里的人都好多, 一点也没意思。”
她是怕了之前被带着出去旅游那种人挤人的经历了。
一趟下来, 什么景点都没看到,只看到了漫山遍野的人,还有乌黑的后脑勺若干,遮挡的严严实实的,腿脚都像是不是自己的, 反是被两边的人架在了空中, 被迫着往前移动着。
这个观点显然得到了全家人的一致认同。
所以还是在家待着吧。
南家不太有办宴会的习惯。
在各家里边,算是举办宴会最少的, 除过了有什么要紧的或是值得宣布的大事。
至于别的时候。
能在餐桌上自己交际解决的事,都不兴的办场宴会,尽是麻烦事。
但有南家这样不喜欢的,就自然有特别喜欢举办宴会邀人来做客的。
譬如徐家。
如果南淮意不在的时候,他是不许许逐溪和何佳涵两个人去宴会的。
不过她们两个也不去就是了。
除非有他带着,才叫施琴宁水清她们放心。
这次宴会是给徐妙庆贺生日。
地点没选在徐家家里,挑在了水月轩。
进门的时候,遇见了陈矢。
“哟——”他笑着打招呼,“还以为你不来呢?”
“带她们两个出来玩玩,待在家里,人都待傻了。”
“陈矢哥。”
“晚上好。”
许逐溪和何佳涵从南淮意后边探出个脑袋摆摆手,朝陈矢打招呼。
“诶晚上好。”陈矢笑着跟她们并排一起走进去。
徐妙在门口等着,挨个和进来的人问好,关系亲近的,就顺带着拥抱一下。
“生日快乐啊,徐大小姐——”
陈矢懒洋洋地拖长尾音,笑着把自己带来的礼物塞到旁边的侍者手里,拿了一酒杯在手里晃了一下,觉着有些不对,凑近闻了闻,“呵——徐大小姐,你这往高脚杯里装白酒,你这可够时尚的。”
徐妙和南淮意陈矢一个年龄,以前也常在一起玩。
高考以后出了国,眼下也算是趁着国庆回来借着补过生日的名头叫人一起玩。
“看什么呢?”
南淮意给她俩各拿了杯果汁,塞到两个人手里,警告道,“虽然宴会厅有酒,但你们两个是绝对不许喝的,听到没有?就喝果汁就行了。”
两个人连连点头。
“行了去吧。”南淮意朝着一个方向抬抬下巴,“杨繁星在那儿朝你们两个招手呢。”
许逐溪朝他下巴扬着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是杨繁星。
“去吧。”
南淮意最后又把她们叫住,“记着我说的话。”
“好的好的,知道啦!”许逐溪胡乱地搪塞着,心已经飞到杨繁星那里去了。
在这种场合,尽管只是一个生日宴会,人们按照自己的年龄和身份,都各自有各自的交际圈。
事实上徐妙请的都是同辈人,且同辈人中年龄最大的也不过就是她南淮意陈矢这个年龄的。再一个,就是被哥哥姐姐们带出来的弟弟妹妹,大多也都在高中这个年龄段。年纪再小点的,家长们也不放心。
不止杨繁星,赵景泽也在那里站着。那儿一圈人有的许逐溪认识,寒暑假常混在一起玩,个别一两个许逐溪不大熟悉的,也都在别的宴会上或多或少见过。
所以大家凑在一起,也不陌生,说说笑笑。聊的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事情,无非是吃喝玩乐,抱怨一下平日里学校的事情,重点是这次国庆放假又布置了多少作业。
只不过见到杨繁星在这儿,总是件稀奇的事情。
沈灼颂总是不那么想她来这些“乱七八糟”的宴会的。
许逐溪边不时地搭着话,边飞快地在场内扫了一眼。
没有看见沈灼颂的身影。
“灼颂姐呢?没陪你一起来吗?”
“哼——”
杨繁星拱拱鼻子抱怨,“她没来,非要陈矢哥带我来这儿。”
南淮意和陈矢站在大厅另一个角落,也正在说这事。
陈矢笑着说:“你知道我姐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带着繁星出来吗?”
“嗯?”南淮意提了杯果汁看他,顺便跟人碰了下杯,微笑着礼貌示意。
陈矢还是笑着:“我姐给家里安了一圈监控,她昨天准备去出差,估计是忽然心血来潮看了一眼监控,发现家门口经常有繁星跟个男孩的录像,两个人看起来有点亲密。我姐立马一个电话打给我,让我把繁星摁在家里,然后随时随地盯着她。”
陈矢话说完了,他自己讲的乐不可支的,强压着自己的笑声,不好笑得太大声,引得周围左右的人都来看他,那就不好了。
南淮意倒是被他说的引着想象了一下,只是脑海里那个场面主人公的脸变成了许逐溪的样子,对沈灼颂的想法深表赞同,“灼颂姐这样是对的——她们现在才十五岁——”
南淮意的话题转折的跨越度大得很,“现在的男的也没什么好东西,她们谈恋爱,那就是被哄着骗着,没有家人盯着……”
陈矢已经懵了。
从他那第一句“没什么好东西”的言论冒出来。
“南四,你怎么有这个觉悟的!”
徐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硬生生地挤进两个人中间,大笑着拍了拍陈矢的手臂。
“欸欸欸!祖宗!我的酒!”陈矢躲闪不及,酒水险些倒了一地。
他立马单脚往后躲了一步,避开徐妙,暂先把酒杯搁到桌上。
徐妙笑着玩闹似的瞪了他一眼,“诶呀你再拿一杯啦——”
她又扯过陈矢的手看了一眼,“洒到衣服上了没?我这儿安排了更衣室,让人带你去换衣服?”
确认了陈矢没什么事,徐妙果断松了手,转头看向南淮意,打算就他的那一番“男人没什么好东西”的言论继续讨论下去,“我在国外留学这三年,我真是无语了,根本都没遇见过什么好东西。国内出去的那些男的,整天本事不大,还每天政治挂在嘴边,看见他们我就跟看见我爸似的。不对,还不如我爸呢,好歹我爸有本事啊,他们有个屁的本事——”
“诶南四,我真没想到,你也能有这番见地。”
徐妙拍手笑着,“我以前真是小瞧你了南四,我欣赏你!”
她最后朝南淮意比划了下大拇指,一点儿让这两人说话的空隙都没给,最后扔下一句“今晚我可是重金安排了大节目你们就等着欣赏吧”,挑挑眉抛了个若有所指的眼神,就步履轻盈地离开了。
“赵景川那货,还不过来?”
陈矢两条腿交叠着靠在桌子上,“一准儿又在那儿搭讪呢,不知道这次又打算勾搭那个。”
“……不知道。”
南淮意摇摇头。
看吧,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谈下去,“你怎么也跟我待在这儿?”
陈矢顿了一下,“站这儿就烦。”
“为什么?”
“看见别人赚钱就烦。”
南淮意的眼角眉梢都抑制不住地荡开了笑意,“那你开一家吧。”
“跟王镇哥抢生意,没意思。”
陈矢晃了晃酒液,一饮而尽。
“淮意哥。”
徐妙的弟弟忽然跑过来。
他是个脸熟的。
之前赵景泽和许逐溪爬树的时候,数他喊加油喊得最大声。
打那儿以后就对赵景泽全是失望,转而崇拜起了身手矫健的许逐溪。
“逐溪和佳涵说,能不能喝果酒要问你的意思,可以吗?”
“哦对了,陈矢哥,繁星说也要问你。”
“行啊,别喝太多。”陈矢大手一挥,回答的很痛快。
南淮意朝他们那儿看了一眼,见着许逐溪和何佳涵两双眼巴巴的眼睛,暗里满意地点头,还算是听话,知道能不能喝酒要来问他,“可以。”
“好嘞!”
过了片刻,就听着那儿一阵欢呼,南淮意不由得觉得好笑。
忽地,有音乐响起来。
而后全场灯光暗下来,明亮的灯光都一齐打向最前边的T台。
看着一个又一个的模特从后边走出来。
南淮意才意识到徐妙口中的“重头戏”是什么意思,额头忍不住跳了跳。
帅气的男模和漂亮的女模一个接着一个穿插着从舞台红布后边走出来。
他们并不是完全地裸露着自己的身子。
但是比裸露要更具有□□的挑逗意味。
等走到舞台前,无论做出什么样子的动作,都似乎带着些不明不白的暗示的意味,引起一阵接一阵的惊呼。
徐妙跳到台子上去,拔下话筒,伸出手指向全场举了一圈,“你们谁有喜欢的——别说我不给机会——但是不许把我卖了——否则我就真的翻脸了——”
话筒带着回音。
徐妙每说一个字,南淮意的脸就黑一点。
陈矢低低地骂了一声:“徐妙可真是我祖宗,让我姐知道了,不得杀了我?!”
事实上, 这只是个开始。
从模特走秀开始,气氛逐渐热闹暧昧起来,紧接着舞台上灯光四起, 脱衣舞、人体彩绘表演,一些极具欧美范儿的音乐连带着舞蹈,基本上都跟某个颜色沾了点儿边。
在昏暗的灯光下, 喧嚣的人群里,人心里的欲望被放大点燃到极致。
“呜呼!”徐妙在上边把控着话筒, 顺势拍了下站在她身旁的帅气男模袒露的胸膛,把话筒先把旁边一推按住,一挑眉低声夸赞道, “身材不错,等会儿换了衣服喝几杯?”
不知道男模凑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总之哄得徐妙很高兴。
然后她又举回话筒,“别害羞啊朋友们!机会难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哦!——”
底下不知道谁朝着台上喊了一句,“滚蛋!徐妙!你怎么不早说?!知不知道老子还带了弟弟妹妹来!你告诉我怎么玩?!”
徐妙做了个鬼脸, “谁让你要带来的!我都说了是放!松!趴!”
她翻了个白眼, “谁知道你听不懂人话?难道我还能打电话说, 本姑娘今天回来办了个找乐子的派对?都从自己的身上找原因, 就这样!开玩!”
“咳咳等一下——”她忽然又走回来,拍了几下话筒,“你们几个——”
徐妙的手指往一个方向指过去,灯光就顺势着朝她所指的方向圈过去。
是七八个走完舞台换了稍微严实一点衣服的男模。
“嗯还行。”徐妙满意地点点头,“看起来很有良家男子的样子。”
“就你们几个, 陪我这些妹妹们玩会儿游戏, 高兴了今天给你们的报酬往上翻。”
她强调:“表现越好,翻的倍数越高。”
打从第一个节目开始, 南淮意的精神就一直高度紧绷。
他终于是忍不住了,就准备往许逐溪那儿走。
被人从后边勾住了脖子。
是赵景川。
他不知道从哪儿终于散场窜出来的。
“南四,你太不够意思了。”他埋怨着碰碰南淮意的手臂,“回来这么久了,结果你今天第一次见我,竟然是在别人的宴会上。按道理,你应该办个宴会,或者我办个宴会,我们两个得专门见一场的。”
“这不是怕耽误您老人家搭讪嘛。”
陈矢忙着给沈灼颂发消息,还有空抬头故意阴阳怪气这么一句。
“嘿!得嘞!”
信息一发出去,就收到了回复。
陈矢看了回复是喜上眉梢,“我姐说了,得让繁星在这花花世界遨游一下,见识见识这么好玩,以后就不会在一棵树上边吊死。玩男人总比被男人骗要好得多——瞧我姐这话说的。”
沈灼颂当然只回复了最后这么一句。
前边的这一句,是陈矢自己解读出来的添加的意思。
南淮意眉宇之间凝着抹化不开的郁色。
“诶呀南四,别那么担心。”赵景川晃晃他。
“他们也都不小了,十五六岁了,再过两三年也就都成年了。再说了,咱们就在这儿盯着,出不了什么事——”
“是。”陈矢眼底的轻蔑之色一闪而过,跟着赵景川一起劝道,“这都是水月轩这儿联系来的的,知道规矩,都是吃这碗饭的,晓得什么该做什么是不该做的,出不了乱子。要是真敢有动手动脚的,是不想再混下去了。”
许逐溪那边什么光景,南淮意全然看不见。
灯光又暗,围拢在那儿的人多。
赵景川还要在他旁边絮絮叨叨。
“你放心我弟在那儿呢你担心什么,我弟靠不靠谱你还不知道?”赵景川一只手还勾着他的肩膀,两个人拉着南淮意就往另一边走,“走走走,那边下注呢,去玩玩——”
南淮意沉沉地吐了口气,把酒一饮而尽了。
赵景川还没停,眼珠一转,轻笑出声,“我前两天还在路上遇到我弟了,他估计是谈恋爱,我看他跟人女孩走在一块,眼珠子都恨不得黏在人家身上。那是半点儿眼神没给我,根本没看见我就在旁边车里坐着……”
“哟。”陈矢似笑非笑地说道,“那你怎么没跟景泽学点好的?”
许逐溪这边一圈七个人,统共就赵景泽和徐妙弟弟两个男孩。
打从舞台走秀开始,徐妙的弟弟就先走了,说是要到后边去负责等会儿最后的蛋糕,还有一些别的活动的衔接安排。
那就剩下了赵景泽这一个。
他还自觉肩负着在这儿要负责安全的职责。
虽然听起来没多大必要,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安全的问题。
但是赵景泽一向是这样一个人。
所以即使现在他自己不知道手脚该往什么地方放,还是呆滞地僵硬地站在原位。
赵景泽不适应的点有两个。
一是他不大适应和这样的穿着“衣不蔽体”的男性的相处。这样的“衣不蔽体”和穿着泳衣或者泡温泉穿浴袍的裸露并不一样,是目的性极强的。紧身的黑衣或是白色透明衬衫贴着胸膛起伏的曲线,还有下部的某些部位。
二是这里面似乎还有熟人。
赵景泽隐隐约约地想起来,这左边站着的这个瞧得有点眼熟,他越看越像,越觉得像是他哪个表姐包的男模,前段时间还送了辆车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