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逐溪不畏寒。
她只是单纯的不愿意出去跑在雪里,泡的鞋袜都湿了,手指都被雪冰的通红。
她埋在毯子里,两只手攥着毛毯,然后又把书摁在膝盖上敞开着。
看着看着,她就不由自主地跑神了。
很多人都是这样。
一些在和别人相处时短暂遗忘忽略的问题,等到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待着的时候,就会从记忆的各个角落翻找出来,然后不停地自我咀嚼,进行自我思考。
许逐溪在想一件事。
准确来说,在想一个人。
南淮意。
她在想他。
她处于这样的思考的痛苦与纠结之中,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了,从她产生了属于自己的思想以来。
她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善于铭记然后默默思考的人。
她出生在安县,那样一个别人看来“民风淳朴”的地方。可是有时候,别人眼里的民风淳朴,未必代表着那里真的很好。这是有条件的,如果是作为客人来到这个地方,那当然很好,这里民风淳朴对待客人很友善。那如果作为当地人呢?
许逐溪总是躲在巷子口听一群认识或是不认识的婶婶阿姨聊这家或者那家。
聊这家的丈夫家暴,聊那家的丈夫出轨。
民风淳朴,有时候也代表着思想保守而封|建。
代表着女性的地位长久低下而已经成为一种“共识”。
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儿的。
许逐溪想了很多,从张文杰到班里每一个陌生的男生,从上次棒球赛的男生再到家暴李秀婷的丈夫。她又想起每一位女性来,从李秀婷到水云月,还有上次只见过一面的徐妙。
她一面觉得,任何的男性,都有其劣根,书里说,他们的道德感普遍要低,因为他们先天占据着社会优越的那一部分。但她另一面,又在想,可是南淮意不是这样的,南爷爷、南叔叔,他们好像都不是那个样子的。尽管很多男性是那样,可是还是有不是那样的人。
他们到底是不是那样子的呢?
许逐溪不知道。
南淮意未来可能会变成那样吗?
还是他们在自己的面前都没有将那一面暴露出来呢?
人总是多面的。
许逐溪沉默地想着,她盯着壁炉内侧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的火苗。
她有的时候,看着赵景泽。
她看着他,以一种冷漠的近乎审视的态度观察着他。
赵景泽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会一直对唐甜很好吗?
但赵景泽是个很好的朋友。
他很有责任心。
许逐溪有时候很喜欢做假设。
如果有一天,赵景泽在外面做了不好的事情——
那似乎好像也不妨碍什么。
她想,作为朋友的情感的感性,又占据了绝大部分的比重。
人总是有亲疏的。
又是社会性的生物存在。
许逐溪又想着南淮意。
她不论怎么想,从哪些方面想,最终都还是只是记着他。
他站在她的理性和感性的唯一交叉点。
只有那么一个交叉点,也只有他。
施琴忽然拿着本书,在她旁边的另一张沙发挨着她坐下。
“奶奶。”许逐溪从自己的思绪抽神回来。
“嗯。”
施琴也拿了一张毛毯,盖在自己的腿上,“在看什么书?”
“《简爱》。”
“奶奶。”她抿了下唇。
“……你知道,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吗?”
“想他了?”施琴笑着揉揉她的头发,“应该快了。”
“快过年了。”她像是在对逐溪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过年以前,怎么都该回来的。”
“好。”
随着日期越来越逼近大年夜, 许逐溪开始感到焦虑。
焦虑的并不单单只是因为时间,更因为家里紧张的又冷清的氛围。
南淮意没有回来。
而施琴忽然在家里待的时间也变短了。
许逐溪不是几年前的许逐溪了。
她敏锐地察觉到,一定是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
而且这件事情, 大概是和南淮意有关的。
她开始感到不安。
雪一天比一天大,她的心也一天比一天冷。
许逐溪开始紧张、忧心忡忡,甚至开始失眠。
她注意到施琴奶奶似乎变瘦了, 人消瘦了,脸色也变得苍白了。
施琴从前看起来面色总是红润而健康的。
许逐溪开始相信自己的猜想。
南淮意可能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出事了。
“逐溪。”
看着许逐溪再一次咬着筷子, 整个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何佳涵轻轻地敲了下桌子,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逐溪——你怎么了?”
许逐溪欲言又止。
今天又是她们两个人坐在这里吃饭。
她忽然想到初中有一段时间也是这个样子的。
许逐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摇摇头,“……我没事。”
何佳涵自然是不相信的,体贴地嘱咐道:“要是有什么, 一定要同我说。”
“好。”许逐溪朝她微笑着。
何佳涵后来又问了她一次, 可是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她侧头, 视线长久地落在许逐溪的身上, 目光中充满了探究的意味。
不过这些许逐溪都没什么感觉,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何佳涵觉得,隐隐约约之间,她大概知道了些什么。
许逐溪这个样子,家里的人不可能感觉不到。
赵姨得了吩咐, 白天有意带着两个女孩出去逛街采买些过年用的东西。
这些本都是不用特意出来买的。
需要什么东西, 常是列个单子,交给专门负责后勤采购的人。
是有意想许逐溪能在这样的喜气洋洋的新年气氛里开心起来。
只可惜收效甚微。
许逐溪逛街的时候也有意配合, 看着整个人神采飞扬的,像是已经开心了起来。
但是等到回到家,她又站在了那个亭子里。
“佳涵?”赵姨提着一个饭盒从后边穿到前厅,“怎么站到这儿?穿的还这么薄?小心着凉了,快回屋子里去。”
何佳涵站在前厅里看着她。
“没事。”
何佳涵说:“我去找逐溪,她在那儿看雪呢,我和她一起回屋写作业。”
“好。”赵姨步履匆匆地走了,又不放心地回头叮嘱,“你俩可快点回屋子,今天天冷,感冒了就不好了。”
“知道了,赵姨。”何佳涵的目光在她手里那个饭盒上一闪而过。
这是给谁带的?
她注视着赵姨的身影消失在后院,索性不去想,慢慢地靠近许逐溪。
“逐溪。”她走到许逐溪旁边站定。
许逐溪偏头看了她一眼,低低地应答:“嗯。”
“你还记得你上次问我,知不知道自己对于之夏是什么样的情感。那天,我很认真地回答你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情感,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想法,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
许逐溪不太确定地说:“是……你现在发现自己的想法改变了吗?”
“我没有。”
何佳涵回答的很坚定,“我的想法我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也一直都没有改变过。”
许逐溪只是点头,没有说话。
两个人忽然就这么沉默了下去,肩并肩站着,看着亭外的雪落下一片又一片。
许逐溪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在掌心里化成水,顺着掌纹雪的温度渗进皮肤里。
何佳涵问:“那你呢?”
“你清楚自己的想法吗?”
“或许我不应该这么问,你清楚自己的感情吗?”
许逐溪没说话。
何佳涵没打算就此停止,她罕见的露出尖锐而强势的一面。
“你对淮意哥——”
她忽地顿了一下,“你对南淮意,又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是对哥哥那样的吗?”
“还是其实是别的感情呢?”
何佳涵看着她。
她看着她。
安静而澄澈的目光,像是什么秘密都将在这样的目光下无法隐藏。
是妹妹对哥哥那样的亲情的依恋。
还是带了朦胧的爱慕的仰望的情感。
其实很难区分。
尤其是许逐溪和南淮意这样的亲密的关系状况。
可是何佳涵天然对人的情感,有种说不出来的敏锐。
这是一种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直觉。
她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她就是能感受的到。
“佳涵——”
许逐溪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哆嗦着,她的嗓子仿佛被堵住了似的,再说不出多余的一个字来。她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泄了气似的,口气更软了下来,近乎哀求一般,“佳涵——”
“我知道的。”
“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就像你对你自己的了解那样,我也很了解我自己。”
许逐溪又沉默下来。
没有人能够拒绝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偏爱。
没有人。
“逐溪。”
何佳涵问:“那你要告诉他吗?”
“我不知道,你觉得我应该告诉他吗?”
“你想告诉他吗?”
许逐溪没回答。
何佳涵也不再说什么,她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久久地凝望着许逐溪的背影。她的双眸还是那样的温柔沉静,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关怀,微微泛出了湿润的光泽,像是一片雪花轻轻在眼角亲吻然后离去。
腊月中旬的时候,许逐溪终于忍不住了,在客厅里蹲着等施琴晚上回来。
“奶奶。”她倏地站起来,毯子一下子从膝盖上滑了下去,掉到地上。
“逐溪,怎么还没有休息?”
施琴今晚回来的格外的晚。
她的身上带着医院特有的浓浓的消毒水的气息。
许逐溪闻到了。
“哥哥——”她的神情紧绷起来,“是不是受伤了?”
“嗯。”施琴无奈地点头,“你怎么发现的?”
许逐溪低着头,“这段时间您总是早出晚归的,哥哥走的时候,又说他会很快回来的。但是就快过年了,还没有回来——我觉得,可能是出事了。”
“你这段时间就是在为这个事情发愁吗?”
许逐溪无端的有点不大好意思地点头。
这种发自内心的关怀,总是让人感到熨帖的。
施琴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情,她感到心中的疲惫都消减掉了些许。
她说:“执行任务的时候,是出了一点点差错,具体的,任务方面的事情,没有人知道。淮意现在在医院里修养,前段时间做完了手术,现在伤口已经缝合了,过段时间就会回家里来修养。”
施琴反过来安慰她,“他的伤不要紧的,没什么大的问题。只是他自己不愿意回来,担心你和佳涵看到伤口要害怕的,索性就瞒着你们,暂且不回来。”
说到这儿,她忍不住微微一笑,“但是没想到,这事情已经让你给发现了。看来,他还留在医院,已经没什么必要了,倒不如回家里来休息,还能让你不那么担心。”
施琴话说的准。
第三天,南淮意就回来了。
许逐溪一大早起来,路过他的屋门口,就见灯亮着,猛地推开门。
“哥哥!”
“你回来了?!”
“嗯。”
南淮意转头看她,笑着:“我听说有人特别想我,半夜三更不睡觉,蹲在院子里和亭子里,都要把自己冻成个雪人了。这我一听,我就赶紧回来了。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要是像个雪人一样太阳一晒就化了,那我可到哪儿去找你?”
“你别胡说——”
赶在许逐溪要掉眼泪以前,南淮意连忙分散她的注意力,“比赛奖牌呢?不是说得了奖要给我看奖牌的吗?”
“我现在去拿!”
许逐溪飞快地掀开帘子冲出门外,“啪啪啪——”的在院子里踩出一长串雪脚印,钻回自己屋子里,打开衣柜,拿出装在盒子里的奖牌,走了两步,又伸手把盒子一并拿上,几步冲回南淮意那里。
“给你,我的奖牌。”她把盒子塞进他手里。
南淮意打开盒子,把奖牌拿出来。
他觉得有趣极了。
他看着许逐溪。
她的手指紧紧地攥着衣角,目光既刻意又像是不经意的,飞快地看他一眼,又迅速收回,低下头去,佯装着毫不在意地去看屋子里的其他地方,盯着地板,盯着房梁,盯着衣柜,总之是许多地方,就是绝不再往他的脸上来看。
不论什么时候,她的习惯都没有改变。
她在等待别人的夸奖。
她在渴望别人的夸奖。
这种“掩耳盗铃”的举动,着实可爱。
所以他适时出声,大力夸奖,直夸得口干舌燥,才慢慢停下。
他故意提着奖牌在她眼前晃,想要逗她,“奖牌是送给我的吗?”
“对啊。”许逐溪点头,“那你愿意收下吗?”
她赤诚而勇敢直白,重复了一遍,“你愿意收下它做纪念吗?”
南淮意慢了一拍,“……我当然愿意。”
“这是你的伤口吗?”
南淮意的衣袖在他抬手的时候,滑了下去,手臂的伤口暴露的一览无余。
许逐溪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这是你的伤口吗?”
她小心地轻轻地在他缝合后的手臂的伤疤抚摸了一遍。
他光滑的手臂上留下了骇人的从手腕到手肘长长一道伤疤,上边还缝合着黑线。
抚摸着有点发麻的疼痛。
“逐溪!”
南淮意双手举起做了投降状,又被许逐溪扯着迅速放下,“别哭。”
他轻声安慰她,“逐溪,别哭。”
“你看,我这里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吗?”
“我这么安全地回来了,这道伤疤也会很快消失的,只要我多抹药,就会消失。”
“对不对?”南淮意轻轻地用额头靠了一下她的额头,顺势抽出手臂。
他哄着抱着她,又松手,“陪我去看你的比赛录像,给我讲规则,好吗?”
距离大年夜还有三天的时候, 除了南永衡宁水清,家里的人都回来了。
除夕夜当天,齐聚一堂, 南家少有的热闹。
南兴华领着两个儿子进了书房,除了中间有警卫员送了趟茶水,房门紧闭。
南淮意和三个哥哥坐在后厅茶室里, 聊些工作方面的事情,彼此闲谈, 交换些意见。
剩下的,蒋雯、赵丹莹两个做儿媳的,陪着施琴在客厅里闲谈。
许逐溪和何佳涵就跟着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陪着大人们说话。
起先,是将两个人的成绩问了一通,又问了些最近的生活状况。
赵家也是做生意的,做的还是外贸方面的。
用南兴华的话来说,南永敬和赵丹莹两个都是不怎么着家的, 各跑各的生意。
蒋雯是跟着南永崇常留首都的, 也常回家里来, 还给许逐溪何佳涵开过两次家长会, 对于这两个孩子的情况,要比赵丹莹清楚的多,笑着补充那么一两句。
“大嫂,淮梁结婚,你们请了多少人?”赵丹莹忽然问。
话题总算是从她们俩身上移开了。
许逐溪和何佳涵对视一眼, 不露痕迹地松了口气, 感觉身上的担子都被泄了下去,整个人都变得松快了。
“我这里有名单。”蒋雯转身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来, “名字都在这里边写着,总共大概是二十五桌。是算上了各家估计要带的家眷,至于更多的,也不能再多请,回头找机会再简单办一次,礼金什么的,都到那个时候再说。”
蒋雯道:“老大总算是这么定下来了,淮州倒是还不及,不过,这就到你家了,淮之现在交往男女朋友了吗?”
赵丹莹大概扫了一眼名单,把名单递回去,“淮之?这小子半点都不着急,我看他一天天的,都不知道干些什么。他不急,反正我也不急,我还整天有自己的生意要忙,看我们俩谁能急得过谁。”
“这又不是赌气——你要这么说,我怎么觉得,是你赌不过儿子。”
蒋雯笑道:“话总是那么说的,做爸妈的,总是斗不过做孩子的。”
“这可说不准。”赵丹莹神神秘秘的,“上次我听我弟说,远远的看见淮之和个女孩在一起吃饭,他看了一眼,没看清那女孩长什么样子,但看着淮之对人家女孩殷勤的很,八成可能是谈恋爱了。我就等着,我看什么时候,说不定我就能撞个正着,那才有趣呢!”
她越说,越兴味盎然,倒像是恨不得现在就能来个偶遇似的。
蒋雯和施琴笑作一团。
何佳涵斜着靠在沙发坐垫上,两只手捧着本书,摁在沙发左边扶手下侧去看。
许逐溪安静地听着。
这是她的怪癖。
从这样的繁杂的语言信息里,能够获得到许多信息。
不单单是信息本身,还有表达信息的人的心情和表达的欲望。
许逐溪有时候享受这样的推理和复盘语言信息的过程。
“不过……”蒋雯说,“听说孙家那个和淮之差不多年龄的,前几天往家里带了个女演员,说是自己要交往结婚——”
“嗯?”赵丹莹皱眉想了一下,“和淮之差不多年龄?”
她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前两天我弟妹还说,要给家里我侄女相看,跟淮之一个年龄,妈是知道的。第一个还觉着,是和孙家门当户对,打算年后两个孩子见面吃饭聊一聊的。还好大嫂你说了这事,也省的我去打听了,这孙家就趁早算了。”
“我的意思是,你也得小心淮之。”
蒋雯犹豫了一下:“找女朋友这个方面,你还是得稍微盯着一点。要是淮之也来这么一出——淮之应当是不会的,但是也总是难保的——咱们这些家里消息都又传的快,对孩子的名声总是不好的。”
这边在聊婚姻嫁娶生活常事。
南淮意那边的情况大差不差。
“淮意。”南淮州笑着:“经过这次任务,过年以后,你又要往上提一提了吧?”
南淮意点头。
“那做哥哥的,就提前祝贺你了。”
南淮之一直不知道在跟谁发短信,总算是把手机放下来了,瞟了一眼,抽出一盏茶,喝了一口,“你升的有够快的,我记得,上边空出来一个位子,你这次是往那个位子上边坐?”
“不可行,越级跳太冒险了,稳妥点,还是只升一阶。”
南淮之扭头看向坐在旁边的南淮梁,“大哥,我听说,过年前你待的那地儿,你那顶头上司掉了?就是和王家王镇哥算是表亲的那个?王镇哥要叫表叔还是表伯伯的那个?”
南淮梁点了下头,“算是表亲,也是很远的了,王家也没想着捞就是了,没什么好捞的,他是实名被人告在那儿的,怎么着都不可能清清白白干净的出来。”
南淮州嗤笑一声,评价道:“贪心不足。”
南淮梁不置可否。
“大哥。”
南淮意皱眉,勉强忍耐着茶室里的“云雾缭绕”,道:“你初五就要结婚了。”
他喝了口茶,“但是,我上次遇到了你先前那个……”
南淮意把话说的很含糊,他不知道该怎么定位这段关系。
当然,他知道在南淮梁这里,那女子的定位是个情人或是个什么别的。
可他总是不愿意这么叫。
他的目光充满探究意味,停留在南淮梁的脸庞上,很直接。
“在饭店,我似乎看到了你从里面出来,就是前天的事情,你到底断掉没有?”
南淮梁婚后一心一意守身如玉,南淮意还勉强可以接受。
如果他还是要享尽齐人之福,南淮意是决议无法忍受的。
具体要做什么,他没有想法,南淮意现在单单只是要先确认这件事情。
南淮梁笑道:“想什么呢?”
他摁灭了烟,在收到另外两个弟弟的探究的视线,更是觉得诧异,“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不是——政治联姻,难道我会马马虎虎的吗?”
南淮梁:“我心里一清二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们对我,不是,你们就对我一点这样的信任都没有吗?”
南淮意沉默着摇摇头。
他更觉得憋闷。
所以你是因为觉得麻烦吗?
而不是因为自己结婚娶妻就应当对别人珍惜一心一意的吗?
但南淮意把这个疑问咽了下去,。
他不想自取其辱。
在南淮梁面前问出这个问题,他觉得获得的回答,还是目光什么的,从南淮梁身上获得的一切反应,都可能成为对他的“羞辱”。
所以南淮意选择闭嘴。
他沉默着,在烟雾里,看每个人模糊的脸庞的线条。
“我出去一下。”
他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懒得继续待在这里,还要不停地受着二手烟的毒害。
从前厅那边经过,在镜子跟前一闪而过,光和倒影在客厅地板上晃了那么一下。
许逐溪起身跟着溜了。
“逐溪。”南淮意听着脚步声,回头朝她笑了一下,脱了外套,用力往外甩了甩,把外套架在左手胳膊上,在距离许逐溪更远的那一侧。
他问:“我身上的烟味重吗?”
“还好。”许逐溪凑近他闻了闻,“你刚刚抽烟了吗?”
“没有,在屋子里呆久了,难免带在身上。”
他往前走的脚步一停,换了个方向,胳膊搭在许逐溪肩膀上,用力揽着她朝回屋子的方向走,“走吧,陪我回去换一身衣服。”
“怎么突然要换衣服?”
“难不成一直穿着这身在家里?”他继续玩闹似的推着她往里走。
南淮意是从外边办完事回来的。
他身上还穿着一身军绿色制服,里边穿着衬衫,还打着条领带,不过在屋子里待着闷,才把领带解开了,随意先塞进了外套上部的口袋里边,无端的生出了好多褶皱。
两个人笑着说着话,亲密地挨在一起,只是随便说些什么,就很让人愉悦。
“哥,站这儿做什么?”
南淮梁说是出去接个电话,南淮州也要去洗手,南淮之一个人待着没意思,从茶室里出来,绕到了后边这条道上,见着南淮梁插着手,靠着墙壁端正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里还拿着电话。
“看什么呢?”南淮之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眯起眼,“那不是淮意和逐溪吗?”
他不那么确定,“还是淮意和佳涵?”
“我不是那么能分得清这两个女孩。”
“应该是逐溪,许逐溪。”
南淮梁“贴心”地解释道:“逐溪,是淮意自己当初从饭桌上走了以后,就跑出去,然后又带回来的那个小女孩;佳涵,是三伯母带回来的,她和三叔两个人的同学的孩子。”
他的眼里闪着莫名的光,目送着两个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被那道石墙盖住以后,方才开口,“……你觉不觉着淮意他们两个太亲密了一些?”
“啊?”南淮之回想了一下,“还行……吧?我也没注意过。”
南淮梁笑而不语,把手机放回兜里。
等南淮州发现茶室空空,又跑出来找人的时候,正听着南淮梁在就此事“高谈阔论”,正拿自己的最小的弟弟开涮,“淮意整天像个老古板,这种事情上,倒也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难不成这种时候,他是要给自己找了个“童养媳”吗?”
“现在这年头不叫童养媳了。”南淮之纠正道,“这叫做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不过大哥你要这么说,我还是不觉得,我觉得淮意应该没有这个想法,是你多想了。”
“是我多想了吗?”南淮梁意味不明地笑了。
他意有所指:“没有血缘关系……总就不是亲兄妹。”
南淮洲走在他俩身旁站定。
“你说呢?淮州?”南淮梁转头看他。
大年夜当晚, 南家所有人围坐在圆桌前边,很热闹地庆贺了一个晚上。
散场以后客厅里放着春晚。
按照过年的习俗,是要放烟火的。
南淮梁领着几个弟弟出去, 在窗台旁边拿了打火机,带着三个弟弟抱了几箱很敦实的烟火盒子,还有零碎的一些别的小的拿在手里的烟花。
出门前, 南淮意又把逐溪摁住,硬给她脑袋上带了个保暖的棉线帽子, 还有一双手套,又从衣柜里抽出一条羊绒围巾,把她整个人遮的严严实实的, 一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来,这才退后一步打量,满意地放她出去了。
难得的凑个热闹。
点燃了引线,就站的远远的,几步走回廊下来, 仰头看着冲上夜空然后绽开的烟火, 黑色的夜幕之下猛然炸开的绚烂的五彩的烟花图案, 照的院子里又亮了几瞬。
南淮意站在柱子旁边, 许逐溪挨着南淮意坐在椅子上。
两个人齐齐地仰头望着天空,观赏灿烂的烟火表演。
在他们的背后,何佳涵隔得远远的站着,她紧靠着墙壁躲在墙角阴影处,看着两个人近乎一致的神情, 静默无语。忽然和另一道目光相撞, 她又停了片刻,然后极为自然地移开。
南淮意一边直视着前方一动不动, 一边小声地询问:“中街今晚有烟花表演,想不想去看?现在应该差不多开始了,八点半开始,现在八点了,我开车带你过去?”
“啊?”许逐溪用气声回答,“还是不要了……人一定很多又特别吵。”
“好。”南淮意点头,“那你站在这儿等我。”
他往旁边走了几步,在搁在栏杆上边的烟火盒子里挑挑拣拣,拿了个打火机和几根细长的烟花棒,塞到许逐溪手里,摁下打火机,作势要给她点燃,又左右晃动着火苗笑着逗她,“你现在还怕吗?”
“我早就不怕了。”许逐溪气的瞪他,“快点啦!等会儿打火机的油都要让你耗光。”
南淮意闷声笑着,握住她的手腕,拉远了一些,然后全部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