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她一心礼佛—— by作者:元余 完结
元余  发于:2023年06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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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声音来自于晏陵。
而整个朝堂,在他开口后,便是彻底安静了下来。
晏陵道:“若此事为真,孙明远背后,必有能庇佑他之人。”
满殿死寂。
他所言不假,但放眼整个朝堂之上,可以无惧这未来的几个储君人选直言的人,确实不多。
“是以,臣以为,几位王爷,皆不适合审理此案。”
恒广王冷沉下脸,骤然回头去看他。
然晏陵可并非常人,并不会为他的威胁触动,甚至几乎称得上面不改色。
“他们几人都不适合,那你觉得,该由谁来审理?”皇帝沉声问道。
他目光落在了晏陵身上。
温寻垂眸不语,依照皇帝的意思,只怕一开始就想要让晏陵来处理这事。
整个朝堂上,唯有晏陵可以在任何党派之中来去自如,且不受其影响。
这殿内的其他人,亦是这般以为的。
毕竟晏陵除了是朝臣之外,也是晏贵妃的侄子。
皇帝对他,甚至比对几位王爷还要信任。
然谁都没能想到的是,晏陵在听到了这话之后,静默片刻,竟是道:“臣以为,此事当交由一个不涉足朝堂,且身份尊贵之人审理。”
王进之问道:“不涉足朝堂,还身份尊贵,哪有这样的人?”
有是有,比如皇后、太后等,但大徽一直以来,皆是后宫不干政的。
除此之外,这里便都是朝臣了。
殿内安静,唯有萧缙在听到了他的话之后,骤然回头去看。
他目光深沉,紧盯着那晏陵。
晏陵却连看都没看他,只沉声道:“此人便是刚得了殿前金腰牌,率领城北守卫军,且在灼日之中夺得头名的——思宁郡主。”

“这……可郡主是女子。”有人下意识地道。
晏陵神色冷淡:“那也是皇家郡主,且郡主还有御赐金腰牌。”
这话提醒了许多人。
温月声有实权,跟几位王爷都没关系,且其根本不涉足朝堂。
“父皇,此事不妥!”恒广王沉声道:“不说思宁只是个女子,便只说朝堂之上,她也并非是毫无关系。若论起来,温大人还是孙明远的顶头上司,思宁更应当避嫌才是。”
殿上的许多臣子微顿,话虽如此,但朝上的人皆知晓,温月声正是脱离了温府,及与萧缙的婚约之后,才得了殿前金腰牌的。
且虽未有明说,但很多人都清楚,温府上下不知为何,已经同郡主分府而住,前些日子温家悄悄在京城里置办宅子,在京城里还引发了一波热议。
何况若温月声真的偏向于温寻的话,只怕皇帝这殿前金腰牌,是无论如何都落不到她手里的。
然在明面上,温寻确实是温月声之父。
恒广王及数位朝臣,咬死了这一点,认为温月声不可审理此番之事。
王进之不语,身后的吕阁老叹声道:“重点偏了。”
恒广王凶狠有余,聪慧不足。
此番应咬死的,当是温月声的女子身份,而不是她是谁的女儿。
他不知道,他的这番话说出口后,会更加让皇帝怀疑。
怀疑这孙明远究竟是他恒广王的人,还是萧缙的人。
圣上正值盛年,底下的王爷可以争,但有的时候,不宜拿到了明面上来争。
他越是这般着急上火,攻讦温月声的弱点,反倒越是能凹显出温月声与他并非一个阵营。
正想着,却听温寻亦是道:“皇上,恒广王所言有理。”
“郡主是女子,本就不应参与到了这等事情中。”
“得。”吕阁老摇头失笑:“此番审理之人,必是郡主无疑。”
温寻开这个口,想摘出去的人是自己,但他本就跟孙明远无关,不可能把这件事情往自己的身上带,便只能从温月声身份上着手。
他直接从根源上否认了温月声参与这件事情,便是真不想让郡主插手。
而皇帝的想法……
王进之声音很淡:“一个恒广王,一个永安王,占长占嫡,都是最有可能争储之人,都不想要让郡主插手,那圣上……”
他话还未说完,殿上的皇帝已经开了口,沉声道:“此事便交由思宁主审。”
不待底下的人开口,皇帝复又补充了句:“晏陵陪同审理。”
朝上刚涌动起来的风潮,瞬间熄灭了。
思宁郡主身份尊贵,晏陵又是天子近臣,这朝中的人,论谁都说不出不合理的话来。
吕阁老声音很淡:“到底是晏大人,算无遗漏。”
只怕是从晏陵说出那句话之后,在场其他人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王进之:“皇上英明!”
吕阁老:……
这老匹夫。
尘埃落定,思宁郡主将要出面审理孙明远之事,在京里传得是沸沸扬扬的。
谁都没能想到,这件事情竟然能够落到了温月声的头上。
但从某种方面来说,温月声也是真的手握权柄了。
且因此案本就大,如今又是大徽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女子审理案子,是以案子还没开审,便已经令得所有人瞩目了。
翌日一早,大理寺外已是人声鼎沸。
原本大理寺审案,轻易是不让人旁观的,但此案涉及范围较广,且影响到的,多是一些有功名在身的学子。
各大书院的学子都对其关注极大,是以特开放旁观。
“这思宁郡主第一次主审,还是在这么多的学子面前,只怕是不太容易。”
“本身女子的身份是不太合适,如若不是因为朝上错综复杂,此番案件也不会交由郡主审理。”
人未到齐,受命来此旁观的几个官员,正低声议论着。
“只盼着郡主稍后莫要露怯才是。”
这话才出,便听得整齐划一的马蹄声。
在场之人皆抬眼看去,这一眼,就见得几个武将骑马行来。
武将开路,后边跟着的是一辆深色马车。
马车停下后,温月声着一身玄色衣袍,手持青碧佛珠,走出马车内。
在场之人,许多是第一次见这位掌着兵权的思宁郡主。
待得她下了马车,那些面容沉肃的武将皆是跟在了其后。
温月声衣裙轻飘,神色淡漠,她缓步前行,所到之处,无数人皆屏息以待,垂首相迎。
方才还在低声议论的官员,此刻均是闭上了嘴。
温月声进门,于正中落座。
“传孙明远。”晏陵身侧的大理寺官员道。
孙明远被带到厅内时,见到主座上的人,神色巨变。
他怎么也没想到,审理他案子的人,居然是思宁郡主。
他一时心下发沉,在触及到了旁边一个官员时,脸色才好看了些许。
“孙明远,你可认罪?”
“自是不认。”孙明远冷声道:“此为诬告,还请诸位大人明鉴。”
他话音刚落,那刚被带上来的举子便怒声道:“诬告!?你还有脸说诬告!你毁了我的一生!”
这举子今岁不过三十,然两鬓已经发白,当年他以解元身份入京,参加科考。原本心怀壮志,意在取得好功名后,报效朝廷。
却不料换回的,是名落孙山。此后他深受打击,一蹶不振,甚至再不愿下场科举,而是在京城的一处小书院内,当起了教书先生。
这一教就是数年。
原本他以为,他这一生也就如此了。可现在竟是告诉他,当年他分明考中了进士,却在天子脚下,皇城之中,被人调换了试卷,从此蹉跎半生。
这位杨举人这几日里,每每想到此事,便觉得痛苦万分。
他眼下不奢望什么前程仕途,他只想要让做出这等恶事的人,付出代价!
孙明远不为所动,面色发沉地道:“说话做事要讲究证据,你屡试不中,便将错处怪在了朝廷命官身上,这是何道理?”
他复又看向温月声,道:“郡主,似是这等藐视朝堂之人,当拖出厅外,重责四十大板才是。”
那杨举人被他的话气得双目发红,怒声道:“你、你这无耻小人!”
孙明远冷笑:“无耻?无耻的当是你才是。”
“郡主。”他转向主座上的温月声:“此人科考乃是几年之前的事,几年前,下官刚升任工部侍郎,科举事宜,向来都是礼部在管。”
“此人口口声声说下官调换了他的答卷,敢问,工部之人,如何能够插手礼部事务?”
温月声一手握着佛珠,一手轻敲着桌案,闻言淡声道:“自是你与礼部之人有所勾结。”
她一开口,满厅都安静了下来。
那些围观的学子也没想到,孙明远这么咄咄逼人的前提之下,主审竟是给出了这么一句回答。
那孙明远神色难看,当即道:“此乃诬告!郡主如若不信,大可差人去礼部,找到此人的答卷,便可还下官清白!”
他话音将落,李庆元已经快步上前:“郡主,礼部送来了两份答卷。”
因杨举人主张自己的答卷被调换成了当年春闱二甲第三十七名,也即是如今的刑部郎中杨煜的答卷。
是以,此番礼部送来的,是两张答卷。
两张答卷之上的笔迹如出一辙,大徽为阅卷公正,所有的答卷送上批阅时,皆是由专人誊写过一遍,且此后留卷封存。
这两份答卷,虽是笔迹相同,但只一眼看去,便能辨出,写着杨煜名字的那一份,文采斐然,字字珠玑,且引经据典,所言有物。
而写着杨举人的另一份,相差不是零星半点,整篇文章几乎算得上是毫无亮点可言。
证据摆在面前,孙明远越发气盛,他高声道:“两篇文章就摆在了眼前,且当年阅卷之人,乃是如今的内阁阁老吕大人。”
“这般情况之下,郡主还以为是下官与吕阁老有所勾结吗?”
听到吕阁老三个字,旁观的学子们皆是一片躁动。
吕阁老乃是当代大家,清流一派之人,其所著文章,几乎称得上当世之最,与其同名的,皆是些名儒。
且不光如此,吕阁老入内阁多年,自先帝在时,便已是朝中重臣。作为清流一派之人,他在学子中声望极高,远胜于其他人。
说他帮他人舞弊,这些个学子也好,官员也罢,皆是不会相信的。
因公开审理,质疑的话许多人不敢说,但还是有许多的视线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却见温月声神色淡淡,轻叩了下桌案,淡声道:“原答卷呢?”
那孙明远的神色一变。
旁边的杨举人骤然大声地道:“回郡主的话,我曾去礼部问询过,得知的结果,是原答卷早已损毁。”
孙明远回神过来,沉声道:“那年参考的所有考生答卷皆已损毁,又非是你一人的损毁!”
“郡主,若是光凭此项便打算定下官的罪的话,下官是万万不能应承的!”
上首的温月声却是道:“那一年的损毁了,那三年前乡试的答卷也损毁了?今年秋闱的亦是损毁了?”
“你倒是说说,是封存答卷的官员有问题,还是你有问题?”
不待他回答,她便冷声道:“来人,传张铎、李方恒。”

那孙明远的脸色巨变。
昨日杨举人于大理寺状告他后,他便被传到了大理寺内,一夜都未能回家。
因牵涉到了这等事情之中,且还闹得极大,便是旁人想,也轻易不敢在这个时候给他传消息。
是以孙明远并不知道,今晨一早,有共计十来个人状告于他。
新传上来的这两位,张铎是几年前被顶替了功名的秀才,而那李方恒,则是孙明远贪墨受贿的受害人。
李方恒入了厅内,当即掀袍跪下,高声道:“还请郡主为小人做主!”
李方恒家中富庶,然因生意之上的往来,招惹了他人,其父亲被人活活打死,家产被夺。
而杀他父亲,掠夺家产的人,却因为走了孙明远的路子,得以逍遥法外。
判定这桩案子的人,恰恰好,便是那个顶替了杨举人得到了进士功名,且还在刑部担任重要职位的杨煜。
李方恒四处上诉无望,还被那逞凶之人打断了一条腿,家产被夺之后,他几乎是苟延残喘,靠着对其的恨意在活着。
今日见得孙明远,他只恨不得扑上去与对方同归于尽。
“……家中良田共有上百亩,并李家酒铺,均是被夺。”李方恒说到最后,声音已接近于嘶哑:“父亲惨死多年,而凶犯依旧逍遥在外。”
“孙明远贪墨纹银上万两,便轻易差使人抹除掉了这般血海深仇。”
“诛般恶事,令得小人夜里难以安眠入睡,父亲血仇于身上,小人却只能够任由着对方欺压凌。辱,连份薄产都保不住!”
厅内格外安静,立在外边的学子们,皆是神色难看。
若说方才孙明远提及到了吕阁老时,他们或许还能够对他高看一眼,然到了此时,诸多事情,劣迹斑斑,已是叫人忍无可忍。
学子尚且还在书院之中,并未走入仕途,他们之中许多人,正是心怀热忱与理想之时,听得难耐时,恨不得冲上去,将孙明远这厮挫骨扬灰。
“呸!硕鼠之辈,不得好死!”有人按捺不住,低淬道。
然孙明远尚还不认罪,他沉声道:“这般事情,你当是去刑部,去顺天府,而不是来找本官!”
“本官是工部侍郎!何时能够轻易插手这些事情当中?”
他看向温月声道:“郡主,这些人所说的话,皆是污蔑。”
“答卷未存留之事,是礼部失职,下官是工部侍郎,插手不到礼部的事务之中,至于这暴毙纵容凶犯,更是无稽之谈!”
“诛般罪状,都是他人上下嘴皮一碰,无端杜撰出来的。而郡主哪怕是对下官有偏见,亦是不能凭借他人之语,便定下官的死罪!”
他文官出身,本身才能没多少,这嘴皮子却是十分的利索。
且孙明远性格狡诈,最为能洞悉人心中所想,是以他说话之时,故意将温月声对他有偏见的事情这一句话,咬得很重。
外边围观的学子暂且不言,这里奉命听审的几个官员,皆是微顿了片刻。
此前在孙明远进入厅中时,就与他对视过的一个官员闻言,当即道:“孙大人跟郡主之间,竟是有过误会?”
他说话的声量不小,恰巧可以让这周围的人都听到。
旁边的一位官员反应过来,低声道:“孙大人的嫡姐,便是前大理寺少卿周远度的妻子孙氏。”
“孙明远的外甥女周钰婕,便是那位此前被郡主灌下毒酒的贵女。”
这个官员的声量不算大,但说者无心,听者有心。
那官员闻言后,大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厅内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无数的目光落在了温月声身上。
“好端端的,状告孙大人的人这么多,且看这个模样,分明都是有备而来,这若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些。”那个官员摇头感慨道。
“以私人恩怨,来构陷朝堂命官,这般事情,着实叫人心寒。”
他未提大名,然却字字句句往温月声的身上靠拢。
且故意在审理案件时,说这样的话,难免有故意将事情带跑偏的嫌疑。
只是这个道理,多数人知道,可总还是会有糊涂的,不自觉地就跟着他的话走。
会认为这一切都是为了构陷孙明远,否则天子脚下,怎能会有这般恶劣的事情,且一出就是十几件?
出于此,那些被带跑偏的人眼中,已经带了怀疑之色。
一般审核案件时,若是连主审的官员都受到了质疑的话,案件是很难进行下去的,而且官员苦于陷入了自证陷阱,若是一旦进入他人的圈套里,就很难能够跳得出来。
大理寺陪同审理的官员微顿,忍不住看了晏陵一眼。
却见这位年纪轻轻却已经位高权重的朝臣,从始至终面色都没有变化。
唯有落在了温月声身上的目光,是柔和的。
但不知为何,他并没有开口相帮。
反倒是上首那个今次首次审理这等案件,且还是女子身份,容易被人看轻的思宁郡主,闻言后不咸不淡地道:
“孔大人先别着急,今日之事,也有你的。”
那个坐在了厅内,故意说出温月声与孙明远有私人恩怨的官员,便是温月声提及的孔大人。
这位孔大人跟温月声寻常一点往来都没有,骤然被温月声叫到了名字,面色微变了瞬。
下一刻,就听温月声道:“将孔伸押于厅内,另,传刑部郎中杨煜,顺天府通判蒋顺之。”
她话音刚落,大理寺的人没反应过来,她带来的武将已经上前。
温月声手底下的人不比其他人,且只听她的话。
她让动,便毫不犹豫地将孔伸押解到了厅下。
大理寺审问官员时,一般都不会让其下跪。
但温月声的将士可不管这些,只一脚踹在了那孔伸的腿上,将他踢跪下。
“啊!”孔伸猝不及防被踹了一下,只觉得腿骨都将要断裂。
他与孙明远之流,向来都横行霸道,从未被人这般对待过。
当下头上冷汗直冒,想要说话辩解,却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倒是那孙明远见状,暴怒非常,高声喝道:“郡主这是想做什么?今日主审之人是你,是以在场之人皆是对你恭敬有加。”
“然而郡主却半点不问证据,动辄就要底下的将士对朝廷命官动手!郡主眼中可还有大徽律法,可还有皇上!?”
他惯是喜欢给人戴高帽的,无论是何等行为,一分都要放大到了五分来说,眼下见温月声这般行事,便恨不得将她所为化归为谋逆一般。
然而他在反复不断的质疑,温月声却从不回答他的话。
她只冷眼看向了大理寺的官员,淡声道:“当庭质疑主审官员者,该除以何等刑罚?”
那官员微愣片刻,反应过来后忙道:“回郡主的话,当杖责二十大板。”
这话刚出,就听温月声道:“听到了吗?”
下首的李庆元当即高声道:“属下领命!”
不待这边的人反应过来,他便挥了挥手,当下便有两个将士上前,直接将孙明远堵住嘴拖了出去。
一时间,满厅死寂。
那正捂着腿,高呼着痛的孔伸,脸色都变了。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真正意识到了,温月声跟他们此前所打交道的任何文臣都不一样。
她从不回应任何质疑,无所谓他们所言其他,并且手段太狠,雷厉风行。
三言两语间,轻易就能够叫人将他们所重视的朝廷命官拖下去受罚。
砰!砰!砰!
板子落在了人身上,那寸寸打到了肉的巨响滔天。
回荡在了这厅中,直听得人心惊肉跳。
那孔伸大张着嘴,那张能言善辩的嘴,眼下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官职尚不如孙明远高,并且他十分笃定,若是此刻他敢开口的话,下一个被打,或者被打死的人,就是他。
孔伸心头瑟缩了下,看向温月声的眼神里,已是带了些瑟缩。
大理寺的官员亦是神色紧绷,即便是他们办案,也断然没有上来就给朝中重臣一顿板子的说法。
然温月声做了,且还无人胆敢质疑。
那官员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晏陵的神色,却见晏陵竟是轻勾了勾唇。
官员一时间愣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错觉吧,那位冰冷不近人情的晏大人,怎么可能会笑?
厅内安静,温月声神色平淡地转着手中的佛珠,半点没有受到这厅内气氛的影响。
且对于方才孔伸质疑的事,她一句都没有回答。
二十板子结束,那孙明远被拖回来时,已经是脸色惨白,而身下已经是血色一片。
那些将士不管他是死是活,只将他如狗一般拖拽了进来,然后往地上一扔。
孙明远就好似个破布口袋一般,倒在了地上。
打板子这等事情,自来都是看动手之人所用的力气,若是肯下足了力气,那二十板子就能够将人打死。
温月声手底下的人有分寸,并未将孙明远打死,留着他半条命。
但对于孙明远这样的人而言,这便已经接近于酷刑了。
然温月声神色依旧淡淡,她冷眼看着地下的孙明远,冷声道:“如今你受着的,不过只是你加诸他人身上的一丝半点。”
“怎么,这就受不住了?”
孙明远倒在了地上,蠕动着唇,吐出来的声音太小。
李庆元低头去分辨了半天,遂起身,高声道:“回郡主,他说是您公报私仇,他是冤枉的。”
话音刚落,温月声已经将一本厚厚的册子,砸在了他的头顶上。
她随手一扔,然那册子磕在了脑门上,却给他的头重重地磕了一下,那头上瞬间青紫一片。
孙明远被这一下,近乎砸得头晕眼花,哪里还分辨得出这上面的字。
而旁边的孔伸只看了一眼,就已经是神色大变。
那边,上首的温月声已经起身,她没看那本册子,只是缓步往厅下走,一边冷声道:
“大徽十七年春,三月七日,收受王如海四万两白银,将李方恒父亲谋杀案,抹平。”
“大徽十七年春,三月十八日,收受官员孔伸贿赂一万两白银,并扬州瘦马三名,为其走动谋取官职,孔伸调任礼部,任礼部员外郎。”
“大徽十八年秋,八月二十三日,收受卢兴春三万白银,替其子调换答卷,换取功名……”
诸如此类,均记录在册。
温月声每念一句,厅内便安静一分。
这让原本还沉浸在了她将这孙明远打得半死的震撼中的众人,几乎都变了神色。
孙明远经手之事,经手之人,还有其贪墨的银两,竟然达到了如此夸张的数额,且每一笔之上,都缠绕着许多的人命、心血。
他是一个站在了所有人头顶上,靠吸食他人骨髓活着的蛀虫!
且还是个丧尽天良,无所不为的畜生!
这一瞬间,群情暴动,有学子怒而出声:“杀了他!”
“他该死!”
“朝廷之中,竟是有着这样的败类!”
而那孙明远,挨了打之后,已经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唯有身侧的孔伸等人在瑟瑟发抖。
册子上所写的诸多事项,都跟孔伸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因而他没有办法,只能低声道:
“郡、郡主明鉴……这册子上所言,皆是构陷。”
“下官!下官并未做过这些事。”
温月声闻言,停住脚步。
她站住,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着的他,冷声道:“是吗?那你肯定也没有收受过孙明远赠予你的良田。”
“那良田也一定不是出自于李方恒家,你也没有吞没李家酒铺,得拿李家一分家产,对吧?”
她每道出一句话,那孔伸的脸色就难看上一分。
到得最后,他已经是面若金纸,满头冷汗,连一句正常的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不是都跟你没有关系吗?”温月声轻眯着眼,扫视着他:“你若认定了没关系,我就差人去查。”
“但若是查出来你有任何的隐瞒和瞒报,我便以你庭上说谎,混淆视听,蒙蔽主审官员之罪论处。”
此番不需要她开口问,那旁听的大理寺官员已经主动说道:“欺瞒蒙蔽主审者,杖二十。”
这话一出,那孔伸已经是满头虚汗,歪倒在了地上。
他们寻常做这些事情时,从未想到过会有遭一日反馈到了自己的身上,且对于这些刑罚,是从来都没有体会过。
是以孔伸才会被接连道出了所做之事后,又在看到孙明远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后,吓成了眼下这样。
然这还不够,温月声回到了座位之上,坐下后冷声道:“去查,另有,传孙明远身边的管事孙三入厅。”
孙三入厅之后,依据温月声所言,他隐晦地看了孙明远一眼。
孙三是孙家的家生子,自小就跟在了孙明远的身边,是以他对孙明远所做的事情,一直都是清楚非常的。
然他到底只是个奴才,无论心里是怎么想的,都左右不了主家的想法。
而在姜露嫁到了孙家之后,待他们这些下人却格外的宽厚。
且姜露还曾经救过孙三的儿子一命,后来还帮助孙三的儿子摆脱了奴籍,让其可以回家种田,不必再为孙明远奔波卖命。
这也是孙三今日最终决定出面作证的根本原因。
他在孙明远身边,丧着良心苟活了多年,如今终于有了机会扳倒了孙明远,且还能回报姜露的恩情。
那便是让他去死,他也是愿意的了。
孙三无视着那孙明远杀人般的目光,冷沉下声音,将这些年来,他所知道的孙明远所做过的事,皆是一一道来。
旁边记录的官员,核对着温月声给出的另外一个册子,越是记,便越是心惊。
桩桩件件,皆是些阴损至极的恶事。
孙明远将自己的荣华富贵,建立在了他人的枯骨之上,乃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奸佞臣子。
且不知为何,多年以来,他所任的官职并不高,却跟朝中的各方人马盘根错节,组成了一张巨大的网,他们这些人就紧贴在了这张网上,吸食着他人的骨髓过活。
而这六七年间,与他狼狈为奸的队伍越来越大,他却始终都能够逃脱其中。
从这些事情来看,若说他头上无人,便都说不过去。
“……孙明远贪墨所得银两之巨,孙府内早已放置不下,且他为了能够更好地逃脱追查,每次收受他人贿赂时,皆是索要现银。”
孙三微顿后道:“这般庞大的现银,被孙明远以农庄之名,隐藏在了京郊外的一处庄子里。”
“郡主眼下派人过去,应当还能找到这批银子。”
那孔伸听到了这里,已经是满眼绝望。
若说那本册子不知是谁所写,不能够称之为证据的话,那么眼下的孙三,便是活生生的人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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