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般情况下,温月声还并没有下场。
她只在章玉麟清点完了人数后,同他耳语了几句,便折返回到了高台中。
“思宁,你不下去帮忙?”恒广王冷眼看她:“你若不去,只怕这场演练,就更没有悬念了。”
渭阳王在一旁笑:“大哥如何知道没悬念的?难不成你提前知晓了多数将士都不会选章世子?”
恒广王神色阴沉了下来。
渭阳王见状,但笑不语。
城北校场原本的三个校尉,有两个是恒广王的人,后来被皇帝换掉了一个,却也不是完全无人可用了。
这些时日,恒广王连连惹怒皇帝,若再连这城北校场都保不住的话,在朝中的处境会越发艰难。
且如今章玉麟只听温月声的话,落在恒广王眼里,就是忠勇侯一派已经倒向了萧缙一方。
有些东西,他便是自己拿不到,也不愿让其落到了老四的手中。
场中演练已经开始,温月声手持佛珠,并没有要与他二人说话的意思。
高台上的人,注意力也大多都被吸引了过去。
萧缙不知何时站到了温月声的身侧,底下千人演练声势浩大,然他的目光,却难以从她身上移开。
她站在高台上,对底下的将士说话时,有那么瞬间,他都要以为眼前之人,是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然回过神,还是温月声那张熟悉的面容,但有些东西,好像彻底跳出了他的掌控。
正想着,却忽闻底下爆发出剧烈的声响。
所有人循声望去,皆是愣了一下。
他们两方人数相差甚远,章玉麟那边的新兵作战能力还差。
可谁都没想到,这刚一开局,章玉麟那两百多个人,便瞬间散开了去。
人数不多已是劣势,若按照往常对战的话,人少的那一方,更应该保持好阵型,尽可能地待在一处才对。
他们这样散开,便是给人各个击破的机会。
尤其今天还有一项奖励,是生擒章玉麟。
离了温月声,他力气能不能完全使得出来都是一回事,何况一个人擒不住,可以一群人一起上。
章玉麟又高又壮,对付这样的人,用寻常的兵器都不如钩锁来得好使。
数十名士兵动作迅速地将他围住,且从怀中掏出来了钩锁。
钩锁相连,组成了一张可以将他网络其中的大网。
这些士兵,身型轻巧灵活,同他们比较起来,章玉麟显得尤为笨拙。
甚至在那张大网落下时,他都未能避开了去。
开战即是大捷,这倒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忠勇侯身边的吴勇更是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神色紧绷。
说实话连他们都不清楚,章玉麟离了温月声到底有几斤几两。
是以在面对这么多人的情况下,自然觉得他不会占据优势。
却没想到的是,章玉麟连腰间缠绕着的紫金重锤都没有拿出来,抬手就握住了那些钩锁组合成的大网。
那只宽厚粗壮的臂膀鼓起,用劲一拉……
竟是生生将几条钩锁拉断,将那些拽着钩锁另一端的士兵,拽倒于脚下。
这般神力,不止镇住了周围蠢蠢欲动的士兵,也让高台上的众人惊呼出声。
“这怎么看着章世子的力气又大了些?”
“……十一、十二。”有人数了下那些被他拽倒在地的士兵,变了神色:“足足十二人。”
这话一出,连带着旁边看热闹的昊周武将,皆是神色一紧。
天生神力的人倒也并非是没见过,那努烈本身也算得上是力气惊人。
但这种力气会飞速成长,进阶型的人,就几乎难以得见了。
郁舜微顿,眼神幽远。
武斗刚过去几日,他身边大多数的将士,连伤势都没有恢复。
可章玉麟不光恢复如常,甚至状态还胜于武斗那一日。
有如神助。
他眸光扫向了温月声。
她身边,还有擅医之人?
他微顿,对身后的长随轻招了下手,淡声道:“派人查一下,陆青淮可在大徽京城。”
上月中,陆青淮率千人小队与昊周在边境发生冲突。
被昊周将士重伤,伤他的人,是郁舜新得的一名将士,此人武艺一般,但极善用毒。
尤其擅用巫蛊之毒。
自那次之后,边境再不见陆青淮身影。
也是因此,哪怕武斗之前,陆庭玉赶到了京城,郁舜也未太过在意。
陆家兄弟,陆青淮武艺更高,但行事较为莽撞,不若陆庭玉周全。
陆庭玉虽周全,武艺却欠些火候,至少以他一人,是决计不会是郁舜的对手的。
只未料到,半路杀出个温月声。
如今再看章玉麟这状态,郁舜那双浅淡的眼眸微微闪烁。
也不知温月声身边那位医者,能否治得了巫蛊之毒了。
校场中,章玉麟一出手就伤了十余个士兵,他这边士气大涨。
对面也对章玉麟更加忌惮,并未贸贸然行事。
然就在此时,一个由新兵营二十来个人组成的小队,绕到了大军后方。
被正后方的士兵察觉,场中与章玉麟对阵的另一个校尉,调动了百来人,前去围剿这支小队。
“这是打算去偷袭吗?”
“离着曾远那边的大旗还有一段距离呢,又才二十来个人,能偷袭得了什么?”
“这会曾远调了人过去,这支小队要被吞噬了。”
高台上的人议论纷纷,皆以为此番是章玉麟调度失误。
却万万没想到,在那曾远调度人过去围剿时,又一支二十人的小队,从侧边往大旗附近绕。
“又来?”渭阳王皱眉:“怎么总是二十人小队,而且都是些武艺极差的人,这样能偷得到大旗吗?”
他身侧的萧缙冷声道:“他们所为的,本就不是偷大旗。”
渭阳王微顿,看向了他。
却见他又不说了。
渭阳王正欲开口,就见得场中形势一变。
原本看着毫无阵型散乱出去的章玉麟这方的士兵,竟是在不知不觉中,靠近了对方大旗。
虽说只是零散的几个人,但这几个人显然是有些章法,竟是踩在了对方的肩膀上,让人飞跃下去砍大旗。
只到底是未能成功,那飞跃下去的人,被校尉曾远击落了下来,正中胸口,被迫出局。
“……原是打算声东击西。”渭阳王反应过来了:“他们人数太少,正面突围进不去,便打算用这些零碎的办法吗?”
“这办法倒也还算有用,但对方人太多了,且在大旗附近镇守的,都是骁勇善战的将士,想要靠偷袭,或者打个出其不意,大概是砍不掉大旗的。”
他所言没错。
章玉麟这边也算谋划得当,但几次三番行事都被阻拦。
人数上的巨大差异,还是难以弥补。
且派出去的这些小队,大部分都被围剿了,从场面上来看,他们便更加陷入劣势了。
可渭阳王没注意到的是,这些小动作,确实是没能碰到大旗。
但到底还是分散了大军的注意力。
那个曾远本来好几次都欲让人生擒章玉麟,可却屡屡被打断。
而在这中间,章玉麟却越战越勇……
他一个人,用两把大锤,是活生生从所有人中间劈开了一条路,穿过了这条路,径直走向了通往大旗的另一方向,却并没有第一时间砍掉大旗。
温月声此番告知他的,并不是让他用计砍掉对方的大旗,以少数换多数,取得胜利。
她说的是……
“生擒曾远。”
她要他站在敌方的阵营里,重挫敌方主将。
当着所有人的面,取敌人之首级!
章玉麟骤然扔掉了手中的紫金重锤,这一对重锤,重达几百斤,一旦扔出去,便会令得周围的人迅速散开。
卸下重负,他大阔步向前,竟是飞快跃到了那曾远面前。
他抬手,轰地一下卸掉了曾远的手中的武器,将他提溜在了跟前,同一时间……
他竟是生生撇断了那迎风而立的飘扬大旗。
大旗轰然倒塌的瞬间,场中安静非常。
章玉麟确实可以用计谋,可比起计谋,他更能直接了断地生擒对方主将,顺便撇断对方护着的大旗。
且是在扔掉武器的情况之下。
“章玉麟,胜——”底下奔跑的士兵,挥舞着旗子高声道。
场中静了片刻,骤然暴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想要让将士信服,没有什么比让他们直观地感受到章玉麟的实力还要更好的办法了。
满场高呼,将士们的情绪比起高台上的这些达官贵人们更容易点燃,他们高呼着章玉麟的名字,情绪高涨。
“好!”高台之上,皇帝亦是受到了这些将士的影响,高声道:“好一个章玉麟!”
“传朕旨令,即日起,着令章玉麟为正五品定远将军,统率三军,另赐……”
满殿皆静。
温月声开口要的,只是一个校尉,而今圣上给的,却是正五品的武官封赏。
这个数月前尚还懵然无知的痴傻儿,几乎是一跃升将。
章玉麟还未入殿,无数道目光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这其中,又以温寻的尤甚。
他昨日说出去的话,不停地回荡在了他的耳边。
“失去父兄庇护之人,是绝对无法成为永安王妃的……”
“靠着你母亲留下的这个公主府,你就能够继续在外逞威风?”
字字句句,响彻耳畔。
在这个盛夏里,让他的一张脸,犹如浸在了冰寒彻骨的冷水里。
偏章玉麟还在此时回到了高台之上。
他已知封赏之事,手里却攥着他自下方扯下来的军方大旗,在无数的视线中,行至温月声面前,将那块大旗递与她,道:
“章玉麟幸不辱命!”
这殿内许多人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位突然扶摇直上的定远将军,仍旧将自己当成是温月声的护卫。
而他能有今日,从恢复神智开始,所走的每一步,都拜温月声所赐。
章玉麟回身,面朝校场,高声道:“今日之后,若还有人不服,可随时来公主府寻我,章玉麟随时奉陪!”
高泉:……
什么公主府?
你不是将军吗你住什么公主府啊?
“大徽将士,听我点兵!”章玉麟振臂一呼,底下无数将士应声:
“是!”
“是!”
“是!”
声音响彻云霄,震慑天际。
无数道目光,落在他及他身后的人身上,那人手持佛珠,静立,目光冷淡,似无悲无喜。
温月声从高台上下来时,陆家的小厮已经候在了一旁。
“见过郡主。”他快步上前,低声道:“小的是陆将军身边的夏随。”
边疆不可无人,武斗结束之后,陆庭玉就离开了京城。
如今还留在了京城的陆将军,则是陆庭玉的弟弟,陆红樱的孪生哥哥陆青淮。
陆青淮这次伤得太重,原是打算留在京中,将伤势养好再折返边疆。
但在入京后,他伤势骤然加重,至陆庭玉离京时,陆青淮已是彻底陷入了昏迷中。
陆庭玉必须得要离开,然陆家目前能够主事的,只有陆红樱。
陆红樱这几日皆守在陆青淮身边,宫中的御医来了一波又一波,却都对陆青淮的状况束手无策。
陆红樱情急之下,想到了周曼娘,便将周曼娘请了过去。
周曼娘仔细看过陆青淮的情况后,怀疑陆青淮是中了毒。
但那毒性诡异,她也是第一次见。
眼下别无他法,她只能摸索着,根据毒性试着调配了解药。
夏随低声道:“周小姐说,所调配出的解药中,含有剧毒。”
光就这几天内,周曼娘所写的解药方子,便足有高高一摞了。
到他前往校场来找温月声前,终是得出了最契合毒性的药方。
然几乎是刚写出来,周曼娘就发现了不对。
说是解药,但这得出的药方,本身就是剧毒之物。
她这份解药的争议性太强,以至于温月声在赶往了陆府之后,这边还在争论。
“……以陆将军眼下的身体状况,若服下此药,只怕会立刻毒发身亡。”
“可不用这份解药,王御医可有能解此毒的办法?”
对方沉默了许久后道:“短时间内,很难研制出解毒之法。”
“但若是趁着眼下还有机会,将中毒的部位切掉,阻止毒性蔓延的话,陆将军或许还能够有一线生机。”
跟王御医争论的那人,当下变了脸色。
“陆将军中毒的部位,乃是他的右腿!如今两腿都没了知觉,你的意思是,要将他的两条腿都斩掉?!”
这话一出,旁边站着的高泉都是神色巨变。
陆家一门三将,数陆青淮武艺最高。
他十三岁入军营,十六岁就立下过赫赫战功,如今不过十七岁,竟要告知他要锯掉双腿?
莫说他是个武将,就算是对于寻常人,这也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
院内陷入了僵持,许久之后,王御医才道:“眼下再不做出决断,过了今夜后,便是用这等办法,怕也是保不住陆将军的性命了。”
闻得此言,陆红樱几乎站不住了。
跟王御医争辩的人,是边疆的军医,也是最了解陆青淮身体状况的人。
陆青淮从发觉中毒到如今,已过了近两个月。
靠着军医每日里给他施针,才拖到了如今。
但到陆庭玉离开之前,陆青淮已是彻底陷入昏迷,如他们所言,再不想办法,陆青淮便要毒发身亡了。
这两位,一个是宫廷御医,从医数十年,一个边疆军医,随军多年,两个人都拥有极为丰富的经验。
但军医更擅长治伤,对毒了解不深,御医想法则偏向于保守,一切都以保住性命为重。
唯有周曼娘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写出了一份剧毒药方。
然在这里,她是插不上话的。
她比不得这二人经验丰富,所学的医理,一部分来自于从前家中的医女,更多的则是自己读过的医书。
在周府那段难熬的日子中,周曼娘大概做得最多的,就是每日整理她的医书手册,以及照料她在后院中开辟的一小块药田。
当年她与陆红樱相识,也是因为她上山采草药,碰巧撞见了受伤的陆红樱。
和这二人比起来,她资历浅,想法跳脱,且用药太过大胆。
所以对于这份解药,许多人都是持不赞同的态度。
“离毒性彻底发作,还有多久?”温月声进了院中,开口问道。
她的出现,让周曼娘心中多了些底气,她缓了口气,轻声道:“三日。”
“若按照王御医的方法来做的话,切掉陆将军的双腿,至少需要两日做准备。”
断腿,保命,这两件事都不容易,所需时间也格外长。
也就是说,认真算下来,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仅有一日了。
陆红樱面色苍白,静坐在了边上,她放在了腿上的手,不住地发抖。
她和陆青淮是孪生兄妹,陆青淮早她一刻钟出生。
孪生连心,她此刻连心尖都在发抖和剧烈疼痛。
她想不到从前意气风发的陆青淮,若醒来后发觉自己双腿不在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她更想不到,如果陆青淮人不在了,她又当如何。
“用药。”温月声冷声道。
这话一出,院内所有的人都看向了她。
王御医几乎是顷刻间变了神色:“郡主,这位周小姐所制的解药,不光用药大胆,且制法奇特,未经过任何的验证,若就这般给陆将军服用的话……”
也不用等三日之后了,陆青淮怕是立即就能死亡。
陆红樱亦是双目震颤,眼里含着泪看向了她。
却听她道:“斩断双腿,可能保证毒素全清?”
周曼娘轻轻摇头,她声音很轻:“毒已深种,即便是斩断双腿,将军体内也会留有余毒。”
余毒虽不致命,但会让陆青淮一生都处于极端的痛楚中。
但无论如何,好歹命是保住了。
从陆青淮毒发至今,这似乎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然温月声却道:“你所制的解药给我。”
周曼娘微顿,将一个熟悉的小瓷瓶递给了温月声。
温月声接过小瓷瓶,拔开瓶塞,药味刺鼻,还混合了些微的血腥味。
是一种闻过就不会忘的味道。
她抬步,径直入了房间内。
“郡主!?”这边的人皆是神色巨变,回过了神来,皆慌忙跟了进去。
然一入内,看到的却是温月声已经将瓷瓶中的解药,灌入了陆青淮的口中。
高泉吓得腿都软了,险些栽倒在了地上。
满室死寂中。
温月声起身,行至旁边的铜盆边上净手。
那边陆青淮的身体已经抽搐了起来,她却冷声道:“我在昊周使臣的身上,闻到过同样的味道。”
所有人皆抬眸看向了她。
陆红樱满脸仓皇,面色近乎白得像纸一般。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温月声说,她闻到过这个剧毒解药的味道。
陆红樱神色怔忪,却见温月声那双冷眸里没有任何的情绪。
她道:“四将之一的泰兰。”
其实味道几乎很浅,浅到寻常人不注意的话,是根本闻不到的。
但温月声杀性太重,对血腥味格外敏感。
武斗之前,泰兰根本没受过伤,身上却一直带着这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床上的陆青淮呕出了黑血,又一次昏厥了过去。
夜还很漫长。
入了九月,盛阳依旧。
因昊周使臣在京,今岁的秋日狩猎也提前了许久。
皇家狩猎场内的枫叶都未红,狩猎便开始了。
“……今日陆青淮当真能来?”狩猎还未开始,恒广王便皱眉问了一句。
渭阳王道:“便是今日不来,月底和亲时,他也得到场。”
原因无他。
与昊周和亲的人选仍未定下,其他事宜却几乎已经落实,包括护送公主至边疆的将士。
这个人选,当选对边疆熟悉的,且还是大徽格外重视之人。
与昊周使臣商议过后,定下了陆家兄弟。
陆庭玉还好说,陆青淮重伤未愈,此前武斗都没能参加,届时又如何去送亲?
昨日宴上,昊周太子郁舜听闻陆青淮此前也同陆庭玉一并入了京的事,便提出今日狩猎场上,想一睹陆青淮之风采。
陆青淮年少成名,十六岁时就能挽弓射箭,于纷乱的战场上,一箭直取对方将领性命。
郁舜会有此言,倒也不意外。
但在他们都清楚陆青淮重伤的前提下,昊周此举,便旨在试探了。
双方都心知肚明,且如今还在和亲议定的阶段,今日若陆青淮不能完整地出现在了皇家狩猎场,那便是大徽露了怯。
昊周那边,自然也好提出更多的和亲要求。
而这个要求,据渭阳王观察,多半是冲着思宁去的。
“这可如何是好,今日陆青淮若来不了,四弟,不如你去跟昊周太子说道说道,说思宁对你情深义重难以自拔,是决计不会嫁给他的!”渭阳王看向萧缙道。
他这话一出,景康王身侧的梁文昊便道:“思宁郡主待永安王不是一直都如此吗?”
渭阳王当即笑了:“是吗?是的吧。”
“对呀,满京城谁人不知,思宁郡主对咱老四情深不悔呢?”他抚掌大笑,旁边的萧缙神色难看非常。
只他阴沉着脸,未能开口,昊周使臣已经到了。
郁舜着一身白色衣袍,面冠如玉,仪表堂堂。
领着昊周众武将出现在狩猎场时,引来无数的目光驻留。
萧缙神色越发难看。
原因无他,这位昊周太子,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今日右手腕间,竟也是佩戴了一串佛珠。
他看见了旁人自然也看见了。
身侧几个兄长庶弟未语,然目光却不断落在了他的身上。
萧缙彻底冷下了目光。
昊周使臣已到,然陆青淮仍未露面。
恒广王四下看了眼,问道:“陆青淮不在,那位新任的定远将军也不在?”
渭阳王:“这大哥可就问倒我们了,人家定远将军可是思宁的护卫,思宁不在,他不在不是很正常?”
话虽如此,场面上还是不太好看。
昊周今日奔着陆青淮而来,陆青淮久不出现,难免叫人生出些不好的猜测来。
天子身边的重臣,都清楚陆青淮的事,然普通大臣却是并不知晓的。
边疆多年来,靠着陆家三将支撑着,其中又以陆青淮实力最强,若陆青淮出事的消息传了出来,难免会朝野动荡。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人问出了口:“小陆将军是何时归京的?”
“据说是跟陆将军一并来的。”
“那武斗之时,怎未能见他?”
“这就不得而知了。”
那场武斗事关重要,陆青淮都没有出现,这事就不得不让人多想。
可昊周使臣就在眼前,他们也不好将担忧说出口。
只等到了皇帝的銮驾都已经到了,陆青淮仍旧未能现身,有些人便有点着急了。
“陆将军怎还不来?可是路上出现了什么事情耽误了?”
昊周那边,郁舜也收到了些消息。
只知道校场点兵的那一日,大将军府去了很多人,但陆青淮真正的身体情况,就不清楚了。
算了下时间,今日是陆青淮毒发的最后一日。
若今日还拿不到解药,陆青淮几乎是必死的。
正逢皇帝携众臣入了狩猎场。
未见得陆青淮,不少人心中忐忑。
不只是今日与昊周的博弈,陆青淮若真的出了事,对整个大徽都是极大的损失。
军中出现这样出类拔萃的将士,尚不知要多久,和亲未成,陆青淮出不得半点差错。
静立不安中,忽而听到了踏踏马蹄声。
马蹄声整齐划一,咚咚咚地敲击在了许多人的心上。
抬头乍见滚滚烟尘中,有人纵马疾行而来。
隔得很远,却气势磅礴。
那为首之人,着一身金色戎装,日光之下,那金色的甲胄光彩夺目,轻抬首,露出了那张年轻俊秀的面庞。
鲜衣怒马少年郎,正是那不断被人提起来的陆青淮。
这边先是一静,随后有人惊呼出声:“陆将军到了。”
场中顿时躁动了起来。
陆青淮没事!且还不只是没事。
原本重伤未愈,已经距离毒发只有一日时间的陆青淮,不仅还活着,甚至还能骑马飞奔,姿态张扬。
郁舜身侧的武将皆是脸色微沉。
这代表着,昊周与大徽谈判,又少了一个筹码。
郁舜则是轻顿了下,目光落在了陆青淮翻身下马的位置,那边停了辆马车,旁边站着比马车还要高大的章玉麟。
温月声缓步走出马车。
她为首,章玉麟在左,陆青淮在右。
“陆青淮怎么是同思宁一起来的?”渭阳王眯着眼睛,问了一句。
恒广王沉声道:“当是路上碰到便一起来了,怎么,你该不会觉得,陆青淮也是思宁的护卫吧?”
然跟渭阳王有一样想法的人不再少数,尤其是一些清楚内情的人。
尤其陆青淮此人,性格是出了名的桀骜难驯,如今却这般乖顺地走在了温月声身后……
萧缙眼眸幽沉,目光落在了那为首之人的身上。
今日狩猎,温月声却并未穿骑装,行至跟前,他听到渭阳王问她:“思宁,你骑装呢?”
温月声道:“我不杀生。”
渭阳王:……
好,她来狩猎场礼佛来了。
她身边的陆青淮步履生风,容貌出众,身上还带有少年人独具的风采,然走了两步,就听温月声面无表情地道:“不疼?”
陆青淮脸一僵。
疼,他快疼死了。
就刚才,还没到皇家猎场前,他还病歪歪地躺在了温月声的马车里。
他疼得要死,温月声那婢女还道:“陆将军离远些,我们家郡主不喜与他人触碰。”
好一个不喜他人触碰。
那天他被那巫蛊之毒折磨得几欲死的时候,不是她掐着他下巴给他灌的药?
温月声简直没有人性。
但陆青淮是谁,他是边疆战神,他能让这疼打倒?
他就算是疼死了,也要从马车上爬下来,骑马登场。
叫郁舜老狗好好看看,他活得比郁舜的老命还要长。
也不知如今正值盛年,堪堪二十六岁的昊周太子郁舜,知晓陆青淮私底下叫他老狗,会是一种何等的心情了。
温月声抬步欲走,却见陆青淮站住不动了。
她扫了他一眼,就听陆青淮小声跟章玉麟道:“章哥,你扶着我点,我好像站不太稳。”
谷雨:……
“陆将军,你这样回去,伤口撕裂了的话,曼娘会生气的吧?”章玉麟挠了挠头。
陆青淮:?
温月声身边的人跟她一样没有人性,那个周曼娘,前一日他吐得想死,她还让人给他灌苦药。
吐了再喝,吐了还有。
喝得他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药了。
他一边龇牙咧嘴喊着疼,一边佯装无事,靠着章玉麟的力量,一路进了皇家狩猎场。
陆青淮受伤的事,发生在昊周使臣入京之前。
作为两国博弈的筹码,如今他完好无整地出现,让许多人暗中都松了一口气。
皇帝道:“朕听闻你前些日子受了伤,如今伤势可好全了?”
“回皇上的话,臣已无碍。”陆青淮神色如常地道。
“既是受了伤,今日的狩猎就不必勉强了。”
目的已经达到,陆青淮的身体情况也确实撑不下来整场狩猎。
他应下,转身欲走。
章玉麟正准备伸手去扶他,就见这人瞬间直起了腰,面色沉静步履从容得好像他大哥一样,章玉麟抬眼,见得昊周太子到了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