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醒儿若不喜欢和那丫头相处,不见就是
回想着往事, 阮问颖心里升起一阵温暖。
她不再斗嘴,转眸看向身旁人,含笑应道:“如果你那时候没有找过去,或许我就会躺在竹林里, 一觉到天明了吧。”
杨世醒微微挑眉, 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轻易地松口。
“那倒未必,我出来寻你时, 母后和姑母已经差人把御苑里里外外找了一通, 倘若还找不着你, 势必会请父皇下诏,把整座皇宫都翻过来, 仔细搜寻。”
“点藏园离得不远, 宫人过不了多久就会搜到那里,你就算睡得再熟, 也一定会被他们的阵仗和声势惊醒, 等不到天明。”
阮问颖挽过他的臂弯,笑着和他歪缠:“是嘛?听你这话, 我当时只要乖乖待在园子里, 等着宫人来寻便可,出不了什么大事。如何你却还是找了过来?我见到你时都惊了,以为是什么精怪幻化来骗我,吓了一跳。”
杨世醒嗤笑:“我说呢,怎么你那时候呆呆愣愣的,看着我半天不出声, 原来是在这般作想。亏我还特意出来寻你, 巴巴地提着个灯笼找了大半天, 真是白费了一片心意。”
她继续朝他撒娇:“我那时候还小嘛, 听多了志怪故事,当时的天色又很昏暗,我从睡梦里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看见的第一眼就是你孤身站立在竹林中的景象,当然会忍不住瞎想了。”
他继续嗤笑:“那你这想法可真是与众不同。寻常人迷了路从睡梦中醒来,但凡见着个人,都会以为对方是来寻自己的,再不济也是碰巧路过、误打误撞。”
“你倒好,直接把我想成精怪了。阮大姑娘,你和我说实话,你会这么想我,究竟是你听多了相关的异话,还是我在你心里原本就是这么一副形象?”
阮问颖轻哼一声:“我说前者你不相信,说后者你又定然要恼,那我还能说什么?我不说了。”
她抛下这一句颇有气势的话。
还把头扭向了一边,以此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然而,只沉默了不到片刻,她就把头扭了回去,重新看向他,主动开口。
“谁叫你那时候不愿意搭理我呢,我让你留下来陪我一会儿你都不肯,我又怎么敢相信你会特意出来寻我?当然会觉得迷糊了。”
说完之后,她忽然意识到这个谜团还没被解开,遂询问道:“对了,我还没有问过你,你当初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出来找我?而且娘和舅母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我,怎么你却一下子就找着了?”
杨世醒微微一笑,没有立时回答。
他的思绪回到了从前。
不止八年前的那个竹林傍晚,还有更早、更早以前的时候。
他自幼聪慧,明白许多事情,比如他的嫡皇子身份、他得到的帝后宠爱和他身上所承载的希冀和期盼。
许多人因为这些东西巴结奉承他,方法直白愚蠢点的成了所谓的谄媚之徒,方法委婉聪明点的则被美其名曰亲近热忱。
世人多鄙夷前者,称道后者,然而在他看来,这两者并无不同,本质都是一样的,都想从他的身上获得什么,来使自己受益。
比如说他的外祖母真定大长公主与姑母安平长公主,就是后者中的佼佼者。
不仅依仗着自己二人的身份在皇城中来去自如,而且凭借着与他父皇母后间的亲缘情谊妄图谋求更远的将来,为此甚至不惜把自己的女儿推出来。
当然,杨世醒不是在一开始就明白这个道理的,或者说,他也被长辈间的举动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了。
从他几乎是有记忆时开始,“表妹”这个词就根植在了他的心里,并且单指阮问颖一人,与旁人无关。
也因此,他对这个软乎乎、娇嫩嫩、玉雪可爱、乖巧玲珑的小表妹是很有好感的,把她当成亲妹妹一样看待疼爱。
在她还很小、他也不怎么大的时候,他就学会了如何用歌曲和拍背来哄她入睡,并且通常是哄着哄着,两人就睡到了一块。
再长大一点,他们就成为了玩伴,像世间的大部分兄妹一样亲密无间,偶尔有起争执矛盾的时候也很快会忘到脑后,不隔嫌隙。
直到他开蒙念书,接触了人世间的学问道理,又在常日里与他人的相处中摸索出了一些门道,才逐渐从朦胧的幼龄中脱离,开始重新审视他的那些长辈、亲人。
然后他就发现,他的长辈,尤其是他的外祖母与姑母二人,对他好是真的,有所图谋也是真的,并且前者比他以为的要少一点,后者比他以为的要多一点。
他也发现了她们图谋的是什么,无非是他将来继承江山后能给出的最好东西:权利,地位,荣宠。
而这些期望,全部被她们放在了一人身上。
那个人就是阮问颖,他外祖母的亲生孙女,他姑母的嫡亲独女,他从小被叮嘱告诫要好生对待的表妹。
发现这些事情后,杨世醒就不愿再与阮问颖亲近了。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那时虽然还小,却也知晓骨气二字,不愿平白当别人的棋子,哪怕这些人是他的长辈,没有存着害他之心,他们也休想替他做决定。
孩子总是容易被大人看轻的,后者通常只会注重前者的外在表现,而忽略他们的内心所想。
他也一样,他的疏远冷淡被理解为闹别扭,不理不睬被认为是在闹脾气。
真定大长公主和安平长公主面上笑言不在意,却总能在与他相处时漫不经心地把话题拐带到相关的方面。
她们自然不会说他,只会托以“可是颖丫头做了什么惹你生气的事”、“定当回去对她好生教导”、“你莫要再气,当心身体”之类的言谈,与他绕着圈地讲话。
而他也在那时学会了冠冕堂皇的推辞,让她二人的笑语仅止于笑语。为此,徐茂渊还哼哼了两声,说他跟着裴良信学差了,只会虚与委蛇是难当大任的。
只有他的父皇母后,似是看穿了他的心中所想,对他这一系列举动没有发表过多的见解。
他的母后只是对他温柔地笑笑,缓言叮咛他要知礼守礼,莫要和长辈顶撞,也别朝妹妹发脾气,怎么说他都是哥哥,要学会包容,凡事需留一线,既是给他人退路,也是给自己退路。
他的父皇则更加直爽,明明白白地对他说:“醒儿若不喜欢和那丫头相处,不见就是。她就算是个金疙瘩宝贝,你若不喜,也是一文不值,没的要你去笑脸相陪的道理。”
当然,也没忘了告诫他:“不过你可不许欺侮人家,男子汉大丈夫,没有去寻一个小姑娘麻烦的道理。”
双亲的话,杨世醒都听了进去,但他的行为举止还是和原来一样,维持着对阮问颖疏离冷淡的态度,不快刀斩乱麻。
他很清楚,以他的身份,大可直接和对方说开,让她不要再来找他。真定大长公主和安平长公主就算对此再有不满,也不可能逼着他改换心意。
但他就是不说。
不是他优柔寡断,也不是他懂得什么隐忍的大道理,他向来心高气傲,小时候的他比长大后要更加张扬,不懂得收敛脾气,也没有多少耐心。
他之所以愿意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缠,完全是因为阮问颖。
一方面,他觉得对方不过是一个比他还小两岁的丫头,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明白,不能因为长辈的缘故被牵连。
另外一方面,他又觉得在那样两名长辈的教导之下,她未必不会什么都不知晓,要不然为什么她在宫里时只喜欢和他玩闹,不去找别人?
所以他对阮问颖的感情很复杂。
既不想太冷淡地对她,以免让她伤心,以为是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好而开罪了他,又想知道在被他冷待之后,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以此来推断她是否知情。
那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复杂的心境,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讨厌就是讨厌,喜欢就是喜欢,想要继续相处、不想继续相处都在他的一念之间,只需要他一句话就能实现,为什么他办不到?
杨世醒不明白。
不过这不影响他的举动,他开始带着探究的心情与他这位表妹相处,每每得逢邀请总是谢绝推拒,但又不会把话说死,给她留下三分余地。
那次也是一样,安平长公主主动把女儿推出来时,他就知道又要面临一轮亲切热情的长辈关照了。
他原本不想搭理,但在看到阮问颖低垂着眉眼、有些怏怏不乐的神情时,他忽然心下一软,改了主意,恰逢皇后叮嘱,他便顺势带她去了御苑。
当然,他也不会任凭长辈摆布,在领着对方逛了半圈御苑之后,他借口有事先行离去,只留下阮问颖一人和照看她的宫女在苑里。
那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因此他的心态很平稳,在回了含凉殿之后该怎样怎样,只偶尔分出一点心神思考她现在在做什么,是继续待在御苑,还是回了长辈那边。
直到日哺时分,长生殿派了人来请他们前去用膳,他才察觉到一点不对劲,询问:“燕姑姑,你确定母后说的是请我和表妹一起过去?”
对方温婉笑答:“自然。殿下哪一回不是请的小殿下与姑娘二人?奴婢在来的时候还听长公主说呢,你二人不过去一趟御苑,怎么久久不见回来。”
“殿下道,定是小殿下带着姑娘回了含凉殿,让奴婢先去御苑,若不见小殿下与姑娘二人,就来这含凉殿中。如今一瞧,果真是被殿下说中了。”
说罢,又往他身后张望了几眼,有些疑惑地轻咦一声:“怎么不见姑娘的身影,莫非是去阁中休憩了?”
第83章 本宫受不起六皇子这份大礼!
一席话下来, 听得杨世醒的心里一个咯噔。
之后是一片混乱,皇后和安平长公主都来了含凉殿,素来与他慈眉善目、只嫌亲切不够的长公主头一次怒容上面,朝他劈头询问:“你把我的女儿弄到哪里去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她, 嫌弃她小、幼稚, 不愿和她一处,那你直接回绝便是, 何必要装出亲近的样子来, 再把她丢弃?你——你可真是有一副好心肠!”显然是急火攻心。
皇后眼里也含着不赞同和责备之意, 看向他的目光颇为复杂,但还是先替他说了两句话:“小妹莫急, 醒儿是我们看着长大的, 他的心思如何,你我二人都知晓, 怎么会存心丢弃妹妹?”
然后才轻斥他:“你姑母有一句话说得没错, 若你不愿意和妹妹相处,大可直接回绝, 不必行这些虚与委蛇之举。你既然答应了母后要照顾好妹妹, 就不该失诺。”
“你已非幼童,跟着少师念了两年书,该懂得些道理,怎么可以把你妹妹一人抛在御苑,不管不顾地离开?倘若出了什么事,你拿什么来赔?”
说完, 皇后又让他给安平长公主赔罪:“还不快快给你姑母磕头赔罪?”
“不必了!”安平长公主气得声音都有些不稳, 头顶灿金的凤羽华胜不住摇晃, “本宫受不起六皇子这份大礼!颖丫头没出事便罢, 倘若她出了事——”
她的目光在皇后和杨世醒面上深沉扫过,似凝聚着乌云压顶的风暴,飘摇着令人心惊的警告之色。
“——我杨乐惠,定不会善罢甘休!”
安平长公主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含凉殿,带着大批宫侍去御苑里寻人。
皇后的怒火没有对方那么盛,但也在眉目间浮起了几分失望,蹙眉看着杨世醒,像有无数的话想对他说。
可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黯然留下一段话:“你在这殿里面壁思过吧,希望你能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
“母后……没有资格教训你,待得找回你表妹,我会请你姑母来对你治罪,到时不论打罚你都得认下,你可知晓?”便也同安平长公主一样离开了。
留下杨世醒一人在殿里,被愧疚和羞惭一点点吞噬。
皇后虽然没有说什么严厉的斥责之语,但她低声的叹息却更让他觉得羞耻。
同样的,安平长公主的怒骂也不使他感到惧怕,反而涌起汩汩的内疚之情。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阮问颖才几岁?能懂得什么阿谀奉承之道,设想到多远的将来?怕是连翌日用什么膳食都不会费心去想,更不要说图谋长久了。
就算她真的有这份心,那又怎样?这绝无可能是她自己的主意,一定是被她的那些长辈唆使的,她自己也受到了牵连。她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明白,是无辜的。
他以长辈的想法去忖度一个小姑娘的心思,原本就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那些所谓的审视和探究,更是他犯下的一桩大错。
意识到这一点,杨世醒再也坐不住,匆匆唤来几名贴身侍奉的宫人,疾步而出含凉殿,加入到了寻找阮问颖的行列当中。
他没有去御苑,在燕姑姑回去复命后,安平长公主定把御苑里里外外都找过了,没有找见想要的人影,才会气冲冲地跑到含凉殿里来找他算账。
且这会儿大批的宫人都聚集在那里,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被立刻发现,不需要他去凑热闹,他该去的是一些阮问颖有可能在,而宫人暂时顾不到的地方。
御苑位于内庭中心,离宫门口远着,她不大可能会出宫,就算到了宫门口也不一定能出去,安平长公主不会把出入宫廷的腰牌交给才六岁的女儿保管。
那些大一点的、有专人看守的地方也不太可能,此番寻人声势浩大,她若去了那些地方,轮值的宫人闻讯定不敢私自瞒下,早已上禀邀功,不会拖到现在还没声。
她很有可能去往离御苑不远、且没有宫人轮值或看守松弛的地方,而之所以这么晚还没有回来,要么是迷路了,要么是累了,待在哪个地方休息。
不过这两点都有一处说不通,那就是有照顾她的宫侍在,不管是迷路了还是累了,都不应该耗费上如此之久的时间。
除非……她遇到了什么事,使得她和身旁人走散了,这才迟久未归。
杨世醒的心头闪过种种猜测。
随着他对同阮问颖分别时情景的逐渐回想,他的脸色越发凝重,一边脚下不停地行走,环顾四周,一边吩咐近侍去查那名白天负责照看她的宫女踪迹。
近侍很快回来禀告,道是在约莫一个半时辰前,曾有人目睹那名宫女行色匆匆地从一条小道里转出来,前往别处。
他问明了那条小道所在何处,略略思索片刻,就迈步前往了曲径通幽的点藏园。
他把随侍的宫人分为三拨,一拨沿着小道深入,探寻其余可能会通向的地方,一拨去查那名宫女的动向,一拨跟随在他的身旁,与他一道入园寻找。
由于离殿匆忙,他带的人不多,分成三份后更是稀少,好在此时天色尚未全暗,仍留有一点昏黄的余光,他便命令侍从分头去找,自己则提了一盏宫灯,独入竹林深处。
越往深走,他的心越沉。
不是因为他没有寻到想要的人,而是周围竹影幢幢,交错的枝叶几乎能将天际遮蔽,光线格外低暗,风过竹林时引起的婆娑声似幽魂低语,倘若胆小一些的,怕是早已被吓坏了。
阮问颖的胆子不算小,也不算大。去岁行宫避暑时,他和她的关系还很好,没有像现在这般疏离,两人一同去往他母后的寝宫,嬉闹着要效仿古人做什么望月观礼,在一起用果露。
没想到半途他的父皇过来了,看见他们围着皇后团团坐,脸色有点发黑,而后忽然朗笑起来,一手一个地把他们抱起放到膝上,压低了声音,给他们讲起山里精怪吃人的异闻传说。
她听得很认真,睁着一双大眼专注地望着他的父皇,偶尔会在面上闪过一抹惧色,然后她的眼睛就会眨一眨,小嘴抿一抿。
但在面对他母后的关切询问“颖丫头可是听得怕了?”以及他父皇饶有兴致的“外甥女若觉得害怕,那舅父便不讲了”时,她还是很坚定地摇了摇头,把整个故事听完了。
至于他,则无甚感觉,因为在他更小的时候就听他的父皇讲过无数个志怪故事,初时还会被吓着,攥着对方的袍袖不出声,后来听多了,便逐渐习惯了,内心毫无波澜。
所以那个时候,他以为她也跟他一样,是真的不怕这种故事,直到他们被他父皇命人送出寝宫,她在回去的路上抓着他的手,力道比素日稍大,他才发觉原来她还是有些害怕的。
而现下,她独自一人被撇在这深林之中,不提天色已晚,周围寒气渐重,只提之前的那一个多时辰,他就不愿去想她是怎样度过的,她的心情又是如何。
很奇怪,彼时他尚未搜寻到她的一点踪迹,却能够确定她就在这里,就在这片竹林中。
即使他行过一条又一条的小径,穿过一扇又一扇的月洞门,入目所及之景除却青竹之外并无它物,他也还是提着宫灯在园子里行走不歇。
终于,他找到了她。
阮问颖倚靠在一根枝干粗壮的竹子旁,安静地睡着。
她睡得很不安稳,脸上有未干的泪痕,细细的眉头微微蹙起,不知道是不是在做什么噩梦。
她把自己的身子蜷缩在了一起,也许是因为害怕,也许是因为发冷,本该彰显喜庆的一身云锦红襦看起来分外黯淡,没了白日里的那份光彩。
杨世醒站立在她的跟前,怔怔地看着她,心里像是被扎了一根刺。
一种陌生的情绪侵袭了他。
他觉得愧疚、难过。但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这二者并不多,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如山海之势,只是很浅、很淡地从他心头浮起,伴随着丝丝缕缕他曾经长久服用过的苦药之味,酝酿集合成一种他说不出是什么的感受。
他没有出神很久,因为他敏锐地发现对面人的细眉微蹙了一下,以防她是在做什么不好的噩梦,他当机立断地开口唤醒了她。
不过他似乎想错了,对方迷蒙地醒来时,神情只有不解和茫然,没有庆幸或余悸,还呆呆地看了他半晌,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被他说了之后才回过神,朝他亲近一笑,乖巧地唤他:“表哥。”
那一瞬间,他确定了,她要么真的是有一颗赤子之心,要么是在刻意地讨好他。
因为没有人,在被困一个时辰、哭泣睡着后,醒来望见他人的身影,且那个人是白天扔下她的人时,还能够保持冷静与镇定,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地打招呼。
他想,他大概明白了。
阮问颖的确是在有意亲近他,但这并非出于她本身的意愿,而是听凭长辈的吩咐,依照着长辈的意愿在行事,也许在她心里,她自己也是不愿意这么做的。
他替她感受到了一股不争气的愤怒。
比起乖巧软绵的呼唤,他竟然更想让她甩脸色给他看。
他在霎时间涌起一股冲动,想上前质问她,为什么不能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展现给他,为什么要对他心口不一。
难道她以为他是瞎子,看不见她脸上的泪痕?以为他是聋子,听不出她声音的沙哑?
为什么她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说自己想说的话,亲近自己想要亲近的人?
这样的虚情假意,难道她以为他会喜欢吗?
第84章 我与你的兄妹缘分,终究比不过我们之间的夫妻缘分
杨世醒心潮涌动。
他想要对阮问颖说许多话, 许许多多的话。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因为在突如其来的愤怒之后,他又忽然升起一种理解。
一种在含凉殿时就从他心头升起的理解,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刚才忘了。
她才多大啊, 能懂什么呢, 他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不也是以亲长为天, 长辈说什么便是什么吗, 何必对她要求苛刻?
而且说到底, 她之所以会在竹林里迷路,让歹人有可乘之机, 全部是因为他。
倘若他在白天时陪着她在御苑看景, 或是把她带回含凉殿,都不会发生这么一出事, 让她遭这么一回罪。
她被困了这么久, 在最不设防的醒来见到他时刻,眼底都没有浮现出半点责怪之意, 他又哪里来的颜面对她不满、对她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