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世醒命人置备的这辆马车不大,不过陈设很精巧,坐起来也非常舒适,半点不觉得颠簸,一看就知道是费了心思的。
悬挂在车厢一角的香熏球被雕刻成了莲花形状,一缕青烟从蕊芯处袅袅升起,给本就静谧的氛围更增添了一丝安详宁静。
阮问颖饶有兴趣地盯着它瞧了一会儿,转头看向身旁的人,询问:“你要带我来一趟秋日出游吗?”
对方斜倚着凭案,从她盯着香熏球看伊始,也在一旁不出声地看着她,闻言道:“为什么这么说?”
她道:“你之前不是在打量我的衣着是否轻便吗?如果你没有准备带我出游,又怎么会这么做?”
“我打量你,就一定是为了这个吗?”
“那你说说是为了什么?”
杨世醒微微一笑。
他笑起来格外好看,如风过松涛,引起阵阵婆娑的摇曳,直落进人的心底。
阮问颖在不知不觉中看得入了神,差点没能听清他接下来说的话。
“自然是你说的这般,在打量你的穿着是否轻便,需不需要换一身衣裳。”他朝她笑道,“你猜得很对,和我心有灵犀。”
“不过还差一点,我今日的确不是带你出游的。”
他带她去了兴民苑。
看着牌匾上御笔亲题的三个大字,阮问颖发了好一会儿的怔:“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兴民苑乃高宗所创,顾名思义,是为了兴养民生而建,涉猎事项说起来杂乱,但宗旨只有一个,那就是创制有利于天下万民之事,如今遍布大江南北的双筒水车就是从这里传出去的。
不过由于在世宗一朝,苑里出了一桩巨大的贪腐案,得了世宗的厌弃,中宗又不理朝政,兴民苑便一直没落了下去,直到先帝时期才慢慢恢复元气,最终在陛下的手里重回正路。
说不上是发扬光大,因为所涉事项特殊,苑里的钱财去向难以查明详细,所以虽然还是挂属工部,但据说锦衣卫受命对其重点关照,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如今的兴民苑虽然一直都有消息传出,也得到了陛下的青眼,可多是一些零散的小讯,处于对百姓有用但没什么大用的状态之下,较为沉寂。
也因此,阮问颖怎么都想不通杨世醒带她来这里的用意。
对于她的疑惑,杨世醒分外镇定,从善如流道:“游览,观赏,体验,随你怎么想。”仿佛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
他对着迎出门来的苑中侍郎微微颔了颔首,接受对方的行礼。
“总之,你跟着我来便是,就当做是——”
他想了想,一笑:“一场别开生面的秋日游。”
第55章 所谓利国利民者,先国而后民
杨世醒领着阮问颖在兴民苑中行走。
他拒绝了苑中侍郎的陪同, 自己当引路人,给她讲解。
“这儿是械科,年初时你在我那里见着的弓.弩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瞧见那边的砖瓦木料了吗?是用来准备进行……”
“还有这间屯所,是为了……”
阮问颖头一回来到此处, 对里头的事物本就好奇, 闻得他娴熟的讲解更是升起了几分兴致,顺着他的话一路游览观赏, 只觉得大开眼界。
“这可真是一回别开生面的秋日游。”她嫣然笑道, 望着一叶浮于池塘水面之上的轻巧扁舟, 明亮的眸子里充满生动的意趣,“如此精奇巧物, 我还是第一次得见。”
杨世醒凝睇着她, 把她娇俏可人的模样映入眼里。
“你觉得它们都很巧吗?如此粗糙的制作手法,父皇第一次看到时还以为苑吏在糊弄他, 解释了半晌才明白过来。”他道, 眉目里含着几许温柔的轻笑。
“之后虽然勉强点了头,却在私下里和我唠叨, 觉得这些东西用是能用, 可外观实在不雅,有失我朝风范,想让苑中侍郎招揽几名能工巧匠,进行更加细致的打磨。”
阮问颖听了,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船身,眼波流转, 笑道:“怎么不巧?首先, 你看这船身的大小就非常玲珑, 比一般的船小巧许多, 不及我前些日子里在二叔府中乘坐游船的十中之一。”
“其次,它的外观虽然有些粗糙,但打造得十分精巧,水里的浪头这么大都纹丝不动。我那日乘船,只是遇到一阵小风,船身就摇晃了许久,可见它比游船要强多了。”
其时本无风,但在池塘的两头一直有人不断驱使水车,从这一头灌进去,再从那一头引出来,使得池水如山峦般起伏不定,涟漪阵阵,波浪翻涌。
而阮问颖言语所指的那叶扁舟小船,则在这阵阵的涌动之中静然屹立,晃动的幅度极小,几乎不能被肉眼察觉。
杨世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笑:“也是,从构造来说它的确很精巧,当初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父皇才最终首肯了徐茂渊的提议。”
“什么提议?”阮问颖下意识询问,旋即反应过来这是朝廷之事,她不该过问,遂立刻把话题移开,“这艘船是用来给渔民打渔的吗?如此安稳,想来再不用怕翻船了。”
“这倒不是。”杨世醒道,“这是给水军在作战时用的,海寇虽然不如夷狄强大,但也时有进犯,不容轻视。”
“薛宏顺在前年底去崖州带了一回兵,回来后特意上禀父皇,道海上风浪太大,水军平日里都在内湖训练,没有经验,打得很艰难,即使赢了也损伤较大。”
阮问颖:“……”她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话题接下去。
算了,反正该听的不该听的她都听得差不多了,不差这一件。“所以陛下才命人制造这些船,以此来减少水军在海上受到的风浪影响?”
“差不多吧。”杨世醒抱起双臂,“虽然花费的时间久了点,但好歹有了个雏形,父皇也命薛宏顺加紧了水军的训练,把练兵的场所从内湖转移到外海,现在还让他在崖州带兵没有回来呢。”
阮问颖听着,想起自己的双亲,也是在外领兵镇守,迟迟未归,心里不由对这名素未谋面的薛将军起了一点钦佩之意,看向小船的目光里也添了几分敬畏。
不过她有点疑惑:“既然它是用来给水军作战的,怎么会出现在兴民苑里?这里不是都……”她斟酌了一会儿说辞,“创制一些利民之物吗?”
杨世醒一笑:“水军也是民啊,天下百姓,都是父皇的子民。”
她张了张口:“但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打断她的话,稍微放低了一点声音,“江山社稷以民重,是不是?可如今有外敌环伺,虽不至于腹背受敌,但也不能像前朝一般,只闻歌舞升平,不见沙场白骨。”
“所谓利国利民者,先国而后民,倘若国力柔弱,那百姓便是过得再好,也只能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这些利器重物自当以国为先。”
“就像年初你见过的那式弓.弩,如今已被送往边关,到了姑父姑母的手里,父皇就等着看其发挥如何,决定是否要大力推行制造了。”
“什么?”阮问颖一惊,“你们把新造出来的弓.弩交给我爹娘,让他们上战场——”
“真金总要用火炼,这是必须的步骤。”杨世醒先是这么道,接着,见她的面色有些发白,便转为柔声安慰,“你不用担心,这弓.弩到我手里时已经过了数十轮修改,实际花费研制的时间更是七八年不止,你也试过它的手感,很安全可靠,且这是姑父主动向父皇讨要的,你就算不放心我们,也总该放心他。”
阮问颖知道这里头的道理,但还是忍不住感到担心,毕竟那是她的双亲,战场上的局势本就瞬息万变,遑论再加进去新的变数?
直到杨世醒告诉她:“四月份时,姑父姑母就已经拿着它上过战场了,得了小胜,之后又零零星星地与夷狄遭遇过几回,都得胜而归。”
“只不过因为没有一场大捷,显现不出新弓.弩额外的威力,父皇才举棋未定,实际上,青州那边的骑兵已经常备了此物。”
她才舒了口气。大捷意味着大战,她宁愿都是一些小打小闹的小胜,也不愿意她的双亲遭遇夷狄的大举进犯,即使到目前为止他们都未曾有过败绩。
“那就好。”她微微一笑,面色恢复了些许红润。
杨世醒也瞧着她笑了一笑。
他没有提醒她,每年秋冬之际,在关外游牧的夷狄都会因为水草不丰而躁动,生出铤而走险之心,南下掠夺。
青州据守在春江关的要冲,大战或许没有,几次不大不小的战役却是年年都会上演,情况说不上凶险,但也绝对不会轻松。
他不动声色地把话题移开,重新回到池塘里的小船身上。
“这船虽是为了水军才创制的,但就像你说的一样,可以用来给渔民出海打鱼,通过大江南北水路运货的客商也可以使用。父皇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全权交给工部处理了。”
“不过我今天带你来这里,不是为了让你看这艘船的。”他把她从廊下带走,穿过月洞门,往另一边行去。
“我带你来,”回廊九曲十八弯,水流般蜿蜒向四处伸展,连接各庭各院,从外头看不过是一座不大不小、毫不起眼的庄苑,无法想象里面竟是这般别有洞天,“是为了让你看——”
一片金黄色的灿烂大海如同一幅画卷,徐徐在秋风的吹拂中展开。
“——这个的。”
阮问颖屏住了呼吸。
稻田。
他要带她来看的,居然是一片稻田。
成熟的稻穗结满枝头,如同被压弯了腰在风中摇曳,送来一曲温柔的歌谣。
“这是……稻田?”她有些不敢相信地询问。
“当然。”杨世醒回答她,“你没有见过?”
她缓缓摇头:“我只在书里和画里看见过几幅图,知道它们长什么模样,但没有真的见过。”
更别说这么一大片的稻田了,绵延如此方长,好似结满了金色灿烂的果实,令人震撼。
“那你现在见到了。”杨世醒朝她一笑,“怎么样,感觉如何?”
阮问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好好地观赏了一番田野。
从就近打量到极目远眺,她一一看过去,看着稻浪在秋风的送拂之下一重推着一重,仿若涌动的波涛,心头浮现起一种无法言喻的情感。
她想起了自己日常食用的那些胭脂米饭。
那些或小巧圆润或细长如玉的米粒,明明形态各异,颜色口感也不尽相同,却居然都是从这一大片的稻田中生长而来……这世间万物,当真是奇妙至极。
她把这些感慨和杨世醒说了。
得到对方的摇头轻笑:“你常日里用的那些米可不是从这些稻子里长出来的,这片地里种的都是最普通的糙米,你别说吃,恐怕连见都没有见过。”
“糙米?”她有些不解,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听过,又好像没有,“那是什么?是粟米吗?”
“粟米者,五谷杂粮也。”杨世醒解释,“而糙米,就是——”他停顿了一下,似在斟酌着用词,“先前你遇到的那个小丫头,叫做二丫的,他们常日里吃的东西,就是糙米。”
阮问颖一愣。
她自然没有忘了二丫,还曾派人去打探过她的情况,得知她过得很好之后就放下了心,如今再度听闻这个名字,不禁升起一阵恍惚之感。
等意识到杨世醒说了什么之后,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她是见识少,大部分学识都是从书里看来的,但这并不代表着她何不食肉糜,如果说,她刚才对糙米还有什么疑问的话,那么现在就全部明了了。
她把目光重新放回到田地里。
金黄的稻海之中有着十七八名身影,她先前没有注意,现在才开始仔细打量。
那些人穿着粗布短褐,头戴斗笠,做农人打扮,被分为三组,一组收割稻穗,一组把收割好的稻穗做挑选铺陈,还有一组几乎隐匿于重重稻海之后,不知道在做什么。
阮问颖看着看着,眼前仿佛出现了二丫的身影,那本就矮小的身体被短衣包裹得更加瘦弱,黝黑的肌肤几乎与深色的衣衫融为一体。
她就在这样的日头之下与那些人一起在田地里劳动,即使汗如雨下也奔波不歇,只为了能得到一餐饱腹的口粮。
第56章 很捧场地装作什么都不懂
阮问颖的讴歌田野、慨颂稻穗之心在霎时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的心情格外复杂。
既替二丫感到难过, 但一想到对方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好,已经苦尽甘来,又升起了几分欣慰。
然而,当她想起那些和二丫同样的农户人家, 因为没有得到帮助而还是在这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劳作时, 她的那点些许欣慰又全部转化成了心酸。
除此之外,她还为刚才的自己觉得羞愧。
心想, 说什么虽然见识少但并非何不食肉糜, 她分明就是。
分不清稻谷之间的区别, 不知晓农户人家的辛苦,连近在眼前的农人身影都能视若无睹, 只看得见所谓的大地美景。
她与那些不知农家苦、向往田园归隐安乐生活的文人名士, 并没有什么不同。
阮问颖望着那些在田地里劳作的身影,半晌, 才询问出一句话:“他们……要这样干活多久?”
杨世醒道:“你是说收稻, 还是在地里干活?”
她有些小心地道:“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再不敢托大说自己明白了。
对方回答:“收稻就持续五六天,这片地不大, 不过十几亩小田, 费不了多少时日。至于在地里干活的光景就说不准了,这是项靠天吃饭的活计,不能比照着正常的休沐来,可能这个月忙一点,那个月闲一点,时断时续的, 松散辛劳都不定。”
“他们是苑吏?”阮问颖听出了他话里的意味。
“嗯。”他应一声, “总不能真的雇农户来, 他们又不是在进行寻常的耕种。”
阮问颖知道他的意思, 这里是兴民苑,不是什么乡野田地,能出入苑里的都是有官职在身的人,能在这苑中出现的也不会是寻常事物。
只是那些弓.弩和船只她还能理解,需要人不断地打磨改造,最终创制出不同于原来的新品,可这些稻子……都是天生地长的,不为人力所变,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杨世醒道:“谁知道呢,都说五谷杂粮乃天赐之物,无人知其来路,也不晓其归途,可是山川海岳哪一样不是天生自然?它们都能为人力所及,被人力所改,古有治水移川,今有凿山开路,凭什么别的东西不能?”
他语意轻然,说得很是漫不经心,似乎在讲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阮问颖却犹如惊雷在耳,只觉得有什么书被翻开了崭新的一页,让她窥见到了不同于以往的风景。
“是啊……”她喃喃,“那些供以观赏的花草树木都能被培育得大相径庭,为什么这些东西不能呢……”
杨世醒看向她,神色间颇有几分赞赏:“你说得不错,松枝可以被修剪,花木能够被嫁接,稻穗麦稞、五谷杂粮自然皆可为人力所改,这也正是我当初被说服的理由。”
“说服?”她有些不解。
他朝她一笑,领着她往田地的一边走去,边走边和她详细叙述其中因由。
这事情说来也不复杂,民以食为天,历来乱世由饥荒起,盛世因富庶至,古往至今,无论明君抑或良主,让百姓休养生息的方法都是减除徭役赋税、屯田垦地。
悠悠数千载,中原天下经历过的盛世不多,治世不少,但只要仔细翻阅史书,就能发现不管是在盛世还是治世,普通的农户百姓顶了天也只能勉强得个温饱,乱世就更不用说了。
世人都喜欢风调雨顺,因为这样可以丰收,然而一旦这样的年数多了,天底下人丁兴旺,那么很快繁荣的景象就会维持不住,倘若再碰上个天灾人祸,饥荒便会卷土而来。
“怎么会这样?”阮问颖惊疑不定,回想她读过的那些史籍,好像的确是这般规律,只是她那时的注意力都在随之而来的灾害上面,没有注意到这些。
“为什么繁荣兴旺的景象不能一直持续下去?”她询问道,忆起曾经读过的那些杂书经文,不由暗自起了几点心惊,低声喃喃,“难道真如那些示言所说,这世间天道有常,万物生灭皆有定数?”
“这要看你怎么理解了。”杨世醒的声音很平稳,“所谓的天道有常,这个常可以指常理,也可以指常运。”
“依照五子的说法,这话是从天行有常一词演化而来的,与怪力乱神无关。但若依照道经的说法,这词又是指的其本身,所含之道乃是天机。”
阮问颖不奇怪他能对五子头头是道,五子乃百家学术之主,但凡念过书的都不会对他们陌生,她诧异的是他对道经的涉猎解读,虽只有寥寥数语,却似乎比不少道士都理得明白。
“你读过道经?”
“是啊。”身旁人眉梢微挑,似有自矜之色,又含着些许漫不经心,仿佛浑不在意,“我小时候没少被抱去三清殿,闲来无事便翻阅里头的书读了。还别说,写得都挺好,看了能使人开悟。”
“是吗?”她越发惊奇,莞尔道,“可我听人说,那些道经里讲的东西都云里雾里,很难看明白,我自己也好奇看过,觉得的确看不太懂。”
“看不懂是正常的,那些经书原本就没打算写给寻常人看。”他轻描淡写道,“我初时也看不懂,是听人讲了几回道,才逐渐明白。”
“父皇为此还气了一回,觉得那些道人在把我往入道的方向引,好生敲打了一番,之后也不许我再进三清殿,只让他们在我殿里做法祈福。”
阮问颖听得暗自咋舌,心想那些道人也真是胆大,陛下想让他继承大统的心思差不多都摆在了明面上,居然也敢引他入道。
此等动摇江山社稷之事,陛下即使再信道也不会轻纵,他们是当真已经勘破红尘,无畏生死了吗?
她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转而道:“那……你方才说的那些——繁荣之泽无可维继,到底是什么缘故?”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杨世醒端出一派世家公子的仪态,信步在田地边行走,“打个比方,一户人家有一亩田,一个人种地只能开垦半亩,养活三口人,而待家中添丁,两个人一起种地之后,可以把整亩田地都开垦了,养活六口人。”
阮问颖初时听着,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没错啊,就这样代代传承下去,之后分别由四个人、八个人一起……”
她缓缓停住了话音。
“他们……每户人家,都只能有一亩田吗?”她犹疑道,“我记得,徐大人说过,律法有例,家中凡育子女者可再得田三分?”
“规定是这样,可这些田要从哪里来呢?”杨世醒道,“在人口凋敝时,此法自然可以使子息兴旺,一切欣欣向荣。”
“可当人丁兴旺到了极致,就是把天底下所有的田地都加到一起,也不够每个人分一亩的,到了这时候,又该当如何?”
阮问颖默然不语。
她心里隐隐有两种想法,但无论哪种都非治本,且不好直接说出来,只能道:“怪不得……那些关外的夷狄总喜欢在秋冬时节来叩我边门,掠夺闹事。”
“谁都不想饿肚子。”身旁人一针见血地评价,口吻悠闲,但寓意精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个法子成祖曾经用过,但失败了,如今的毕州六城就是明晃晃的例子。”
阮问颖知道这个事,毕州地处西北边陲,曾是信贤属地,成祖趁着信贤内乱的时机遣兵出征,一口气抢来了六座城池,当时领军的将领还是她的曾祖父,被记载在了族谱的历年大事里。
“因为抢来的地不够多吗?”她询问道。
杨世醒看了她一眼,神情颇为耐人寻味。
“你若是出生在成祖一朝,必定能官居高位,拜将封侯。”
阮问颖有些讪讪。
成祖好大喜功,在世时虽武德充沛,远驱夷狄,却也因过犹不及而耗尽了国库,史书里对其的评价一直是毁誉参半,便是当今陛下也不曾直言赞赏,多是引为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