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伯只觉得自己等了足有一刻那般长的时间, 这才见他将布巾丢进盆里,接过一盏清茶润了润嗓子。
“久不曾见了,东华伯。”
这边东华伯矮了矮身子道,“是这话,上次得见赵侯尊颜,还是两年之前,在都安郡鄙人府上。”
“如今你也算来我府上,可有公干?”
东华伯故意活跃道,“赵侯说笑了,鄙人一个祖上荫及的伯府,又无甚实权,哪里会有公干。”
“没有公干,想是私事。”
“诶,侯爷明鉴,正是有事相求。”
赵侯倚在桌旁,吹散了茶盏中漂浮的茶叶,“私事?东华伯在都安郡手眼通天,能有什么私事同我相商。”
东华伯渐渐品出赵侯今日是来者不善,想必是故意要寻自己的晦气,熙宁这妮子果真转了性,竟如此不受他拿捏,搬来赵侯压在自己头上。
他便是要叫熙宁瞧瞧,想要摆脱自己的控制,可不是那般容易的事情。
“熙宁离家前曾同我有约,念在东华伯府养育她一场的份上,熙宁自愿将她名下阳家祖产过继到伯府名下,这可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的大好事。”
“自愿?”
“是,正是自愿,我从前也如赵侯一般惊诧,未曾想熙宁这孩子是个念旧情的,一早便决定了的,谁也动摇她不得。她兄长曾劝她慎重考量,熙宁却很有主意,谁的劝言都未当一回事。”
东华伯大言不惭,谎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仿若真有此事一般。
熙宁立在东华伯身后冷然一笑。
赵侯吃茶的功夫顿了一顿,语气稍缓,“怎的还未休息?”
熙宁却只是偏头不去看他。
他将茶盏搁到一旁,“要回都安去?”
“是。”
东华伯也觉察出两人之间气氛不对劲,熙宁似乎正在闹情绪,倒叫自己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熙宁,你同赵侯说说,这事可不是小事……”
“我瞧你当我这里是都安集市,吵吵嚷嚷全没个规矩。”
东华伯猝然一惊,不敢再过多言语。
熙宁自然不会为他周全,半点没有要替他说话的意思。
“熙宁回去。”
赵侯不想再叫这个心术不正的东华伯靠在熙宁身边,看着着实碍眼。
熙宁看着当下情景,想着叫赵侯给东华伯一些苦头吃,倒也大快人心,便真的转身回去休息。
“阳家的财产自然有阳家人照顾着,同你东华伯柳氏有何关系。嘴上说着是别人赠与,自己跑得倒是比谁都欢,你当本侯是个瞎的不成?”
东华伯赶忙陈情,“不不不,鄙人见了熙宁寄到府上的书信,她思念家中亲人,这才马不停蹄赶来郦下,您瞧——”
东华伯拿出从柳熙覃处偷来的书信,“熙宁是府上娇养长大的,我最是知道,这两年来大概很是思念家中,几乎每月都有书信。赵侯便是不看着她要过继财产这事,单看在她想要回乡见见亲友的份上,也该同意她回去这一遭。”
“况且熙宁小小军司马,营中哪里便缺她这一人了,她不过一个……”
他没忍住,将内心想法吐露出来。
赵侯抬了抬眼皮,伸手给万三一个示意。
便听到两声利落的耳光,万三可是断掌,在赵军万人之中也属实是个力气大的,几乎将东华伯抽到了两丈之外。
他脑袋发蒙,抿了抿嘴突出一口血牙来。
“东华伯逼着熙宁做事倒也罢了,如今还教育到了本侯头上,恐怕是打错了主意。”
他静静坐着,大概是有些乏累,“以后这等小人就不要放进门来了,本侯这里不是脚店,什么香的臭的都敢往前凑了。”
万三道一句“善”,而后叫上两个执戟的精兵,将东华伯从腋下挑了起来。
赵侯含了一口清茶,好生漱了漱口,“捶打一顿,明日一早扔到市集上去。若是挣扎就不必理会能不能全须全尾了,砍了臂膀拿去喂鱼。”
东华伯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他不过是来寻自己的养女罢了,怎的就至于叫赵侯如此针对。正手软脚软喊了两句冤,却叫万三伸手卸掉了下巴,留着涎水叫人拖了出去。
这群自军中练出的铁臂,可不管你是贵族还是王亲,若有军令三更下达必然不会叫你好活到五更去。万三出手狠辣,东华伯只觉得一阵抽疼,立刻便晕了过去。
赵侯叫人收拾了残局,这会儿他收拾停当,叫众人不必跟着,自己迈步向着熙宁的屋子而去。
这境况确实是熙宁未曾料到的,东华伯突然造访,叫熙宁不得不硬着头皮同他相见。毕竟那事刚刚过去不久,她见赵侯眉眼处的伤痕还很醒目,这般模样回了公宫,也不知万三等人瞧见了有没有细细追问。
她当下叫赵侯叫回了屋中,可他既然这时候还要来行宫之中,必然是要向自己讨个说法的,若是见面又当如何对他,熙宁心里乱的很,简直是坐卧不安。
她出于叫赵侯知难而退的心思,进屋之后便将房门栓了起来,瞧着这样子似乎仍不妥帖,又挪了桌椅过来抵着,这才感觉舒服了些,脱去外裳钻回了榻上。
她向内侧躺着,不知屋外何时才会有动静,念着念着竟恍惚中睡了过去。
赵侯行至屋前,伸手推了几下发觉门后有东西抵着,若是撞门而进实在有些大张旗鼓,他只好作罢,回头向外走去。
熙宁浅眠时颇为灵敏,只感觉一个黑影压了过来,她一睁眼便见一只臂膀横在自己肩上。
“你抵着门做什么?”
赵侯有些不服气,害他翻窗进来,他弱冠之后久不做这事,差点崴了右脚,想想属实是叫他难堪。
熙宁皱着眉躲到里面去,他怎能当作无事发生一般,难不成忘记了之前是如何对自己的。
见她不言不语,赵侯毫不气馁,将人搬过来搂进怀里,“怎的不说话,哑巴了不成?”
熙宁冷脸对他,“我不抵着,你就进来了。”
“那你可打错了主意,即便是抵着门,照样挡不住我。”
熙宁不说话,两人又陷入寂静,赵侯有的是耐性等她开口。
这妮子却是个倔强的,两嘴紧闭不说,小脸也偏去一旁,宁愿瞧着承尘落泪也不看他。
赵侯感觉到枕上濡湿之意,心道果然是个娇娇女子,竟受不得一丁点委屈。
“有什么好哭的?”
他一整日惊喜的受不住,若不是诸事缠身,那个两面三刀的许佳又在公宫之中气得他一佛升天,他必要缠她一整日。
那手原本是在替她拭泪,不知怎的就朝着她交领而去。
“你做什么——”
她带着浓浓鼻音,“谁许你碰我?”
“我自己特许的。”
“谁许你上我榻来?”
“一起睡也不是一日两日。”
他实在振振有词,对方才所做之事死不承认,“你看,我只是要搂着你,并没有逾矩。”
待他真的逾矩,熙宁哪里还能有反抗之力。
她胡乱摸了一把小脸上已然泛滥的泪水,“君侯揭掉了我身上最后的尊严,竟然还要当无事发生么?”
熙宁已经做好言语会激怒他的准备。
可她必然要他了解,这件事对自己伤害到底有多重多深。
“你也看过我的不是——”赵侯解开自己的外袍,“那日叫你搓澡,你眼神不是一直往我身下瞥。”
他对自己这里很满意,“我都大方叫你瞧了的,你自己说我是不是半点没有犹豫。”
熙宁叫他说的气急,却又不知该如何反击,那日她确实没能管得住自己,“你——你不要脸!”
“我叫你看个精光,怎的还是我不要脸。”
这人怎么如此难缠,你同他说东他非要说西,全是在鸡同鸭讲。
熙宁大哭起来,她要老天瞧瞧这个不可理喻的人,男人和女人怎么可能一样,在这种事情上女人总是吃足了暗亏。
她像小兽一般低吼着,“我是瞧见了,你把我眼珠子剜出来吧,咱们两清!”
第56章
“我剜你的眼珠做什么?”
这么一双含羞带怯的眸子, 他哪里舍得。
熙宁又掉了两滴泪珠,自己还未来得及拭去,却叫这人凑上来吻了去, 那吻又要挪到她眼皮上,熙宁哪里见过这般状况, 傻眼愣在那里半天。
他对这一套黏人的法子简直是无师自通,变着花样欺负人。
熙宁不愿意理他,只扭着身子向里头去了。
“何至于生这样大的气,你欺骗我这样长的时间,我何曾生过你的气?”
赵侯觉得这个点很有探讨下去的必要。
正是这个道理呢,他是受欺骗那一方, 他都大方做出了让步,一点要寻她晦气的意思都没有,并且行宫与公宫之间这样远的路, 夜半时分, 他撂下事情立刻就过来了。
“你瞧瞧我, 多有诚意。”
熙宁一晚上流干了眼泪,这会儿正在一旁哽咽, “我就是乐意扮作男子……”
“成成成,你扮作太上老君也没人敢质疑一句。”
他嬉皮笑脸的, 熙宁觉得没法子同他正经说话,“你根本不知道缘由,还在这里调笑。”
“你不说,我哪里知道。”
他循循善诱, 想要熙宁在他面前坦诚相待, 也伸手想要去牵她柔软的小手,叫熙宁狠狠拍在他手上, “不要碰我!”
这个凶巴巴的女子,大概心里那一关还没能过去,他得承认自己从张盖盖那处猜到实情之后实在是过于迫切,手段很不磊落。或许在她心中,这般方式暴露了身份,大概心里很是不好过。
熙宁犹自在异想天开,“今后,你还当我是男子,我也还当你是君侯……”
“你在说什么胡话?”
熙宁便抱着脑袋磕在雕花的床围上,“咚”得一声脆响,“你不许告诉别人,我以后仍要以男装示人。”
叫别人知道,她会不会收到营中惩处尚需考量,可那赵国人的一口一个唾沫都要将她淹死。
一个女子跟着赵侯在外打仗,办事之时不时还有机会同处一室,常以兄弟相称,却原来是个女子……
熙宁想来觉得这事万分可怕,她连自己这关都过不去。
这声吓了赵侯一跳,赶忙将人扯到怀中细细查看,熙宁正肿着一双兔子眼,发丝凌乱,整个人憔悴不堪,他情不自禁低头亲亲她额角,“男子有什么好,我瞧窦绾每日打扮得光鲜亮丽,宫装穿在身上不很惹眼么?”
熙宁对他的亲近不很接受,她推开他向后挪了挪。
对啊,还有窦绾,还有许姚黄。
熙宁不能忘了张盖盖当日对自己提起的事,窦君属意窦绾,细君属意姚黄。
两个美人一有财,一有貌,她能做些什么,维持当下的境遇才是最好的。因此原本计划好的事情不能轻易就此改变,其中风险可不是她小小女子能够承担的。
熙宁想想还是叫他上别处去,“你到隔壁去,两个男子共处一室不像话。”
结果自己越是挣扎,他却将自己越发抱得更紧。
熙宁“呀”的一声。
她肚子里还有个小人,这样的捆法哪里能受得住。
熙宁急切地挣了挣,“你莫要使劲儿。”
她总算能挣出手来捶他肩膀,赵侯以为她在玩笑,却不理她,越发缠她缠得紧,最后索性扣着她向后仰躺,像两个纠缠在一起的焦糖小人儿,谁也别想将他二人分开。
“你松开些,我匀不上来气息。”
赵侯抬了抬脖子瞧她,“那你不准赶我去别处。”
“我哪里是在赶你走……”
熙宁声音低了低,从前两个身份为男的兄弟,在外公干时同处一室自然不会有人闲话,可如今行宫中的屋子上百间,他还围着自己转……
他听了这话很是不满,痴缠起来有愈演愈烈之势,熙宁赶忙打住,“你先松开,这事也不是不可商量。”
赵侯没有占了便宜时还同人商量的习惯,将她堵在榻里用手扣着,她一动赵侯就要用腿将人压着。
“这样就很好。”
哪里很好,她腰酸得很,这人是不知自己有多沉么,压着她做什么,十足像扛着个巨人睡觉。
可她逐渐脱力,越发不想动弹,只将他一条长腿踢了下去,他若不觉得这姿势难过,非要拦着自己休息,便也随他去吧。
赵侯却颇有得寸进尺的之势,揽着她身子尤不满足,不出半刻那手掌便在熙宁背上摩挲了起来,熙宁喘着气暂时不愿搭理,这可给了他好大的机会,他手掌向上挪了几寸,立刻就要扒着她的衣领下来。
眼看被他扯着露出半只雪白的肩膀,她遮掩了半晌却还拗不过他,瞪着圆丢丢的杏眼骂他,“你好不要脸。”
这时候要脸做什么,他想了一整天,这点好处都不能享受到么。
从前虽有心思,可左右对她下不去手,生怕吓坏了她。可如今到这份上,瞧也瞧了,碰也碰了,他管不住自己的手,“要么你将我绑起来,我做不了自己的主,就想粘着你。”
前有窦绾后有许姚黄,他缠着自己做什么,恨得熙宁牙根痒痒,一口叨在他伸出的手指上。
结果心与口各有想法,这时候却对他下不去嘴,只硌出个小小牙印,连个血口子都未曾见到。
她不舍得咬他,赵侯却不怀好意的在她口内探寻,熙宁本觉得是寻常动作,落在赵侯那边却很有股诱惑的味道。她感受到赵侯又在调戏她,他总是这样,对她笑却带着三分浪荡。熙宁赶忙将他手指吐了出来,又不停“呸呸”几下。
“你要不要歇着,不然就对打一晚。”
熙宁白日里哭哭睡睡,她这会儿一直强撑着同他抗争,终于还是支撑不住,暂时妥协叫他睡在自己身旁。
赵侯很是坦诚,“白日里是极想休息的。”
熙宁点着头叫他继续说下去。
“可一见了你就想出各种花样……”
就知道他不能说出什么好话来,“我不问了,今日许你在此处小睡,明日不许再来。”
他并不许她不听,“你从前也当男人养得,竟不知道么,有各式的花样,瞧着很是快活,公宫里存了一大本,明日叫万三送来给你瞧瞧。”
熙宁已然堵住了泛着粉红颜色的耳朵,心中想着他果然不是个好人,自己从前信错了他。
她只稍稍偃旗息鼓,这人立马就会得寸进尺。
只是她困极,来不及再说出责备的话,已经安心睡去。倒也奇怪,身边有他守着,熙宁很是安心,半分不曾设防。
赵侯轻轻将大衾覆在熙宁身上,在一旁观察她良久。
老天待他不薄,前些日子整日里想着不知该如何同细君交代。他看上一个孩子,还是个自己一直带在身边的小弟,他知道自己是个自私的,亦不想否认,既然想要她便不会叫她逃开,隐忧便是熙宁那时是男子身份,他不能叫他受千夫所指,只好时时收敛感情。
如今到好,他被这妮子骗了许久,两人同床共枕这些时日,他竟半分不敢向那方向去想。
他靠在一旁轻抚她的长发。方才熙宁醒着的时候他忍不住就想欺负她,如今她沉沉睡去,他却没了半分旖旎心思,生怕吵到熙宁好眠,连手心接触都是轻而又轻。
四更一过,赵侯立刻便睁开了双眼,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
行宫到公宫还有一段路程,他需得早早起身收拾。
熙宁昨夜嘴硬不肯叫他碰着,这时候却伏在他肩膀处,长发遮掩了原本清丽的面容,赵侯起身将她长发抚去一边,这会儿看着越发是个娇娘子的模样。
昨夜他偶然发觉,熙宁一直用炭笔将眉毛涂得又粗又黑,那时瞧着很有少年人的模样,如今露出原本的眉毛,再没了往日那股子英气,怎么看都不够。
他凑到她嘴角轻吻了下。
去西旗买马前也曾有过一吻,可那时她懵懵懂懂,见他凑上来只管瞪着眼睛,这会儿柔顺的睡着,滋味却全不一样。
他笑意越发扩大,从嘴角挪到唇上,微抬着她的下巴,结结实实印上一吻。动作尚算不得熟练,可声音很大,“嘬”得一声响。
熙宁叫他一阵动作吵醒,迷蒙间见是他,立马闭上眼翻个身,只留个单薄的背给他。
“气性倒是很大。”
他也不在意,打理好身上,出门叫了人去到外间伺候。
万三也宿在行宫之中,因昨夜赵侯不许他们伺候,对昨夜赵侯同熙宁之事全不知情。
将巾帕递与赵侯之后,却见他满面春风,很是疑惑。
“君侯昨夜在行宫休息得很好?”
赵侯收敛笑意,洗漱好之后又将帕子扔回铜盆之中,“算是不错。”
他这几日诸事缠身,在身边伺候的众人皆小心翼翼,今日见他心情不错,几个随身之人也能稍稍松上一口气。
“派人盯着东华伯,别叫他生出是非。”
赵侯这时候又恢复往日正派的表情,“今日召见下那老狐狸许佳,他不是要将兵权交出去么,今日本侯便要看看他还能摇摆到几时。”
万三到一句,“属下明白。”
接着便打发手下到郎中令府上传令。
“还有一事”,赵侯叫住万三,“派人去郦下一趟,查查熙宁祖母进得是哪所女观。”
最快下月,他想带着熙宁走一趟郦下,去见见熙宁唯一的至亲。
第57章
熙宁晨起瞧着小孩练武, 她对插着袖筒,这会儿微有些冷,呼气便带着白色水雾, 她倒越发有些犯懒,仍旧想回到榻上躺着。
小孩全不受外界影响, 熙宁瞧他望着长剑之时眼睛一眨不眨,这柄长剑,大概也是他师父送给他的珍贵之物。
远处山间已经不似平日那般薄雾缭绕,反而遮天蔽日,顶上那处山尖不曾露出半分,只偶有飞鸟从云层之中钻进钻出, 倒像是一幅精妙的画作。
熙宁将昨日陪在厅中的内侍唤了过来,她那时早早便回了屋中,对后面诸事一无所知。原本打算要向赵侯询问, 可这人昨日一味的缠人, 倒叫她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昨夜东华伯几时离了行宫?”
那内侍规规矩矩在她面前立着, 因熙宁走后不久赵侯便着人处置了东华伯,故而不必推测那具体时辰, 不假思索地答道,“便是在您回了房中之后不久。”
东华伯走得这样快, 不曾纠缠赵侯,这倒是一件怪事。
“他同君侯说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不过是些让您离开的小事,君侯叫他缠得烦了, 便叫人打发了他。”
东华伯果然还是记忆之中那惯于纠缠的东华伯, 可从前他在都安,再怎么胡闹众人也会给他一个面子, 毕竟是都安柳家的后人,在当地亦是大族。
可他将都安那套带到了郦下赵侯行宫,遇上赵侯是个不留情面的,能有什么好下场。
熙宁听说他叫赵侯打发了,心中觉得快慰,他这样无法无天的狡诈之人,也该有个人来治一治他。
东华伯醒来时却在闹市,他叫万三打断了一条腿,胳膊也因那精兵扭送之时使了大力气,如今半垂在身前脱了臼,下巴倒是已经安了回去,只是过分疼痛,他趴在地上半天行动不了。
卖鱼人见他占了自己的摊位,将他抬去一边台阶上躺着,“哪里来得花子,躺在这里耽误我生意。”
他爬起来团缩着身子靠到一旁喘着粗气,不过是一个挺身的动作,却叫他使了浑身的气力,这会儿正虚脱着,脑袋仍在发懵,尚不知要何去何从。
东华伯是赶着车进郦下的,昨日连住店都未来的及去寻,匆匆到赵宫处去见熙宁,盘缠和佣人恐怕还在行宫外等着,他这副光景如何去寻他们,恐怕不出半日就要横尸当场。
他心中道一句,好啊好啊,赵侯赶尽杀绝,恐怕是想着为那个女做男装的柳熙宁出头吧。他如今烂命一条,索性也已经得罪了赵侯,他光脚不怕穿鞋的,拼了阳家那家财吃不到肚子里,他也得叫柳熙宁这个两面三刀的贱人付出点代价。
一个女人罢了,叫赵侯如此维护还能是靠着什么,他都替二人臊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