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感觉这倒是个好想法。
几人迈进堂去,只见方才还趾高气扬,在赵侯面前撒泼的唐六如今像个斗败的公鸡在地上垂头丧气,却被他阿兄的家人推搡咒骂着。
有旁观者道,“多行不义,常走夜路,总有碰到鬼的时候。”
赵侯知晓小栗国已成事,便将剩余事情丢给在一旁侍立着的县令。
“其余事情你来处理,如今案情分明,依据法理来判便好了。”
虽然表面上不显山露水,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赵侯眼角眉梢带着一抹喜色,越发显得他意气风发。
他带着几人匆匆回了营地。
熙宁知道此次赵侯若是动身去西旗,一定会带着自己这个略懂相马之术的人,如此倒也正好。西旗人生地不熟,她脱身一两日到外面寻个良医,去瞧瞧自己的身体,这安排倒也十分妥当。
趁无人注意之时,熙宁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肚子。
腹部仍旧是平坦的模样,可熙宁就是忍不住惴惴不安。自那荒唐之日起,也不过才过去二十多日,实在为时尚早,此时去看良医,能力一般者未必能瞧得出有还是没有。
若是有了,他可如何是好,营中连女子都不可进入,更何况是怀了孕的妇人。
她又告诉自己,莫要慌了神,事情还未到最坏的时候。待他们去将马匹采购之事谈妥,这里庶人与国人的事情又处理的差不了太多,不日便也要班师回朝。
若是真的怀了,回赵国怎么都有办法把这孩子拿掉。
她稍显心神不宁,便被赵侯逮个正着。
“我听马医说它有些难产,怀孕到接生果然艰难,你今日累得眼下都有了青色。”
怀孕?
从他口中说出这两个字,吓了熙宁一跳。
“侯爷在说什么,谁怀孕难产?”
“自然是战马。不若还能是什么?你昨夜为那母马接生到半夜,果真是累到了,如此一惊一乍。”
熙宁额头已经叫他吓得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她抬手用袖口轻拭了拭额角的汗,说道,“确实是昨日睡得太晚,今日有些疲惫罢了,不是大事。”
“你身子骨瘦弱,该吃些大补的东西补起来才好,脸色都白了。”
熙宁摇头不迭,“大家都吃一样的饭,别人能吃的我也能吃,不必补些什么。”
熙宁想他应该不会知道自己心中所想,可他的话却句句都让自己理解到另外一层意思上去。
第30章
自得胜大宴以来, 后续的几件大事皆完成得很是漂亮。更有如今军师桓婴出使小栗国,信不辱命。
赵侯同桓婴在帐外闲庭信步,“桓婴辛劳, 出谋划策又亲身出小栗国成就伟业,此刻先将你军功按下不表, 待咱们班师回赵,本侯记你一个头功。”
桓婴只道:“不敢不敢。”
他是个极有自知之明的人,聪明人一向不会将自己顶到当权者的前头去。
“然还是赵侯要辛苦些,从出计谋到后续真正出西旗买马,期间还有百步的后九十九步要走,这都仰赖侯爷带领, 我们随您探索求进。”
彼此恭维的话说了一大堆。
待吃罢了暮食,众人又围坐在赵侯的大帐之中。
“虽以军师所言,咱们百步之中已经踏出了第一步, 这一步也是最为紧要之一步, 如今银钱已到位、来路已铺平, 只缺找上几家卖马的西旗商,长期合作是少不了的。清水河这十城内部稳定后, 下一步咱们便可剑指独山国了。”
众人知道,燕君十城不过开胃小菜, 独山国那才是真正的硬骨头,非西旗马出阵所不能成事。
“诸位该知道接下来这任务乃是重中之重。”
众人皆道一声,“善。”
赵侯在地形图面前站定。
又从自己日常批改公文的案牍之上寻了一支长笔过来。
他以笔指向燕国境内借与赵国的那一块地。
“此处便是燕君暂且借于我们,用作马匹过冬之处。此处不会有燕军盘桓, 地域也算广阔。这一路又有一条小小溪流, 来回路上虽人烟稀少,但取水便捷, 不至于无法生存。”
可见对于后续任务,他已考虑了太多次,“带上必要的干粮和炊具在当地安营扎寨,生火做饭不是难事,此去第一次,不必有太多人随行。只我、万三、熙宁、邵环、桑仕秾。再有老徐与赵若林二人负责去看管那马场主。除今日敲定之人外,不可再叫外人了解咱们真实意图,以防走露风声。”
桑仕秾冒着叫赵侯不悦的风险道,“侯爷,那马场主不是个可信赖之人,若是受他诓骗,咱们在西旗人生地不熟,恐怕要出大乱子。”
赵侯对他的提醒倒并未露出不喜的情状,他背身在地心走了几个来回,众人一时安静,皆眼巴巴得瞅着赵侯示下。
“不入虎穴,难得虎子,去办吧。”
众人回,“臣等明白。”
桑仕秾将这份担心暂且记在心上,他没有桓婴之才,无法将赵侯劝说得另行他法,事已至此,他们只得越发谨慎。
既定下了计划,第二日便要去提那马场主出来。这人的伤养得差不多了,只是身上痕迹颇多。桑仕秾当日下手又重,这马场主浑身的疤痕,暴露出的皮肉上看起来仍有些可怖。
他躺在狱中的石凳上洋洋自得,“我还当你们要把我关在这里一辈子。不过我瞧这里也不错,吃得也好,住得也好,还能与隔壁同期聊聊大天,领略领略别国风土人情,属实不错。”
之后又开始与几人胡说八道起来,“把我放出来做什么?我在外面可是要被饿死的。”
他在那里嚷嚷着自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千万莫想着让他去做什么苦劳力,他情愿一死之类的。
熙宁觉得他啰嗦,并不想与他多言,他反倒故意缠在熙宁身边。
“小兄弟,我自马场头一次见你,便觉得你标致得很,你这年龄可有相好?”
熙宁并不理他,只是随桑仕秾一起,一人解开了一只他手上的铐子。
还要问着,“你们照料牢狱的狱头都属哑巴的人,除了那个姓万的一来这里就叽叽喳喳,其他的人总是放了饭就走,我可着实憋屈。”
他又自顾自的说了一句,三爷突然自众人身后后一摇一摆的过来,“老小子,你带罪立功的机会可来了,你要不要抓住啊?”
那马场主眼睛一亮,“待罪立功?怎么个说法,详细说来听听。”
“还是那事儿——买马。”
那马场主翻个白眼道,“你都知道我那马场就是个空壳子,要马么就那么几匹了,也分不出什么好还是歹,你要拿就都拿走吧。”
他说着又用余光瞟向万三,“若是你还有良心,给我留下几个金饼,待我出去了,也不至于上街乞讨,饿死在这小小清水河县。”
万三同他插科打诨,“你那几匹马还是自己留着吧,我们瞧不上,不过之前同你交谈说起过得,你从前的上游,那西旗的马场主,能不能介绍与我认识。”
“西旗人?咱们咱们大息人如今入不得西旗去,两边通商通道早已断了,且燕君如今严防死守,若是捉住恐怕要杀头的。”
桑仕秾在一旁冷冷威胁,“您说笑了,在这边待着你也一样也会被杀头。”
那马场主赶忙安抚他,“唉唉唉,这位兄弟莫说这样的话,恐怕伤了感情,咱们一切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他回身这才展现出一副:我要同诸位好生商量的模样。
“也不是说我不能去,只是如今的环境它不允许。”
万三不似桑仕秾那般不近人情,“这你莫要担心,只说去还是不去,其余的交给我们来处理。”
“说起来,你们这群赵人可真是胆大包天,杀头的罪也不怕。”那马场主叹了口气,“也对,真计较起来,燕军见了你们都得叫一声阿爷,燕君的反都敢造,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你们造了反,那我能有什么好处。”这马场主提前问着他,若是没有合理的报酬给到他手里,他可不愿抱着丢小命的嫌疑与他们同去。
万三斜眼道,“送你一条生路,这报酬够不够吸引人?”
“万兄弟对别人出手一向大方,怎么到我这儿反倒吝啬起来。再多给些个,好歹我也是把脑袋别到裤腰带上随你们跑这一趟。”
桑仕秾抱着剑冷言道,“用不着你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一路有我们护送,你只需要活着就行,必要之时你也可以是死的。”
他本还要再说什么,叫桑仕秾出言恫吓,他立刻摆手说道,“不给就不给,何必发如此大的脾气。”
万三又将桑仕秾的长剑按回到剑鞘里,“莫见怪,我这个姓桑的兄弟他脾气大些,不大好讨价还价。待你把这事儿办成了,再办得漂亮些,你想要的丰厚回报肯定是少不了你的。”
万三向他抖抖眉毛,又伸出手比了个三,“如何?比你在外面招摇撞骗,那钱来的快多了吧。”
那马场主立刻捉住这三根手指头,好生看了看,抬眼对着万三笑眯眯,“三爷爽快,你这三个金饼可都是我一个人的,不需要跟别人分吧?”
“自然不需要。除非——你还能再替我们再找个同你一般,与西旗人做过生意打过交道的,我们也给他这个数。”
那马场主听了直摇头,“不不不这好事我一个人占了就好了。”
他在那无人在意的角落,忽而歪嘴邪笑了一下。
他就一向是个爱吃独食的,没有与人共享的道理,不过想了想他又说:“我还有一个条件,你们得先答应我。”
万三直说:“若是加钱的事儿,我负责不了,就这个数了,您想再往上涨。后面自己同赵侯商议。”
那马场主摇头说不是,“那个陈小孩是不是同你们熟识?我听闻,似乎你们来往还挺密切。”
几人互看了一眼,熙宁率先说道,“常见面是有的,陈小孩家也就在这清水河县。”
“这我知道”,那马场主挺了挺胸膛道,“我想让这小孩儿跟咱一块儿去,你们有没有意见?”
熙宁不懂他何要提这样一个要求,“你叫上他一个半大孩子一起去做什么,西旗那里冰天雪地的。”
那马场主也不瞒他:“我手底下的兄弟死的死埋的埋没几个活的了,也就跟他熟识。叫我一个人上路,心里头还真有点儿没底,想着能多一个从前手底下的伙伴壮壮胆子。况且……”
他摸摸自己的鼻子,贼兮兮同熙宁道,“这孩子箭法极好,若有个意外,你们其他人都奔着自己人去了,我好歹还能依仗一下这小孩嘛。”
这事儿他们说了不算,还要问过小孩的意见才行。
万三便回他,“这个事我们得去小孩家里问一问,他家中还有亲人还需考虑。”
那马场主“嘿”了一声,“这无妨,你给我三个金饼,便也给他三个,他指定乐意跟你们一起去。”
熙宁虽然觉得这事儿解决的尚算完美,心里却总觉得没底。
尤其看到这马场主想要将小孩拉进这团漩涡之中,便更觉得糊涂了,“他跟小孩儿有这样深厚的感情么,小孩从前在他那马场过得很是凄惨,他几时把小孩儿当做兄弟过?说是要救他一命,倒还算能有几分道理。”
不过这都是无谓小事,他竟然提了,他们也便跑这一趟去询问一下。
果然连小孩自己都觉得惊讶,“他点名让我同去?”
能跟几位哥哥同去出任务,他自然是十分向往的。虽然马场主提得这个要求有些古怪,让他也跟着费解。但他与阿娘仔细讨论过,觉得还是应当帮他们这个忙的。左右冬日里他也无事,且还能挣些家用回来,小妹如今生了病,时不时要上街买药,不能只靠着柳大哥整日接济。有这样的门路能够挣钱,又有桑仕秾和邵环大哥这样的高手护送,小孩便也不觉会多么危险。
隔一日便爽快地同意了。
万事俱备,赵侯又派人先去燕国所借的那块地上养马放牧。做戏自然要做全套,除了放牧之外,他们也兼任在四周巡查燕人是否出没的责任。
几日后众人上路,这一路倒也是相安无事。只是行至燕君管辖之地,偶尔会与燕军巡查的队伍碰上。几人装作是来到此地的客商,磕磕绊绊,一路总算快到两国交界之地。
第31章
熙宁有些牙疼。
大概是连日奔波休息不足, 天寒地冻的时节又难喝上一口热乎乎的汤水,不几日那嘴角便长起了几个火红的燎泡。
那燎泡有些碍眼,她不时拿手戳着, 叫赵侯看到便会将她细嫩的小手掰下来,“手脏, 莫要在那嘴角的泡上来回的摸,小心发了炎症。”
熙宁看端坐在一旁的赵侯,围着去岁在栗山上猎来得虎皮,头上带着黑貂的帽子,脸色是沉静如水,大概又在想事情, 那眉间的纹路都越发深刻起来。难为他心里惦记着正事,还能时时刻刻记得纠正自己的小毛病。
果真当自己是他的贤弟。
他确实像个成熟的长者,总是告诉自己许多事情, 不论大事小情, 诸如勤勉向上是该做的, 摸嘴角的燎泡就是不该做的。
可他又极严格肃杀,大多数情况下是十分好说话的, 可每每犯错熙宁之时,他也绝不会姑息, 对熙宁的惩罚只会较别人更为严格,沉重一些,绝没有轻轻放下的道理。故而熙宁在营中的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半分不敢出错, 生怕落得个恃宠生娇的名声。
熙宁停手之后便不敢再随意乱摸到自己的脸上, 小心翼翼瞧他一眼,随之在车上也开始闭目养神。这一路他们走了许久, 沿着山脚的蜿蜒小路,渐渐便能瞧到那光秃枯败的草场。这地方十足是冷得人头都要发蒙,可若是到了明年开春之时,那便又是满目翠色的另一番天地了。如今那燕君送来的草料正是时候,足能抗过不少时日了。
当日接近两国边境之时已是午后,天色虽尚算早,但据当地人的说法,若再往前走,便没有客舍能休息落脚,几人商议过后,这天气靠撞运气赶路实在不妥,夜里降温前未找到御寒过夜之处恐怕也要坏事,便还是决定就地找间传舍过夜,来日天亮之后早早再启程赶路。
这传舍比当日几人在清水河县落脚之处还要小上几分。平日里大概只有做苦力的庶人路过时会停下歇脚,环境与饭食皆很随意,几人勉强用了,又叫客舍烧些热水送到客房中去。
几人原本是打算分作几间屋子来住,叫大家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无奈这传舍只是普通农家,并未分出这许多间来,便定下最大的一间,将被褥铺成通铺,几人便能宿在一起。
邵环道,“此地确实是个落后的,若要烧热水来还需另外付些钱,这般要钱的我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桑仕秾为他解释道,“想是此地距离河道太远,来回的路又不算好走,冰天雪地之间还要到河面上凿冰取水实在麻烦,故而才会另收些钱,也算合理。”
众人了然,果然少了几分抱怨。
邵环又去同店家商量,除了今夜几人要用水之外,明早启程之时也要带些热的上路,叫店家替他们早早起来烧水,多付些钱无妨,莫要耽误他们的事情便好。
赵侯之前在车上用地形图计算着,此地距离西旗大概还有六十里路要走,行动快些也需要半个多时辰,况且天气寒冷,小路崎岖,这时辰已经算很理想了。
“再多备些热水吧,进了西旗还不晓得能不能寻到那地方,恐怕还要费一番功夫,有备无患不是坏事。”
因热水不多,想要烫脚是不可能了,众人只围着洗了把脸,勉强将白日里冻得通红的小脸捂了过来,又在屋子里留了一大壶滚水,以防众人起夜之时口渴。这边熙宁同桑仕秾一起在那通铺上整理铺盖,这被子白日里才被阳光晒过,晒得既松又软,她铺好了一半的地方,扭身便上去躺在被子上打了几个滚,然后舒舒服服的呼了口气。刚启程之时夜里还能在室外露营,越是到西旗附近便越发冷得彻骨,那支起的帐篷完全无法抵御这程度的严寒,故而今日恐怕是近几天过得最为舒适的一个夜晚。
万三在地心喝着热茶,赵侯不在,他便又开始装模作样的充数,“大家养精蓄锐,明日上路进了西旗,咱们可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几人嘿嘿笑着回应他,“三爷官瘾又犯了。”
熙宁的铺面靠近最里面的墙壁,她坐起身盘起小腿,用万三从前教给她的手法按压着自己的小腿。连日在马车之中久坐行进,她如今小腿水肿,像两条刚从地里拔出来的水萝卜。身上的筋骨也不好受,动起来咯吱乱响,仿佛自己这身子是个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熙宁自己在一旁安安静静揉搓着小腿,邵环却偏偏要来逗她,将自己的小腿伸在她眼前乱晃,叫熙宁顺便给自己也按上一按。
结果却被熙宁一掌劈在腿上害处,他立时便缩成一团,嘶嘶抽着冷气,“柳熙宁啊柳熙宁,你果真是个下手狠的,瞧着瘦瘦弱弱,手劲儿怎的如此之大?”
“我这手刀是同三爷学得,还不赖吧?”
邵环疼得快要断气,还是强忍着爬起来同她扭打成一团,众人瞧着直乐,还是桑仕秾出手将两个稚瘾发作的人掰扯开来,“邵环,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要同她计较着。”
陈小孩从窗子边爬来熙宁身边倚着,“柳大哥,你们往常凑在一起就如此有趣么?”
在小孩眼里,几个年龄相仿的年轻人聚在一起玩玩闹闹可真有意思。
邵环便又挪过身子将脑袋枕到小孩瘦小的腿上,“玩玩闹闹尚算少数,流血牺牲才是常态,怎么你也想加入不成?”
小孩在一旁露出艳羡而又羞涩的表情,半晌才又果断地点了点头,“我是很想的,只是显大哥却不同意。”
他本是随着众人一起唤他赵侯,可出门在外所有人都自动自发规避这称呼,他左右不知如何是好,故而又开始同从前一般唤他作“显大哥”。
邵环教他,“这也简单,若是这次同去你好生在他面前表现一番,可以在他面前自夸下你出色的弓箭手能力,再有你可说你是可造之材,警告他错过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小孩听他越说越是离谱,连忙害羞的摆手,“这话我不敢说,这不好说,不好说的。”
万三也来凑趣,“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有什么不敢说的,不仅要说,要自吹自擂,还要把自己形容得天上神仙下凡尘一般,若他不把你招入麾下,那得是天大的损失。”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不过是仗着赵侯出门未归,这才大着胆子胡说八道。
不过屋舍内气氛热烈,众人可谓其乐融融,只有坐在条凳上靠着土炕边缘的马场主正守着桌上烛火,他想得幽幽出神,只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从始至终未发一言。
正在这时候,众人调侃之中的另一位主人公这才姗姗来迟,外面夜里落下雪花,他肩膀上挂上一层雪白,也不知是去了哪里,无声无息出现在桌前。
那马场主正露出不合时宜的邪笑,却被旁边之人看个真切。
邵环赶忙从小孩的腿上抬起身子来,他仰头看到赵侯手上正拎了个不知从哪里寻来的布袋子,看起来有些分量,他忙问,“公子这是打哪里回来的,这又是何物?”
赵侯暂且不去管那表情阴阳的马场主,仍旧镇定自若的同大家胡侃,他将那袋子摆在桌上,就着一旁昏暗的油灯给大家瞧。
熙宁只能瞧见几个灰黑色圆溜溜的东西露了出来,她没见过这东西,看起来倒是怪唬人的。
赵侯解释道,“这是当地人爱吃的冻梨,外面冰天雪地的,做这个再合适不过。”
他叫大家都拿去尝尝,“解冻之后,轻轻嗫个口子,里面的汁水甜丝丝的,又能败火。”
熙宁拿着这东西像是得了个好宝贝,觉得新鲜又有趣,竟然还能败火么,那她嘴角的燎泡可就有法子治了。现在再来看那燎泡已经瘪了下去,明日便能结痂,这几日得小心张嘴,不若就会撑出个血口子来。这时候吃上两个冻梨,那可真是十足惬意了,生津止渴还败火,简直浑身是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