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鱼肉的灵泽此时竟比为刀俎的寒止更为平静得多。
寒止转开目光,不敢直视灵泽仿佛要探查到他内心最深处的眼神。
被灵泽握住的左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最终用力一挣,脱离了灵泽的掌控。
灵泽笑着看他,“在想谎言了?”
“没有!”寒止急切地回答,说完后又猛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抿紧了嘴角不再开口。
“你的谎言从来就瞒不过我。”灵泽向前压近了几分,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寒止不稳的心跳。
“或许我可以换一种问法。”灵泽按住了想要后退的寒止,不容他回避,“当年你明明可以直接杀了我,为什么要手下留情,大费周折保住我的魂体跟修为?”
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即便是在这样没有太多光亮的黑夜,灵泽也能清晰地看到寒止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慌乱。
“我……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手下留情。”
灵泽简直没了脾气,低头叹了一口气,带着些好笑的意味看着寒止,“都说了你撒谎是瞒不过我的,而且,你当我是白痴吗?!”
“一剑穿心,本体破碎,就算我是飞升的神仙,在那种情况下也绝没有靠自己的力量活下来的可能,更别说连修为都尚在,只要能忍住灵力与鬼气转换的痛苦,我就还是大乘期的实力。”
这下寒止干脆连眼睛都闭上,听到灵泽说起灵力与鬼气转换的痛苦,积压在心底的自我罹难仿佛在眉宇间展露了几分。
“当年我的身边只有你一个人,在最后魂体飘离那一刻,包裹住我整个魂体的冷冽灵力是谁的?”
寒止豁然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回看着灵泽,温润的桃花眼里满是因内心震动而闪烁的光。
“你那时,竟还有意识……”
先是受了致命伤,又被活生生被撕碎了本体,直到魂体飘离长白山,她竟始终都是有意识的……
寒止浑身都开始细细地发抖,好像每一寸皮肉,每一处脏腑都在不受控制地发冷跟恐惧。
他向后一点一点地挪动,不是担心灵泽进一步逼问,而是觉得曾经对她做出过如此残忍之事的自己,距离她这么近都是一种罪恶。
灵泽没有再制止他躲开,只是用更重的语气质问:“是,我从头到尾都非常清醒,所以收起你不堪一击的谎话,告诉我,是不是如果我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真相,我就会丧命!”
夜里渐渐起了风,晦暗的月光被一丛云彩遮挡住,让这片天地彻底陷入了黑暗。扰人的风声似乎还嫌不够,吹得呼呼作响。野外的梅树没有什么人打理,树枝上还垒着一条条白色的积雪,枝丫上跟地上未被踩实的雪被风重新吹起来,像是又下起了一场小雪。只可惜风刮得太快也太利,让这世间最干净的颜色也变得令人厌恶了起来。
一阵夹着雪的风吹过,带着眼前的人也跟着不见了踪影,只剩下灵泽一人喃喃自语,就好似那人还能听到她在说什么。
“我真正想知道的从来就不是为什么要杀我,而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会危及我性命却又不能让我知道的事情,竟逼得你不得不让我以魂灵的方式存活下去,甚至为了让我有信念活着,不惜引导我去恨你。”
灵泽的声音静得像这片空旷的野地,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大起大落。
可一起平静的背后,不过是已经经历过太多的痛苦与坎坷,以致于已经没有什么事情是她不能够接受的。
她曾经真的以为寒止是要杀了自己的,最后保住自己的魂体,不过是感念多年相识的一点烟火情分罢了。
可岁岁年年,流云轻散,从深渊爬上来之后再俯瞰深渊,这才发现另一种更有可能的可能,而这份“可能”,终于也在今夜寒止的落荒而逃中得到了证实。
当年那一剑恰好发生在自己刚突破大乘修为之后,这其中必然有一些自己还想不到的联系。
而近日寒止一直想要阻止自己拿回本体碎片,以及这两次因碎片而起的异象,恰恰说明一切的根源,一定就在自己的本体身上。
第28章 请帖
酆城业宫——
“诶这个挂那边——不是,不对不对,再高一点!”业宫大殿内,常舌指挥着手下几个小鬼正在忙东忙西地挂东西。
“来来来,就你,把这个,贴那顶上去,快去!”
常舌不知道从哪找来一堆窗花,拉过一个小鬼,让他贴到业宫王座附近的柱子上。
小鬼顿时惊恐地瞪大了一双眼睛,脸上的冷汗哗得一下就落下来了,两腿一软差点就给常舌跪下。
“总管,总管大人!您行行好我愿给您当牛做马,求您了这差事您换个人吧!”小鬼边说眼睛边往王座的方向瞟。
昏暗的宫殿深处寂静无声,与殿内其他地方的热火朝天截然不同。除了王座附近,整个业宫大殿的其他地方都挂满了喜庆的红灯笼,柱子上以及房梁上都贴着各式各样的剪纸花样,只有临近王座的那两根墨黑的石柱上还是光秃秃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玄黑的王座被擦得锃亮,座位上还铺着一块暗红的软垫。那是常舌顶着灵泽杀人一般的眼光,硬是让她先从座位上起来才铺上的。
只是明显其他的鬼众就没有常舌这么大的胆子,敢在鬼王闭目休憩的时候跑过去咋咋呼呼。
常舌撇着嘴,踹了一脚胆小如鼠的手下,“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呢?”
小鬼被他踹得往前一个踉跄,不得不慢吞吞地一步三回头地往灵泽那边靠。
“快去!……去!”常舌远远地冲着小鬼挤弄着眼睛,催促他快点过去。
小鬼终于抖着腿站到了灵泽跟前,眼前一身暗红长袍的鬼王正一手撑着脑袋靠在王座上,一双眼睛半阖着,长长的睫羽在眼眶下方形成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到以往那墨黑的双瞳。
他弯下腰,犹犹豫豫地小声开口:“大……大人……”
好像睡着了的灵泽眼睛豁然一抬,深不见底的黑瞳突然向他看过来,吓得这名小鬼直接跪了下去。
“去吧。”灵泽没有责难什么,语气听着也没有怒意,十分地平静。
小鬼松了好大一口气,战战兢兢地从王座边绕过去,来到王座侧后方的柱子旁边,举着常舌塞给他的窗花往上贴,时不时偷看一眼鬼王的神情,见她确实没有什么反应,才彻底放下心来。
自从几日前鬼王大人从外面回来,脸色就一直不怎么好,这几天所有人几乎都绷紧了神经,生怕触了鬼王大人的霉头,偏偏就常舌总管例外,非说今个就是除夕了,怎么着也要热闹热闹,从一早开始就指挥着所有人团团转,还不怕死地拉着他们来业宫大殿在鬼王大人跟前舞。
大家表面上自然是都不敢说什么,背地里都暗骂,迟早要被这个长舌鬼害死!
待整个大殿都装点得差不多了以后,常舌眯着一双小眼凑到灵泽跟前:“主子您看看——”
他指着焕然一新的的大殿说道:“您看还缺点什么?”
灵泽略微睁开一只眼,面无表情地说:“我缺点安静。”
一向胆小如鼠的常舌此刻好像选择性失聪一样,依旧腆着笑脸说:“今儿个可是除夕!这城里可比前段日子还要热闹呢!有的鬼还特意从凡尘搞来不少爆竹!肯定能噼里啪啦地除掉一整年的晦气!”
“还爆竹?”灵泽放下支着脑袋的手,在这个鬼东西脑门上敲了一下,“凡尘的爆竹是来驱赶年兽跟邪祟的,在鬼城里驱邪祟?驱的是什么,你自己吗?”
“我知道你是看我心情不好,故意想整点乐子,这才由着你瞎折腾。”
常舌挠着脸腮,讪笑着。
“就知道瞒不过您老人家,这也是快过年了不是,身为您最贴心的随从,哪能让您愁眉苦脸地过年呢是不是!”
“哦对了!”常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从怀里掏出一张请帖双手递给灵泽,“这个是今天一早有个自称是长白弟子的修士送过来的,只说是给您的,但没说是谁给的。”
灵泽接过那张红色的请帖,封面上一个字都没有,打开看过之后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常舌见灵泽看过请帖的内容后居然露出了笑容,不由得好奇这请帖到底是谁送来的,上头又写了些什么,便探着脑袋想凑过去瞅一眼。
灵泽“啪”得一下把请帖合上,常舌愣是一个字儿也没看见。
“主子,这请帖……您打算去吗?”
灵泽:“不去。”
常舌:“那我就放心了……”
灵泽:“嗯?”
常舌赶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要是主子去赴宴了,那他准备了那么多东西不就白费了,待会儿还有烟花大会呢!
灵泽哪能不知道这个滑头在想什么,“行了,下去忙你的去吧。”
“得令!”常舌心满意足地退下。
大殿又重新恢复了安静,她低头看着手里的请帖,里面是云钟老头那熟悉的口吻。
“灵泽丫头,除夕还不回来看看我老头子!别管寒止那个小子,到时候把他赶出去!”下面还缀着长青、玉成、观昱、观礼几个人的名字,显然是云钟老头硬逼着几个人签上的。
自从确定了寒止的行为确实事出有因之后,她便将所有的细节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又一遍。
一切的源头都开始于自己度过大乘期雷劫之后,雷劫是所有修行者在突破一个瓶颈时必须经过的劫难,这是天道对所有修行之人的考验。只是她是天生的道心之花,雷劫对她来说向来不疼不痒,几乎跟没有一样。
雷劫,天劫……这让她不由想到长白仙宗宗主的选定便与天道有关,而这之间的关系就连仙宗内部都少有人知。
在长白山脉的深处有一道雷霆,这道雷霆是天道留在世间的一抹痕迹,只有历代长白仙宗的宗主才能够从雷霆中探知天道给出的提示或是预警,这便是长白仙宗宗主选拔的最后一关。
雷劫,雷霆,天道——
这不难让她联想到其中的联系,或许是在她经历大乘期雷劫之时,长白的雷霆有所感应发出了什么提示,而这个提示便被身为宗主的寒止所探知,这才有了后面所发生的一切。
提示究竟会是什么呢?是她的本体不为天地所容?道心之花几乎没有瓶颈跟雷劫,所以影响了平衡?还是天道早已知道她的本体在未来会有什么变数,以致于她连知道都不能知道?
没有答案,她再怎么猜测也终究只是猜测,想知道实情只有去问寒止。
请帖被灵泽放到了桌案上。
这除夕宴她是不能去的,但这么多年没见云钟老头,确实是该回长白看看他了。
***
除夕夜在常舌的操持下果然热闹了一整夜,晚宴上一群大鬼小鬼喝多了也终于没了拘谨,不再顾虑有她这个鬼王在场,放肆地打闹了起来,有的甚至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凑到她跟前非要跟她敬酒,只是还没等她倒上酒跟他碰杯,便被其余人拉扯着不知道晃到哪桌去了。
折腾了一夜,一听说灵泽要出门,喝得醉醺醺的常舌硬是拉着灵泽的袖子,非要她换一身新衣服,为此,灵泽的袖子差点没被他扯下来,最终硬着头皮在常舌为她准备的一堆衣服中间,挑了一个不那么花哨的暗红绣墨色暗纹的长袍。
时隔这么多年再次踏上长白的地界,连灵泽自己都有些意外,她竟然没有一丝陌生或者感概的感觉,想象中有可能出现的怀念也不见踪影,就像她只是出了趟远门,不管她回来得多晚,世间间隔多久,这个地方始终都会在这里等着她。
她没有到处去逛,毕竟这里可是修真界第一的宗门,以她现在的身份随时都可能触发宗门的禁制,到时候又要有一堆麻烦。
“笃笃笃——”她站在藏书阁的大门口,敲了敲紧闭的红木大门,随后好像知道这样不会有人来给她开门一样,又用脚踢了两下。
藏书阁内静悄悄的什么都听不到,过了一会儿大门从里面“哐”得一下打开,因为用力过猛,大门的门框都发出吱嘎的惨叫声。
满头白发的云钟剧烈地喘息着,长长的胡子被他吹得上下起伏,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紧紧地盯着门外满脸笑意的灵泽。
待确定真的是灵泽回来了,云钟眼眶蓦地就湿了,嘴上却不依不饶地骂着,抬手就要打人。
“我打死你个死丫头!这么多年了啊!!!心里还有我吗!知不知道回来看看!!!哪怕找人捎个信儿……”拳头还没等捶到灵泽身上,云钟便自己停了手。
他看着灵泽如今苍白的肤色,常年与鬼气相伴而有些阴沉的气息,以及比当年浓重妍丽得多的五官,拳头突然就再也打不下去了,猛地被转过身去,擦着忍不住落下的泪水。
灵泽拍着云钟一侧的肩头,故意跟他开着玩笑,“哟这是怎么了,云钟老头居然哭鼻子了!长青呢,长青——快来看有人哭鼻子——”
被她这一闹,云钟终于转过头来,一指头戳到她脑门上,“你个死丫头!还想找那个臭小子来看我笑话!”
灵泽从后面按住云钟两边的肩膀,趴在他一侧肩头上,“你怎么知道是我?万一是别人呢?”
云钟没好气地说:“普通弟子都是拿着名牌去另一边借书的,那个臭小子来我这儿都是直接用脚踹开门!除了你谁拿我老头子当聋子,敲都敲了还得踢两下!”
听着云钟亲切的抱怨声灵泽只觉得心情很久都没有这么好过了。
“好了好了,是我的不是,不过看到你还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
一听这话,云钟一下子调转过身子来,有些不舍地说:“怎么,你这刚来,看一眼就要走?我还没问你呢,特意给你送了请帖,昨天除夕夜为什么不来?”
灵泽轻声安抚道:“除夕夜整个长白的弟子都会聚在一起,连周边一些宗门都会派人来祝贺,我一个鬼王来凑什么热闹。”
眼看云钟还要发作,灵泽只好跟他保证:“以后我一定经常给你传信,这总行了吧,我还要趁着禁制没发现赶紧去一趟后山,就请您老大人有大量,绕过我吧——”
云钟还有点不情愿地哼了一下,“这还差不多,不过这个时间寒止可应该在后山呢,你要过去?用不用我陪你……”
“不用,放心吧。”
寒止?他现在躲她都来不及呢。
第29章 来者
通往后山的路只有一条。
狭窄的山道布满积雪,粗糙的青石台阶一直向上蔓延,仿佛要延伸到天上去。
触目皆是一片晃眼的白,光秃秃的两侧峭壁上连棵松柏都没有。
灵泽步伐缓慢地走在这条山道上,两侧时而有积雪成块地落下,寒风自山道中间穿过,吹得暗红的衣摆猎猎作响。
这四周的景色看着单调无甚美感可言,实则处处暗藏杀机,一个不小心便有可能触发禁制。
只不过灵泽的走得这么慢,倒不是因为怕触发禁制。
长白仙宗大大小小的术法她可再熟悉不过了,即便是后山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的禁制也更复杂、更多一些,那也造不成她的困扰。
她假作边走边欣赏四周的景色,只不过不像在观景,倒更像是在等什么人出现。
眼前便是山道的尽头,穿过道口布下的迷幻阵法,应该就能看见长白仙宗最为神秘的那道雷霆了。
晃悠了一路也没等到那人现身,灵泽只好停在山道的尽头,佯装感慨地说道:“据说这天道雷霆的威力堪比成仙飞升的九重雷劫,也不知待会儿见了,会不会看我这等孤魂野鬼不顺眼,直接一个雷把我给劈了。”
灵泽刻意抬高了说话的音量,说完后又顺了顺被寒风吹得有些乱的发丝,而后高高抬起脚,眼看着便要迈进阵法里。
一阵冷风迎面吹过,带着细碎的雪花打在脸上。
灵泽的右手手腕突然被人从身后拽住。
“别去。”熟悉的清冷嗓音从身后传来。
灵泽无声勾了勾嘴角,顺着身后扯着她的力道后退了两步,彻底离开了阵法的入口。
她侧过身,眼睛向下看着寒止拉住她的那只手。寒止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顿时触电般松开了掌下苍白纤细的手腕。
“未经宗主允许擅自踏入此地确实是我的不是,还望见谅。”灵泽彻底转过身来,一双杏眼微微弯起,脸上带着浅笑,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
寒止眼神闪躲了一下,像是有些紧张。
“无妨……”而后便是长长的沉默。
见他这幅神情,灵泽终于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让寒止瞬间怔住。
“别这么紧张,没打算逼问你什么。”
寒止现在的表情神态可谓是生平罕见,这让灵泽忍不住生出了点儿坏心眼,故意把脸凑近了他,直视那双总是强装冷漠的深潭般的黑瞳,低声说道:“毕竟——你能出现,在这里拦下我,就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不是吗?”
寒止竟难得地没有躲闪,而是回望着直视他的那双眼睛,眉头微微蹙起,像是最终妥协后无可奈何地跟她商量,“别再继续猜测,也别再去验证了,好吗?”
灵泽脸上的浅笑一点一点地消失了,她用目光仔细描摹着寒止莹白的脸庞。
清冷的双眼眼尾微微泛红,淡色的唇瓣不可察觉地颤动了一下,像是万一灵泽不答应,他就会继续劝说下去,以哀求的方式。
灵泽没有回答他的请求,方才这一时兴起的亲近举动也变得让她自己难以忍受起来。
她快速地自寒止身边越过,冷风将迤逦的长发吹起又被她伸手拢起,不让任何一缕发丝勾到寒止的身上。
她沿着来时的路返回,没有了要等的人,脚步比之前加快了不少。
一红一白的两道身影互相背对着对方,随着灵泽的离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变远。
“灵泽!”寒止扬声喊出了她的名字。
“求你了……”
这三个字带着几分颤抖跟恳求,让灵泽最终停下了脚步,只是两个人谁都没有回头,就这样在冗长的台阶上背对着站了许久。
“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灵泽说。
“所以我比你想象的要惜命,既然知道实情会危及我的性命,我自然懂得点到即止。”
寒止闭了闭眼睛,轻轻舒了一口气,像是终于可以放心。
“不过我的本体碎片,我还会继续找下去。”
寒止闻言,终于转过身来,话还未曾开口,便听灵泽继续说道:“我可以不知道天道到底因为什么要取我的性命,又是否跟我本体即将产生的变化有关,但我自己的身体,我该如何处理,我自己心里有数。”
灵泽说完便重新迈起脚步,身影很快就从寒止的视野里消失了。
她恨寒止吗?不恨。
但过往的伤害、痛苦像是一座压在心口的山,沉闷压抑,又无法抹去。
寒止因为曾经对她的伤害而痛苦,她表现得越无所谓,对过往越轻描淡写,寒止便越无法原谅自己。比起惩罚、宣泄、亦或是报复,漠视跟不在乎无疑更加让人锥心刺骨。
她忽然无爱无恨,形同陌路,已是很好。
她要走的路终归还是那一条,若是她的本体真的即将发生不可控的变化,就像在墨城、乐家那样,令人或者魂灵恍若坠魔,那她身为本尊,更没有放任身体散落在外的道理,自己的身体,自己总归是有办法控制跟解决的。
她想的很简单也很直接,事到如今她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对修为也并没有那么执着,若是道心之花因修为无瓶颈而被天道不容,那大不了她就不突破、不飞升。若是本体发生了异变,那她这个主人就在异变发生之前找到解决的办法。
当了这么多年无泪无感的鬼魂,只要能拿回身体,就算让她放弃突破修为以及去解决无数麻烦,她也是一万个愿意。
***
酆城业宫——
距离除夕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可业宫四处还挂着除夕那日的灯笼跟窗花,以往昏暗的殿内也因为添了许多灯火而变得十分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