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沥抱着苏皖:“先别急,欲速则不达,杀人的机会只有一次。须在万全的时候动手。”
苏皖无奈,只得点了点头。
两个小婢女走了进来,帮苏皖梳妆打扮。
高高的发髻盘起,穿上金色的貂毛裙袄,眉心画上红莲,透着难以言喻的高贵与妖艳。
姜沥觉得苏皖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她突然有些内疚,把她的夫君说成杀父仇人,欺骗她杀了她的夫君,而她又是如此信任自己,如果一天苏皖发现真相,自己该如何自处?
苏皖在婢女的带领下,来到太子的书房,她环视四周,全是自己的画像。
不,应该是王妃的画像。
而自己,不过是长得和王妃有八分相似的赝品。
苏皖定了定心神,福了福身,换了句:“殿下,你应该清楚我不是王妃,奴家自小跟在班主身边走南闯北,和王妃是半点关系也没有。”
苏皖的面色平静,她想着虽然门主让自己冒充王妃,可是自己却不想那么做。
大周的太子殿下是何许人也??
十三岁上战场,十五岁便以十万精兵打败百万突厥士兵,十八岁攻克蒙古,二十岁击退匈奴。
这么个用兵如神的人,心思如发,骗是骗不过去的。
倒不如日后模仿着王妃的动作和喜好,让他以为自己才是苏皖!
太子放下毛笔,走了过来,口气冷硬:“这些话,今后莫要再说了。我将你买下,可不是要听你说这些的!”
“奴家记住了。”
太子终于露出了笑容,轻抚苏皖的发丝:“日后,我便叫你皖儿。可好?”
苏皖心里一阵恶心。
原来!太子知道王妃不可死而复生,便将自己当做替身,一个已死之人的替身!
苏皖强压住反胃的冲动,点了点头。
太子紧紧将苏皖抱在怀里,用下巴摩挲着苏皖的发髻:“皖儿,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今后再也不要离开我了。”
姜沥一个人坐在屋里,有些不安。
她深知太子诡计多端,生怕苏皖一不小心路出马脚,将自己和门主供了出来。
突然,一个人推开门走了进来,她定睛一看,竟是太子的贴身侍卫郭朗!
“大人,深夜闯入女子的闺阁不合适吧?”
郭朗拔出剑,指向姜沥:“你们到底是受到谁的派遣,接近殿下?”
第49章
“大人这是何意?若是怀疑我们姐妹, 大可明日让我们离开。让我阿妹进府的是殿下,何来有意接近之说?”姜沥站起身,讥讽道。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野丫头!”
郭朗手执长剑, 向姜沥攻去。
姜沥一个翻身,水袖飞出,吉向郭朗。
郭朗不觉后退了几步:“好一身霸道的功夫,还说不是被人派来接近殿下?”
姜沥笑道:“我是戏班子里的武旦, 从小便被班主训练着舞刀弄棍, 会些拳脚功夫怎么了?”
郭朗咬着牙,嘴唇轻抿。
冷风吹着纸窗“轰轰”作响,房内安静得有些诡异,姜沥和郭朗盯着彼此,谁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 二人向门口望去,竟是苏皖撑着油纸伞归来。
油纸伞上尽是积雪, 苏皖脱下披风, 放下伞, 福身道:“郭大人,深夜来此, 不知有何贵干?”
郭朗见到苏皖, 将头偏向一边,握着剑的手有些颤抖。
像, 像!
实在是太像了!
他深知王妃已经身中剧毒,回天乏术,眼前这个假冒王妃的女子定是心机叵测之辈。
奈何,看着眼前的女子, 身上的气焰便消了下去。
自己和殿下对苏皖有愧,因此站在和苏皖又八分相似的人面前,腰板也直不起来。
郭朗逃似地奔了出去。
“阿姐,他可伤了你?”苏皖焦急地走到姜沥身边,检查着她是否受伤。
“无碍,”姜沥笑了笑,“他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能耐我何?倒是殿下心机颇深,他把你叫去作甚?”
苏皖眼神锐利,捏着拳,冷哼一声:“那个好色之徒,见我和他死去的王妃有八分相似,便让我扮成他的王妃,以解他的相思之苦。”
姜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他今晚怎么没留宿你?”
苏皖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匕首划出衣袖,狠厉道:“若是他留下我,我必定趁他熟睡,一刀解决了他,为我死去的爹爹报仇!”
“不可!”姜沥喝住苏皖,“此人心机叵测,现在一定在细处观察着你,切不可有半分差错。”
“那阿姐,这么下去,大仇何时能报?”苏皖双手握拳,咬牙道。
“作为谍者,首先就是要学会忍。你且先歇息吧。”
苏皖着实累了,便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姜沥借着微弱的烛光,看着苏皖眉头紧锁的面庞,突然有些内疚。
眼前的女子是那么信奈自己,甚至把自己当成这世上唯一的依靠,而自己却为了完成任务,不停地骗她。
倘若真的得手,杀了太子,而苏皖发现王妃就是她本人,而她杀了她最爱的夫君,她该如何自处?
姜沥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突然,心间传来一阵抽痛。
她扒开衣袖,看向手臂:原先手臂中间的红点已经变成了红线!
姜沥闭上眼,嘴唇轻抿,时间已经不多了,若不能杀了太子,这蛊毒便会引爆心脏,让人七窍流血而亡。
姜沥吹灭了烛火,翻身上床,躺在苏皖身边。
耳边是纸窗外寒风叩击屋子的声音,她眼神微眯,看向苏皖,心叹明日只能逼着苏皖按计划进行了!
翌日,一大早,姜沥便带着苏皖去了王府的炊事房。
苏皖带着玉簪,一身华服,涂上胭脂的她,粉若桃花。
在她踏入炊事房的那刻,洗菜做饭的老妈子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她们向后退成一团,生怕见到了鬼。
苏皖甚是觉得奇怪,姜沥走上前,福身道:“我和阿妹本是戏班的戏子,过着食不果腹的苦日子,幸得殿下相助赎身。这不,舍妹大清早着说是要给殿下做早膳,以回报殿下的赎身之情。不知殿下最爱吃什么?”
老妈子们听了姜沥的来意,瞬间送了一口气。
有几个胆大的,甚至围到苏皖身边,转着圈打量着她。
“真像啊!”
“别说,她比王妃还漂亮,弯起的嘴角、灵动的双眼,更加透着妩媚与多情。之前的王妃整日闷闷不乐,苦着脸,要是我天天面对那张脸,非得短命十年不可。”
“你不要命了?小些声。”
为首的老妈子训斥道:“都给我闭嘴!”
她近几日日正为殿下的伙食而烦恼,无论她做什么美食,殿下只吃了一小口。
望着殿下愈加消瘦的身子,这个看着殿下长大的王嬷嬷心里也干着急。
此前,她也想过,殿下是思虑王妃过甚。所以她学着王妃,给殿下包了他最爱的韭菜虾仁饺,奈何殿下也没吃几个。
所以,她觉着殿下不是思念某种食物,而是思念了某人。
看到眼前和王妃有八分相似的女子,王嬷嬷愣神片刻,道:“姑娘若是想学,便跟着奴家包韭菜饺子吧。”
苏皖看着王嬷嬷拿着擀面杖的模样,心想是难极了。
一旁的老妈子们嗤笑道:“真是个有心机的,刚来王府,便学着王妃包饺子,讨好殿下。来路不明的西贝货,真的以为饺子是那么好包的?”
“我看啊,她连饺子皮都擀不出,包的饺子一下锅便会散了。”
苏皖对一旁老妈妈的嘲讽置若罔闻。
她深吸一口气,卷起衣袖,开始动手:那面皮擀得大小正好,厚薄均匀,剁起肉馅铿锵有力,包的饺子整整齐齐。
她本能地一个接着一个包,身旁的嬷嬷都看傻了眼。
不一会儿,一碗香喷喷的水饺便出锅了。
王嬷嬷笑道:“你快去给殿下送去吧。”
苏皖点了点头,将沥干了水的水饺放在砂锅里保温。
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食盒来到了太子的书房。
郭朗本要阻拦,太子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打扰。
但他看到来人是和之前王妃有着八分相像的女子,太子又几日没吃东西,便让苏皖进去。
在苏皖推开门的一刹那,食盒里的香气便飘了出来。
太子在伏在案上,画着苏皖的画像,他闻到香味,眉头轻蹙:“不是说了,这些时日,不要再送吃的进来,本王吃不下!”
可他抬头,看到面前的女子,整个人愣住了:
眼前的女子发丝微微散乱,。她的脸上、额头上都沾着些面粉。
他不由想到了上辈子,苏皖第一次下厨,说是给自己做饺子,也是这般,狼狈不堪。
那时候她做的饺子,着实好吃。
可自己却因为厌恶替嫁的她到了极点,吃了一口便吐了出去,说是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饺子。
那时候,苏皖希翼冒着光的眼睛一下子便黯淡了下来。
她以为是她自己做的不够好。
她便日日换着花样,做不同口味的饺子,换来的不过是自己的冷嘲热讽。
可她却十年如一日的,在自己的嫌弃之下,不停地洗手作羹汤,卑微地讨好着自己。
重生后,自己暗暗发誓,一定吃光她做的每一顿膳食,可是,她似乎忘了自己,再也没给自己做过任何吃的。
唯一一次给自己包饺子,还是自己用九皇子的死逼着她,做的饺子。
太子手持着毛笔,呆立在原地,笔尖的墨水一滴滴落在宣纸上,快画完的画,也快废了。
苏皖走到安全,打开食盒,将冒着热气的水饺端出,换了句:“殿下,吃些吧。听闻你已经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
太子回过神来,他颤抖着手,接过盘子,大口吃了起来。
饺子一入口,便落下了一滴泪。
这是自己怀念已久的味道,他一口吞下一个饺子,边吃边道:“皖儿,你天天给我做饺子,再也别提离开,好吗?”
苏皖看着太子真挚的眼神,内心只是觉得他是一个笑话!
明明你的王妃已经死了!
却让自己扮成皖儿,扮成你的王妃??
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种自欺欺人真的很好玩吗?
想到眼前之人是自己的杀父仇人,苏皖心中的怒火便蹭蹭地冒起。
姜沥的声音又回荡在自己的耳边:“忍耐,忍耐,千万忍耐,此人狡猾异常,在取得他完全的信任前,千万不要动手!”
苏皖压抑住心中的怒火,福身道:“诺。”
太子起身,抓着苏皖的手:“明日,便是你亡父镇西大将军苏信的忌日,一起去感业寺扫墓祭拜可好?”
苏皖点了点头。
太子抱着苏皖,烤着炭火,望着窗外的雪景,深深睡去。
趁着太子睡着,苏皖起身,悄悄离去。
回到院里,姜沥看到苏皖归来,起身道:“如何?”
“殿下已经把我当成了已故的王妃,还说明日要带我去感业寺为王妃死去的爹爹祈福。”
“甚好,我正好飞鸽传书生死营的人埋伏。”
想到要将太子在半路截杀,苏皖弯起了嘴角。
姜沥仿佛看穿了苏皖的心思,小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会派出武功最浅显的弟兄刺杀殿下,然后你为他挡刀,赢得他的信任。”
“为什么不派出顶尖的高手,直接刺杀他?”苏皖不解。
“大周出了无数能人将士,但真正能成为战神的只有一个,那便是三皇子!你觉得,随便的高手,就能刺杀他?我敢说,普天之下,能刺杀他的只有一个人,那便是你,而且是在得到了他的心之后,在他深深爱上你,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你才能一击致命!”姜沥语重心长道。
苏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夜,雪已经停了。
姜沥穿上夜行衣,翻身出了墙外,接到一只信鸽,将鸽子脚下竹筒内的纸条塞入怀中,又取出自己写的纸条,塞了进去。
她望着飞向空中的信鸽,松了口气。
突然,一声惨叫在空中响起。
一个男人走到她的身后:“大半夜,是想给谁通风报信?”
第50章
郭朗捏着满身是血的鸽子, 就要抽出它脚上竹筒内的信。
姜沥一个箭步冲过去,拔出腰间的软剑,向郭朗刺去。
寂静的夜, 刀剑相向,发出霹雳乓啷的响声。
苏皖本就担忧姜沥,见她迟迟不归,便撑着油纸伞走了出去。
听到外面的打斗声, 苏皖握着伞的手有些颤抖。
她深吸了一口气, 从怀中拔出匕首,刺向自己的右肩,便倒在地上,大喊:“有刺客!”
这一声凄厉的喊声,犹如掉落在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荡起一圈圈涟漪。
郭朗身子一颤, 心下分神。
姜沥一掌击去,转身而逃。
苏皖趴在血地里, 瑟瑟发抖。
突然, 一爽绣着飞鱼的黑靴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她抬眼望去,是殿下!
太子手撑着伞, 面色清冷。
苏皖低下头, 她不敢再看。
仿佛在太子冷漠的目光下,自己的一切心机都无处遮掩。
太子将伞丢落在地, 弯下腰将苏皖拦腰抱起。
苏皖枕在太子的胸前,耳畔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一时间不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