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来了!”声音里带了几分气恼。
盛婳本想进去的脚便顿了顿,想起刚才所见,脸色不禁也微微发红:“我听说你伤了,想来看看。”
陆焉生只觉得脸发烫,虽在被子里捂得很却也不肯露出头来,声声抱怨道:“你又不是刘本,你来看便能好了?”
这话里的埋怨,盛婳不是听不出来,约莫又是怪她,她微微垂眸道:“那我先走了,你好生养伤。”
陆焉生好似听出了盛婳话里的落寞,薄被下的人微微一滞,咬了咬唇道:“你进来!”
盛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顿在门口没动。
见未听见动静,薄被便露出小缝来,又催促了一声:“让你进来。”
盛婳走上近前,宁去撇了撇嘴才出去。在他眼里头,公子会这样,全是因这位。
“我来了。”盛婳轻柔道。
那鼓起的被子又露出了条缝隙,见人确实在眼前,伸出伤的尤为重的手臂不知在侧边寻摸什么,盛婳见他时不时轻嘶一声,不忍心道:“你要找什么?我帮你。”
怎想还未动,便听陆焉生一声呵斥:“你站着,别动!”
说话间动作加快,从衣堆里够到一鼓鼓囊囊的包裹,下一刻连着那东西又缩回了被子里,接下来便是悉悉索索的声响,隐约还听到陆焉生叹了口气说了声:“坏了。”
盛婳不知他在折腾什么,倒也耐心的什么都没问。
“伸手!”陆焉生忽然道。
盛婳眨了眨眼眸,似哄小孩,听话的伸出一双洁白柔荑来。
下一刻,便见陆焉生又伸出手臂来将一包油皮纸包裹好的东西放在了盛婳掌心:“给你的。”
盛婳好奇,打开了那油皮纸,只见两三块塌了的桂花酥袒露在眼前。
盛婳心头一颤,嗓音也微微发哑问他:“你买的我的?”
陆焉生闻声气鼓鼓道:“大街上瞧见的,说是今年最后出的最后一屉桂花酥了,本想买了自己尝尝的,都坏成这行,我是不吃的,我瞧着浪费,全赏给你吧。”
盛婳眼前有几分模糊,将那桂花酥捧在了怀里,她知道,他不喜甜食。
盛婳本想说话,却被陆焉生堵住了:“你出去吧!”
“我陪着你不成吗?”盛婳鼻音微微想了想道。
陆焉生这回露出头来,也不知是不是被被子捂的,一脸通红,即便如此还强装凶神恶煞:“出去!这是我的屋子,我还不能请你出去了吗?”
在这上头,陆焉生尤为在乎,盛婳知晓他被束缚自由太久,才会在细枝末节的权利上总要分说个所以然来,便没再惹他生气,捧着桂花酥饼道:“那我先出去,你别气。”
陆焉生就这样恶狠狠的瞧着她,盯着她出了门,才微微松了口气,而后才脱力似的将薄被甩开,只见他伤口遍布全身,几乎无一块好肉,皆是鞭打的痕迹。
嘟囔了一句:“真是麻烦,瞧见又该哭了。”
盛婳捧着桂花酥,便瞧见宁去一脸不悦的盯着自己。
这主仆两的态度惯来一致,盛婳倒并未觉出什么来,看着他道:“你进去伺候用药吧。”
说罢便转身要离去,只是还未走远,便听宁去愤愤道:“这酥饼姑娘好好尝尝,不然我家公子可不是白挨了这顿打吗?”
盛婳闻声一滞,见宁去要走,喊住了他:“站住!”
她手捧着酥饼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这才隐约知道,正是与齐诵抢这最后一盒酥饼起了争执,齐诵暗地里让人放信给陆远,说陆焉生又偷跑出来惹是生非,陆远匆匆赶来,见了陆焉生二话不说便是一顿打骂。
便是被打骂至此,他都记着护着怀中酥饼。
盛婳闻声眼眶里的眼泪到底是没忍住,低落到那桂花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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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婳回过神来,看这那碟子酥饼,方才那香甜味道竟在嘴边泛起苦来,眼底皆是挣扎与痛苦,她更是不理解,明明当时对她那样好,为何最后一年里突然好似变了个人………
她气恼的拍了拍桌子,指尖掐了掐。这人真是坏极了,什么事都随的他随心所欲,想如何便如何?可她便不!
她好似赌气一般喊了一声:“点珠!”
点珠闻声忙进了屋,见盛婳眼眶红红的,心下一惊,这怎么了这是?
“将这个扔出去!”盛婳指了指桌上的桂花酥道。
点珠闻声却还没动,似有些为难。
盛婳凝眉不明所以:“怎么了?”
点珠这才道:“程九先生嘱咐了,这比药还好,让您莫觉得不适口不肯吃,让奴婢定要看着您用完。”
盛婳:“………”
这哪里是程九说的,分明是他!
见盛婳好似很气恼,点珠忙岔开话题道:“姑娘!老大人怕你在屋子里闷的很,特地请了戏班子来府里唱戏,您要不要请沈三姑娘来陪您?”
盛婳看了眼那糕点,好似什么都没听见,觉得烦得很,咬了咬唇道:“那你将这糕点那远些!”
点珠闻声应是,只要不扔了,总有法子哄着姑娘吃下。
盛婳这才回神道:“你刚才说什么?”
点珠好笑的又重复了一遍,盛家才点了点头:“那请吧,沈大哥因当有我在府邸,他喜欢看戏,也请他一块来。”
点珠闻声连连应是。
夜里头,陆焉生刚回府坐下,近来公务繁忙的很,还在疲倦困乏,他不是户部的人,也不是太子少詹府里的人,眼下仍属军中,却被太子赶鸭子上架处理这些事,他扶了扶额头,有些日子没去军营了。
门“吱呀”一声响,是宁去。
陆焉生看向他便问:“东西可退回了?”
宁去笑了笑道:“有程九先生金口玉言,东东西是退不回来的。”
陆焉生不禁抿唇,果然还是程九好用。
宁去上前点了盏灯火道:“公子,明日府上要唱戏班子呢。”
陆焉生闻声一顿开口问道:“她去吗!”
“自是去的!”
陆焉生眸光忽亮了亮,嘴角的笑意连黑夜都笼不住。
作者有话说:
大声道声歉,来迟了
第60章 戏台
“陆二公子, 你猜猜为什么她会选你?”
“陆二公子,你只不过是个替代………”
“陆二公子,他快要回来了呢。”
………
“滚!滚!”下一刻人便从床榻上惊醒, 眼底皆是斑驳残影,剧烈喘息,一呼一吸间脖颈上皆是青筋, 映着熹微烛火, 男人的脸更显出几分苍白来。
天还没亮,宁去还守在门口, 正想着自家公子怎还没醒,乎听到里头陆焉生的叫喊声, 忙推门进去, 便见自家公子满头是汗, 单手扶额,好似陷入惊慌之中。
宁去忙点燃灯烛凑上近前:“公子, 您梦魇了?”
陆焉生好似这才回神, 看了眼天色许久才问道:“什么时辰了?”
“还差两刻钟便卯时了, 您睡下才一个时辰, 公子可要再睡睡?”
陆焉生摇了摇头先被而起,今日要早些回府, 他此刻便需得早些去, 不然太子定不肯放他离去。
宁去见状利索的递上衣物,从门前端来备好的热水进来。
宁去边递上巾帕边道:“小的打听清楚了,戏班子安排在前院, 二姑娘还请了不少人, 午下便开始。”
陆焉生闻声点了点头, 还不忘嘱咐道:“我写给你的吃食都多备些, 让程九多费些心思。”
宁去连连应是,不禁心下感慨,公子对二姑娘当真是事事上心,见陆焉生疲惫的眼眸,张嘴不禁劝了劝道:“公子,寻个时间好好寐寐,总要注意些身子。”
陆焉生却好似没听见,手深入冰凉的水里。
宁去低声叹了口气,乎想起一事来开口道:“公子,盛三姑娘的事,二姑娘好似松口了。”
陆焉生闻声微滞,眼神乎有些可怕,只是叫这还未亮起的天色掩埋了几分,只听他道:“怎么说?”
“说是让三姑娘莫在折腾了,等着她的信儿,公子,二姑娘会不会心软真的想帮呀,不若咱将三姑娘前日去西墓的事说与她听,她许就知道三姑娘是什么人了。”
陆焉生皱眉否道:“你莫多嘴,让她知道该自责了。”
宁去闻声撇了撇嘴道:“那怎么办?总不能真让二姑娘帮了她,便是咱瞒着不说,可三姑娘未必不会得意忘形伤害姑娘,知道后许会更悔。”便说还边嘟囔道:“盛大人也真是,也不知找人守着,竟叫那人钻了空子。”
陆焉生微微皱眉,乎冷笑一声道:“她不是想往高处爬吗?那我成全她。”
宁去闻声不明所以,但觉得此刻陆焉生神色很是可怕,不禁打了个冷颤。
巾帕拍打进水中,溅的水花四起,水波里荡漾隐约倒映出男人阴狠的眸子。
春日的卯时天还未亮,陆焉生又踏着晕黑的天色朝东宫的方向而去。
听说有戏班子,沈织织自收了帖子,午上便兴冲冲的到了,一头便扎进了盛婳的暖阁里,连午膳都是在白府里用的。
沈知廊自也来了,不早不迟,恰是在锣鼓声响时落座。
“今日唱的是什么?”沈知廊依旧一把摇扇晃荡漫不经心看向戏台子问道。
沈织织手抓了把香瓜子,嘴里刚塞了果干,说话都嘟嘟囔囔:“好似是近来坊间兴盛的新戏本子呢。”
盛婳见状也捂着嘴笑,让杏枝去取名项来:“你去问班主拿来,下一幕让沈大哥挑他喜欢看的。”
杏枝点了点头应是,恰此刻点珠莲步缓缓而来。
沈织织向后看了一眼,见她身后空荡无人。便对着盛婳道:“我便说了,他肯定不来,白费功夫了不是。”
说话间点珠便走到了盛婳身侧道:“奴婢请过了,说是正在写老大人要抽查的文章,待写好了,必会来陪姑娘。”
盛婳闻声思忖了下道:“你去回话,让他莫急,这戏在府上唱好些日子,有的是时间瞧,还是学业要紧些。”
点珠点了点头应是。
沈织织与沈知廊对视一眼,显然已早习惯盛婳的体贴。
今日这戏是沈织织选的,她本想选时下最风靡的画本子,怎想班主特地递来了这新剧目来。
沈织织本想拒绝,可班主说是才兴起的,瞧的人不多,却也能看个稀奇,又拍着胸脯说这戏必会火,沈织织不免心动,便点了头,本以为是什么欢喜的剧,却不想自开头起便情感纠葛的戏。
故事所讲便说男女情爱,女人爱他时,男人不自知,凭着少年意气伤害女人许多事情,男人爱女人时,女人早已放手,失了音信,男人却已疯魔,为一执念泣血,为曾伤她之人报复……这戏实在狗血,看的一旁沈知廊如梗在喉,满头黑线。
不过沈织织却是瞧着津津有味,还抹了把泪道:“我怎觉着那男人可气也可怜,哎!”
盛婳眸光定了定,闻声冷然接了一句:“有何可怜?”
沈织织道:“就是可怜,不是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吗?若是找不到那人。他便要负着歉疚孤苦过一生了呢。”
盛婳闻声只抿唇骂了一句:“疯子罢了。”
难得见盛婳如此冷淡,沈知廊乎觉得比这戏还好看,微微笑了笑道:“婳婳怎这样讲?”
沈知廊说话间余光撇见了从廊下朝这边走进来的一道身影。
盛婳敛眸道:“自始至终全是他如何想,他不喜便厌弃,喜欢便强求,从未想过那个女子如何想,凭甚什么都围绕着他转?不是疯子是甚?”
她话音落下,便见门边的身影微微一滞。
沈织织闻声眨了眨眼睛,对方才男人的可怜乎的便淡了许多,甚至附和点了点头:“婳婳说的不错,那确实是那男人活该!”
沈知廊见沈织织似墙头草一般附和,不禁无奈笑着摇了摇头道:“人都自私,也都有执念,易地而处,女子喜欢时便依恋,不喜欢时便不告而别,男子本也是淡然无执念之人,这相思既结在了一起,哪里分得清对错?”
沈织织抵着下巴细细思索了一下,又附和着点了点头道:“好像是这个么道理,人家本无情无爱的人,被搅的天翻地覆,也没给人个反应的机会,哎……”
盛婳愣了一瞬,看着台上仍在继续的戏班子许久无话,片刻才道:“那女子就活该受那冷落屈辱?不喜欢了,看淡了,离开了也能成了错事?这事我看不明白……”
沈知廊见她好似很在意这事,便开解道:“这没有对错,若非要论对错,只能说自一开始就不对,月老拉错了红线,女人挑错了招惹的人,偏那主角就是这样偏执的性子,一招惹便甩也甩不掉,两人便定是要拉扯……”沈知廊见盛婳神色越发凝重索性甩锅道:“这哪里是月老拉错了红线,分明是这这戏写的不好,不看也罢,莫要坏了心情。”
盛婳乎抿唇抬眸道:“那便是孽缘了。”
沈知廊张了张嘴,倒也没想到,一台凭空捏造的戏竟也能惹得她感触颇多。早知便依着她方才的意思说了,叹了口气,想起刚才瞧见的人,救星似的又看过去,怎想却空荡一片并无人影。
沈知廊皱了皱眉头有些诧异,莫不是刚才眼花瞧错了?
真是怪事。
“我有些累,先回屋睡歇会,待会再来看。”盛婳青烟似的柳眉微微隆起,一眼瞧便觉得她好似很不舒服。
沈织织忙关怀道:“可要紧?那我陪着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