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池春抬了抬眉,“怎的还叫我谢姑娘,平白显得生疏。”
她转了话题,宝妆跟着接下了她的话,“那要喊你什么?阿池,阿春?”
“我既叫你宝姐姐,你不得喊我池妹。”谢池春拉着宝妆的手晃了晃。
“刷”一声,陆持叙打开了金扇,凑到了金决的耳边用扇子遮在了两人面前。
“决妹。”
金决咬了咬腮帮,似笑非笑的看着陆持叙,“行,也行。”他低头也凑到陆持叙的耳边,“早晚会让你知道谁是妹妹。”
他俩声音小,几乎都是气音了。可孔宣和将将都不是一般人,他俩听的清楚,可他俩僵着脸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铅花阁,宝妆过来选胭脂。她挑选了一番,每挑一个都要看看谢池春。
谢池春过来挨着她,“看我做什么,买给我的啊。”
宝妆打开手里的那盒沾了一下,伸出手抹在了谢池春的唇上。
“买给你,好看。”
谢池春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然后要去舔嘴唇。宝妆“哎”了一声,“可别,刚涂的可别给吃了。”
“那你想吃胭脂么?”谢池春也要去给她抹,宝妆伸手挡了她一下。宝妆盯着谢池春的唇刚准备要说什么,旁边有一道清朗的声音传过来。
“宝妆?”
宝妆转头去看,景盛站在门口,时不时还咳嗽几声。
“兄长。”
景盛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谢池春,“谢姑娘。”
景盛又向他们介绍身边的人,“这是我的好友,孙思垚。”
“呵,人齐了。”孔宣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手心。
陆持叙看着景盛,似乎有点儿病气缠身的前兆。
孙思垚几次三番的示好让宝妆烦不胜烦。
谢池春觉得要给他一点儿教训,她的姐姐是他能来纠缠的么。
谢池春从梨花楼出来,看着孙思垚的背影,正要跟跟上去,后面的小学徒喊她,“谢姑娘,宝老板上戏了,您怎么还没进去看啊?嗐,这么久了您可没错过一场宝老板的戏,快进去吧。”
谢池春转了个身,反身回去了。
先去听宝妆的戏,一会儿再去教训你。
谢池春在位置上坐了下来。
“铜镜扫娥眉,落灯照朱颜,镜花水月诉苦等。白面褪脂粉,弱水影共枕,一纸契阔与卿行。”
宝妆手持折扇,唱到最后一句“与卿行”的时候折扇一转,指向了谢池春。
谢池春眯着眼睛笑。
陆持叙一阵牙酸,她向旁边看了看,孔宣和将将两人木着一张脸。
“啧,你俩这是什么表情?有情人即将终成眷属,好歹勾勾嘴角以表心意啊。”
孔宣抱歉一笑,“啊,不好意思我俩这是窜戏了。”
陆持叙眸子一眯,将将吓得往孔宣身后躲,孔宣皮厚,陆持叙的眼神穿不透。他怡然自得的看台上的戏,手还打着拍子。
金决睨了孔宣一眼,然后伸过头在陆持叙嘴上啄了一口。
孔宣在心里嗤了一声,狗弟弟。
谢池春逮到了机会,她几个穿行到了孙思垚前头,坐在墙头上等着他过来。
身后一男一女在巷子里穿行,“就在这附近,我感觉到了。”
听了女子的话,男子点了点头,“趁着我神魂稳定,这身体还顶的住,我想给你先换个妖体。山魅善蛊惑,有了这个妖体会更便利。”
“我道你们干什么追着我,原来是打着这种肮脏的念头。”
那对男女听到了声音,抬头去看,谢池春勾着眼看着他俩,眼里凶性大盛。
“你竟然自己主动现身,怎么是有点活得不耐烦了么?”男子语气淡淡的,神情也淡淡的。
可谢池春知道,这是个厉害角色。
可她没办法,听那女子所说,被找到是迟早的事,万一到时候连累了宝妆那要如何才好。
还不如主动出击。
上次她受伤逃跑是因为她才刚历了一场天劫,就被他俩堵住了。现在一战,输赢还真不好说,毕竟她上次就注意到了,那女子法力并不高深。
退一步讲,顶多就是两败俱伤。那男子似乎身有隐疾,那身体怕是不能长时间施法。
两人交手,女子果然如谢池春所料只在一旁观战,只是捏出了一个结界罩了下来,防止惊动旁人。
陆持叙看着两人交手,眼睛一利。
“怎么了?”金决发现了她的眼神变化。
陆持叙摇了摇头,“也许是我多想了,我要再确认一下。”
那男子陆持叙完全没印象,可是那说话的神态语气,法术招式她竟隐隐感觉到几分熟悉。
像谁?
那个人是谁?
两人交手间引起罡风阵阵,向四周射出去后碰在界壁上又反弹了回来。
谢池春被大力一击撞在了结界上,她哼笑了一声,更加凶猛的扑了过去。
男子显然是想速战速决,他以气为鞭挥向了谢池春。谢池春眼角越发显红,双手长出利刃身后伸出八尾。
尾巴灵活接住了男子的气鞭,利刃铮铮作响抓向他。
男子几次躲开袭来的狐尾,“竟然已有八尾?”
谢池春仰天啸了一声,化出本相直扑过去,男子身后化气为羽向上躲去。谢池春身体巨大速度极快的追了上去,两厢对峙一会儿,谢池春一口尖牙直朝他的脖颈而去。
血液飞溅,男子向下坠去的同时,心中大怒,抓着谢池春水右腿发力折去。
谢池春一声悲鸣,然后被一把甩了出去,狠狠砸到了结界壁上。
几次三番的冲击,结界终于支撑不住了。
谢池春在结界的破碎声中重重摔在了地上,她在结界被破的时候就收回了本相,避免了建筑屋舍被压毁的惨剧。
这几条巷子与梨花楼离得很近。
男子也摔在了地上,他捂着流血的脖子,神情依然是淡淡的。怒气爆发出来就完全不见了踪影,女子在他身边扶着他起来。
女子看过来,怀里的男人马上就要晕过去了,隐隐约约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她咬了咬牙,扶着男子走了。
谢池春喘息几声,内腹疼痛难忍。脚步声越来越近,不知道是谁听到了动静找了过来。
谢池春看东西都恍惚了,她想着估计是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了,正要化成小狐狸省的等会儿吓到人。
脚步声已经在身边想起,熟悉的绣鞋裙摆走了过来。谢池春一愣神了功夫还没来的及就晕了过去。
最后的印象就是那带着惊讶焦急的嗓音,“池妹。”
因着谢池春晕了过去,眼前的场景也应景的变成漆黑一片。
四个人站在黑暗中等着转场。
将将共情深,捂着心脏在那难受。
陆持叙静默了许久,眉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金决没去打扰她,眼睛似有似无的去打量孔宣。
孔宣察觉到了,也不搭理他任他打量。
这种打量最近经常出现,他所谓的大限天劫,到了现在每个人都持怀疑态度,倒是更疑心他跟在身边是别有企图。
天空转亮,谢池春睁开了眼。
她伸出手看了看,嗯,果然是爪子。
她知道宝妆看到了。
她先是一阵紧张惶恐,然后是自暴自弃,最后是平静淡然。
门外传来脚步声,谢池春转头去看。
是景盛。
谢池春想问宝妆去哪了,但想了想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开了口恐怕会把景盛吓死。
景盛没有被吓死,他看了看那张狐狸脸,好似能看出来她在想什么。他一边给她检查,一边开口道:“宝妆去煎药了。”
“……”
景盛看着想笑,还没笑出声先闷闷咳嗽起来。
刚好宝妆端着碗进来了。
“你这咳嗽这么断断续续还不好,找了别的大夫来看了么?”
景盛默了默。
第二十二章
半晌后才听他轻笑了一声,“我自己的身体我能不上心吗?放心吧,我的医术也不差的。只是小问题罢了。”
宝妆点了点头,把药放在床头,“你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谢池春手都抬不起来,作无力状。
景盛看宝妆给那只小狐狸喂药,便出了门。
他抬头看着天,好半天他抬手再次给自己把了脉,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山魅受了伤,这些凡间的东西喝了有什么用。只是谢池春还是配合着喝药。
两个人都没讲话,只听汤匙碰击药碗的声音。
喝完了药,宝妆要有走,一只手抓住了她。
宝妆回头,谢池春躺在床上,乌发半铺绝色不减半分。她应是还没有什么力气,握着自己的手只是虚虚用力,她稍微用点力就能挣脱。
可她没动,任由谢池春握着。
“害怕了么?”她听见谢池春这么问。
她摇了摇头,她不怕。她看见谢池春浑身是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时候怕。然后看她变成了一只狐狸。
那只一声不吭就跑掉的狐狸。
她就更怕了,多少猎奇话本鬼魅传说中,都是化形的精怪死后会现出原形。
她抖着手伸过去试了试呼吸,还好,没死,然后她才不抖了,将她的小狐狸抱了回来。
谢池春还想说什么,宝妆却止住了她的话音,“修行不易,早日回深山去吧,莫在人间蹉跎岁月。”
谢池春收回手,“我的确是该回去了,身上伤势这人间可医治不好。”
宝妆点了点头,头还没点下来就听谢池春接着说道:“我去取了药便回,到时候我想听什么,你知道的。”
宝妆注视着她,“你想听什么?”
谢池春拉着她的手摇了一摇,“你如今知道了,我乃山中山魅。精怪无男女之念,我可男可女,可上可下,只要你想,皆随你心意。你说我想听什么?”
她说了这些话就觉得累极了,昏昏沉沉的就要没了意识。
眼睛已经闭上了,唇上传来一抹温软的触觉。还不待她细想那是什么,就彻底陷进了黑沉沉的黑暗里。
看这种故事走向,是不应该造成后面的那种后果的,究竟是发生什么样的变故?还有那个男人,那似有似无的熟悉感。
陆持叙正思索着,金决伸过手来抹平了她的额头,“皱什么眉?”
陆持叙按着他的手,叹了口气,“也是,因果循环,皆有定数,我真是自寻烦恼。”她把金决的手从额头上拉到嘴边亲了亲。
等到谢池春再次醒过来,天已经黑了,宝妆趴在床边。
谢池春看了她一会儿,食指中指并在一起朝她点了点,然后手指朝上,宝妆悬空向上被放在了床上。谢池春侧着身子看着她傻笑了一会儿,她摸了摸嘴唇,到底是凑上头去贴住了宝妆的嘴巴。
夜色朦胧中,一只瘸了一条腿的狐狸在房檐上奔行。
略去谢池春寻医求药的过程,她再没有想到,她回来竟是如今这种局面。
“你再说一遍。”
宝妆抬头,“我下个月就要与景盛成婚了。”
谢池春不说话,只看着她。
宝妆微微转头,避开了她的视线。“修行无岁月,我区区一凡人命数却已是天定。待我百年后你又要如何自处?”
“你轮回转世,我自是会去寻你。”
宝妆听了她的话摇了摇头,“若是我百世轮回都要你去等,你去寻,这种苦我却是不舍得让你去吃。”
谢池春嗤笑,“这于我算什么苦头。”
宝妆还是摇头,“纵使你千肯万肯,我却是不肯,平白坏人登天梯。”
谢池春眼里的光暗淡下去。
“你没想清楚,我也不逼你。我说过皆随你心。只是婚事还是作罢,我知道你与景盛除了兄妹情谊别无其他。你不愿与我便罢了,若是……若是以后喜欢上了他人再定也不迟。”
“我意已决。”
这场婚事简直是来的又快又急,好像就是逼迫谢池春放手才来的。
谢池春只远远的看了一眼,她觉得奇怪,可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自打那以后谢池春只远远的看着她,知道她大病了一场,知道她不再唱戏了,她平时的爱好装扮变得与以前全然不同。
她的宝妆彻底不见了。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发生的一切。”浓雾中一声叹息,他们皆回到了山林中。
“可此事又与景盛何干啊?你要如此大费周章的寻他。”将将实在是疑惑,实在是景盛在里面真真的就是背景板。
“一次偶然,我在梨花楼里发现了景盛留下的字。”
“什么字?”将将急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