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有些破败,但往昔上学时的记忆,随着他们脚下的每一步,纷至沓来。
巴士一路在城市里穿行,他们在第二层的最后一排坐下,两人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
当拐到长安街时,街上灯火如昼,大雨倾盆,车玻璃上是雨水流动的纹路,把灯光映衬得一片模糊,化成光亮的海洋。
雨声在车厢内格外清晰,邬淮清看着身旁的女孩,素白的一张脸,一如当年穿着校服、扎着马尾时那般漂亮,只是眉眼间褪去了青涩,平添了几分妩媚。
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前,车子停下来——
也是那一刹那,邬淮清心头一动,忽然俯身,在祝矜的唇上烙下一个吻。
这是她回来后,他们的第一个吻。
在一辆即将停运的破旧巴士上。
第19章 少年 (新版)邬淮清忽然有一种家的感……
祝矜上学的时候, 并不怎么喜欢乘公交车,家里有司机负责每天接送她上学和放学。
只是后来有一段时间,她忽然告诉张澜, 自己想要骑车上学。
张澜刚开始不同意,但好在大院离京藤中学不远,院里有好几个孩子也都是自己骑车,于是祝矜提了几次,她便同意了。
祝矜想要骑车上下学, 其实是存了自己的小心思的。
那会儿祝羲泽受了张澜的嘱托, 于是早上他们去上学的时候,便等一等祝矜,带上她一起。
那年他们高三, 几个大男孩丝毫没有要高考的危机感, 校服仍旧不好好穿着, 戴着耳机, 空手骑着变速车耍帅。
一同骑车上学的,还有张菁,是路宝家保姆的女儿,和他们一起长大,比祝矜大一级, 也在京藤中学上学。
院里本来女孩子就少,谁家有个女孩儿, 大家绝对当宝贝宠。加上路宝妈妈人特别好, 对活泼机灵的张菁跟自己亲女儿似的。
宁小轩他们对待张菁,也把她当成了好朋友、一个院长大的妹妹,丝毫没有因为她是保姆的女儿,而有什么不同。
祝矜规规矩矩地骑着自行车, 还不是山地车,因为张澜觉得山地车太危险,不让她上学骑。
她看着他们骑山地车,羡慕极了。
在祝矜的回忆中,那是一段很快乐的时光。
她故意骑得很慢,落在他们后边,然后在清早的晨光里,肆无忌惮地看向那个最中央骑着红色山地车的少年。
那会儿邬淮清的头发要比现在长一点儿,发梢上染着金色的光芒,背影清瘦挺拔,他骑得飞快,浑身散发着意气风发的少年气息。
祝矜的耳机里播放着英语老师要求背诵的课文,有时课文记熟了,便换成流行音乐。
最常听的便是孙燕姿,那是她少女时期,非常喜欢的一个歌手。
“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我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
见她落后,三哥会停下来等一等她。
然后在她身后骑着,过了一会儿,又像最开始一样,祝矜又落到了最后边。
这样循环往复,连张菁都打趣她,怎么骑得这么慢。
祝矜笑着说,是你们太快了,她把自己的小心思,小心翼翼地藏在每个清晨里。
有一段时间,她喜欢穿一件帽子上有两只兔耳朵的衣服,粉色的,毛绒绒的,很是可爱。
宁小轩每天早上起得晚,没时间吃早餐,便从第一个路口那儿,买一个鸡蛋灌饼,边骑车边吃。
这群人从来不等他,于是每次买好鸡蛋灌饼后,他都要加快速度去追他们。
经过祝矜身旁时,宁小轩看着那两只毛绒绒的兔耳朵,总是手欠地一把揪住它们,给她戴到头上,然后便溜之大吉,放肆地笑着。
祝矜被他气得鼓着脸颊,其他几个人回头一看,见她那副可爱的像小兔子似的模样,也忍不住笑。
她在少年们顽劣的笑声里,看到邬淮清也转过头来,笑了一下,很浅的一个笑,却把他周身映得暖洋洋的。
祝矜心跳忍不住加快,脸颊在风中发热。
那会儿,他俩很少说话。
彼此单独相处时,也总是一副“横眉冷对”的模样。
似乎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两人的气场就不合。
邬淮清喜欢打篮球,他在球场上总是光彩夺目的,有无数女生围在篮球场旁,等着休息时给他送水。
而他又是出了名的冷淡,宁愿抢走祝羲泽手中的水,也不接那些女生们的。
那会儿祝矜的同桌,一个乖乖女,也偷偷喜欢邬淮清,她经常大课间时拉着祝矜在校园里闲逛。
每次从篮球场经过,女孩儿总会花痴地望向篮球场中央,打着祝羲泽的名义,说道:“矜矜,你堂哥在打球诶,我们要不要去看一看。”
祝矜摇一摇头:“没兴趣。”
女孩儿恋恋不舍地又看了几眼,叹口气说:“也是,你肯定看腻了。”
说完,便跟着回了教室,
同桌不知道,虽然祝矜从没在篮球场旁驻留过,但她总是透过教室的那一扇窗玻璃,向下望去——
那是个看篮球比赛的绝佳视角,清晰到只要视力够好,连邬淮清额头上的汗珠,都能看到。
而祝矜恰好视力很好。
有时候碰上下雨天,他们便不再骑车,改坐公交车。
雨天的巴士里总是人挤着人,京藤中学这一站上车的大都是学生,叽叽喳喳聊着学校里的事情。
祝矜跟着三哥他们,在第二层站着,她抓着吊环,看向窗外。
余光却总是忍不住看向他。
耳机里唱着“阴天傍晚车窗外/未来有一个人在等待/向左向右向前看/爱要拐几个弯才来……”
许多年后,他们不再是当时的青涩少年。
物是人非,曾经乘坐的车也要停运。
而就在这辆破旧的巴士上,邬淮清吻了祝矜。
很轻、很清的一个吻,蜻蜓点水一般。
清到甚至不带任何情欲。
祝矜的睫毛颤动着,蝴蝶的翅膀在震颤,连着邬淮清的一颗心,也在颤。
她看着他,眼底一片迷茫。
耳旁的雨声好像静了音。
“你……”
“我……”
他们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止住了声。
“你说。”祝矜说。
邬淮清带着歉意地笑了笑:“抱歉,没忍住。”
“哦。”她点点头,“我懂,我太美了。”
“……”
邬淮清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拨弄着手腕上的佛珠,笑道:“的确,景色也有点儿美。”
两人没看对方,也没再继续这场尴尬的对话,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的街景。
……
祝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雨后的空气很清新,她把花重新摆到露台,打算再去买几盆花,期盼之后一段时间少下几场雨。
不像秋雨,一场秋雨一场凉。
夏日的雨,雨停后,照旧是烈日当空,暑热难耐。
邬淮清已经走了,祝矜坐在藤椅上,曲着双膝,两手环抱着双腿,把头埋在膝盖上。
昨晚他们一直坐到了终点站,回来已经很晚了。
她又累又困,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一晚上都在做梦,梦到很多中学时代的事情。
梦中雨下得很大,场景一直在变换。
时而在喧嚣吵闹的巴士上,时而在篮球场上,时而在骑车上学的路上,她一直听着《遇见》,邬淮清偶尔回眸看她,微微一笑,偶尔又是他们两人吵架的场景,最后又变成了他们一大群人冬天在什刹海上溜冰的画面。
此刻醒来,祝矜头沉沉的,大脑有点儿缺氧。
手机上有好几条姜希靓发的微信:
【起来否?】
【下午一起去逛街吧】
【还没起?昨晚喝多了?】
【不至于吧?】
祝矜摸着手机慢吞吞地回复:【昨晚回来看了个电影,睡晚了】
【去,我要买蜡烛和新衣服】
希靓不吃姜:【好啊,我也要买衣服。】
祝矜洗漱的时候,在镜子前,忽然想到祝小筱。
说实在的,她能够感受得到,她这个小堂妹对她有天然的敌意。
但祝矜没放在心上,毕竟是很亲很亲的人,只要一想到祝小筱一个人来到北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她就不自觉地把小姑娘的敌意当成小孩子脾气来包容。
洗漱完化妆的时候,祝矜给祝小筱按了个视频电话,小姑娘直接把她给拒绝了。
她也没恼,又按了一通,这次,祝小筱接了起来。
“你干嘛呢?”祝矜问。
视频中的祝小筱化着精致的妆容,但眉头蹙在一起,看起来心情很不好,“你找我做什么?”
“和你联络感情喽。”
“虚伪。”祝小筱目光不善地看着她,“我都回国多长时间了,你才和我联络感情?”
“是我的错,”祝矜边抹粉底液,边笑着说,“我前两天给你买的那个包,收到没?”
“丑。”祝小筱吐出一个字。
“哦,丑呀?”祝矜看了一眼屏幕,笑出声,“丑你还挎着干嘛?”
祝小筱一下子反应过来,把镜头移动到另一边,悻悻地说:“谁挎了,你看错了。”
祝矜笑着不语。
果然还是小孩子脾气。
她刚刚化妆前,翻了翻微博看了一下祝小筱和王清粉丝扯头花的事情。
两人也没明面儿上撕,就是王清发了一条暗戳戳意有所指对方心机婊的微博,然后有两个网红小姐妹也“顺手”转发了一下。
本来大家也不知道她们说的是谁,谁知祝小筱发了一条微博回击,于是王清的粉丝们一下子把矛头对准祝小筱,闹了起来。
祝小筱是从去年准备艺考开始,才注册的微博,粉丝只有十几万,和王清她们比起来,差了很多。
但因为她风格比较小众,因而粉丝大多都是死忠粉,和王清的粉丝搅到一起,战斗力倒还挺强。
王清的粉丝们骂祝小筱不仅心机婊,还扒着王清给自己引流。
祝矜再往前翻王清这段时间的微博,看到不仅有和祝小筱的合照,还有她和自己的合照,就是在上次那个宠物party上拍的。
虽然不知道两人是为啥闹翻的。
但祝矜这人向来护短,家人朋友是她的底线。
“咦,你是在新光天地吗?”她看到视频中的背景,问。
“嗯。”祝小筱没好气地点点头。
“那正好,我也要去逛街诶,我和朋友去找你好不好?”
“你和朋友来,我多尴尬,不要。”祝小筱摇头。
她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心里还挺想让祝矜来的,自从和王清她们闹翻之后,她逛街只能是一个人。
“那有什么关系,我这个朋友你也会喜欢的,就是绿游塔的老板,你不认识吗?不认识的话正好带你认识新美女。”
“可我不想见你。”祝小筱嘟起嘴。
祝矜喷了一下定妆喷雾:“可我想见你诶,你不是说那个包丑吗,姐再给你买个好看的,好不好?”
看着视频里祝小筱“想答应又不好意思答应”的表情,祝矜又忍不住笑。
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别扭。
姜希靓和祝矜去了新光天地,祝小筱逛累了,正在咖啡馆里喝咖啡。
看到她俩来了,她也只和姜希靓打了招呼。
祝矜没在意,三个人又逛了会儿,收获颇丰。
她说话算话,给祝小筱买了个包,小姑娘很喜欢,脸上却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购物欲上来的时候,祝矜连自己一天都没吃饭的事儿给忘了,直到饥肠辘辘,前胸贴后背的时候,她才轻轻地“啊”了一声,“我好饿。”
三个人去了楼上一家餐厅,祝矜拿着菜单,点了很多罪恶的碳水化合物。
祝小筱为了上镜一直控制身材,看到祝矜点这么多她平常不吃的东西,于是不高兴地问:“你故意的吧,专门点我不能吃的东西?”
祝矜:“怎么能这么说?碳水化合物让人心情愉悦呀,我是看你心情不好才点这些的。再说了,你都这么瘦了,吃一顿没关系的,又没有电影要拍。”
这话戳中了祝小筱的伤心事儿,因为和王清闹僵,她之前联系好的一个网剧角色,也没了,只因为那个制片人是王清的哥哥。
“喂,小筱,你和王清到底因为什么呀?”祝矜问。
祝小筱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看着服务生端上来的披萨,没好气地说:“和你有关系吗?你就是个傻子,还和她玩,人家恭维你两句你就当真了。”
祝矜也不恼,她其实不太关心她们两个到底因为什么闹别扭,只是也看不上祝小筱这副窝里斗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