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挑了挑眉,心里暗自给某个人打上了重点标记。但她高傲地仰起头,挽起桑的手臂,朝向凉亭的方向说:“好的、好的。那么乔治,把那位‘他最好的朋友’先介绍给我吧?”
……
肖邦是被逐渐响亮清晰的交谈声从中抽离的,这种法国贵族慵懒优雅的腔调在这个乡下的小村庄十分亮耳。他一抬头,便看见一位衣着精致的法兰西美人由桑陪伴着向他这边靠近。
这位女士丝毫不在意自己华美的绸缎裙摆摩擦在这湿润的石路上沾染并不优雅的水痕,一路兴致勃勃地和桑讨论着园中的花卉草木,十分自然地就走进了凉亭。
“哦,乔治,你可没提醒我,你的花园里还藏着一位天使。您好,先生。”
玛丽打开随身的小扇子,优雅地行了个礼。见肖邦站起,桑迅速为他介绍身边的人。
“肖邦先生,这位是玛丽·达古夫人。”
“我途径诺昂庄园,便来看看这座花园,事实证明它的确精致而美好。”
“您好,夫人。”肖邦不卑不亢,回礼简短而优雅,“这座花园的确有着它独特的魅力。”
“啊,肖邦先生,如果不打搅,我可以在这里歇会吗?”
达古夫人身体前倾,她用扇子遮住嘴,只露出一双漂亮的蓝眼睛。
“您请随意。”
肖邦收起书本,将最好的位子让给了她,准备告退。
“上帝啊,我竟然从你进门到现在都没为你准备一口茶,真是我的过失。”桑的瞬间出言打断了肖邦的动作,她请求着望向他,“请原谅我这无礼的人,肖邦先生,能否请您陪伴一下玛丽。亲爱的,我去给你泡壶茶。”
说完,庄园女主人便迅速离开。伯爵夫人收拢扇子,指了指对面的位子。
“请——”她的声音高傲而不容拒绝。
钢琴家挑了挑眉,长时间与贵族夫人们打交道的他对此倒也习以为常。反正无事,他不介意以此来打发这有些无聊的时光。
*
就在桑有些惴惴不安地冲调着茶水时,花园里的两位相处的倒是十分融洽。肖邦天生对女性是绅士的,尤其这位夫人在交谈时所有的话题都没有是让他感受到丝毫的不舒服。
文学、艺术然后是音乐,这位达古夫人所展示的一切似乎都贴合着她的身份与涵养,但肖邦却在其中嗅到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风带起的凉意让他的咳嗽从肺底升起。他掏出随身的手帕,捂住嘴快速致歉后开始轻咳起来。
伯爵夫人挑了挑眉,安静地等着他平息,目光却被那方手帕上的“F”吸引。
“十分抱歉,夫人,我的身体就是这般不堪。”咳嗽过后,他再一次致歉。
“这没什么,先生,这反而让您更有魅力。”她表示十分理解,迟疑了下问道,“您的这方帕子倒是别致得很,似乎绣着您的名字还有……乐谱?”
“您的眼力真好,夫人。是的,这上面绣的的确是乐谱。”肖邦在手中展开了手帕,满目温柔。
“看来是位对您而言很重要的小姐送的呢。”达古打开扇子掩嘴轻笑,“方便告诉我是什么曲子吗?”
“贝多芬的升c小调奏鸣曲,第一乐章的开头。”
“哇哦,F和升c,明示和暗示的名字和姓,真实玲珑心思、浪漫非凡呀。等等,您也喜欢这首曲子吗?”
肖邦有些惊诧,他觉得这个“也”字十分耐人寻味。但他瞬间咽下了否定的句子,以微笑的默认回答了她。
“我也十分喜欢这首曲子呢,肖邦先生。”伯爵夫人再一次欢快地摇起了小扇子,将某些异样掩饰了过去,“我能否有幸得到您的指点,拥有您的钢琴课?”
“……我的荣幸?”
“那么,我就期待着在巴黎见到您了。当然,也希望您不要拒绝我递给您的沙龙请帖。”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达古起身优雅地向肖邦辞别,“可怜的桑到现在都没送来茶水,看来我是喝不到了。我想我该告辞了。肖邦先生,祝您拥有美好的一天。”
“对了,您不必起身送我,毕竟是我打扰了您的。再会。”
这些贵族夫人们总是这样,将自己的真正目的掩藏在长篇的谈论之后,一旦给了她们肯定的答复,她们便会像蝴蝶一样带飞走了。
不可思议。
其实这位夫人所说的“路过诺昂,顺道拜访”肖邦一个字都不信。但见桑极力促成她和自己的谈话,他便也有了些玩味的心思,只是没想到对方只是为了自己的钢琴课名额。
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不过没关系。
送上门的法郎,如果视而不见,那就太可惜了不是吗?
……
巴黎东部某个景色怡人的乡间。
帕格尼尼正坐在一颗高大的榕树下摆弄着他的吉他。一阵华丽的轮指过后,他突然有些想念巴黎的酒水,还有那杯一点都不意大利的意式咖啡。
“阿希尔,我们出来多久了?”他呢喃着问道。
“爸爸,您是指我们从住的地方出来呢,还是指我们从家乡出来?”旁边的人一板正经地回问他。
“……我是说,我来这地方‘修生养性’多久了?”老父亲似乎有点恼怒。
“爸爸,心平气和。似乎有段时间了吧。”小儿子回想了一下回答道。
“你真的越来越不可爱了,儿子果然没有女儿可爱!”帕格尼尼一脸嫌弃。
“是是是,我不如那位在巴黎的小姐。她是叫‘夏洛琳’对吧?”阿希尔拍了下手。
“是,你有什么意见吗?”老父亲虚眯起眼。
“爸爸,您想多了。您是指您什么都没说就把钱给了对方呢,还是单纯地指我提起了她的名字?您的资产如何分配是您的自由。而我也只是十分想和她交流一下‘驯服父亲’的经验。”小儿子一脸乖巧。
“逆子!”帕格尼尼涨红了脸。
“啊,说错话了。爸爸抱歉,是‘照顾您’的经验。”阿希尔一脸平静。
“……”小提琴之神瞬间想把这个讨厌的小子扔回意大利,“我决定了,我要马上回巴黎!”
“爸爸,您说什么?”
“你可以给某个我讨厌的人去封信了。让他安排好住处,我想立即去巴黎定居!”老父亲一脸任性。
“是是是,您的意愿最大——我们马上去巴黎……”小儿子无奈的话中满是亲昵。
……
巴黎,某个旅馆。
完信件的乌尔巴尼,猫眼里酝酿着戏剧性的光彩。他优雅地叠好信纸,食指轻点着嘴唇,嘴角的笑邪魅而诱惑。
“哎呀呀,大师要来巴黎了,这可如何是好呢?”
“算算日子,某个可爱的小恶魔,应该要出世了吧?”
“哎呀呀,又有好戏上演了呢。”
“巴黎啊,你就再赐给我一个可爱的‘帕格尼尼’吧。”
他的笑内敛而疯狂,最终凝固在唇边,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
巴黎,某个阴暗的巷弄。
这是一个落魄的青年,在他身上已经找不到一点属于年轻人的蓬勃朝气。他衣着有些褴褛,那些破口的精致布料已看不出它曾经的贵重。
四周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成堆酒瓶,地上某些特殊的纸张上还残留着些许可疑的粉末。
他的神情却十分享受。片刻后他开始浑身猛烈地抽搐,双目通红,喑哑着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
等他从这痛苦的折磨里清醒的时候,他双手扣抓着粗糙的地面,丝毫不心疼弄伤他曾经宝贝的、珍视的手指。
“夏洛琳,夏洛琳!”
他一遍一遍地叫着这个如同梦魇的名字,眼中满是疯狂。
“我要毁了你,我要毁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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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开启新章的夜晚
诺昂平静而温馨的短小假日, 来得突然, 在恍惚中画上句点的时候, 每个人对这段美好的小时光都有些难以割舍。
离别是为了下一次更好地重逢。朋友们陆陆续续回归到了巴黎, 在世纪之都的舞台上再次活跃起来。德拉克洛瓦顺利成为了肖邦的互补色,和他同行的概率越来越高;似乎是为了弥补某位诗人在诺昂并未出场,桑和她的情人缪塞去了国外重温爱情的甜蜜。
从闲适的小日子里脱身再一次为音乐和工作而忙碌起来, 对李斯特来说并没有太大的不适应。他最大的感慨是在自己家真好, 贝森朵夫还有埃拉尔,随心随意弹钢琴的感觉真的格外舒适——这并不是说他不喜欢和肖邦四手联弹或者分享一架钢琴,而是这种音乐自由对一个钢琴家而言还是有着绝对的吸引力。
出席沙龙, 教钢琴课,把感兴趣的曲子改编成钢琴曲……当然最重要的是每天都能看到夏洛琳,这样的生活才是李斯特一直想要的。
说起来十分奇怪, 最近沙龙的邀约李斯特总是会和夏洛琳错开,而且某些沙龙可以明显地感受到对他音乐的一种偏爱——虽然不太想承认, 沙龙里还是肖邦会更受欢迎些, 他可不太相信只是去诺昂庄园小住了几天,巴黎的风向就全变了。
更有意思的是, 其中有大部分沙龙都会指向一个并不露面的神秘的夫人,还好肖邦往往都在受邀之列,否则李斯特真要受宠若惊了。
或许这些隐秘会变成以后的故事, 但现在实打实就被大惊喜砸得魂不守舍的匈牙利钢琴家现在正漫步在夜间巴黎的街头。要不是夏洛琳陪着拽着他,某位先生说不定明天会直接出现在那些一个苏就能买到的巴黎奇闻异事的头版——字体肯定是加粗的铜版字字体:某天才钢琴家深夜失魂已于昨晚丧生车轮之下。
“弗朗茨?弗朗茨?”
夏洛琳呼唤着他的名字,发现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提着小提琴的她有些后悔带他来见帕格尼尼了, 她从不知道老师对他的威慑力竟有这么大。
哦,帕格尼尼,这个好不容易才将它从梦魇里消除掉的名字,如今再一次无声地降临了巴黎。李斯特想起今晚这一幕,想到以后要被这位老父亲般的大师时刻念经,他的眼前就是一片黑暗。
看看可怜的钢琴家今晚都经历了什么——
“什么?你还住在那个狭小的小房间里?”帕格尼尼手中的刀叉与面前精美的瓷盘碰撞出清脆响亮的声音,他皱着眉头抬高了声音,“夏洛琳,我不同意!”
李斯特手一抖,切小牛排的餐刀直接推开酱汁在餐盘里打滑出去了老远。夏洛琳一脸平静地切着小方块,然后用叉子叉起,满足地喂到嘴里,平静地看向帕格尼尼。
“为什么?”她咽下美味后说道,“老师,我以为上一次我们就这个问题达成过共识?”
帕格尼尼泄愤似的切割着餐盘里的肉块,仿佛它就是他心中最讨厌的那个人一般。他哼着气,语气一点都不客气:“共识?我从来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和你大成果共识。我不是给你留了钱吗?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自己找个地方住?”
已经僵硬到不行的钢琴家机械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味同嚼蜡。小提琴家偏头望着有些失常的房东先生,不经意柔声地笑了。
“我觉得……和弗朗茨一起住比我只身一人独居巴黎要安全的多?”
听到这句话,李斯特如蒙圣恩,心里一下子就被治愈得暖洋洋的。
大师有些气急败坏,他有些为某个单纯的学生迟钝的心思折服了:“容我提示下,他是个男人!单身的、男性!”
被大师拿餐刀指着鼻子的李斯特再一次僵硬到石化,从这顿晚餐开始到现在为止,他就插不进话,无从为自己辩驳。
夏洛琳眨了眨眼:“弗朗茨·李斯特先生的人品我想我不用赘述了吧?”
还没等钢琴家松口气,那位一直存在感很低的阿希尔突然发话了。
“姐姐,我想你误会了爸爸的意思了。”他放下刀叉,笑着解释道,“爸爸是说,这位先生也到了该追逐爱情的年纪了。你这样住在他家里,可是会让喜欢这位先生的小姐们心碎的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