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琳呆滞地望向李斯特,脸上满是被点醒的惊恐与自责,看得李斯特瞬间心慌不已。
“如果你担心一个人住不太安全的话,就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吧。刚好爸爸决定在巴黎定居了,我想你一定会愿意和我一起照顾他。你意下如何,姐姐?”阿希尔一脸期待地补充道。
犹豫不决的小提琴家衡量着选择。
惊恐万分地钢琴家脑中飞速搜寻着对策。
事不关己的局外人又开始奋斗自己的晚餐。
满心舒畅的小提琴大师给啜饮着胜利的红酒。
“儿子,干得漂亮!”帕格尼尼给了小儿子一个赞赏的眼神,他从来没有想象过像今天这样,自己的儿子能贴心到如此地步。
少女有些迟疑地开口:“弗朗茨……”
“等等,你叫她什么?‘姐姐’?我可不记得‘帕格尼尼’的家族树的枝丫竟还伸到了遥远的东方。”钢琴家立即打断了她的话,开始保卫自己的权益。
“李斯特先生,这位小姐是我父亲的学生——我父亲基本不怎么收学生的,尤其对象是一位可爱的小姐。”阿希尔擦擦嘴唇,辩驳道,“请您看到他一颗拳拳惜才的心,他认定的学生,就会被他当做子女般疼爱。我多的对吧,爸爸?”
帕格尼尼骄傲地举起了酒杯:“那是自然。”
或许“子女”这个词触及到了夏洛琳敏感的神经,早已习惯了独立生活的她却不免在此刻想到那一对恩爱的伴侣。帕格尼尼对她的爱护的确像父亲一般,但她和真正的双亲已经被时间隔绝,她便不能自私地再去分走属于别人的父爱。
即使他是帕格尼尼,即使阿希尔并不介意。
“老师,我还是觉得目前我住的地方挺好。我……不是很想换地方。”夏洛琳十分肯定地送上了否定的答案。
……
晚餐过后,帕格尼尼一脸不高兴地缩在窗前,透过玻璃正好印出夏洛琳和李斯特一起离开的背影。
他灌了一大口酒,嘴里念叨着“弹钢琴的都是坏小子”之类的词汇。刚要继续喝,酒杯和酒瓶酒杯小儿子强制收走了。
“爸爸,你今天的酒已经过量了。”
“我不管,我心里烦,我要喝。”
“个人魅力已经不及人家年轻的小伙子了,你是要把自己喝成个糟老头子彻底让姐姐嫌弃你,不再来看你了吗?”
帕格尼尼被刺激到了,他恶狠狠地盯着阿希尔,却不在要酒了。
“酒没有了,咖啡可以有。Espresso要不要,姐姐把配方教给我了……”
“那你还不快去!另外把我的小提琴和中提琴拿过来,一会你拉中提!”
正准备出去的阿希尔在听到“中提琴”这个词后身体瞬间僵直,他定了定神,最终面无表情地决定他要把夏洛琳给的配方里咖啡的分量在多加一些。
*
“弗朗茨,弗朗茨!”
夏洛琳的呼唤终于让李斯特回过神来了。他镇定了下心神,用眼神示意她他在听。
“嗯,弗朗茨,我住在你那真的没问题吗?真的不会打扰到你的爱情……和生活吗?”
她有些怯懦地问出这句话,在提到爱情这个词时,心里不知为何有了些酸楚和惆怅。
他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仿佛把自己的真心剖析给了她:“永远不会,我的爱情……还不肯降临在我身侧。夏洛琳,你可以一直住在那,直到你不想住为止。”
我可爱的租客呀,我的爱情从来都只和你有关。
你住在我家,天经地义。
如果你真有想要换住处的想法,我只接受一个选择——
住我的卧室,睡我的怀里。
钢琴家的眼中脉脉的情意缠绵成潮汐,心里的那句话就要冲破他诱惑的嘴唇,小提琴家却低头传来了低沉的声音。
“弗朗茨,我可能要一直住在你家的小房间了……”她踢着路上的小石子,看它滚向前方的浓浓夜色里。
“嗯?”他有些不解。
抬头,夏洛琳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她鼓起勇气颤抖地说:“只要你一日没有公布恋情、没有公布婚讯,我就会一直住着你家的小房间。”
李斯特发现,他似乎又一次丧失了告白的机会。面对这样的她,他似乎只能说出这句简短的、却坚定的——
“嗯。”
前方广场传来的乐声吸引了夏洛琳的注意,远远望去篝火燃得正烈,欢快舞动的人群剪影般地晃动在火光上。
“哇,是狂欢庆典吗?弗朗茨,我们去看!”夏洛琳拽紧了自己的小提琴,另一只手牵起了李斯特。
钢琴家感受着从手指传来的柔软,心中再一次被她这下意识自然的亲昵投喂了蜜糖。
呐,夏洛琳啊——
只要你愿意这样永远不放开牵着的手,我就乐意被你拉着去任何地方。
*
你永远都无法追究出法兰西人骨子里的浪漫到底有多少,反正他们有着足够的热情,愿意把平凡的每一天都过成一个节日。
今天没有什么特别的,但他们就是不知为了哪一个理由就点起了篝火,拖来一架立式的老钢琴,再来几个助兴的手风琴,小提琴之类的乐器,就开始一场热闹的狂欢舞会。
当夏洛琳拽着李斯特挤进人群中心时,他们已经被人群的欢乐彻底感染了。在她想拉着他一起跳一段的时候,有眼尖的人看到了少女手中的小提琴,便拽着她和李斯特来到了篝火前的钢琴前。
“我们的小提琴手和钢琴手累了,可舞会不想就这样结束,小姐能请你帮我们拉首曲子吗?”
“随便什么曲子都可以!”
“上帝保佑你,好心的小姐。”
周围此起彼伏的声音让夏洛琳有些不知所措,她脑中突然有些慌乱,一下子不知道该拉什么好了。
李斯特看着她苦恼的样子,舒展了下身体,活动了下手指,对钢琴上的人指了指键盘,对方就大方地把琴让给了他。
“跳了这么久你们累了吗?”坐在钢琴上俊朗的青年突然大声向人群问道。
“不累,我可以跳到明天太阳升起。”
“小伙子,需要我吼两嗓子向你证明我还多有劲儿吗?”
“……”
“很好,我们先稍微休息一下。”李斯特满意地环顾了四周,收回视线停驻在键盘上,“就用你们的歌声向我证明吧——如果你们还能跳,我就和她为你们献上舞曲。”
他重重地在钢琴上敲响了前奏的和弦,逐渐激越的情绪透过那些黑白键传递出来。这些音符逐渐响亮、逐渐加快,汇成一首慷慨激昂的歌。
“Allons enfants de Patrie,
Le jour de gloire est arrivé.”
不知道是谁最先开始,从这句歌词从他们口中唱出,从一个声音,逐渐在钢琴的带领下,汇聚成一袭滔天的巨浪。夏洛琳听过很多合唱,却没有一次能像今天这样让她感受到如此震撼的力量。
这是没有任何音乐理论的人群的歌声,但极富激情,充满力量,他们在用心歌唱,他们在用心为自己生在这片土地而自豪。
这里是巴黎,却是经历过七月革命的巴黎。《马赛曲》对他们来说,是新生的歌。
夏洛琳为这种真挚而纯洁的情感动容,她合着李斯特的旋律,为他走向激越的和声伴奏。
她看向一边弹琴一边轻唱的钢琴家,他的金发随着他的演奏晃动着。篝火似乎越烧越旺,那些飞迸出的星火冲向夜空。它们是他热情的张扬,也是他炙热之心的闪光。
这就是李斯特——只要给他一架钢琴,就能引得万人齐唱《马赛曲》的钢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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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此琴为他碎断魂
等到歌曲唱完后, 夏洛琳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氛围,一点都不再紧张了。李斯特兑现了他的承诺, 给这群聚会狂欢的人们献上了一段精彩的、极富激情的舞曲伴奏。
钢琴和小提琴像两个密不可分的灵魂,乘着音乐的旋律徜徉在篝火周围, 飞向漫天的星光所在之处, 变成夜晚最美的点缀。
“哦, 上帝呀, 弹钢琴的人竟然是李斯特先生!”
这一曲结束,下一曲正要开始,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出了钢琴家的名字, 喧哗和尖叫开始像涟漪一般快速地扩散开来。
小提琴家怔愣了一会,瞬间反应过来。她立即用拿琴的左手提上琴弓, 在人群还没疯狂起来前, 便拽起钢琴家头也不回地找了个人最少的地方逃了出去。
这是继那次日间在巴黎街头狂奔后又一次两人紧牵着手在街巷间逃窜, 只不过这次领头的人换成了小提琴家。
见这里似乎安全了,夏洛琳便松开手, 靠在小巷的墙壁上喘着气。李斯特也顺势倚在了她身边, 两人间的间距, 早已超越了友情的距离。
钢琴家调整着呼吸,心中因身边人的维护而泛起柔情。今晚的星夜是多么美丽,头上这条缎带般的天空让他想起了第一次和她相遇的那天晚上。
算算年头,原来夏洛琳已经陪在自己身边这么久了。
“我亲爱的小姐,请问我们为什么又要这样飞奔在巴黎的街头?”他的呼吸趋于平稳,低醇的声音像是大提琴上醉人的低吟。
“为什么飞奔?我亲爱的先生, 您是不是对自己的名头和魅力有所误解?”她不可置信地转过头,问句最后的尾音似乎打着上扬的旋儿,生动活泼、俏皮可爱。
李斯特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打趣着继续抛出疑惑:“我的名头和魅力?我以为,我还不至于引发这些普通市民的狂热、受到他们热情的追捧?”
夏洛琳有些错愕,她似乎是有些过于敏感了。离造词大师海涅造出“Lisztomania(李斯特狂)”这个词汇还有那么几个年头。这颗小太阳离能引发由他带起的风暴还需要些用于酝酿的时间。
脸颊有些微微发热,她对他的事似乎有点过于敏感了。
“小姐,您让我丧失了放松的时刻——一个绝妙的狂欢夜。”李斯特捕捉着少女略带羞怯的神情,里面满是闪烁的微光。
“先生,那我赔您一个私人的狂欢怎么样?”夏洛琳沉思片刻,甩开那些尴尬的绯红,跳到巷子的正中央,拿好她的小提琴,轻快地说道。
李斯特将双臂交叉环抱在胸前,饶有兴味地看着夏洛琳在巷弄里转了个圈。她像参加宫廷中开场舞般,正式地在他面前提起裙摆屈下身子,然后用她的琴弓划着优美的弧线,给了他一个十足华丽优雅的献幕致礼。
他本以为她是要邀他跳两步,等他离开那面灰青的墙走到她跟前的时候,她却架起小提琴在他面前拉起曲子来。
这热烈欢脱的曲调让李斯特差点维持不住脸上清淡的微笑,涵养和理智让他控制住自己千万不要破功笑出声。如此雍容优雅的开场瞬间破碎成粉末烟尘,和原先氛围完全相反的旋律让他再一次为她的跳跃思维折服。
一点都不意外,反而心中充满着惊喜。
李斯特开始享受这段独属于他的乐曲,他看着夏洛琳第一次用这样的体态和神情在他面前拉琴。
她的眼睛为何在这星光之下如此动人,像甜美的诱惑,向他心中的渴望投下一颗星火,将他的心原烧成一片火海。
“Doas,doas,Monsieur Litz
Que paso,que paso,Monsieur Litz
Te busque,te busque,Monsieur Litz
Y as,y as,Monsier Litz”
她拉着琴开始围绕着他轻舞旋转,柔嫩的唇瓣开始为他唱歌,飞出的歌谣轻快、活泼、热烈,处处荡漾着别样的风情。
他的心不可避免地开始颤动起来,除了那个“Monsieur Litz(李子先生)”,他完全听不懂她在唱着什么。这些勾人的简单小调他可以瞬间就在钢琴上复制出几十个风格不一的变奏,但第一次,他不再去关心每一个音符的走向,迫切地想知道每一句歌词的意思。
从她口中吐出的词汇是那么动人,勾的他的心神为之荡漾。
仁慈的主啊,你能不能行行好。
请以智慧醍醐灌顶与我,让我知道她究竟在唱些什么——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李子先生
你还好吗,你还好吗?李子先生
寻找着你,寻找着你。李子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