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有车跟著，跟车的技巧很好，一般人不容易发现，但小安不是白痴，他试探了几个路口，知道这台车沿路跟著他，就算对方应该会警觉小安已经发现了他，但对方的车依然死不松口紧跟著。

　　　小安把车停在僻静的山路边，悄悄下了车，等著那台尾随的车辆接近。

　　　小安从後车厢拿出一把来福枪，人攀到高处，耐心等著尾随的车辆接近，阻击镜一路就瞄准那部奔驰车体的油箱方向。

　　　被瞄准的车辆浑然不觉的越过小安的停车处，快速的车体突然紧急倒车，车屁股紧挨著小安车的前保险杆。

　　　车里的人很沉的住气，死都不下车。

　　　小安当然不会开枪，刚刚只不过是吓唬动作，他离自己的车那麽近，只要朝对方的油箱开火，保证两车爆炸的威力会波及路边的自己。

　　　於是小安携著来福枪，悄悄潜下路面，匍伏前进，偷偷绕近对方的车门边，敲了敲驾驶座的黑色玻璃窗。

　　　黑色玻璃窗一滑，小安举枪，对方早就举高了枪。

　　　霎那间，两支枪口紧然相对。

　　　「你在玩什麽把戏？」

　　　对方显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两人绷著神经，四目对视，用枪口僵持了很久，小安不肯让步，始终没有放下枪口，对方终於不得不开口了：

　　　「把枪放下。」

　　　「为什麽要我先？」

　　　对方戴著墨镜，不可思议的盯著小安。

　　　「程，把枪放下。」

　　　小安不肯，还是老话一句：

　　　「为什麽要我先？」

　　　对方简直忍无可忍了，把自己的手枪丢出窗外，小安很自然就分了神，对方趁机发射了麻醉针，细针刺进了小安左手的弧口，手一麻，整支来福枪扥不住，已经快要掉在地上。

　　　对方伸出身子紧急接住，人已经从车窗翻跃出来，将小安松落的来福枪没收，收进自己後车厢的暗格里。

　　　小安的左手臂酸麻到不行，整个人突然蹲下来，原来是用右手努力打捞著对方丢在地上的那把手枪。

　　　他妈的！整个地面都在打转！好不容易才触摸到冰冷的金属，对方已经走过来，直接替小安捡起地上的枪，交到小安手里。

　　　小安忍著被麻醉的药性，坐在地上，倔强的指住对方心脏位置：

　　　「别动，我右手还可以开火。」

　　　对方静静的站在原地，这次被自己手枪指著，脸上一点反应也没有。

　　　小安自言自语道：

　　　「奇怪？你不怕？里面有装子弹吗？」

　　　「没有。」对方回答。

　　　「干！」

　　　对方站在路边陪著小安，静默的，什麽反应也没有。

　　　小安坐在路边，玩弄手中的枪，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终於把枪还给对方。

　　　对方接过手枪，才从车里取了子弹，一颗颗重新塞回弹匣里，接著把枪藏回自己身上。

　　　「汪立杰？」小安轻轻笑道：

　　　「你明明不姓汪，既然编了假名，干嘛又把杰这个字编进去？

」

　　　阿杰依旧木然，对小安的问题没有反应。

　　　「手好麻，头晕晕的，你送我回去。」

　　　小安坐进阿杰的车里，还没复原的疲倦身体又让小安沉沉晕睡

，阿杰把车开了一段，突然就把车停在路边，动也不动。

　　　等小安一觉睡醒，一睁开眼，透过黑色玻璃窗看看外面的景色

，还在山上。

　　　「怎麽？你不认得回公司的路？」

　　　阿杰盯著前方的路面，突然偏头看著小安，还是不应答。

　　　「你不想送我回北堂？」

　　　阿杰终於开口：

　　　「213451在那里。」

　　　小安对这号码想了一下：

　　　「阿洪吗？」

　　　阿杰继续维持他看著小安的视线。

　　　「你有烟吗？」

　　　「没有。」

　　　「唉。」小安叹了口气，烟瘾很重，却已经快一个月没抽了。

　　　「你要抽烟？」

　　　阿杰的问题令小安很意外，阿杰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小安凝神思考著，突然笑了一下，死在自己亲信手中？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等小安回过神，阿杰已经把车子开下山，停在槟榔摊前面，跟穿著清凉的槟榔辣妹要了两包烟，交给小安。

　　　「没火怎麽点烟？」

　　　阿杰愣了愣，还是机伶的辣妹返身又拿了打火机过来，阿杰连辣妹找的零钱都不肯接，抽走对方手中的打火机，立即迅速把车驶离

。

　　　小安开始一根接著一根猛抽著烟，阿杰尽量不作表情，但小安看得出来阿杰似乎很难忍受整车的烟味，偏偏阿杰又不肯开窗，硬挳(忍)住的表情，连小安看了都同情起来。

　　　「前面停车，你买晚餐我们车上吃，我要下车很久。」

　　　阿杰买了便当回到车上，小安果然很久都还没回来，阿杰看著小安留在车上的烟蒂，观察了很久，突然把烟蒂放进嘴里含著，等阿杰想拿烟蒂吐出来时，本能察觉有人接近，视线一瞟，小安站在车外

，吟吟笑望著他。

　　　「我的便当呢？」

　　　阿杰用眼睛瞥了车上那袋便当。

　　　「我怕拿错了，你拿给我就好了。」

　　　小安话中有话，既然都是两个人吃的便当，何必担心发生”拿错”？

　　　可惜阿杰以不变应万变，仍旧是那一脸受不了的酷，小安当下的滋味万分复杂，随手拿了便当就在车外吃了起来。

　　　阿杰要杀他？怎麽不快点动手？为什麽要让他心里难受这麽久

？

　　　小安想起那晚在医院，阿杰熟练避过医院长廊的摄影机，敏捷抱著他溜进隔壁房间的床底下，那时他已经发觉阿杰就是自己在北堂喝醉当天，潜入他房间的第三个男人。

　　　小安当时在床底脱下了裤子，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这麽做。

　　　小安当时还说了两句话：

　　　「很难受你知不知道！」

　　　「他妈的，干我啊！」

　　　最後一句，显然让阿杰误解了，小安当时想说的是：

　　　「直接干掉我啊！」

　　　他不明白，这麽多年的亲信为什麽会跟他反目成仇，或许阿杰有新的委托人吧，可是小安更无法明白自己，为什麽要逃避这场杀机

？为什麽想要一死百了？

　　　就算他扥著来福枪，还是不忍心，下手。

　　　是他太累了吗？

　　　连最亲爱的情人都曾经冷冷下令＂弄死为止＂。

　　　本来遗忘的那句话，竟然在发高烧的恶梦中苏醒了。

　　　小安觉得好累。

　　　他的生命，不值得谁珍惜，如果这样，那他乾脆给阿杰捡个大便宜吧。

　　　反正小安已经觉得自己快发疯了。

　　　「程。」

　　　小安瞪了阿杰一眼：

　　　「你叫我什麽？」

　　　「程哥，你换新衣服？」

　　　短短一句话，搞的小安差点喷饭。

　　　阿杰什麽时候会管起别人穿什麽衣服来了？

　　　唉，还是赶快把便当吃完，免得辜负阿杰在便当里面”加料”的苦心。

　　　不过小安吃完便当等了许久，还是没感觉肠胃有什麽异样，真是爱拖拉的杀手！可是阿杰变的怪怪已是事实，小安无奈的笑了笑，一张笑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看吗？」

　　　小安站在路边把自己张成了大字型，里面一件长袖T恤，外面套了短袖的深蓝色运动圆领T恤，穿著滑板裤，活的像个男学生。

　　　阿杰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不过他倒多看了两眼，但是程就是程

，换了什麽衣服，程就是程。

　　　小安像个活泼的孩子：

　　　「洗了头发，可惜没时间染，我买了染发剂准备自己染。」说著说著，就拿起梳子，也不照镜子，朝著头发把自己胡乱染了起来。

　　　阿杰只是一劲盯著车外的小安看，除了目标，阿杰几乎不会这样久久盯著一个人看。

　　　小安意识到阿杰的目光，终於轻轻笑著走进阿杰的车里：

　　　「我的价码多少？是阿兄级的吗？」

　　　小安问了这句不明不白的话，但这句话跟阿杰的职业有关，他一听就懂。

　　　「你不是我的那种目标。」

　　　「我给你的任务只有保护老大，看来……你已经有了最新任务，唉，出价要我死的人既然请的动你，也一定请的动你干掉老大，我怎麽那麽笨，怎麽还会相信你答应过不会动阿飞的……。」

　　　「你会怎样？」

　　　「我？你杀了阿飞，我会杀了你。」

　　　阿杰表情没有动静。

　　　「你以为我死了就没办法杀你吗？」

　　　「有。」

　　　诡异的，阿杰的目的被小安看穿，但他还是没有特别的动作。

　　　小安冷静等著。

　　　杀阿洪、杀阿杰就能保证阿飞的安危从此高枕无忧吗？

　　　虽然小安心底有这种冲动，但是对象是阿杰......他还要更多的冷静再等一等。

　　　阿杰突然抽出手枪，拉过小安还残存一点麻药药效的左手，意外的在小安的掌心轻轻划著。

　　　小安愕住。

　　　这一刻，阿杰突然不再是杀手。

　　　是他的亲信。

　　　「8533200017？」

　　　小安念出阿杰在他手心划下的数字。

　　　一脸疑惑：

　　　「这是什麽？我从来没给过你这种代号，到底是什麽意思？」

　　　阿杰没有回答，这次终於听话的把车子开到了北堂。

　　　小安一路上皱眉再皱眉，一心一意想守护著阿飞，为什麽这麽难？

　　　派他最信任的亲信保护阿飞，为什麽这麽难？

　　　现在他该怎麽办？

　　　他已经不会保护阿飞了。

　　　担任老大的情人，原来彻头彻尾都是一件他担负不了的重责大任……。

　　　8533200017？

　　　8533只会用在阿飞身上，那是”誓死保卫”的意思。

　　　他给阿杰的任务绝对不会有8533－200017这个号码。

　　　因为……如果把200017换成人名……。

　　　就是”程安之”这几个字。

第十章 浅出 上

　　　小安出院隔天才回到北堂，一踏进一楼的电玩店门口，脚步赫然煞住。

　　　门口一排夸张的花篮，个个都是”欢迎总经理上任”之类文邹邹的贺词。

　　　总经理？谁呀？该不会指他吧？

　　　浑身怪怪的指著那排花篮，随手抓了电玩店的职员：

　　　「这些……要一个礼拜才会谢？」

　　　黄发小子瞧了小安一眼，看他一身小弟模样，不屑翻了翻白眼，对小安的问题根本懒的搭理。

　　　「小安，」跟著小安一道来北堂的人表情戏谑：

　　　「你在我们公司的排场挺大的。」

　　　「行了，行了，」小安苦笑：

　　　「我只想知道是哪个混蛋把它摆在大门口。」

　　　两人穿过电玩店，进了密间，走进电梯里，小安按下电梯密码，选了他们要去的楼层。

　　　「刚那小子对你很嚣张喔。」

　　　「嗯，提醒我到时候把他派到外岛。」

　　　「你还是老样子，我还没看过你什麽时候带一票小弟出门，你代组长的时候也是这样，现在出门你还在自己开车？」

　　　「你刚在我车上不是有看到司机兼小弟吗？」

　　　「那个大圈仔？」笑了一下：

　　　「当年每个大哥管都管不动的人，你现在把他当小弟用？」

　　　「我还在试试管不管用。」小安随性回答，但他刚刚听到他从来不知道的事情。

　　　「他叫……阿杰吧？北鹰的时候，你不是差点被他害死？」

　　　「喔，我忘了。」小安一付没放在心上。

　　　那人好心拍拍小安的身体：

　　　「我带过阿杰，他暗中会有自己的主张，小心点，我吃过亏

。」

　　　「谢啦，我会记住的。」

　　　小安跟阿杰从很久以前的不打不相识，直到後来他竟然跟著小安转到飞鹰帮本堂。

　　　不过当小安正在拜阿飞当新老大的时候，阿杰这家伙突然闪去拉屎，死撑活撑就是不出来拜老大。

　　　小安不会相信谁可靠、谁不可靠的推断，因为自己当年从头到尾都带著对阿飞的私心入帮。

　　　阿杰的私心又是什麽？

　　　小安没有力气去猜。

　　　他可以去防任何人，但就是没有办法防阿杰。

　　　因为太亲了吗？

　　　小安不知道。

　　　阿修不会去防阿飞。

　　　阿飞也不会防自己。

　　　自己会去防阿杰吗？

　　　不会。

　　　他会去怀疑阿杰，但还是没有办法去防他。

　　　阿杰替他做的事情太多了，虽然有报酬，但多年的种种经历下来，卖命与报酬早就不成比例。

　　　小安也替阿飞做过很多事，能够成事的最大理由，就是因为阿飞从不防他。

　　　他信阿杰的人，胜过阿杰的处事。

　　　打从心里，就算到了吃亏的那天，小安还是信他的人。

　　　应该是，直到他已经信到自己都无能自保的那一刻为止吧...

...。

　　　　　　 ＊　　＊　　＊

　　　车上的阿杰刚跟完小安去一趟天道盟。

　　　成董叫小安带著成董的得力助手逛一趟北堂的场子。

　　　阿杰则是负责记下刚刚一起开会的面孔。

　　　现在小安回去北堂。

　　　阿杰正找了路边的公用电话，拨出一通电话：

　　　「汪立杰。」他劈头就报出自己的姓名。

　　　电话那头火爆、吵杂叫嚣了一会儿，电话突然被一个低沉的声音接下：

　　　「小安现在在哪？」

　　　阿杰顿了很久，显然的，对方的命令句不容易使阿杰开口。

　　　「小安在哪？」被阿杰的静默搞的有点恼火。

　　　「回去了。」阿杰惜字如金。

　　　「他在北堂吗？」

　　　阿杰让对方等了很久，直到再也耗不下去，才又迟缓开口：

　　　「是。」

　　　「他出院後跑去哪？他妈的，你再让我等你试试看！」

　　　超级不爽的威胁并没有改变阿杰长长沉默的发语词，阿杰静了很久，才又开口：

　　　「天道盟。」

　　　「离开天道盟之後？」

　　　「睡觉。」

　　　「你妈的，我是问去哪！」

　　　「旅馆。」

　　　对方极想追问小安睡觉时还会不会发疯，可是实在问不出口，哽到自己都有点浮躁了，然而最後问出来的话竟然是：

　　　「他一个人睡？」

　　　「不是。」

　　　「说清楚！」

　　　「我跟他。」

　　　「姓汪的，你是什麽东西！你有胆跟小安睡？」

　　　「我睡车上。」

　　　「你到底在讲什麽东西！」

　　　阿杰又是长长的静默。

　　　对方已经快发飙了：

　　　「你不说清楚，我现在就叫小安过来跟我说。」

　　　阿杰这下倒是挺快就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