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裴清要说这句话!
原来只是说,要开始给他梳妆打扮了。
江暮阳觉得自己可能是头脑发“荤”了,怎么可以曲解别人的意思。
他坐姿很端正,背挺得很直。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铜镜,亲眼看着,裴清修长的,宛如玉石一般的手指,从他乌黑油亮的发间穿过。
而后,小指轻轻一勾,就解下了他的发带,青丝顿时宛如瀑布一般,哗啦啦地铺了一后背。
江暮阳也下意识颤了一下。
裴清取过象牙梳子,轻轻梳了几下,好似对待什么绝世珍宝,连掉一根头发,都会让他微微蹙眉。
一手重新拢起了长发,裴清的手很灵巧,取来金光灿灿的发冠,往上一扣。
就完全束好了,束得相当齐整。
江暮阳对着铜镜看了几眼,由衷地称赞道:“看不出来,你手倒是挺巧的。”
不像裴清,总是笨手笨脚的,脱个衣服都费劲,每次都把他的衣服,撕成碎片。后来磨合了很久,裴清的手,才慢慢变得灵巧些了。
“习惯了。”
前世,裴清给江暮阳束发一开始也会扯痛他,后来私底下练习了很久。
为江暮阳束发的次数多了,也就熟能生巧了。
裴清从背后绕到了江暮阳的前面,单手虚虚捧着他的脸。
江暮阳一抬头,就正好撞入一双温柔深邃的眼睛里。
他的手心麻得更厉害了,使劲攥了攥拳头,还有些温凉的濡湿感。
这是他流的手汗,每次跟裴清独处,他就特别容易出手汗。
江暮阳觉得别扭,赶紧要偏转过头。眼神也开始躲闪了。
“别动。”裴清不知何时,捏着一支细细的毛笔,柔软的笔尖,直接从朱砂砚边舔过,而后,轻轻点在了江暮阳的眉心上,“你一动,就容易点偏,既然你已经答应了云家的人,假扮云风,那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江暮阳也觉得是这个理,但他就是觉得,两个人太亲密了。
距离得也太近了,这也让他突然想起,前世裴清为他描眉的场景。
也是这样,单手轻轻捧着他的脸,神色无比认真,满眼温柔地凝视着他。
在裴清这种温柔的目光注视下,江暮阳也有几分动容,尤其,他看见裴清的唇瓣很红,很润。
就特别想坏心眼的,去把裴清的嘴唇咬烂。
但江暮阳还是有自控能力的,深呼口气,压制住自己干坏事的冲动。
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别乱来,千万别乱来,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容易干|柴|烈|火。
可他越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裴清为了给他画眼尾的泪痣,便要去蘸墨水,可能是笔头有些许分叉。
他便很自然地,含着毛笔,轻轻用嘴唇抿了一下。
这个动作是没毛病的,江暮阳以前也这么干过。
亲测特别有用。
当初裴清还没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正眼瞧江暮阳。
看见江暮阳舔笔时,还会露出很诧异的神色,隐隐还有几分嫌弃。
但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把头偏到一旁,眼不见为净。
没想到,这招前辈也用,还用得如此行云流水,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他在做什么特别高雅的事情。
譬如,他在焚香弹琴,在廊下赏月。
总而言之,人生难得一知己,江暮阳觉得自己遇见同道中人了。
等泪痣也画好之后,江暮阳特意对着画像又比对了一番。
除了脸不像,手里不执剑之外,打扮得倒是很相似。
等二人回到正厅时,原本云宗主正和长胤真人交谈,就连林语声都歪着头,低声跟陆晋元说什么。
而云昭则是坐在一旁,神情恍惚,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众人听见脚步声,便纷纷寻声望了过去。
第一眼,他们看见的是一身白衣,不染纤尘的裴清,眼里便流露出了温色。
而后,裴清的身形一错开,就露出了身后的江暮阳来。
“像,这样看起来像多了!”云宗主眼睛一亮,霍然站了起来,“衣服也合身,云风纤瘦,若活到十七岁,差不多便是江公子这般身形的。”
云昭只觉得眼前一亮,江暮阳就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锦衣华服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此前只觉得江暮阳现在的模样普通,却不知,江暮阳如此打扮,竟这般好看。
“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暮阳这么一打扮,还真有几分当年云风的风采。”林语声满脸诧异的起身道,又摇头叹惋,“要是云风还活着,现如今不知该是何等风采。”
陆晋元看了一眼,把目光瞥开,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再瞥开,直到第三眼的时候,他的眼睛,就完全看不到裴清了。
第49章 你们的亲事,我同意了
江暮阳有点不太适应大家看他的目光。
可能是从前做了裴清十年替身的缘故, 他此刻假扮云风,竟然扮得还挺得心应手。
由此可见, 他在当替身这方面, 还是挺有天赋的。
“云宗主,正事要紧。”江暮阳特别善解人意地提醒。
云宗主这才从对云风的思念中,清醒过来, 对江暮阳作了一个请的动作, 然后亲自在前面引路。
江暮阳也不是个扭扭捏捏,犹豫不决的人, 既然是他自愿答应下来的事情,就绝对不能半途而废的道理。
深呼口气,他转身就随云宗主去了。
不知道是太紧张了, 还是潜意识里担心裴清会在师尊面前暴露。
江暮阳转身走的时候,还下意识拽着裴清的衣袖, 就这么自然而然,正大光明地将裴清也带走了。
还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
长胤真人见状,略一思忖,倒也没有出声阻止, 这毕竟是剑宗的家事, 如果云宗主不开口请求他出手相助, 他也不好贸然出手。
便留在大堂, 静候佳音。
陆晋元见状,就好像腿脚突然不听使唤了, 无形中自己也被一根细绳牵引着一般,鬼使神差地, 也跟了过去。
才往前走了几步, 身后就有一只手伸了过来, 林语声低声阻拦道:“晋元,这是剑宗的家事,我等都是外人,不好随意插手。你且与我在此,守着师尊。”
陆晋元的眼睛,难以从江暮阳的身上移开,直到看见江暮阳的身影,消失在了殿门外,他才呆愣愣地开口道:“小师弟也是外人,为什么小师弟就能去?”
还是被江暮阳拉着去的,明明云宗主也亲眼看见了,但是云宗主根本没有阻止。
可见,云宗主也是默许了。
陆晋元就不明白了,同样都是师兄,为什么江暮阳拉着裴清陪着去,怎么就不拉他呢?
比起裴清这个天降师兄,明明他这个二师兄,才最有资格陪伴江暮阳啊。
明明江暮阳以前最喜欢,最亲近的师兄,就是他了。
怎么突然之间,就什么都变了。
陆晋元还没有做好准备,他还没有真的下定决心,跟江暮阳一刀两断的。
现如今,江暮阳似乎连挽回的余地,都不给他留一点点。
就这样,整个人闪闪发光的,自信从容,笑容明媚地从他眼前消失了。
一点点地消失了。
陆晋元突然觉得很惶恐,他觉得自己眼里的光,好像都被江暮阳悉数带走了。
但很快,他又想,一定是因为裴清被江暮阳带走的缘故。他刚才想追随的人,是他喜欢的小师弟。
目光留恋不舍之人,也是小师弟裴清。
根本就不是什么江暮阳!
明明江暮阳的长相那么普通,比起小师弟差得太远。他怎么可能抛得下那么好的裴清,而去喜欢一个性子古怪别扭,还总惹人生气,貌不惊人的江暮阳呢?
喜欢?
不,他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喜欢上江暮阳!
林语声又道:“那如果,你坚持要去的话,我也去,你脾气不好,此前你与剑宗之间就产生了些误会,我怕你会再惹麻烦。”
陆晋元听罢,居然罕见地开口回怼:“我跟不跟去,同你有什么关系?你想去,就直接说想去,何必撺掇我当这个出头鸟?”
林语声神色一僵:“我怎会如此?”
陆晋元:“那谁知道?你问你自己,问我做什么?我又猜不透你的心思!”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眼前一黑,他一抬头,就见云昭挡在了二人面前。
云昭冷声道:“我祖母年事已高,又身体不好,受不得任何刺激,也不便见人,请二位在此等候!”
说完,他又对着长胤真人拱手,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江暮阳随着云宗主,一路九转十八弯的,几乎横跨了大半个剑宗,总算寻到了云老夫人的住所。
在剑宗最为清净的地方,有一片小湖,湖心处,搭建了一座小阁楼。
只有一条长桥,直通湖心阁楼,周围的湖面上,郁郁葱葱,长满了荷花。
如今正值夏季,红莲怒盛,微风一吹,迎面就是一股子淡淡的清香。
此处倒还真是个养病的好地方。
云宗主挥手让守在此地的门生退下,先是看了眼裴清,没说什么,这才把目光落在了江暮阳的身上。
云宗主道:“这里便是我母亲的住所了,江公子,云风的喜好,我大致同你说几句。”
江暮阳:“你说吧。”
“云风喜食甜,尤其喜欢母亲做的酒酿丸子,他很偏爱红莲,这湖里的红莲,便是为他而种,母亲待会儿,必定会夸红莲开得好,但江公子切莫采花,哄母亲开心。”
江暮阳也比较爱花,他知道惜花,从小到大,他学的道理都是,请勿践踏草坪,请勿随手采摘,让花自由自在的开,诸如此类的。
不过要是莲蓬之类,可食用的东西,那就另当别论了,他还挺喜欢吃莲子的,尤其是刚刚采摘下来的,吃起来脆脆的,滋味清甜,口齿留香,但特别不喜欢莲心,那太苦了。
江暮阳点头道:“好,我记住了。”
云宗主略一思忖,本想再多交代几句的,但转念一想,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最后,他就只说了句:“云风爱笑,江公子也多笑一笑吧。”
这不就巧了?
江暮阳也特别爱笑,他打小就喜欢笑,可是身边所有人都劝阻他,少嬉皮笑脸的。
因为裴清是那种不苟言笑,少年老成的小古板,他只要一笑,就不像裴清了。
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让他多笑一笑。
不,准确来说,是除了前世的裴清之外,第一次有人请他多笑一笑。
江暮阳道:“我尽量。”
云宗主道了声谢,又做了个请的动作,将二人迎入湖心小阁。
走近之后,云宗主回头给了二人一记眼神,之后,推开房门,率先走了进去。
门一开,迎面就是很浓郁的苦药味。
混合着莲花的清香,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母亲,三弟来了。”云宗主缓步走至床前,温声细语地道,“三弟刚从外面回来,一路风尘仆仆,累坏了,我便让他去沐浴更衣,再好好休息休息,谁料,他竟累成那样,休息的时间也长了些。”
云老夫人躺在床上,脸色十分苍白,虽然久病缠身,缠绵病榻,但并没有显得狼狈。
年纪大了,头发半白,脸上也布满了皱纹,但看起来依旧风韵犹存,可见,年轻时,必定是个绝色美人。
听见此话,云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道:“那他人呢?在哪儿?把他带来,让娘好好看看。”
云宗主对着江暮阳使了个眼色,江暮阳立马会意,深呼口气,脸上很快就泛起了笑容。
他快步走了上前,笑着喊了声:“阿娘,我回来了。”
云龙夫人在看见江暮阳的一瞬间,原本浑浊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好似回光返照一般,能自己坐起来了。
她伸出手,两手紧紧的抓着江暮阳的右手,眼含热泪,哆嗦着唇,好久才颤声道:“风儿,你总算是回来了,娘还以为,以为你生娘的气,再也不回来了。”
江暮阳道:“怎么会呢?我这不是回来了?阿娘,别哭。”
他喊娘喊得很顺口,没有半点犹豫。
云宗主见状,也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就见江暮阳顺势坐在了床边,左手很自然地贴在了母亲的手背上。
明明是笑着的,可江暮阳的眼眶微微发红,眼睛里渐渐有了泪光。
一口一声阿娘,哄得母亲心花怒放,原本她已经病得奄奄一息,别说自己起身了,就是话都不能说了。
此刻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云风”,不仅能坐起来说话,还要下床来,给云风做好吃的。
江暮阳赶紧拦道:“阿娘,我现在还不饿,我听说,阿娘生病了,都是孩儿不孝,光顾着在外游历,回来晚了。”
云老夫人泪眼婆娑,抬手抚摸着江暮阳的脸,手指发颤的摩挲着他的面颊,好似怎么都看不够,一遍遍地低声喃喃自语:“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要是死了,我们云风就没有娘了,我要活着,为了云风有娘,我必须得好好活着。”
她就突然之间想开了,转头同云宗主道:“你此前,让人给娘煎的药在哪儿?娘要赶紧好起来,不能让你弟弟在外游历,还牵肠挂肚的。”
云宗主简直惊喜万分,要知道,母亲这几日病得奄奄一息,无论如何,也不肯用药,哪怕是强行喂药,都实在喂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