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喂一点,也立马就吐出来了,就连水都喝不了。
眼看着就要油尽灯枯了,云昭实在难过,跟他说了声,二叔,我去求江暮阳回来,就直接转身夺门而出了。
云宗主不知道江暮阳到底是怎么被云昭请回来的,那些随行的门生,在云昭的吩咐下,不许对任何人说。
但云宗主大概能猜出来,云昭会做什么。
原本云宗主还认为,江暮阳实在太咄咄逼人了,将人请回来,其实也没报太大的希望。
只是想着,如今母亲要走,就让她走吧,临走之前,能了却心愿,也就不留遗憾了。
没曾想,母亲一见到江暮阳,精神立马好起来了,甚至还主动要喝药。
这令云宗主实在欣喜若狂,连声说:“好,我这就让人重新煎药送来,母亲且等等。”
说着,就转身出了门去,还不忘交代云昭,让他看顾着些。
等再一回来时,云宗主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看见自己前两天,连路都不能走,话都说不了,面色惨白,行将就木,气息奄奄,宛如风中残烛一般的老母亲。
居然下床了!
不仅下床了,还能来回走动!
不仅能来回走动,还坐在桌旁,给江暮阳剥莲子吃!
甚至,还精细到,将莲心用金簪挑出来,生怕会苦到江暮阳。
而江暮阳则坐在一旁,满脸笑容地吃着云老夫人剥好的莲子。
一边吃,还一边有说有笑的。而云昭和裴清,则是坐一旁陪着。面前的莲子同江暮阳面前的一比,简直少到可怜的程度了。
云宗主有一瞬间以为,这真的是他三弟云风回来了。
可明明云风是魂飞魄散,再也没有转世的机会了。
他这些年,为了宽慰老母亲的心,也曾经找来过云风的替身。
但无一例外,很快就会被云老夫人发现,那不是真正的云风。
不知道江暮阳能撑多久,但光是现在这种程度,就已经让云宗主欣喜若狂了。
“都在聊什么?”云宗主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微笑着看向了江暮阳,“三弟,莲子好吃吗?”
“好吃,还是阿娘对我最好了,知道我喜欢吃什么,最近我一直在外游历,风餐露宿的,想这一口,想好久了。”
江暮阳说话的声音很清脆,可能是为了安抚云老夫人,说话的时候,还故意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满脸都是明媚的笑容,尤其一双眼睛,灿若星辰。
他只要一笑,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汇聚过去。云昭看他的眼神,都有些直了,神情木木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裴清依旧是老模样,不论何时都沉默寡言,安静得好似一棵玉树,光是往哪里一站,或者一坐,就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只要看裴清一眼,就难以忘怀。
此刻也不例外。
但云宗主还是忍不住,把目光落在江暮阳身上,看着他一颦一笑,都那样真挚可爱,一点都不似伪装。
仔细瞧瞧,现在的江暮阳并不算丑,也不普通。
整个人看起来,是那样干净,又明媚。
总而言之,云宗主已经暗暗下定决心,此前所有的误会,都一笔勾销,他比江暮阳年长许多,要是年纪相仿,跟江暮阳交个朋友,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莲子好吃,清甜清甜的,刚摘下来的最好吃了。”江暮阳转过头来,笑嘻嘻地说,“阿娘在跟我们聊,二哥小时候的趣事儿。”
江暮阳这冷不丁的一声“二哥”,惊得云宗主差点没端稳手里的药碗,云宗主瞬间望了过去,惊诧的目光落在江暮阳眉心的朱砂上。
无论如何,也移不开了。
这颗朱砂画得真好,艳红得似乎卧着一颗红豆。
让江暮阳原本仅仅清秀的脸,都凭添了几分俊美,清汤寡水的五官,也瞬间亮眼了,还有那眼尾,小小的一颗泪痣,在江暮阳的脸上,怎么看都比在云风脸上更好看。
云宗主敢说,如果云风现在还活着,就连裴清也要黯然失色。
可他现在却诡异地觉得,江暮阳点泪痣,比云风更适合,也更好看。
“哦,是吗?聊的哪件趣事?说来我也听听?”
云宗主微微一笑,将药碗放在了云老夫人面前,“母亲,当心烫。”
江暮阳笑着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阿娘说,我小时候特别喜欢黏着二哥,夜里也要一起睡,但二哥嫌我烦,就把我赶出去睡了。结果晚上下了大雨,二哥给我留了个门,我却迟迟没再进来,二哥就急了,赶紧出门去找……动静越闹越大,最后惊醒所有人,大家一起出去找,可找遍了剑宗的所有角落,就是找不到我。”
“二哥还误以为我是雨夜看不清路,失足掉湖里了,二话不说,一头扎进湖里,还大喊着,让人把湖水抽|干……”
这事云宗主还记得,并且记忆犹新,他当时没别的念头,只想救弟弟。
后来因为动静太大,将云风引出来了。
云风一边揉眼睛,一边打着哈欠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原来,他只是偷偷摸摸,睡到了二哥的床底下而已。
云宗主每次想起,也总是忍俊不禁,但很快就会想到云风的死,那才刚刚泛起的笑容,立马就会僵在脸上。
如果云风现在还活着,不知该是何等风采,以他的天赋,应该不比现在的裴清差。
只是可惜,云风英年早逝了。
云老夫人喝完了药,精神就更好了,拉着江暮阳的手,问他一旁的少年是谁。
云昭:“祖母,我是您的孙儿。”
云老夫人转头去看江暮阳,见他点头了,才肯相信云昭真的是她的孙儿。
不过很快,她又问:“那你这孩子,怎么不喊人?从刚刚进来开始,你就没喊过人,怎这般没规矩的?”
云昭:“……”
他满脸复杂地凝视着江暮阳,那一句小叔叔,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口。
好在江暮阳也没为难人,还主动打圆场道:“喊了,喊了,怎么没喊?刚刚在外头,喊了好几声呢。”
云老夫人依旧不甚相信,还是坚持让云昭喊人。
如此,云昭为了安慰祖母,即便不情不愿,也低低地唤了声:“小叔叔。”
江暮阳也很从善如流地说了声:“嗯,真乖。”
云昭:“……”突然就降辈分了,这一句真乖,让他误以为,他刚刚喊的不是小叔叔,而是爹爹。
“那这位姑娘又是谁?”云老夫人又忘了裴清,甚至把裴清误认为成了姑娘。
不过也难怪了,裴清寻常总是一袭白衣,就又偏偏生得俊美,漂亮到男女莫辨,看起来就跟个披麻戴孝的小寡妇似的。
云老夫人本来年纪就大了,生病之后,常常认不清楚周围的人,错把裴清认成个姑娘,倒也情有可原。
只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云老夫人居然上上下下,打量了裴清一番后,突然拉住了裴清的手,笑着问:“姑娘,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这是第一次来剑宗做客吧?”
裴清:“……”
他刚想解释,自己不是姑娘时,云老夫人又道:“我们云风虽然喜欢交朋友,也常常将朋友带回来做客,但带姑娘回来,还是头一回。”
裴清:“我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云风的朋友?我知道,我也是过来人。”
云老夫人看起来非常高兴,拉着裴清的手,又问了几个问题,什么家中还有什么亲人,师承何门何派,可否修成了金丹之类,问了好大一圈。
裴清也都一一回话,云老夫人似乎相当满意这个未来儿媳妇,还拉过江暮阳的手,将二人的手放在了一起。
“这门亲事,我同意了。”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愕然了,云宗主忙道:“母亲,这……这事不是您想的那样,别乱点了鸳鸯谱!”
“难道,你不喜欢我们家云风吗?”云老夫人面露难色地望着裴清,“云风很孝顺,他待人很真诚,天赋也高,剑宗家大业大,你一嫁进来,就是少夫人。”
裴清:“喜欢。”
他这一句话,成功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
江暮阳满脸错愕,心想,前辈这是真心实意喜欢他,还是为了宽慰老夫人。
云宗主倒没太惊讶,认定裴清只是为了宽慰人。
反而是云昭,瞬间从座位上弹跳起来,满脸惊诧地大喊:“不行!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等江暮阳看过来时,云昭的脸都憋红了:“我小叔叔,今年才十七岁!但裴……裴姑娘,今年都二十七岁了!他都二十七了!比我小叔叔,整整大了十岁!十岁!我小叔叔年轻又貌美,讨什么样的天仙不得?去要这么一位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嫁不出的老姑娘裴清:“……”
云宗主:“……”
江暮阳:“……”
云老夫人听罢,立马不悦地道:“二十七岁怎么就是老姑娘了?你这孩子,怎生这般没规没矩的?”
“祖母!”
“只要你小叔叔真心喜欢,大个十岁又能如何?”云老夫人不容置疑地道,“去,向你未来小婶婶赔礼!”
云昭更加错愕,让他喊江暮阳小叔叔,已经足够为难他了,现在居然还让他喊裴清小婶婶!
难道,连祖母都认为,江暮阳和裴清更为般配?
云昭狠狠抿了抿唇,在云宗主的眼神暗示之下,终究还是起身,对着裴清拱手拜道:“小婶婶。”
裴清:“嗯。”
江暮阳:“……”
“好孩子,你第一次来剑宗做客,也没人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没来得及备礼,这个你拿去便是,权当做见面礼了。”
云老夫人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枚通体漆黑无比,又光滑无比的玉石,放在了裴清的手里。
云昭一看,顿时坐不住了,他立马道:“祖母!不可!这是剑宗至宝洗髓玉!一向不外借他人!”
“你这孩子,你小婶婶能是外人?”云老夫人强行把洗髓玉,塞给了裴清,又转头同其他人道,“这是我送给裴姑娘的,都不许动她的。”
又对江暮阳嘱咐道:“好好对待裴姑娘,阿娘看出来了,裴姑娘也很喜欢你。”
江暮阳嘴角一阵抽搐,洗髓玉就这么轻轻松松到手了?
还有就是,说裴清喜欢他,他是相信的,但前辈……前辈就算了吧。
云老夫人又拉着裴清,一顿夸奖裴清生得好看,又大肆夸张自己的小儿子云风。
等差不多天色暗了,云老夫人还留几人在湖心小阁吃个饭再走。
等用完了饭,云老夫人在云宗主的服侍之下,又吞了颗丹药,而后就沉沉睡了过去。
众人陆续离开,云宗主快走几步,追上来道:“江公子,今日多谢你了,我母亲看起来非常高兴,连药也肯吃了,只怕未来几日,也少不得要麻烦江公子,还有……”
他又望向了裴清,“我母亲现在误以为二位……遂对裴公子十分喜欢,方才还拉着我问,二位何时成亲。”
“成亲?!”云昭直接震惊了,“二叔难道为了宽慰祖母,还要安排他们假成亲?!”
云宗主:“我确实有这种想法,但还要征询二位的意见。”
江暮阳:“……”
裴清:“好。”
“好什么?假成亲,要不要再安排个假洞房?”江暮阳满脸郁闷地道,“裴清,你跟着凑什么热闹的。”
他转头告诉云宗主:“我今天也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之后就拉着裴清下去休息了。
等走出好长一段距离了,江暮阳才道:“前辈,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般古道热肠,助人为乐?”
裴清:“我以为这样能帮到你。”
江暮阳一时语塞,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好半晌儿才道:“那好,只要前辈不介意戴凤冠霞帔,不介意盖红盖头,也不介意,被我抱起来入洞房,我也就无所谓的。”
裴清:“我不介意。”
江暮阳“嘶”了一声,暗想,糟了糟了,前辈这十之有九是裴清的心魔所化了。
要毁,目前看来,这个心魔貌似不太直?
那往后会不会发展成,他一个人应付两个裴清?
又会不会发展成,上一刻,才刚刚和裴清双修结束,结果裤子还没提起来,心魔又紧接着再要一轮?
嘶,这简直恐怖如斯!
江暮阳赶紧调头就跑,已经很难正视裴清了。
才走至客房门口,远远就看见一团黑影,离得近了,真容才渐渐显露出来。
“裴清在后面。”
江暮阳指了指身后,推开门就要进去。
哪知陆晋元却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找小师弟,我……我找你。”
“找我?”江暮阳转头,无比诧异地问,“找我打架的?你没病吧?这大半夜的,我也累了,有这个精力,你绕着剑宗跑几圈不行吗?”
“不是!”
陆晋元赶紧摇头,犹豫了好久,才从背后捧出一件叠好的衣服,冷硬冷硬地道,“我已经把衣服洗干净了,本来是破了一块的,这衣服材质甚差,但……”
江暮阳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废话:“不必了,破衣服就直接丢了吧。”
而后,转身就进了房门,又轰隆一声,把房门推上了。
陆晋元:“……”
他话还没有说完。
但他把衣服缝好了,上面还加了金羽进行修补,已经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一件破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