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却急得跳脚,“皇上如今腿伤严重,不回宫找太医,去找温无玦做什么?”
萧归凉凉道:“趁着朕出征,他就先回来了。”
“可皇上如今去了又有何用?皇上能打他么?”
李凌心说你现在半个残疾,单是他手下那个陆嘉,就可以制住你了,等会又碰得一脸鼻青脸肿。
这话戳中了萧归的痛处,他咬着后槽牙,暗暗想着不如先回宫中,再琢磨怎么整他。
于是,一行人最终还是先回了宫中,传太医看伤。
太医一剪开缠着的旧纱布,吓了一条,伤口反复出血,已经有了化脓的迹象。
他仔细地给皇帝包扎开药之后,叮嘱他近日万万不能再骑马,需要好好修养,不然再这样下去,只怕这条腿要废了。
李凌听得心惊胆战,越发盯紧了皇上,不让他出宫,只派人告诉了温无玦。
温无玦此前没有接到任何萧归回京的消息,此时听说他回来了,先是一愣。
随即又问宫中来人,“皇上的伤势很重?”
按萧归的性子,要是伤势不重,早就上门来找他麻烦了,不可能先回了宫中。
小太监得了李凌嘱托,对外不可说皇帝病重,只说是小伤,因此神色一凛,说话遮遮掩掩起来。
“这这、这倒也不会,丞相无需担忧。”
温无玦抬眼看他,见他神色有异,越发心生疑窦。
待了太监走后,心里琢磨起来,难道萧归真的伤得很重?
李凌素来是个人精,越是这般鬼鬼祟祟,越是有事。
温伯听了他的担忧,便笑道:“丞相担心什么?皇帝要真要伤重得要死了,李凌肯定要来与丞相商量。如今国中还有谁能撑起这一场乱局?”
“死”字掠过温无玦的耳朵,轻飘飘得有些刺耳,他无端端地心底漫起凉意。
此次他回京匆促,给萧归留的兵马不多。
北燕若是存心在路上伏击,瞄准萧归这个活靶子,集中兵力置他于死地,让大梁唯一的合法君王就此丧了命,挑起国中内乱,也不是没有可能。
温无玦叹了口气,真不该与萧归置气而轻敌。
狗皇帝虽然狗,但这段时间对他还算不错,若因此丧了命,他当真无法自处了。
数日间,丞相府终日络绎不绝,国事积压了一堆,朝臣们都要来找温无玦商议,却唯独没见萧归的影子,他心底越发担忧起来。
而实际上,萧归在宫里活得好好的,好吃好喝好睡,除了走不了路,只能摆弄摆弄木弩之外,日子可比在军营中舒适多了。
李凌让内务府给他制了一把木杖,萧归却嫌弃地丢在一旁,深觉真用上这东西,就跟半残的没两样了。
他整日里都在想着等伤好了之后,要怎么整温无玦,越想越气,恨不得立刻去丞相府找他。
夜色渐浓,宫中灯火影影绰绰,宁静极了。
先帝和萧归一样,都不喜欢人多,也不喜欢歌舞,因此宫中素来冷落。
常有人说,比起前朝,如今的宫中就像是没人住的一样。
李凌从宫外回来,披着一身轻寒,踏入了殿中。
“皇上,您前天让奴才查的事情,有点蹊跷。”
萧归原本是懒懒散散地躺在榻上,听了这话,当即想起那日在城外茶楼听见那群嚼舌根的文人,腾地坐起身来,冷声道:“怎么回事?”
李凌正色道:“皇上,原本奴才以为不过是些不得志的书生闲言,想着找出人来,打一顿得了。”
他顿了顿,神色带了几分冷意,“不曾想,这群东西的背后,竟跟太学有勾结。”
萧归皱了皱眉头。
太学是大梁官办学院,每年从民间挑选才德兼备的少年学子送往太学,三年学成,便可入朝为官。
也可以说是大梁的预备官员。
“奴才查到太学的祭酒刘宣跟他们都有勾连,此番在京城内外散播的言论,也是经过刘宣授意的,目的就是诽谤丞相。至于刘宣的目的何在,奴才至今还没查出来。”
李凌此前一直不喜欢温无玦,甚至认为他夺了皇上该有的权力,但如今他也不得不承认,温无玦有能力治理大梁,且没有异心,若无他在,皇上这个皇位不一定能坐稳。
温无玦在民间的名声一向很好,如今这群人恶意制造舆论中伤他,究竟为了什么?
萧归蹙起了眉头,联想到郭璇之事件迟迟没有交予三司会审,隐隐猜到是有人在逼他做决策。
太学祭酒?
这件事跟他并无干系,他为何要冒头?
太学生一向有直言朝中政事的权力,且他们也不结党不合流,常常为民请命,痛斥朝中歪斜风气。
但这个刘宣的做法实在太吊诡了,不符合太学倡导的清直正派,不像是太学祭酒会做的事。
“你继续查,别让人发现。”萧归吩咐道。
敢在背后搞他相父,只怕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夜里,温无玦终究是放心不下,遮人耳目地乘了一顶小轿进宫,手持玉骨牌,畅通无阻地从宣武门甬道进入,直接往萧归寝宫而去。
到了宫门口,恰好见了李凌出来。
“哟,丞相大人,这么晚还有国事?”
温无玦知晓他的阴阳怪气,却并不与他理论,只淡淡道:“听说皇上伤势不轻,我来看看。”
李凌脸上露出几分怪异的神色。
伤势不轻?
这是哪里听说的?
皇上整天生龙活虎的,只差没把宫殿拆了。
温无玦见他神色有异,心里往下一沉,看来萧归是真的伤势很重了。
李凌没说什么,只转身进去通报。
随后,温无玦跟了进去,一进了中殿,便闻到一股子浓浓的药味,且整个宫殿冷清清的,只几点微弱的烛火摇晃。
死气沉沉得令他心头微惊,再见李凌脸色哀戚,不祥的感觉更甚,难道萧归真的要驾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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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同榻
进了内殿,?四周帷幔层层叠叠,窗棂紧闭。
偌大的殿中,一个随侍的宫人都没有。
背后忽然“咔哒”一声。
李凌不知何时退出去了,?还把门带上了。
温无玦深觉诡异,试探着迈开脚步,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挑开帷幔,?侧了侧头进入。
高高悬着的御烛之下,?重重帷帐之间,床榻上一个鼓起的身影,?是萧归。
温无玦轻声道:“皇上?”
没人应。
他心里猛地下沉,?快步走了过去,指尖微微发凉。
轻轻挑开了床帐,但见萧归身着明黄色底衫,双目紧闭,?脸色在昏黄的烛火下,?看不出如何。
“皇上。”温无玦又叫了一声,还是没人应。
该不会死了?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摸到萧归鼻子底端。
皮肤分明温热,为何没有鼻息?
难道刚死不久?
温无玦将手往下移了几寸,贴在萧归的左胸口上。
突、突、突。
一下又一下,?生猛有力。
温无玦愣了几秒,随即眼中通亮,?想到了什么。
他蓦地一出手,死死捂住萧归的口鼻,不让一丝空气进去。
果然,不消片刻,?萧归就装不下去了。
在他手心里闷笑一声,然后拽住温无玦的手腕,一手扣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翻转过来,压在身下。
萧归恶狠狠地贴着他耳廓,道:“相父这是要弑君吗?”
温无玦被他压住,一口气差没提上来,凉丝丝道:“你不是没气息了吗?”
萧归想起他漏夜前来,顿时眼中浮上笑意,嘿嘿一笑。
“相父这是关心则乱。”
温无玦不由得面色一哂,这般拙劣的装神弄鬼,连温伯都看得出来,他却居然被轻易地瞒过去了,还巴巴地乘了轿子进宫。
他这是脑子进水了?
他脸色一沉,“既然皇上无事,臣要出宫了。”
“别呀。”
萧归搂住他的腰,装模作样地道:“我的腿骨伤到了,现在走不了路呢,疼死了。”
这句话,真假参半,温无玦明显不信。
萧归扯起裤管,只见他修长的左腿上,临近膝盖处,裹着一层白纱布,且姿势怪异,看上去倒有几分像真的。
温无玦一时皱眉,“怎么伤在这个地方了?”
大腿上有动脉,受伤后若是处理不当,就容易流血不止。
萧归无语,“这我还选择伤在哪里吗?”
战场上箭矢无眼,防不胜防,谁还特意护住某处不成?
温无玦想了想,道:“可以让人做个皮质的护腿,裹在腿上。”
虽不完全抵挡,但也可削弱刀箭的力道,不至于伤了骨头。
萧归见他神情专注地想着,如玉的面容上有种冷清的温柔,心里叫嚣着,相父关心朕!
“相父,现在腿好疼,你帮我揉揉。”
温无玦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地拆穿他,“揉了不是更疼?”
没听说过伤口还需要揉的。
他现在还躺在萧归身下,被他压得喘不过气,用力拍了他的背,“下去,我不呼吸了。”
萧归忙往旁边一挪,手还搭在他腰上。
“相父怎么这么弱?那以后……”
萧归差没咬断自己的舌头,生生截住了后半句话。
温无玦不明所以,脸色未变,支起了身子,“皇上既然没事,臣回去了。皇上早休息,明日上朝议事。”
萧归却捉住了他的衣袖,不让他走,促狭地笑。
“相父忘了,朕出征前说什么了?”
出征前他说,回来后要与温无玦同床共枕。
温无玦脸色一变,劈手扯回了衣袖。
“真是白日做梦。”
萧归嘻嘻一笑,“相父,此时是子夜啊。”
温无玦:“……”
他挣扎了一下,从床榻上下来,整理了一下衣冠,拂袖而去。
萧归也不着急,瞧着他的背影,脸上笑意不减。
宣武门口,两侧禁军拦住了温无玦的小轿。
“丞相,近日许统领实行宵禁,过了子夜,便不许任何人出入禁中。”
温无玦:“……”
青油小轿不得不在门口停下,温无玦只得从轿子里躬身出来。
“烦劳通报许统领,就说是我找他。”
两个禁军侍卫有些犹豫,“丞相,许统领吩咐过,即便是皇上,也不出去。”
言下之意就是,你一个丞相,更不可。
温无玦当场无语。
深觉他今日是犯了冲煞,自己把自己送入狼口。
其实许统领的做法并无可厚非,出了郭璇之的事情后,彼时萧归和他都在北境,京城中难免有人蠢蠢欲动,实行宵禁,可以防止宫里内外勾连,还可以节省巡逻兵力,用于布置城防。
无奈之下,温无玦只好让人去找了李凌,让他给自己安排宫殿歇息一晚。
但李凌本就是萧归的狗腿子,怎么可听他的?
李凌没来,来的是萧归,一行人从宫中甬道而来,灯火逶迤。
“参见皇上。”
萧归闲闲地冲温无玦笑,拖着伤腿,一拐一拐地走到他身边,拢住他瘦削的肩头。
“相父,这可不是朕不让你走,是许统领不让你走啊。”
温无玦面色淡淡,索性转身往回走。
他倒要看看,这个腿瘸的狗皇帝还把他怎么着。
李凌瞧着皇上把人带进了寝宫,不由得纳闷儿。
自古以来,帝王枕榻,岂容他人酣睡?
更别提还是个男人了。
他心里别扭,指挥几个小太监把偏殿收拾出来了,便去禀报,“皇上,夜深了,丞相大人今晚不如在东偏殿歇下?”
隔着寝宫的朱红描金檀木门,萧归的声音恼恨极了。
“多事!下去!”
不长眼的东西!萧归觉得,李凌在这件事上简直蠢极了。
温无玦淡定地瞧着他恼羞成怒,轻轻一笑,这就是只纸糊的狼狗,一戳开就原形毕露。
他侧身上榻,合衣而睡,还拉上了厚厚的锦被。
“相父,你穿这么厚睡觉?”
温无玦:“嗯。”
萧归:“不热吗?”
温无玦:“不会。”
萧归无可奈何,只好跟着上榻,隔着厚厚的衣物搂住他的腰,没一会就把自己热出了一身汗。
热得他都没有心思想别的了,只恨恨地盯着温无玦的背后,恨不得把他这身衣裳都扒了。
翌日,温无玦先醒来。
他一个人睡习惯了,差没被腰间的爪子吓到。
脑袋短路了片刻,等到渐渐清明时,才确定昨晚没发生什么。
他缓缓舒了口气。
李凌照例来伺候皇上起身,却不意外地看到了温无玦。他目光复杂地在二人之间逡巡,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又不敢确定。
他脸色不豫让人端了洗漱的用物进来,眼角余光不时刮过床榻。
但见那上面的锦□□干净净,没有污损的痕迹,这才把一颗心放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短了点,明天的章节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