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萧又道:“就是……就……那种长得很好看,眼睛大大的,鼻子小小的,常常板着脸……”谢萧一时语塞。
“害,公子,你这讲的也太……”老汉失笑。
“对了,他可能不是一个人,也许还跟着一个别的男人。”谢萧皱眉补充道。
老汉哈哈大笑,将手里的饼递给他。“许是同友人出来喝酒,别太紧张了。”
谢萧呆愣,看着手里的红豆煎饼。友人?兰因似乎……没有友人,若认真来看,倒只有……赵泽旭了。
“哎哟,公子呀,这京里每日寻人的多了,不是同丈夫吵架跑回娘家的,就是男人跑去红楼逍遥的。”
“像你……这种,倒是少见。没必要担心,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玩法……”
“你不懂……”谢萧放了一枚碎银在案台上。
老汉叹了口气,“真是些小年轻。”说着老汉有递了个饼给他,“用不着这么多钱。”
谢萧拿着两袋饼继续向北走,连影卫都找不到的人,路人又怎会知道。谢萧有些无措,景昀没有友人,疑心那般重,定是不会轻易跟人走。
那带走他的难道真是他的亲人,放在以前,谢萧铁定不信,可现下,他却迟疑了。
他对景昀似乎从来没有了解过,他不知他的难过,不懂他的孤寂,甚至连他的喜好也是现在才开始关注的。
谢萧心底生出一股子恐惧,好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路边舞剑喷火的吆喝声吵吵闹闹,一束烟花在夜幕里炸开。
谢萧对自己产生的这种感觉很是奇怪,从接近他起,不就是为了利用,重生与否都是要献祭的,为何现在会不舍呢?
从何时开始的?
谢萧乱极了,急需找一个发泄口,酒,似乎不错。
谢萧以前从不耽与酒色,他深知这两个东西最容易被下毒,师傅也曾说过,用酒或者毒来麻痹自己是懦夫的行为。醉酒勿事,醉鬼失态。
谢萧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景昀时的场景,他从未见过一个人喝醉了还如此安静。
谢萧站在屋檐上看着他,景昀半身月光,抱膝埋头啜泣,嘴里时不时小声念叨一些词。
连喝醉了都如此隐忍,心里是藏了多少苦。
谢萧不知不觉走到一家酒楼前,楼里热闹极了,天气还未完全转暖,这里的姑娘们却穿得甚是清凉。
“公子,进来呀,叫个姑娘给您唱首曲儿?”
日月郡的红袖招里也全是这种姑娘,一方绯红丝帕轻轻扫过他的鼻尖。
谢萧猛地打开,退了一步道:“不嫖。”
那站在门口的女人撑着腰笑道:“谁说是那种事了,公子你看,我们芸香阁可是个听曲儿的好地方。”
谢萧一愣,芸香阁,他同景昀来过。
“今夜,月莹石可还能……”
女人蹙眉,“那处不行了,早有客人租下了,花了大价钱呢。”
“那位贵客是谁,我花比他更高的钱。”谢萧扯下腰间的紫玉递与她。
女人眼前一亮,又瞬间黯淡,“这我们可做不得主,不能乱了规矩,您若是诚心想租得同那位贵客商量。人家同意了,就归您了。”
谢萧讲玉塞进她手里,“带我去见他。”
女人眉开眼笑,“哎呦,公子您可真是客气,来来来楼上走。”
“公子哟,您这是要带心上人来罢,我们这月莹石可是镇楼之宝,今日虽不是月中,也能看得的。”
心上人么?分明没人共赏。
“喏,那位贵客在这间雅阁里,待人进去通报一声。”
谢萧微微点头,一个端着酒盘的女子应声进门。
过了一会,女人退了出来朝他们打了个手势,“那公子说,‘若不是看不了月亮,两人就要闹决裂的那种,便不必谈了’,您看……”
“我自己进去说。”谢萧道。
女人笑到:“那我便退下了,您好生谈着。”
谢萧敲了敲门框,“阁下,可否……”
屋里传来器物倒落的声音,谢萧心感疑惑,再次敲了敲门。“阁下,在下有事相谈。”
屋内一阵寂静,谢萧正觉此人傲慢无礼,门内传来一道低低的男声:“不必谈了,你走吧。”
“在下是真心想租这一晚,阁下可否……”
“不行。”
“我愿意出双倍的价钱。”谢萧发觉不太对。
“三倍。”此话一出,楼内一片唏嘘 “公子真是大手笔。”一个偎红倚翠的中年男子笑道。
“千金博美人一笑呀。”端着果篮的女人暧昧一笑,将一颗葡萄递进那男子嘴里。
谢萧也不知是哪根筋没搭对,心里隐隐有一个念头,今日非要得到月莹石。
“阁下可否让在下进门一叙。”
屋内一片寂静,过了好一会,屋内传来一阵叹息,继而是脚步声。门“咯吱”一声开了。
一张谢萧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出现在门边。那人皱着眉头,脸上满是厌恶,低声骂了句,“进来。”
谢萧一时愣在原地,这是他的……兰因?
景昀没有好脸色,好不容易找个地方安静一会,这人还偏偏跟过来了。“你不进来?”说着就要关门。
谢萧当即卡进一只脚,“进……进。”
景昀走到桌前,收拾方才弄翻了的茶具。
“兰因……”谢萧小声唤了声。
景昀回头骂道:“为何哪哪都有你?”
“我就想安静一会,你为什么要过来。”
谢萧眼睛渐渐恢复亮色,“兰因,真的是你。”说着大步上前,拽住景昀的袖子。景昀被问得一懵,“是,是我租下的。”
“你只是想一个人安静一会?不是要走?”谢萧看着他。
景昀额角一跳,谢萧又问:“我可以抱你吗?”
景昀:“……”
“放开。”
谢萧摇头,拽得更紧了,“兰因,我以为你走了。”
“我迟早要走,你不会还打着关我一辈子的念头罢?”景昀猛地抽手。
“我可以抱你吗?”
“不可以,走开。”景昀瞪着他。
谢萧像是早就料到一般,笑着放开了他,心道:果真是我的兰因。
“你为何要来此?”谢萧问,也半蹲下来帮他收拾桌子。
景昀顿觉古怪,想了想还是回道:“关你何事。”
“为何一声不吭就来了,我找了你好久。”
景昀失神,白衣男子同他说完话后,带他出来是刻意躲过了影卫的?
“我整条街都走遍了。”谢萧叹了口气,还以为你跟人跑了呢。
“你又为何来这里?”景昀答不上来,只得反问。
“我瞎逛来的。”谢萧测头,“若是我今夜没来,你明日会回去吗?”
“不知。”景昀摇头,说不定会再躲几日。
谢萧低头笑了一声,一把拎起景昀的左手。
“嘶……”
手背上一片鲜红,“烫到了?”谢萧眉头皱起。
一地狼藉,可不是烫到了麼。“我的声音就这般可怖,一听到连茶都端不稳了?”谢萧不同他嬉笑。
梅下酒(终)
“放开。”景昀挣了挣。
谢萧略带责备的眼神自他脸上逡巡一道,缓缓松开他的手,“你自己洗。”说着在桌上倒了一碗凉水递给他。
“洗干净了擦药。”谢萧将一个小玉瓶丢到桌子上。
“你还随身带这种东西?”景昀皱眉,捏着碗沿将水往手背上淋去。
“我老本行便是郎中。”
“你倒是药多,谢郎中。”景昀擦干手,拔开玉瓶塞子。
谢萧“嗤”了一声,“擦匀点。”
景昀手一抖,“你闭嘴。”
“行行行,不管你。”谢萧缓缓从怀里拿出方才买的两袋饼来。
“你吃不吃?”
景昀:“……”
“方才路上碰上的。”谢萧打开纸袋。
“不吃,等下会有人送饭进来。”景昀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方才同你一起的男人是谁?”谢萧问,“就是那个带你出来的那个。”
“你看错了。”景昀将瓶子封了起来。
谢萧坐直从上至下看着他,“不是我看见的,楼下掌柜看见的。”
“那便是她看错了。”心说:我又没走正门,她能看见个什么。
谢萧显然不信,“方才进宫,景晖同我说你找着亲戚了,何许人也?介绍介绍。”
景昀一愣,又听得谢萧说:“我已经知道你母妃的事了,兰因你为何不告诉我?”
景昀眼里闪过一丝惊诧,景晖竟然会告诉他这个。“告诉你什么?你也没问过我。”
“我现在知道了。”
“哦。”
谢萧想了想,又道:“方才同你一道的那个男的是谁?”
“没有。”景昀继续胡诌。
“我能查到。”
“你尽管查。”景昀笑了,人家在你们眼皮子底下你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为何要来这里?”
“安静。”景昀话音未落,门边一声巨响,两个人影投射上来,继而一阵嬉笑嗔骂。
……
安静?红楼里……安静?
景昀轻咳了一声,“月莹石那里应是安静的。”
谢萧挑眉,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
两人就这么坐着,景昀看着谢萧吃饼,谢萧看着景昀喝茶,都没再多说一句话。
过了一会,一个小厮将饭食送了进来。
谢萧西细细打量饭盒,清一色的素菜,景昀吃得津津有味。
“你想吃?”景昀被他看得有些不适。
谢萧摇头,这菜看不到一点油水,让人食欲全无,真不知他是如何吃下去的。
这时门边响起敲门声,一道柔柔的女声传进屋来。“公子。”
“进来。”景昀道。
方才端果盘的女人扣开了门,“公子,你们……谈得如何?”
景昀看了看谢萧,“有何事?”
女子面露难色,“又有一位客人想……”
“也想看月亮?”谢萧问道。
女子点点头,“他愿意出四倍,说五倍也可以……”
“一个人来的?”景昀疑惑,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分明不是十五十六,月亮有甚好看。
“不是,带着个年轻姑娘。”女子回道。
景昀搁下筷子,“让人收了这桌子。”
“不必见了,阁楼让给他们了。”
女人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您……您不要了?”
景昀点点头,“嗯。让他们看去吧。”
谢萧隐隐觉得景昀像是在撒气,女人端了盘子退出门去。
“为何这么做?”
景昀好没气地白了他一眼,“突然不想看了。”心道:我来此就是想躲开你,你都找到这了,还有何意义。
“那……待会,我们回去?”谢萧试探着问。
“嗯。”
“好。”
谢萧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也知道景昀不会与他说,只是安静的看着他。
景昀擦了擦嘴,站起身来。“下楼结完账就走吧。”
“你有钱?”谢萧总算找到何处不对了,景昀为何会有钱。
景昀微微一怔,“嗯……有。”
“你哪里来的钱?”
“关你什么事?”景昀退了一步,满是戒备。
谢萧怀疑地盯着他,景昀道:“我随身带着的。”
“你全部身家全带着身上的?”谢萧突然想到当时在千枢阁的时候,他也是随便一摸就拿出了景昭送的玉佩,“你是要跑路么?”
景昀一时不知如何解释,谢萧又道:“这儿挺贵的吧,说送就送?”
“是景昭的金子。”景昀总算找到了个由头,虽然,也确实是把家当带上了。
谢萧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刚欲开口,就被门外的叫唤打断了。
景昀有些恼,这还没完没了了。
“得好……感谢人家一趟……”
景昀大步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皇……”来人眼睛一亮。
景昀一把捂住那人的嘴,拉进屋来。
谢萧也是一惊,竟是……
景昭
“修明?”景昭脸上闪过一丝惊喜,“原来是你们租下的。”
景昀低头叹了一口气,此时谢菱拿着一壶酒跳进屋来,“谢雨申?”
谢萧扶额,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景昭走到桌前端起一碗茶水一饮而尽,“谢雨申,你为何在这里?你们几时来京城了?”谢菱走到谢萧面前。
“来了有几日了。”谢萧道,“你师傅正在找你,自己小心点。”
谢菱神情严肃却起来,“你们在何处遇上的。”
“姑苏。”
谢菱点点头,“现下五月……应是在姑苏的。”
“师傅每年五月会来姑苏会老友。”
景昭挑眉道:“你们太虚道是在西南罢。”
“对呀,他老人家每年要去伽蓝寺找那儿的住持叙旧。”谢菱将酒壶搁在桌子上。
“伽蓝寺?哪位住持?”景昀问。
谢菱仰头想了想,“好像是慧伦师傅,他们很早就认识了。”
景昀稍稍意外,不成想寻究竟与慧伦有这层关系。
“你们遇见他的时候,他说了些什么?”谢菱问。
“问了问你的下落,我可没告诉他。”谢萧若有所思地看了景昭一眼,“你这几日就同他在一道?”
景昭仰起头,谢菱表情精彩起来,走到景昭身前,同两人介绍道:“这是我新收的徒弟,同我学术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