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灵异事件在乡间传开了,纨绔母亲病情更甚,整夜整夜地说胡话,纨绔听说不远处的山上有一个很有名的道士,定能救他。
带着一大把银票准备出门去寻他,刚走到山脚下,一个灰衣老道坐在茶铺里。
那道人一看他,便说他家中有鬼。纨绔大惊,连忙同他说了家中情况,老道摸了摸羊角胡子,叫他三日后顺着这条路上山去,自己会作法给他除祸患。
可想而知,那纨绔三日后上了山便没再下来。纨绔的母亲也亡了,家里几个老仆给草草料理了后事。
据说纨绔母亲下葬的那日,城外乱葬岗的有小孩子念童谣的声音。世人皆道这户人家是罪有应得。
听到这,谢萧从楼下上来了,朝景昀招了招手,打断道:“等会下去喝药。”又打发了弥生下去煎药。
景昀对谢萧的到来颇为不满,谢萧走到窗边,打开窗子转头对景昀道:“从这里,可以看到后院的枳花。”
景昀:“……”
谢萧总是喜欢说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谢萧不再同他玩笑,正紧地问:“孟公公是何许人也?”
景昀淡淡道:“大内总管。”
谢萧笑了一声,“我当然知道……”
“就是不想告诉你的意思。”景昀别过头。
谢萧:“……”
“你还有事?”景昀冷冷地看着他。
谢萧愣了愣,“无……事。”
又赶紧接着说道:“你不想知道玉眼的事么?”
“鬼楼便是用来镇煞的?”景昀抬眸。
“是。”也不是。
“那上辈子……不对,五年前……”你将我关在里面也不只是解毒这般简单罢,景昀心想。
“五年前,你的毒……”谢萧一时无语。
景昀皱眉,“毒,是慢性的,为何每月都要取血呢?”
“我的确不太懂毒,但自己身上的还是多少有些清楚的。”景昀暂时没有足够的理由同他撕破脸皮。
谢萧眸色一闪,“那时不知药方,只能各种试一下……”
呵,拿他当药人试。
景昀不欲再同他言语,径自朝门外走去。
又想到这时空错乱,更是心烦意乱,楼下弥生同一个酒客吵吵年份,见景昀下来了,立马迎了上去。
“公子,他们都说现在是承德六年。”弥生哭丧着脸。
景昀看了一眼坐在窗边,背对着他们的白衣男子。转头对弥生道:“现在就是承德六年。”
弥生眼睛瞪得更大了,“分明……”
景昀不在言语,也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事,若是同他们说真相,能否明白还另说,光是吓都得吓死。
上辈子日月郡爆发了虫疫,几乎是三日之内所有人都死绝了。谢萧可能是封锁了路口,将一城人锁在了城内。外界应当是不知此事,没过多久,谢萧就带着他殉了玉眼,所有人都回到五年前,便更无人知道这场无妄之灾了。
这事一出,若是不处理好,便是千古的骂名,景昀现下还没有主意。
谢萧执意要去皇宫无非就是想找到梅下酒,炼成解药,那解了毒后又要如何?日月郡一城的人倒退的五年时光该如何扭转回来?
“日月郡,你打算如何?”景昀问。
“日月郡有人守着,暂时无事,当下重要的你身上的毒。”谢萧坐到景昀对面。
景昀这几日仔细想了想这些年谢萧的行为,很多地方想不通,直接问他,他又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满嘴瞎说没一句真话。景昀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已经放弃同他交流了。
“怎地不说话?”谢萧问,“过几日去京城,你若是不想回宫,不愿看见景晖,可以不去,就在城外住几日。”
“你究竟想怎样?”景昀还是问了。
谢萧一愣,景昀又道:“别扯开话题,也别说什么情深义重的假词儿。”
“我就是希望你活着 。”谢萧满眼真诚.。
“谢雨申,五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的,然后,我就被你关了五年。”景昀心平气和道,五年前是他没办法出来。
谢萧眼神一滞,景昀又道:“你究竟要我如何?”
景昀很是奇怪,自己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他来找他无非就是想拿他炼药。
“解完毒,你打算如何?你若是还想将我关回你的玄冥山庄……”
“不会了,我会把你贡起来。”谢萧笑道。
“我若是不想同你回去呢?”景昀直直地看着他。
“那我们就游山玩水,天下这般大……”
“我是说我不想同你,同你。”景昀目光从谢萧脸上撤了下来。
“你想同谁?赵泽旭吗?”谢萧语气不似方才那般平和。
“与你无关。”
“你能去哪?”谢萧舒了口气,问道。
“你就这般不愿呆在我身边……”
“是,一直都是。”景昀想到这五年荒唐的遭遇,自己的一切全部被他毁了,现在居然还同他搅和了这么久。
“先解毒。”谢萧压下一口气,见景昀脸上毫无波澜,又是不平,“你就是专门来气我的是吗?”
景昀皱眉扫了他一眼,终是不语。
“先解毒,解完毒再说。”
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景昀不信谢萧对他没有图谋,只是他一时还不知道,他到底要什么。
还有那鬼眼,世人应是不知鬼眼与生死轮回有关,谢萧想守住鬼眼,无疑是在阻止一场混战。
可这些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梅下酒(京城)
景昀饭后吃了药,似是有些发热,早早睡下了。
窗外又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偶尔几阵风吹得帘子沙沙作响,屋内的燃的香是谢萧的安神香。景昀迷糊间听到了有人在叫他。
“修……明……等等我。”一道稚嫩的小男孩的声音在耳畔回荡。景昀发愣,这是……景昭的声音?
突然背上一重,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从背后绕了过来。“修明……你跑得好快。”小景昭喘着气,将手搭在他脖子上。
“你……”景昀伸手掰开景昭的胳膊。“今日,景晖过生辰呢。”景昭笑嘻嘻地说道。
“父皇赏的玉佩可好看了,上面的锦鲤像是雕活了一般。”景昭拿手比划着。
景昀无法说话,只得看着景昭拉着他往殿外跑,这大约是五月的时候,景晖的十六岁的生辰,宫里热闹极了,父皇赏了好些东西。
下半年就是景昀的生辰,实际上,景昀并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是什么时候,九月十五是他被送进伽蓝寺的日子,宫里一直拿这个日子给他办生辰宴。
景昭嘴角的小梨涡若隐若现,附耳道:“修明,等我学会了玉雕,我也给你雕一个好看的玉。”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低哑的女声,景昀猛地回头,是一个老嬷嬷,是皇后娘娘分来照顾他的,这个嬷嬷景昀记得,做事很利索但是性子有些冲,常常见她将新来的宫女训哭,此时正站在院子里朝他们招手。
“二皇子,皇后娘娘叫您呢。”
画面猛地一转,从院子到了一处宫殿里。皇后娘娘坐在暖阁里,地上跪着一个面生的太监。
皇后娘娘朱唇轻启,“如何了?”
“寻到下落,那人在山里住着,许是遇到了江湖上的人。
“她倒真是好运气。”皇后尖利的讽道。
太监又道:“现下应当如何?”
“叫人守着,不信她不出门。”皇后凤眸微闭,像是乏了,那太监知趣道:“娘娘放心,此事定能处理妥当。”语毕便退了下去。
那大嬷嬷待太监走后,道:“娘娘可是要斩草除根?”
皇后低低地笑了一声,像是默许,又像是犹豫。
那嬷嬷立即道:“娘娘这可不能心软,那狐媚子若是真回宫了……”
“不会。”皇后淡淡叹了声,“皇上已经不要的东西,再回来了也不会得宠,呵……皇上一直都是这般薄情的人。”
“你退下罢。”皇后的声音渐渐远去。
景昀感觉身边慢慢热了起来,周围歌舞聒噪声愈发大了,空气里有柔柔的香,红软帐幔挂满整个屋子,酒香里夹杂着女子的脂粉香让人还未饮就醉了。楼下酒客划拳唱歌,同那些莺莺燕燕们笑作一团。
是芸香阁,是他与谢萧错误开始的地方。
那时他还不知谢萧与景晖有私交,谢萧在宫里也只是一个江湖郎中。被父皇打发来给他调养身体,这是一次外出同赵泽旭谈过军中的事务之后,两人在芸香阁相遇。
后来才知道是谢萧一路跟着他的,景昀谈完事,正准备离开。谢萧便从走廊里走了出来,两人在此尴尬地打了个照面。
谢萧随即笑道:“三皇子真是好兴致。”眼中略带调笑地从他身上扫过。
景昀被他看得有些浑身不爽,当即抬脚就要走,谢萧却抬扇将他挡住。
“三皇子,来都来了,什么都不做就走啊……”
景昀脸涨的通红,轻咳几声道:“宫里还有事。”
“莫不是这地方……”
“闭嘴。”景昀挑开谢萧的扇子。
谢萧干脆侧身整个人挡在房间门口,“我教教你这该如何玩罢。”谢萧浅碧色的眸子半眯着。
景昀直觉不好,又听得谢萧道:“这里可不是什么谈论大事的好地方呀。”
“走,我带你看看这里该怎么玩儿。”谢萧一把拽住景昀的袖子。
两人上了阁楼,芸香阁是大靖国都里最大也是最有名的一家红楼,谢萧眼里盛着笑,随手从一个姑娘的果盘上端了两杯酒。
“这可是京城看月亮最好的地方。”谢萧放开景昀的袖子。
阁楼中央供着一颗人脑大小的月莹石,这东西一到每月既望,月光照耀京城,这石头便会吸收月光,发出莹莹的光来,将诗里 “天上月是眼前月”的意境发挥到极致。
京中达官贵人为博美人一笑,常常将这里包下来。谢萧一个外乡人不知是如何抢到这地方的。
景昀低头噙了一口果子酒,皱眉看着谢萧。
“得过一会儿,现在月亮还躲在云层里,看不太清。”谢萧坐在藤椅里。
“宫里真的有事。”景昀偷偷看了谢萧一眼,那厮盘起一只腿,另一只撑着地,慢悠悠地晃了起来。
谢萧笑了一声,“你又没成亲,大晚上的能有什么事,宫里难不成还有人在等你?”
景昀不理他,只是看着桌前的瓜果。
谢萧倒也不介意,“三皇子,修明,兰因,你及冠了?”
“嗯。”景昀淡淡应了一声。心说:昨夜宫里那场声势浩大的及冠礼,你又不是不在。
“说来奇怪,我一看见你就觉得在像是在哪儿见过。你说,我们是不是真的在哪儿见过啊?你可曾出过宫?”谢萧问。
景昀抬起头,想了想并未说话。
“没事儿,我就想请你看看月亮。”谢萧拿起桌上的一串葡萄,人们又道:“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谢萧摘下一颗递到嘴边,“你看呀。”
“只是看月亮?”景昀小声问。
“当然不是。”谢萧从怀里拿出一个小香囊,“还有送礼,”
“这里头放了安神香,祝你夜夜好眠。”谢萧将香囊扔过去。
“宫里向来不缺这个。”景昀抬眸,“若是别无他事……”
“他事多着呢,你今日若是踏出这阁楼,我一时失意难过,将贵人你的秘事传了出去……”谢萧没了方才的嬉笑,“我就是一个乡野大夫,来去自如,比不得三皇子尊贵……”
景昀嘴角一抽,又开始了是么。
“哎,想请兰因你看个月亮怎地这般难。”谢萧眼眸低垂,从藤椅上蹦了下来,走到景昀身侧。
“我当真是对你一见如故。”说着拿起景昀手中的香囊,亲自给他系在腰间。
景昀忍住没动手,谢萧话锋一转道:“你见过红色的月亮吗?”
“血月是凶相,血月一出便是灾年,有何好看。”景昀后撤一步。
“我就见过。”谢萧抬起头,天边云层里泄出一丝莹润的月光。
“那年的确死了很多人,有的七窍流血,有的面色发黑,有的被啃得只剩骨头了还在哭喊。喉头血肉模糊,叫唤出来的声音嘶哑又刺耳,但是……他们得哭叫上三四日才会殒命,整个山谷都是这种声音。”
景昀听得脊背发麻,忍不住往阁内躲了躲。
谢萧看着夜空,“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有一种药能救他们就好了,于是拼命地学医术,可是连我师傅那种一代名医都束手无策。”
谢萧顿了顿,景昀问道:“为何会那般?”
“因为毒呀,”谢萧轻描淡写道。
“后来大些了,便知道光是学医术,救不了他们。”
景昀那时囿于皇宫,对江湖上的毒术秘法并不了解,只是安静地听谢萧说。
“兰因,若是你,你会如何做?”谢萧突然转头问他。
景昀愣了一会,“下毒……不好。”
“呵……当然不好,但是很有用呀,方便又不易被察觉。毒是个涉及很多方面的东西。药若是用不好,那就是毒,香若是成分不对,也是毒。就连这秦楼楚馆里的脂膏,若是纯度高了也是毒。”
景昀不知如何接,谢萧又道:“江湖上很多东西不好,但我们如今也没办法。”
“若是解不了的,那就让它不要流通。”景昀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