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界之河山晚照(2)——越陌渡阡
越陌渡阡  发于:2015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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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怀疑冉晨。杀了他的族人,做为一个警告?”这个结论,仅仅还在猜想的范畴,就已经深切的刺伤了烈燚的心脏。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竟然可以这般轻描淡写的将之叙述出来。

“怀疑冉晨?不。”滟淏泠的嘴角勾起,不是冰冷,而是残酷的笑容。在他故意的渲染之下,更是杀气弥漫。“不止冉晨,我怀疑所有人。”他滟淏泠本就薄情寡义,如今更是本性毕露。

滟淏泠盯着对方的脸庞,他的脸色没有再变化,只是停留在一丝血色也不剩的雪白之上。仿若泪珠凝结成的黑痣,让滟淏泠有种莫名的快意——即使心底已经疼痛的无以复加,他还是觉得无比的快意。

“我还可以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要如此部署军队么?”这一次没有动手,他们之间的身体没有任何接触,仅仅只有眼神,已经将烈燚束缚的动弹不得,只得静静听他说着,雪白的面容下似乎掩藏了淡淡的苦涩。

“你说的不错,我事先就知道不会有伏击。不仅如此,就连此战的结果,我也是预先就已经全部掌握。”冉晨已经在暗中归顺于他,真正的敌人只有熊族,不仅兵力相差极大,而且还是有心算无心,熊明贵这一次是彻底的掉入了陷阱之中。此战的胜负,从来就没有任何悬念。

滟淏泠几乎是抱着报复的心理,口中不停。他甚至连自己在报复些什么都没有弄清楚,因为之前他不让他碰么?“的确,我是故意把你支开,让你远离战场。还记得么,我曾经说过我后悔了。”

烈燚当然记得。记得他的誓言,也记得他的悔意。他不止一次说过,他又怎么能轻易忘记?

共享江山,争霸之路同进同退,在他曾经许下的誓言中,滟淏泠究竟对什么感到后悔?

滟淏泠还是盯着他,像是要努力望进他的眼眸深处。说不出是执拗,还是执着。“如今,你也可以后悔。”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措辞并不正确,滟淏泠有些自嘲的补充一句,“不,你连后悔都用不着,许下那些誓言的只是我一个人。你要做的,只是选择是不是接受。”

“此间事已了,下面我要前往百图王城白绦,去见白凤蝶,将百图真正的掌握在手。此去尚有几日路程,你有足够的时间将一切想清楚。倘若你想通了,便跟来。如果想不通,便……”

想不通,便怎样?

滟淏泠没有说,烈燚也不明白——他故意不明白。不管是任何人,听了这样决绝的选择,都能明白那未尽之语是什么罢。

第五十六章:情深意重

熊族族长熊明贵战死沙场,熊族全军覆没,冉晨带领蚺族全族上下正式归顺汐蓝的消息,在一夕之间传遍百图的每一个角落。举国上下人心惶惶,说不出是该伤心,还是该害怕,总之亡国的阴影就这么笼罩在百图的上空,任凭如何灿烂的阳光也无法挥散丝毫。

事实上熊明贵并非是严格意义上的战死,当时鹳景的那一刀可谓蓄谋已久,正正的捅在熊明贵的要害之处。不过熊明贵也算是比较厉害的了,拼着最后一口气为自己报了仇,将最后一掌印在了鹳景的胸口。

暗杀熊明贵本就是一场冒险,鹳景大概是本着富贵险中求的想法,才接下了这项任务。赔上一条性命定然不是他的本愿,不过也是理应付出的代价。战事已了,当时的细节也就大概如此,表过不提。

隶城是羽檄军前去百图王城白绦路上最后一个较大的城市,当隶城沦陷之后,滟淏泠等于是已经站在了白绦的城门口。王城当然是一国的中心,人口相较之下也稠密的多,羽檄军一路过来,便看到道路两边全是百姓。说起来这些平民也没有真正失去家园,然而对于明天的茫然让这些平民都陷入了呆滞之中,麻木的看着羽檄军的大队人马从自己面前走过。

“这就是白绦。”滟淏泠一骑当先,他一停下,身后的全军也整齐划一的停止了前进。黑压压几乎望不到尽头的军队,鸦雀无声。

白绦城门大开,不仅如此,一条宽阔华贵的红毯一直从门口铺开,向着城内延伸,再延伸……可以轻易的猜到这条红毯的尽头,连接的是什么地方。红毯两旁,是白绦的所有居民,与一路上看到别无二致的麻木表情,不同之处在于,他们,是跪着的。

这是一个城市的臣服,同时也是一个国家的臣服。

滟淏泠没有直接跨入那道高大的城门,而是在城门前一步之遥的地方勒马停下。方才出口的五个字既没有征服的高昂,也没有可以压低的低沉,与他平日说话时并无二致。距离比较近的几名军官都听见了,一直的抬头望着城门上鎏金的“白绦”二字。

沧桑,在最不该有的时候的……悄然滋生。

能够感到有一道目光留在自己的背影上,说不清,道不明,或许连那目光的主人也分辨不清究竟是在留恋些什么。就因为一时间粘上了,便是扯也扯不开。与他一样,会不自觉的在人群中追寻他的影子,无论是十人之中,还是百人、千人、万人——

已经,完全成了本能。

于是,羽檄军全军上下所有将士便看到他们尊贵无俦的皇上忽然调转马头,从一座几乎凝固的雕像化为流光掠影冲了过去。所有人都慌乱的闪避着,虽然道路已经足够宽广,可一旦塞下了百万的军队自然就变得十分拥挤。滟淏泠没有任何征兆的在军阵中策马纵骑,队伍再也无法保持原先的整齐,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滟淏泠理也不理,只恨不得能快点,再快点。有个别士兵来不及躲开,他也没有绕道,只是一拉手中缰绳,以骏马为形的圣兽九歌便从士兵头上一跃而过,不做停留。

直到冲到队伍的末尾,粮草辎重的地方,这场狂奔才停了下来。九歌不愧是圣兽,奔跑时如流光箭矢,这么骤然停下,动作也十分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滟淏泠盯着那条人影,惯有的白衫,惯有的伶仃,惯有的……纠疼了他的心脏。

“你还是跟来了。”忘记了下马,忘记了再前进一步,唯一记得的便是陈述这个事实。

你想通了,便跟来。想不通,便……

再也用不着追问那些未尽之语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有什么比人在眼前更加重要?烈燚来了,便是什么也换不去。

滟淏泠深深吸了一口气,原本以为这样可以缓解胸口的难受,哪里知道却痛得更加深沉。“燚,一路上你都在,我知道。不与你说一句话,是等你后悔的时候,可以自由离去。然而你还是一路,从隶城跟到了白绦。”

烈燚没有开口,甚至没有看他一样,只是有些茫然的将视线远远递出。以他的目力,即使是在队伍的末尾,还是可以清晰的看见城头上的两个字。浑浑噩噩,竟然真的到了这里。他没有想通滟淏泠最后给的抉择,不,他甚至根本就没有想过。只是因为舍不得,便没有离去。

哪里需要什么情深意重?就是这最简单的舍不得,绊住了他的脚步。

第五十七章:百图臣服

微微的叹息,不重,也不长,却是惊醒了滟淏泠一般,以最快的速度从马背上跳下,重重一扯将烈燚拉入怀中。失控的力道,几乎将他有些消瘦的背脊勒断。

很疼,不过不是身体。那股疼,从某个深埋的角落渗透出来,绵绵密密,既无法忍受,也无法摆脱,甚至找不到可以安置的地方。

烈燚也抬起手臂,也反抱住对方,那股狠戾从未在他的身上显现过,然而是和滟淏泠完全不差的决绝。他们本是血脉相系的同胞兄弟,骨子里潜藏的东西惊人的相似。

“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走。”分不出对错的一方,滟淏泠只是随心所欲的指控。

“淏泠,我走不了。”面颊想贴,散在肩头的发丝也纠结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哪一缕本该属于谁。“因为,你不放过我。”倘若真的能够放手,那他此时已经入住白绦城,而不是当着千军万马的面与一个男人紧紧相拥。

“你说对了,我滟淏泠这一生,再也不会放过你。”再也没有停留,滟淏泠揽住烈燚的腰同时上马,按照原路疾驰回去。

羽檄军全体在之前一阵小小的混乱之后,如今已经分列道路两旁,军容严整,与白绦城中跪地相迎的百姓队伍衔接在一起。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道路。

巍峨的城门已经跳入眼帘,滟淏泠依然没有停,滚滚的马蹄踏上金边华贵的地毯,留下凹陷的痕迹。

百图王宫,绝对是七界中最奢华的一座,或许失了灵气的美轮美奂,然而无疑是富丽堂皇。金箔蔓延开的的枝蔓花藤,环绕着宫殿的墙壁,在阳光之下几乎可以将观者的眼眸灼伤。宫殿是死物,永远不会知晓自今日起,已经易主,只顾展示着自身璀璨的美丽。

并肩踏上台阶的一瞬,滟淏泠的嗓音是从未有过的沙哑。

“燚,这是我们的天下。”

曾经许下的誓言,曾经挣扎的誓言,也是,曾经后悔的誓言,在百图的王宫前终于成了定局。

陷落的,是谁的心?

******

空荡荡的宫殿,侍女、仆从、乃至于王公大臣,都被全部遣散,走的一个也不剩。再如何华贵的宫殿,一旦没有人气,无疑就成了一座死城。无论那些透过窗棂的光影,在地上投注下如何繁复优美的花纹,也无法将凄冷洗清。

滟淏泠与烈燚两人,并肩朝着宫殿里走去。他们的脚步完全一致,也挨的极近,两人的肩头都几乎挨在一起——滟淏泠欣喜之余多少还是觉得有些惊诧,以往如果不是自己强势握着他的手,他都是习惯落后半步的,恪守着那些看不见的规矩。

因为眼下就只有他们两人的缘故么?怎么可能。不仅是他滟淏泠,烈燚也不是在乎别人目光的人。

空寂的宫殿,只有明灭的光线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印下一块块斑驳扭曲的图案。他们没有可以压轻脚步,也没有胜利者的趾高气昂,只是从从容容的走着。一直到了宫殿最深处,平日里百图女王接受百官朝贺的地方时,才看到一个人。

一个跪着的女人。

脸上脂粉不施,头上也没有任何环佩珠钗,素净的,看上去有些忧郁……以及憔悴。她直挺挺的跪着,与宫外那些匍匐在地的百姓不同,没有那一份谦卑。

滟淏泠一眼认出了这女人的身份,百图的女王,或者说,百图亡国的末代女王——白凤蝶。并不是因为她的长相,滟淏泠以前从未见过她,表明她身份的,是一身华服,以及摆放在手边的王冠。

第五十八章:亡国君王

百图以牡丹为贵,除了王族以外,普通百姓是不能随意使用牡丹的花纹做为装饰的。而白凤蝶虽然没有佩戴任何首饰,然而衣襟上精工刺绣的花纹骗不了人,那是一对花瓣伸展,异常华贵的牡丹。她跪在地上,手边摆了一只铺垫着殷红锦缎的托盘,盘子正中盛放的,便是百图王权的象征,黄金制成的牡丹花冠。

滟淏泠淡淡的看着白凤蝶,而白凤蝶,也淡淡的看着他。彼此的眼神之间,完全不像是征服者与被征服者的关系。

良久之后,白凤蝶收回目光,双手从地上端起那只托盘,将象征着百图至高权力的王冠举过头顶,口中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原本是赞扬的颂词,然而在空旷的殿宇里像是有着相反的意义,起了挥散不去的回音。不知是只有一个人山呼万岁的缘故,还是因为白凤蝶此人已经习惯被别人朝拜,而不是朝拜别人,总之那声“万岁”停在耳中,真是无比的别扭。

不过,滟淏泠不会在意,他想要的是百图,而不是百图前女王那虚假的歌颂。代表权势的王冠已经被奉到眼前,可是滟淏泠没有直接伸手接过,相反问了一个问题,“今日宫里和白绦城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这是一个否认不了的问题,白凤蝶心中明白。不管在百图的百支妖族之中,王族是否已经成了空架子,女王的宝座到底还是属于她,只有她才能下达这样的命令——让整个白绦城跪地迎接占领国土的侵略者。

“是。”白凤蝶轻声答了一个字。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心中的忐忑,又追问了一句,“这个安排,是否让皇上感到不快了?”

“如果朕感到不快了,你又当如何?”面对别人时,便回到那个高高在上的自称,滟淏泠不答反问。事实上,并没有感到真正的不快,白凤蝶所做的一切,至少省了他不少麻烦。

进城之时,滟淏泠心绪激荡是不假,可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看见,时时观察周围的环境,对他来说已经几乎成了一种本能。亲眼证实过,白绦城的构建易守难攻,坚实的城墙采用的是百图特有的云晶石,因为十分光滑,会给攀爬造成不小的难度。

即使如今的百图已经没有实力雄厚的军队做为支撑,但假如白凤蝶横了一条心誓要与王城共存亡的话,依托这么一座坚固的城池,羽檄军攻打起来也免不了费上一番功夫。

白凤蝶被问的一愣,不过也没有凝滞太久,国已易主,会被为难是一定的,她也算有了心理准备,考虑过与滟淏泠交涉时会用到的手段。

“皇上,你不会感到不快。”白凤蝶很聪明,百图的女王并不好当,数十年坐在这个岌岌可危的位置上,她的交涉能力已经炉火纯青。比如此刻,她只用一句话就将滟淏泠的后话堵了回去。“皇上今日来此,便是为了百图,如今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皇上应该高兴才是。”

滟淏泠不置可否,终于拿起了那只牡丹花冠。不错,是拿起,他的态度就像是随手拿起一件不足轻重的物品一般,远远不同于白凤蝶的谨慎与珍重。王冠虽然由纯金制作,一朵盛放的牡丹极尽娇妍,栩栩如生,每一片花瓣上的脉络都清晰可辨,但是在巧夺天工的工艺之下,竟然异常轻巧。

滟淏泠漫不经心的看着阳光折射在花瓣上的金芒,说的话也同样漫不经心,“既然百图已经是朕的了,那么朕在此下第一道命令,集合百图所有大小官员以及百支妖族的所有族长,朕要见他们。”

白凤蝶没有任何考虑就想推脱,如果能让这位新主见到官员,今日便已经见到很大一部分。之所以会让所有人回避躲藏,留下她一人在此应付,自然是因为不行——历史上有太多相似的例子,很多占领他国的君王为了能够巩固统治,往往不惜将原有的官员望族全部屠杀。滟淏泠传扬在外的名声绝非仁慈,白凤蝶不得不防。

“皇上,你要见的人很多都不在白绦,这事恐怕不太容易办到。”不能直接拒绝,只能找借口,好在白凤蝶急中生智想到的理由尚且说的过去。

“朕没说马上就要见。”不着痕迹的借口,滟淏泠也不着痕迹的将之驳回。“给你五天时间,应该足够了罢。”

白凤蝶无话可说,只能垂头不语。

第五十九章:食不知味

当夜,滟淏泠入主百图王城。事先白凤蝶将所有的仆从都被遣走,在极度不方便之余,到底还剩下有一个好处,不用担心有人利用伺候的机会加以暗杀。

在众多豪华的房间中,滟淏泠随意选了一间,既不十分奢侈,也没有如何简陋,在百图王宫之中,只能说得上普通。

羽檄军不仅没有进入王宫驻扎,就连白绦城都没有踏入一步,在接到滟淏泠一纸命令之后,便在城郊的开阔质地上安营扎寨,与行军途中别无二致。只有负责滟淏泠安全的卫队进入宫中,贴身守护在旁。然而对于滟淏泠来说,安全问题也不用假手他人,卫队只得担任起生火做饭等琐碎的任务。

当兵的做饭,从来都是讲求实效,既如何填报肚子,口味等等永远是次要的需求。王宫毕竟是王宫,就算仆从已经全部离开,不过各种高级的食材都还在,那几名卫兵利用这些材料,好歹是做出一桌子饭菜出来。滟淏泠尝了一筷子之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是有些歉然的看了烈燚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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