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界之河山晚照(2)——越陌渡阡
越陌渡阡  发于:2015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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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什么?”烈熠已经醒悟了方才所犯的错误,他明知不该问,可还是问了,也的确是被引起了恼怒。他有什么不满,大可以给他说,这么做算是什么道理?从他口中夺了解药?

“服药。”滟昊泠答得理所当然,两个字想也不想,就这么直接说了出来。

“解药不是已经给你了么?”烈熠指指他的手,先前的那一粒药丸还躺在他的手心,简直就是活生生的证据。

滟昊泠不以为然,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唇,然后又将手指按在自己的唇上——原本只是个相当简单的动作,但是由他做来,却多了一股说不清的暧昧。“这不一样。这颗药,比较甜。”

再也无法反驳什么,事实上,他几乎连应对之词都想不出来。原本烈熠并非容易害羞的人,而他们不久之前还……既是存在世俗道德的束缚,可他还是默许了亲生弟弟的作为。不过这个动作不一样,烈熠的心跳不争气地陡然加快。

赌气一般地从他手中夺过解药,烈熠一口吞下。“既然这样,那我来吃这颗苦一点的。”

滟昊泠也不再说话,服下的解药立竿见影,已经起了作用。再次举目望去,桃花瘴笼罩下的蛮溪,渐渐在他眼前演变出一幕奇景。

桃花瘴还是桃花瘴,蛮溪也还是蛮溪。不过,原本浓艳到几乎将视线全然遮挡的瘴气,如今变得深深浅浅起来。浅的地方,轻薄一如少女的初妆,透亮而温柔。浓的地方,倒真是一片片桃花的花瓣,娇嫩而鲜艳。

蛮溪两岸,状如花瓣的瘴气铺陈其上,深深浅浅,仿若两岸开满了桃花。而江面之上则是轻烟袅袅,一叶扁舟这般穿过,似乎入了仙境一般。

桃花瘴。

不错,很贴切的名字。

“就算是毒物,也有如此娇艳惑人的一面。”滟昊泠轻声感慨。

烈熠大概还在为之前的事而不快,难得赌气,带点孩子气,“那是因为你吃了解药,不然现在已经七窍流血而亡,哪里还有命还看这些。”即使不愿意,还是不得不承认眼前的景致极美,不是第一次这样穿过桃花瘴,依然还是被绝佳的景色所惑。

“不服解药真的会死?”滟昊泠不以为然。只觉得烈熠此时的表情难得一见,舍不得就这么简单放过了,促狭的心思变得更重。“可惜药已经吃到了肚子里,不然倒真的可以试一试,看我是不是会死在这桃花瘴下。”

烈熠懒得理他,不过倒也知道……确实不会。不依靠任何药物,只凭借自身修为穿过桃花瘴,他本人五年前就已经做到,没道理现今的滟昊泠还不行。不过这毕竟是剧毒之物,吸附久了,害处是一定,不然他也不会眼巴巴地给了他解药。

烈熠不理他,滟昊泠便自说自话,“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倒不知这死在桃花瘴下,又该是怎样一番说法?”

滟昊泠边说,边继续看着两岸,看得久了,越来越觉得那些花瓣般娇艳的瘴气眼熟。猛然醒悟,这,可不就是印在烈熠身上的那些痕迹么?那些斑斑驳驳,一直从脖颈之间向下蔓延的痕迹。

目光转回,凝固在烈熠清俊的面容上,也不知是在揣测,还是依然肯定,只觉得出口的音调都已经变得沙哑,“想必,也是风流的罢。”

******

从江水的流速来看,应该是已经到了下游。两岸连绵的山势也在不知不觉中减缓,直至再也看不见。江水临岸的地方,已经生出了一丛丛飞芦苇,本已是摇曳多姿的植物,在殷红桃花瘴的点缀之下,更是旖旎。

美是极美,不过一路看来,滟昊泠多少还是有些麻木了。比起那些缀满红雾的芦苇,他反倒更加关注芦苇之后的几处房舍,想来这便是烈熠此行的目的了。

况且,此处景致多少还有着一股异样的感觉。滟昊泠再看两眼,便明白了异样之感从何而来,那便是——安静。

反常的安静。

照理来说,这种水流平缓,水草丰美之地应该是各种鸟类的栖息之所,然而眼下竟然一只禽鸟也没有见到。若非芦苇的枝蔓偶尔来荡漾一下,这画面几乎就像是凝固了一般。让人,有些不舒服。

隔了暮霭,那几处房舍忽远忽近散落水上,布局乍看上去有些混乱,看得久了仿佛又觉出一股无法言说的精妙来。房舍皆是木质结构,四脚延伸入水,倒像是建在水面上一般。

“还真是不错的地方。”滟昊泠评价了一声,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烈熠的神色不知从何时起变得凝重起来,于是便收了言语,静静站在他的身边。

小船靠了岸,不,与其说是靠岸,倒不如说是搁浅。船只行到了水浅的地方自然就停下来了,离真正的岸边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当然这样的距离,对于船上两人来说都可以忽略不计,耗费不了任何力气,两人的身影已经翩然到达岸边。

几座木舍近在眼前,走向其中一座,那门前已经候了一个人。一套深灰的粗布衣服穿在身上,个子极矮,远远看去加之又隔了氤氲不清的瘴气,滟昊泠还以为是个孩童,近了才发现那人一脸的皱纹,原来是个侏儒。

那侏儒抬起眼睛看了他们一眼,咧嘴一笑,“熠公子,等你多时了。”说完即让开身子引两人进去,对于烈熠身边的滟昊泠,竟是一句也不问。

滟昊泠心中微微一动,已经觉察出异样来。目前尚不知此间主人是谁,不过既然选在剧毒的桃花瘴深处安家,自然有着躲避世事的目的,不是避事,便是避人。一般而言,这样的人对于访客都会存有十二分的小心,怎会这般问也不问?而且那侏儒的笑容,也着实令人万分不舒服。

倒是烈熠,有些意外地对那侏儒笑了笑,道了句,“桐伯,辛苦。”

“嘿嘿,不辛苦,都是应该的。”桐伯应了一声,也弄不清是虚言客套,还是真心感谢。在一张侏儒的脸上,无论做出什么样的表情,看上去都充满了恶意。

简单交谈了两句,被唤作桐伯的侏儒已将两人引入了一间小屋,回头看了两人一眼,也不说什么废话,直言道:“熠公子你晓得的,老规矩。”

第四章:落霞水寨

桐伯说这话时的口气,绝对谈不上友好,烈熠竟也不以为忤,只淡淡应了一句,“这么多年了,想不到规矩还是一点儿也没变。”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每年这个时候,都有不少人为了‘丝桐’而来,我们也要做好防范不是么?再说了,这样也是为了宾客们的安全着想。”

丝桐——滟昊泠无意之中听见了此行的真正目的,不过发现那竟然是自己并不知晓的物品。丝桐管弦?难道是某种乐器?怎么想也不太可能,以烈熠对于乐器的态度,他不会为了这样的东西跋山涉水,甚至穿越危机重重的桃花瘴。在他看来,乐器只是乐器,与其材质、制作者都没有关系。他一直放在身边使用的洞箫,也不过是自己用一节竹管所制,并无特别。

引起滟昊泠兴趣的不仅是丝桐,还有那所谓的“规矩”,正想问问烈熠那是什么,就见烈熠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爽快地取下藏在身上的空名软剑,将之交到桐伯的手中。然后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也这般做。

“要我解剑?”滟昊泠反问,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倘若是烈熠以外的人对他做出此类要求,毫无疑问,定然已经血溅五步。

弄不清桐伯是无所畏惧,还是有恃无恐,只见他朝着滟昊泠摊开手掌,“还请尊驾将佩剑交给我。”

滟昊泠哼了一声,理也不理。

“昊泠,不要让我为难。”烈熠轻轻叹了一声,望着他,也是规劝。“这是落霞水寨说一不二的规矩,凡来此地者,都必须遵守。”

大概是那个“说一不二”触及了滟昊泠的逆鳞,当下冷冷一笑,“天下还真有如此不讲道理的规矩,恰好我也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既然今日遇到一起了,那就让我拆了这个什么狗屁水寨!”

烈熠轻轻一叹,颇有些无奈。“你想拆了这里自然不难,不过我想要的东西也就无法到手了。花费了五年时光,就差这最后一次便能成功,昊泠,你真是让我功亏一篑?”

滟昊泠一怔,不错,他的确不忍心。尤其是烈熠带着一点恳求的语气问他时,他就更加不忍心了。方才还十足狂妄的气焰,顿时就消散了大半。况且他志在天下,在此与这么一个神神秘秘的小水寨较劲,又有什么意思?

“熠,我有一事要问你——来这儿的路上,你给我的解药,可是得自这水寨?”

“不错。”

滟昊泠再开口,不过这次是对那桐伯说话,“你说解剑是为了避免宾客间冲突,既然来这里的都是你们水寨请来的客人,这样是不是太可笑了。”顿了顿,又满是讥讽地补了一句,“当然了,如果你们水寨会轻易将解药送给惹是生非之徒,那就另当别论了。”

桐伯被堵了个哑口无言,原本还天不怕地不怕的态度也收敛了许多,之前他之所以敢于用那样的口气对滟昊泠说话,是想着所有来此的人都是为了“丝桐”,自然就不会轻易得罪了落霞水寨的人。现在他发现显然不是这样,至少这一位并不稀罕什么“丝桐”,他才不会在乎什么得罪与不得罪,就算真的将水寨拆了,也不是不可能。

只可惜桐伯还是弄错了一件事,不怕得罪他落霞水寨的,不仅是滟昊泠一人。包括那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熠公子,也是可以在顷刻间让这里变成一堆废墟。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动手,是因为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换言之,一旦他觉得有这个必要了,手段并不会比滟昊泠柔和多少。

不过幸好此时的烈熠还不想与落霞水寨起正面冲突,正如他自己所说,总不能让这五年的辛劳都白费了。桐伯并不知自己在无意中捡回了一条命,听见烈熠替他解释,当下觉得松了口气。

“昊泠,眼下在这水寨中的,并不都是寨主请来的客人。按照水寨的规矩,只要是平安过了桃花瘴的,都可以留在水寨中,与其他宾客一起竞标丝桐。”

毕竟是烈熠在对他说话,滟昊泠怎么也会耐着性子听下去。然后才对桐伯道:“不用收我的佩剑了,我没有带在身上。”他所用的佩剑,不说杀人过千,至少也饱饮了数百人的鲜血,煞气过于浓烈。今次出行对他而言,即是与烈熠一同游山玩水,自然不愿将那样的凶器带在身边。

桐伯有些傻眼,他在落霞水寨管事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每一年到了这个时候,接待的客人不知有多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一位。没有携带武器,说上一声也就是了,而他差点为了这事拆了这里。

滟昊泠倒也不是非要与这么一个下人过不去,不过像他这般早已习惯了站在高处之人,从来都是对别人不讲理,遇到别人对他不讲理还是头一遭的经历。最终冷冷总结了一句,“你们水寨的规矩真够多此一举的,能够穿过那桃花瘴的人,不管是不是缴了武器,都没有任何意义。”

桐伯再次肯定,眼前这位是招惹不起的,为了自己小命着想还是少说两句。相比较起来,自然是熠公子更好说话一些,桐伯也就很自然地询问他的意思,“熠公子,现在是去前厅,还是去厢房?”

“前厅有客人了?”烈熠随口问了一句。

“有几位,大多是在寨子中呆得闷了,就聚集在前厅中闲聊。”桐伯答得很巧妙,没有任何评价的意思,却是句句带了评价。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聚集在前厅,自然都是些沉不住气的。来到落霞水寨的宾客彼此之间不仅谈不上认识,甚至还都是在争夺丝桐的敌手,这样一群人怎么可能闲聊得起来?互相试探虚实还差不多。

桐伯也不是第一次见到烈熠,自然了解这位公子不会去前厅凑什么热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是烈熠并未过问的内容,“明日傍晚,水寨将要封闭水路。后日正午,寨主会宴请所有宾客。”

桐伯将两人安置在厢房后,便转身告辞。原本他还打算给那位陌生的公子另外安排住处,哪知两人都婉拒了他的好意,尽管狐疑,也还是明白这不是他一个下人可以过问的事,索性也就不管了。

说是厢房,也是众多木质房舍中的一座,照例是建在水上。推窗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径的江面,以及被桃花瘴点缀的芦苇丛。如此看去,这座水寨倒也当得起“落霞”二字。

滟昊泠临窗而立,衣袂发丝在窗口透进的寒风中飞舞,可他本人并没有任何动作,显然是在等待什么。他用不着去问,烈熠会将一切都如实告知。既然引了他来此,当然不会让他继续停留在一无所知的程度上。

烈熠也明白到了该说的时候,事实上滟昊泠能够忍耐到这个时候还没有追问,已经算是相当难能可贵了。之前他与桐伯的冲突,可以说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桐伯所说的封闭水路,指的是明日傍晚之后将不许任何人再进入落霞水寨。”有关丝桐的一切,怎么也算是一件解释起来异常麻烦的事。一时之间烈熠还真拿不准从何处开始比较好,于是便选了最近的一件。

“也就是说,想要得到丝桐,就必须在限定的时间内到达此地。”滟昊泠也是绝顶聪明的人物,一点即透,立刻明白了这个时间限制的意思。“这个落霞水寨,规矩还真是多,也难为如此多的宾客都能遵守。”

看来他多少还遗留了怒气,不然也不会说话带刺。这也难怪,滟昊泠身为汐蓝帝王,几时受过如此待遇?烈熠也不置评什么,只等下文。

果然,滟昊泠真正关心的事情还在后面。“如今连我也不得不好奇起来,这所谓的丝桐究竟是什么东西?就连你都如此不遗余力地想要到手。”

滟昊泠会对丝桐生起难得的兴趣也并不奇怪,如说他缺乏对世事的好奇,那么烈熠就是难得对物品动心,包括世间珍奇。当日赠他汀霜软甲时就已经发觉了这一点,烈熠不愿收下软甲大概只是觉得受之有愧,而不是感慨其天下至宝的价值。

听他终于问到了“丝桐”,烈熠只是淡然一笑,“倒不是我非要隐瞒,实在是这件物品难以形容,总之后日就能见到了,昊泠又何必急于一时?难得起了好奇心,多将这份心情保持一会儿,又有什么不好?”

滟昊泠算是默认了“保持好奇心”的说法,正是因为什么都不缺,人皆有之的好奇心对他而言的确稀缺得很,珍惜这份心情倒是谈不上,新鲜感倒还是有的。

第五章:药王医典

“这么说后日的宴请上,我们就能见到丝桐了?”并不见得就真是万分好奇,只是正好说到这里了,滟昊泠也就顺口一问。

“惯例是这样。所以宾客到齐之后,寨主将丝桐拿出展示,之后就各凭本事看谁能够取得了。”

烈熠说得轻描淡写,但是真正争夺起来的过程应该激烈得多。丝桐还未正式出现,目前这些怪异的规矩中就可以窥见一斑。或许关于丝桐的争夺,不仅是激烈,甚至是惨烈,所以落霞水寨才有了收缴宾客武器的规矩。

“熠,过去你夺得了此物么?”应该是到手了的,不然烈熠也不会说什么功亏一篑之类的话。滟昊泠真正想知道的,这件神秘的物事,他已经得到了多少。

烈熠也不隐瞒,“过去四年,落霞水寨所有出产的丝桐,都在我的手上。”

这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烈熠竟会一点不落地取得了所有的丝桐。他所担心的功亏一篑,应该是指还差部分罢,为了完成某件物品?滟昊泠漫自猜测了一会儿,发现也不得其意,毕竟他连丝桐是什么都不清楚。既然这样,倒不如问些别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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