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有些无力。 "都过去了。"
他轻轻笑了,"都过去了,这世上又有什麽是过不去的?即使再深的感情再长的思念再久的牵挂,也终究会过去。"
他侧头看我,历尽沧桑。最後微微一笑。
"过不去的,只是自己的心。"
我突然鼻头有些泛酸,赶紧低头,不再言语。
夜色渐深,四周越发的安静起来,朦胧的灯光又渐渐熄了几盏,唯有轻抚面而过的风声。
我回到房里,转了两圈,心中有些烦闷。
伸手摸摸腰间,拿出白色钱袋,菊花栩栩如生,花瓣向两边展开,灿烂绚丽,慢慢形成了一张嘲笑的嘴脸。
我一把把它扔进箱子的最底层,上面盖上厚厚的棉被。
又转了一圈,把棉被挪开,翻翻翻,翻出钱袋,摸了摸上面的花纹。仿佛看到了无瑕坐在凳上一针一针的模样,从没做过的事,让他看起来有些笨拙,却依旧漂亮的不行。
我摸了又摸,塞进袖口,又紧了紧。
醒来时,天已大亮,耀日洒满我的床,圈进棉被一角,金灿金灿的。
我这人十分懒,八百年不动一下,今天居然走进院子,舞刀弄枪起来。要是被斜傲看见,虽然他死鸭子嘴硬不说,心里一定大叹我有长进。
天气逐渐热了,才一会,便有微汗流出。我抬眼看了看,耀眼的日光晃的我有些睁不开眼。
突然听到林安大嗓门的吼声。
"若宣若宣。"
我急忙收了剑,转过身,"怎麽了?"
"昨、昨天......" 他气喘的有些结巴。
"昨天我食言,那顿酒水,今日再补给你就是。"我打断他。
他结巴的更厉害了。"不、不是。"
这下我乐了,递给他一杯茶,"怎麽事搞成这样?慢慢说,不急。"
他一口喝下去,又喘了几口气,"昨天你那个卖身的芍药来了。"
我道:"这到是奇了,昨晚不是过了麽?他来做什麽?"
"他说有人将他买下,送给公子了。"
我突然忆起,昨晚无瑕说的话。那时细雨朦胧,无瑕一身白衣,美的不像话。他轻轻一笑,如远黛顶端一抹烟云。
他说:你要,我给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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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这麽多还从来不在会客室留言的人,一巴掌PIA飞......
二十九
在这个镇里,恐怕没有人不知道芍药。
月圆之夜的一舞,精彩绝豔,价格不菲,却向来座无虚席。
常常让人在茶余饭後津津乐道。
我这茶楼经常人声鼎沸,通常都是我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听到有人扯著嗓子喊。
今日却落针可闻。
刚踏进楼,就看见芍药一身纯白站在柜台前,清丽脱俗,头发简单的挽起,插上一根细滑的温润玉簪。尾端长长的泻下,柔顺的贴在身後。全场的人眼睛都长他身上去了。
他见我们进来,朝我们一笑。仪态端庄的朝我们走来,那个姿势,直接让我叹为观止。
他目光直视,脚步坚定的与我擦肩而过,走到若风面前。
软语道:"这位就是萧若宣公子吧?在下芍药,承蒙公子不弃,芍药今後便侍奉公子左右。"
若风脸色十分古怪,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
"芍药公子,在下萧若风,是萧若宣的哥哥。"随後向前指了指,"这位才是萧若宣。"
芍药愣在那里,然後慢慢转身,走到我面前。
他左手捏了捏右手,笑了笑道:"芍药,芍药刚才眼拙,没有看到公子。"
好好的一个美人,都吓的结巴了。
我挥了挥手,"没事,我向来存在感低,你也不是头一个了。"
他猛的抬头,脸色刷的白了,"芍药真的不是有意的,公子饶了芍药吧。"
我有些无措,看了看若风。
他走上前来,微微一笑,"宣宣是个好相处的人,你大不用如此紧张。"他看了看我,神情突然冷下来,"不过,这样的事情,以後绝不能再发生。你今日犯上也不再同你计较,先跟著下去收拾一下。"
若风云淡风轻的模样,却气势逼人,我终於明白为何这里的人一见他就整个猫见老鼠的样子了。
我拉了拉若风,"不错啊,还挺有样子的。"
他侧头朝我笑笑,两个眼睛弯弯的,立马破功。
我拉著他的手,突然道:"若风哥,为何我没有见到小非,他去哪了?"
"他回家了,你找他有事?"
"不是,没有。"
想了想又道:"我不在的时候楼里忙的过来麽?"
"恩,还好。前一段时间人越来越多,我就在不远处又开了个。"
我大为惊讶,"竟然这麽热闹?你新开的楼在哪?"
"前面走两条街再转两个弯就到了。"
我一时十分雀跃,拉了若风的胳膊就向外走。
"我们一起去看看。"
小镇里人来人往,时不时传来路边的吆喝声,十分热闹。
若风带著我在人群中穿梭,走过长长的阳城古道,出现了一座木桥。
早晨的木桥清冷寂寞,木桥两端有几滩细小的水渍,仿佛未干的眼泪。桥上时不时传来英雄美女的窃窃私语,更添风情。
若风在一个楼前停下来,门匾上同样写著"醉琼楼。"
楼有两层,规模丝毫不比第一家店小。装饰风格也十分相近。
刚进搂便有人迎上来,"风楼主。"
若风点点头,"这位是宣楼主,你记住了。"
那人看了我一眼,忙低头道:"宣楼主。"
话音还没落,我便听到林安的吼声。
"若风!"
我转过身,见他急冲冲的跑来。
我打趣道:"什麽事,你又这样急?"
他走道我们面前看著若风道:"若风,有人来找你了。"
若风和我对望一眼,开口道:"谁?"
"他说是你大伯。"
若风脸色苍白,半响才道:"他来了也好,人在哪?"
突然听到一个洪亮的声音笑道:"风儿,不用你跑一趟,我自己来了。"
若风愣了下,立刻走上前去,"大伯。"
我也跟上去叫了声。大伯上上下下打量我,摸摸我的头。"宣儿,最近过的好不好。"
我连忙点头,"有若风哥照顾我,我很好。"
他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转头向若风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若风低了低头,"大伯哪里的话,都是应该的。"
又接著道:"大伯里面请,赶了这麽远的路,先休息一下。"
大伯点了点头,旁边的人便立刻为我们收拾了一间厢房。
这个大伯我只见过一次,但看他对我的态度,却很是亲密,想来以前关系甚好。
我不知说些什麽,只好局促的僵坐在那里。
若风有些慵懒,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
一盏茶时间过去了,我背心开始冒汗,若风才慢慢开口。
"大伯这次来,可是有什麽要紧的事麽?"
他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慢悠悠的道:"也不是什麽大事。只是离你上次跟我说的迎娶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却不见你有什麽动静,我只好厚著脸皮来问了。虽说男子汉大丈夫不以儿女私情为先,这点我到是欣赏的。可是要闯出一番天地,也要先把家里安置好了。有了坚强的後盾,才能放心大胆的闯,你说大伯说的对麽?"
若风抬眼,微微一笑:"大伯言之有理。"
"那这婚期的事情......"z
若风道:"前段时间,小侄本是打算迎娶江姑娘的,可是眼下却要食言了。"
大伯笑了笑:"风儿,我知道小女骗你说怀了你的骨肉,是不对。可是她也是真心,才会瞒你,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况且你们真成了婚,要多少儿女没有?就是假的,也成了真了。"
若风依旧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大伯,你误会了。我并不是因为江姑娘骗我,才不娶她的。而是因为,我不喜欢她。我相信以江姑娘的才貌可以找到更好的,小侄却是无能为力了。"
大伯僵了下,又笑了笑,"年轻人就是喜欢新鲜,今日喜欢,可能明日就不喜欢了。可是没有什麽东西永远是新鲜的不是?你现在不喜欢了,要是在一起久了,说不定又喜欢上了呢?"
若风拉了拉左边的衣袖,抬起头:"大伯还是误会了,我从来都不喜欢江姑娘。我和江姑娘以前的一些事情,并非我愿,大伯也是知道原因的。如今就不要难为侄儿了。"
若风的话刚落,门帘猛的被掀开,走进一个人。
她身姿窈窕,一身红衣,半边脸蒙著一块白沙,露出的杏桃眼,闪著愤怒的光芒。
俨然是江燕。
三十
江燕走到若风面前,恨声道:"萧若风,你竟然如此狠心?"
若风斜靠在靠椅上,微微抬眼,"说起狠心,怕是远远不及江姑娘。"
"你,"江燕顿了下,随後指著我道:"他毁了我的容,你为什麽不管不问?我对他也不曾做过什麽,你就要这般惩罚我?"
若风猛然站起来,胸膛起伏,脸色有些苍白。半响後,突然笑了笑:"你现在能说出这样的话,简直让我刮目相看。请不要把你做的事情和宣宣混为一谈。"
江燕呆了一下,突然转头向他爹哭道:"爹,萧若宣害我毁了容,你为什麽不帮我教训他。"
我有些看不过去了,站起身,"江姑娘,你的毁容和我毫不相干。"
江燕继续哭道:"若不是因为你,尘玉怎麽可能毁我的容?"
大伯已经走到我面前,我有些不知道怎麽说,"大伯,她的毁容真不是我做的。"
若风走到我身边,"大伯,您先冷静点,宣宣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周围只有江燕隐隐的哭声。
大伯看了我良久,突然笑了笑,"宣儿,你是我看著长大的,我自然相信你。"
江燕猛然转过身来,满眼的不相信,"爹,你怎麽可以这样?"
"住口!我自己养的女儿,我还不清楚?"
江燕扑过来,"爹,你怎麽可以不相信我?你连我都不相信?你女儿被人这样欺负,你都不管?"
若风笑出声来,"若不是你想致宣宣於死地,尘玉也不会这般对你。他若不是看在大伯的面上,你还能活到今日?"
大伯突然问道:"她想杀了宣儿?"
若风停了一下,低著头半响道:"大伯,她两次要杀了宣宣。"
大伯猛然垂桌,转身问:"燕儿,风儿说的是不是真的?"
江燕小声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大伯猛然扬起手,狠狠的甩了下去。
江燕柔弱的身子摔在桌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嘴角渗出血迹,如风中残破的树叶。
大伯愤然道:"幸好宣儿没事,他若出了什麽事,我就当没养你这个女儿!"
江燕大哭出生来,声音凄厉,如深夜的哀嚎。
"爹,你竟然打我?你竟然为了他打我?你们都不要我,都不要我!"然後愤怒看著我,"都是因为你!"
我很是冷静。"和我没有关系。"
她抬袖擦擦泪水,慢慢站起身,走到若风面前,"风,我不会放弃。"
若风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再说话。
她最後看我一眼,转身出去,门帘弯成一个弧度,在空中荡了荡。
大伯摸了摸我的头,"宣儿,以後有什麽困难,一定要跟大伯说,听话。"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大伯。"
"大伯先回去,以後再来看你。"
"恩。"
大伯转头看若风,"这事情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你要实在不愿,我也不勉强你。"
若风点点头。
大伯最後看我一眼,也转身走了。
房里空荡荡的,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
柳枝伸展在窗前,嫩芽已完全展开,轻轻在窗前摇曳。
若风突然柔声道:"宣宣,有很多事情都不是你看到的样子,我想告诉你,却不知道怎样说。等过一段时间,会有更合适的人出现,你能懂我的意思麽?"
我心中有些迷惑,却还是点了点头。
深春的日子总是特别缠绵。最後一缕淡光刚被遮住,春雨就淅沥的落下。
楼里的烛火缓缓的跳动,人影一晃一晃,教人看不真切。
突然火焰剧烈的向一边倒去,流下泪痕。
我转头向左边看去,大门已被打开,冷风鱼贯而入,充满房间。
门口站著一个人,身著蓝衣,纤姿柳腰,鬓发微微晃动。
我站起身,走过去,"采薇,你怎麽来了?"
她冷哼一声,径直走到桌旁坐下。我也挪出凳子,坐在她旁边。
桌上的蜡烛泪洒满桌,渐渐燃到了生命的尽头。
"萧若宣,你最近过的蛮逍遥的吧?"她突然出声,吓我一眺。
我胡乱点头,"还好还好。"
她脸色有些泛红,冷笑一声,"没了我们宫主,你果然活的更好。"
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听她接著又道:"既然如此,与其我们宫主这样痛苦,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你!"
我吓一跳,连忙出声解释。话还没有出口,她已快速抽出腰间的佩剑,向我刺来。
我快速侧身闪躲。知道她动了真格。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到一会,我已心有余而力不足。
暗影宫四大护卫,岂是我这样的小儿科抵挡的了的?
我身形一缓,她侧身平斩。我连忙转身,却已经太迟。
右臂传来一阵刺痛,剑!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回响,久久不散。
她拿剑指我,"萧若宣,你有什麽遗言?"
我看著胸前的剑,赶紧道:"采薇,你别冲动,这一点也不好玩。"
她轻轻一笑,在烛火下显得妖豔无比。
"玩?我从来不玩剑。"
我动了动,剑尖立刻跟了上来,衣服刺破的声音传来,我心里一颤。低头一看,有血渍隐隐冒出,当场石化。
我有些僵硬的笑了笑:"采薇,你有什麽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这样?"
她眼里喷出火来,"萧若宣,我们宫主对你如何,你自己清楚!可是居然这般对他。你不是人!你根本不是人!"
带著凉意的春风温柔的刮进来,轻轻吹过我的面颊,仿佛一双温柔的手。
我突然想到了无瑕温柔的脸,想到他对我说的话,想到他笑的样子,一时快要流出泪来。
我狠命眨了两下眼睛,最後抬头道:"我和他的事情,你不懂。"
三十一
她眼睛泛红,"我的确不懂,我也不想懂。只要你死了,就什麽事都没有了。"
我不禁有些焦急,难道今天要命丧於此?
我看著剑尖,剑身一动,我任命的闭上眼。
过了很久都不见动静,又慢慢睁开眼。
却看见采薇坐在地上,长长的群摆向两边散开,如绽放的睡莲。她右手捂住嘴唇,眼泪源源不断流出,身体轻轻颤抖。
我呆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烛火依旧照在屋子里,发出黄晕的光,衬的人看不真切。
她轻轻出声,带著浓浓的鼻音。
"萧若宣,我知道你怪宫主,我知道你曾经在暗影宫被毁容,所以心存记恨。"
她抬眼看我,真切哀伤。"萧若宣,你认为是宫主做的,对麽?"
我看著她不语。
她接著道:"我们宫主怎麽对你,你心里明白。你平时就算只睡在床上,他在做事的时候都怕你睡的太久,伤了身子,也要让我叫醒你。他知道你怕累,从来不忍心让你练功,宁愿将他自己的送给你。他如此对你,怎麽忍心让你受伤?哪怕你只受一点委屈,他都恨不得伤在自己身上。他这样对你,你一点都感觉不到麽?"她静静看著我,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