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凌 下+番外(穿越)————靛魂
靛魂  发于:2009年04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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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大娘们对清凌照顾幼儿的能力将信将疑,却还是不约而同都把怀里抱的、背上背着的孩子全带到清凌这里。原因无它,这些大娘们平日太累了,男人们又不愿帮手,能有个偷闲的机会,不知有多乐。原本就是村里帮忙照顾孩子的两三个老婆子也早被这群精力旺盛的小鬼头,折磨得愈发老态龙钟,巴不得能停歇。再加上清凌的住所离织坊近,孩子有什么状况也能随时照应,大娘们何乐而不为。
因此,原本只是心痒手痒的清凌,倒给自己找了不小的麻烦,天天让这群吵翻天的孩子包围着。而今听着两位大娘的赞美,也只能把苦水往肚里吞。幸好他是学教育的,没想到这一技之长在这里还能颇受好评,也算值得。
终于送走那些前来接孩子的妇人,清凌深呼出口气,虽然疲惫,却扬着嘴角笑得开怀。尤其是见到那一桌妇人们送来的热腾腾的饭菜,清凌心里十分满足。在桌前坐下,正举起筷子,忽闻身后一阵细碎脚步声。
转头一看,果然是典捷。
抢在清凌前头,典捷奔到清凌身旁,拉着他的衣角:“先生,我陪你吃饭!”
那只骨碌碌的大眼直盯着饭菜,眨都舍不得眨,这馋样把清凌逗笑了。
“来,坐。”替典捷拿来一个碗。
“怎么又折回来?你婶婶不是牵着你回家了吗?”
典捷皱皱鼻子,四岁的嫩脸然却笑嘻嘻的,用力点头道:“嗯!先生这里好玩,我睡这里。”
“啊?”清凌叹气,“你又来了!怎么方婶就这么放心!”
典捷朝他咧大了嘴,清凌道:“用餐的时候嘴不要张这么大。”
典捷立刻合上嘴,一样边嚼边朝清凌笑,那双眼天真无邪,可就有那么一点无赖的意味。
“罢了,反正你娘也快从郡城回来了,等她回来,自然有人陪你。”
听了他的话,忙碌扒饭的典捷又是笑,“娘快回来了。”
“是啊,所以典捷要乖,娘见了一定会高兴。”
怜惜的摸摸典捷的头,这孩子是所有小孩中最调皮捣蛋的一个,却也最是贴心,素来就爱黏在他身边。典捷没有爹,而清凌来到此地近两年,从未见过典捷生母,听说他的生母在郡城里一个大户人家家里做奶娘。头两年因为主人家孩子小,不让回乡,现在孩子大了离得开奶娘,才让她回来。
清凌可怜典捷从小没有父母关爱,对他总是特别。小孩子有动物般的第六感,典捷因此依赖清凌。
典捷突然冲着清凌乐呵呵的笑,“嘻..先生跟娘成亲,当典捷的爹。”
“啊?谁教你说这话?”猜得出来,定是那些热心的妇人们。
“婶婶。”
果然!清凌不由得有些头痛起来,这些妇人们从未停止过为他作媒,没想到这回把主意打到典捷身上,难怪方大娘老是放任典捷住在这儿。

90

好不容易和典捷童言童语的说了整整一个时辰的话,清凌还是扭不过典捷那固执的四岁孩童脑袋。典捷就是认定清凌会娶自己的娘,成为自己的爹。小脸焕发着精神,笑得十分开心,最终还是清凌投降。
看典捷睡梦中犹叽叽咕咕,清凌忍不住放下手里的书,偷偷捏了典捷的嫩脸,兀自笑着。
这些童真的孩子,让他想起远在天边的弟妹,他们小时候也是这么可爱,两个都是他带大的。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的童年,想不起自己是否曾这么天真无邪。
甩甩头,告别灰色思想,清凌再把目光移回书本上。他原也算是知识份子,奈何这里的文化迥然不同,无一不是从头学起。才三年光阴,便要教学,实在是勉强。只不过当时来到这里,见着了这里的孩子,见不得他们目不识丁,见得他们永远只能当这社会的下层,拱着上层阶级一世。所幸,立于从前基础之上,清凌学习与吸收知识自然迅速,无师仍能自通。
两年下来,他日日手不释卷,孜孜勤勉,不敢懈怠。村人们见他这样,都当他是爱书成性,每得书籍必先送来此处,两年下来,他的屋子倒也收集了不少典籍。
然而,今日却有些异样,那书本上的艰深辞句不再吸引他的注意。片刻,清凌终是幽幽叹气,放下书本,起身走出小屋。
月明星稀,夜罗花隐隐暗香浮动,一早才翻动过的泥土也散着青草味。良辰美景,清凌却是一脸落漠,立于夜空下久久不动。稍顷,伸手摸了摸肩膀,衣服下仍可以感觉出凹凸不平。那里,是他被烙上奴印的地方,诚宣候府的‘简’字仍在。
这样的自己,能娶妻吗?看不见的未来能有多长,不得而知,如何能给承诺?
可是,这夜深人静时,却是如此寂寥。
他想起家人,想起练扶风,最后漫无边际的回忆中只余练扶风戏谑的容颜。练扶风每每近似无赖的藉故纠缠,不容抗拒的分享体温,从前觉得惊惧、惶恐,现在竟然觉得有别有滋味,因而分外想念。
不由得露出苦笑,心道:‘思念真是磨人。’
***
“行了,写好了。”清凌吹干纸上墨迹,将信交给坐于一旁的村人,“文大叔,您看看。”
老实的庄稼汉笑得开心,捧过那张纸,如获至宝,边瞧着,嘴上边应道:“你这不是取笑我大字不识一个嘛!我哪看得懂。”
“啊!”清凌赶忙补救,“对不起,大叔,我不是这意思..我..”
“唉呀!读书人就是这样,”一旁的街坊插嘴,“又多礼又见外,说错话就说错呗,取笑一回也不怎么样嘛。”
他这话一说,屋内大伙都点头,文叔也摇手,“我就是不识字,不打紧,不打紧,年轻人不必动不动道歉。”
说着小心奕奕把信给折起来,“这白白的纸,看了就喜欢,我那儿子收了信,一定高兴!他当差的,字就识得几个,比我这老头子强,嘿嘿。”
清凌也笑着点头,“文大叔走好,回去记得晚上天寒要多穿点,您上回受了寒刚好,要小心。”
“知道,知道。”文大叔摇了摇手,把位置让出来。他心里虽然十分喜欢清凌,可是对清凌的叮嘱,总想逃之夭夭。
“唉,清凌弟弟啊,你就别老惦记文叔啦,”一笑容可掬的少妇坐下,拿出一块布巾,“文叔现在有天婶婶照应着,不会让他胡来,你放心。来,帮我看看这都写些什么。”
清凌摊开布,默念起来,半晌面露喜色,问道:“胡姐的布卖出好价钱了?”
胡姓妇人笑得灿烂,点头,“是啊!上回织的那些,按你说的绣了花,没想到还真有人买。”
“恭喜胡姐。”
少妇笑着摇头,“都是你这个精明鬼给出的主意,这下子我们那布坊可有得忙了。”
说着,从一旁的篮子里拿出几本书,“哪,给,听书店老板说,这是什么大大有名的人写的书,那些官家子弟都要念的。”
清凌接过一看,果然是名家名著,从前在练扶风书房里也见过的。想到又有新教材,登时乐得连连称谢,眼睛都笑眯了。
“好了,姐姐要回去忙了,看你这里还有不少事呢!忙完了到姐姐家里吃饭,”说着神神秘秘的凑向清凌,耳语道:“我那丈夫的远房堂妹来了,生得水灵可爱,你一定要来瞧瞧。”
清凌笑僵了脸,这已经是今天上午的第二个相亲邀约。
正想打哈哈混过去,没想一直乖巧在旁拿笔图鸭的典捷突然凑过来,拉拉少妇的衣角。小脸红润,仰头瞅着人的模样更是可爱至极。
“先生跟典捷吃饭。”
“啊?”少妇愣了一愣,笑道,“这孩子愈来愈黏人了。没关系,你就带上他一起来吧。”
清凌来不及答话,典捷猛摇头,“不要!”
少妇的脸也僵了,清凌揽住典捷,道:“谢谢胡姐,可我答应陪这小鬼头去抓鱼,午饭就在河边吃了。”
少妇瞪了瞪两人无辜的脸,原想叫清凌一定上自己那儿,转眼又看了看典捷,那圆溜溜的大眼好似一个不顺心就要掉泪似的,只有作罢。
看着人离去,趁空档,清凌耳语道:“小鬼!谁教你说的?”
典捷咧大嘴,答道:“婶婶。”
清凌无奈,揉了揉典捷的头,“继续去画画。”
“嗯。”典捷迈着短腿,又回到自己的位置。
***
朝凤城,位居大虞领土之西,自古便是大虞西进要冲。自城门进入,有一干道贯穿全城,客商、旅人往来,络绎不绝。朝凤城内最负盛名、最具规模的饭肆、酒楼、粮行、钱庄...等等,都争立于这条大道上。
夜西传音阁,便设于此地,十年前悄悄让老字号天奉酒楼易主,成了耳目。然,对街的锦华布庄内院里,才是这西阁的议事堂。
今日布庄内的一等护卫炎亭旭皱紧了眉,面露疑惑,直到进了议事厅内仍神思不属。
厅内不见正副领事,只余一手下正伏于案上,专心处事。见炎亭旭进来,忙起身行礼。
“炎大人,您来见阁主吗?”。
炎亭旭点头,“嗯,周领不在?”
“是,不巧,阁主一早便起程回宫述职。”
“那...傅领可在?”
“副阁主现在酒楼,接见宫里来的信使。”那人顿了顿,摇头叹气,“唉!每三月就来一次信使,每回都是同样的差事。难哪!”
经他一说,炎亭旭立即明白过来,忍不住也苦笑起来。然而,嘴咧了一半,忽变了脸色,两手互击,“对了!怎么没想到!”
说着,人已经回身冲出大厅,几步之后已由暗道出了布庄,自一镖楼出来。镖楼武师,配剑行走,街上人人习以为常,炎亭旭目不斜视,疾步进了天奉酒楼。酒楼门口,依规矩,将剑解下扔给小二。
掌柜见他这般急,立刻迎出来,不待发问,做了个请姿,不大不小的音量说道:“炎镖头,您来啦!您那几位朋友都在二楼菊字雅间,小的领您上去。”
炎亭旭点头,两人一前一后上了二楼。
雅间里,传音西阁副阁主果然正与夜信使把酒言欢。两人见炎亭旭如此风风火火,都是一愣。
“这位信使兄弟传什么信过来?”
他这话问得虽没头没脑,又显唐突,可是傅一炜深知他脾性,立时答道:“如常。”
炎亭旭坐下,灌了口酒,“好!”
“如何好法?”傅一炜倾身,替他添酒。
“我刚想起一事,或许是西阁立功的时候到了。”
傅一炜与信使互看着对方,露出期盼神情,“炎兄弟,快快说清楚。”
炎亭旭咧了嘴,“你们知道,外放之前我是在宫里卫风堂当职,正巧被派到那位公子身边,他的事我是略知一二。今早,看到我手底下姓文的小伙子手里攒着一封家书,我一看就觉得怪异....嘿嘿...”
炎亭旭忍不住得意,又喝口酒,然而眼前两人却是字字进耳,句句不懂,愣愣的看着他。
“唉..”炎亭旭摆摆手,“罢罢,慢慢解释,信使兄弟先随我去取了那封书信,送回宫给越领大人,他看了自然明白。”
略黄的纸,比一般人所用更为轻薄平整,摩娑起来顺滑光洁。越凛任捧着这张纸,似神思不属。
“老越...老越!”勉儿瞪着眼,等得不耐烦。然而,连唤两声,越凛任仍是不理不睬。
“越凛任!”磨牙似的声音,连名带姓,终于让越凛任抬头,对上小叶激动的脸色。
“看了半天,究竟看出什么没有?”小叶也瞪着眼,咄咄逼问。
奈何平日嘻笑又多话的越凛任,今日竟寒着脸,不知沉吟什么,来来回回又踱了两回步子,才道:“应该是。这硬梆梆的字,只有他写得出。”
勉儿和汘月欢呼,小叶一拳打在桌上,唯越凛任仍看着手里的信,脸色沉寒。
***
就当清凌亲笔信被摊在越凛任手中时,苍石谷地七八名村人,正在村中耆老屋内打着商量。
“二叔公,咱们村里怎就没有个漂亮闺女可以让清凌心动?”说话的是现任的村主事,眉头皱得紧紧。
老能龙钟的二叔公扇着蒲叶扇子,摇头,“年轻人的事儿,让他自己去拿主意,咱也管不着。”
“话不能这么说啊!叔公,”典捷的婶婶道:“你看,那孩子对咱们有多重要,这两年要不是有他,咱们还在过苦日子。他要是一天不定下来,唉啊,我这心一天都不安生。”
“是啊!”村主事附和,“二叔公,我也是这意思。您老人家智能,说话又有份量,清凌向来也敬重您,看...要不您给他说门亲事。”
二叔公躺在竹椅子上,陷入沉思,蒲叶扇子仍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因年岁而显得混浊昏暗的双眼仍是未失清明,转了一圈,看着满屋子企盼的眼神,忍住叹气。
“怎么好端端让你们想到这事?”
村主事看了角落里袁氏夫妇,姓袁的汉子忙回话,“二叔公,我们就住他那邻近,平时我这婆子常去走动,我婆子说清凌最近动不动出神,看起来像是待不住的样子。果然,大铕这两天回来,他就常上大铕那里,问的都是外面的事。大铕,你快跟叔公说,清凌都问你什么。”
叫大铕的年轻汉子抓抓头,恭谨的开口,“二叔公,我也觉得清凌那是想走了。他尽是问我官道上的事,还问我郡城里哪些营生容易,如果要往北走该怎么走....喔,还有....还问我道上安不安全......”
“对!二叔公,他最近就这样,”另一个汉子附和着,“我上月才从郡城回来,他也上我这儿,还拿了纸卷画来画去,我那时还以为他又想给咱村子出什么好主意。听大伙这么说,那纸卷画的不就是出走的路线吗!”
一时间小房内耳语嗡嗡,二叔公咳了数声又拍了椅子,才让眼前这些人静下来。
“我说你们哪!”二叔公摇头,“你们哪!那孩子要走要留,咱们过问不得啊!”
“叔公!”
屋里大伙都不能同意,纷纷抢言,村主事扬了扬手,代众人发言道:“叔公!大伙这都是关心,没别的意思。自从清凌在大雪天迷路进了咱苍石谷,咱谷地就交上了好运。这样天大的运气,咱自然是想留着啊!叔公!咱这也是关心,要是他能一辈子待咱这里,全村的人不都把他当亲兄弟看待嘛。叔公,您老就走一趟,给村里闺女指个媒,也是一件美事。”
这话说着,大家都点头,看着二叔公。
二叔公沉吟着,过了好一会儿终于点头。
事过七日,苍石谷地终于如愿以偿让清凌点头,着手置办起村子里最热闹盛大的一次婚礼。

91

神游,在这仿如世外桃源的小山村里,几乎人人都知道这是阮清凌改不了的习惯。有时候蓝天浮云下,就见他攒著书册,神色邈远不知望着何处;有时候村里喜庆热闹,他听着、看着、笑着,旁观一阵,渐渐又似失了神魂。
然而,自己的大喜日子,也是这般心不在焉,无论如何都是说不过去。幸好村人良善,只当他是娶亲大喜,故而有些赧然。
只有清凌知道,此刻他心里如何焦灼懊悔。悔不该听任感情凌驾了理智,不该让村人的温情打动,鲁莽的结下这门亲事。一时软弱,就像平日里行事冲动一样,轻易又做了不该的事。
忽然想起练扶风取笑他的模样,清凌心里愈发烦乱,几乎无法与道贺的村人对视。
而这场婚礼,无疑是整个苍石谷地建村以来的盛事。由于他没有亲人长辈,村人又感念他带来繁荣,因此几乎是全村出动,家家户户帮办着。身为新郎,清凌反而游手好闲,只能旁观。
压不下心中不安与烦燥,清凌趁着吉时未到,偷偷躲到树丛后,欲得片刻安静。可是人方才站定,衣摆便被人拉了拉。他一低头,见到的是典捷咧得大大的笑脸。这孩子的笑容,总能令他心软,因此尽管无甚笑意,他还是蹲下身,回了一笑。
“怎么?”捏了捏典捷粉脸,“跑这儿做什么?”
典捷摇头,张大手,意思是要清凌抱。清凌真正芫尔,平时他为公平起见,也为了不累死自己,带这群孩子时甚少抱他们,这会儿典捷倒是正大光明的来了。
“小人精!”他嘟哝着,叹口气,把典捷抱了起来。“满意了吧?”
典捷格格笑着,突然凑上前,湿答答的亲在清凌颊上,奶声奶气喊,“爹。”
清凌愣了,典捷的举动震憾着他,良久不得言语,后来干脆埋首在典捷身上。
“爹。”典捷格格笑得更大声,以为清凌与他闹着玩。
“小鬼。”混着鼻音唤着,清凌拍拍典捷的头,也在他颊边亲上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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