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天生就是人群的焦点,带着一种习惯了被仰望和爱慕的骄纵感,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光彩夺目,不可企及。一如当年。
江焕远远地望着他。路鹤里在他的瞳仁里,和记忆中的那个身影重叠,他狠狠地恍惚了一下,才醒神走过去。
看到江焕过来,路鹤里掐灭了烟,冲车的方向挑了挑眉,意思是:“走?”
江焕点头,路鹤里便一步跨上了车,上他车的动作居然有点熟门熟路了。
路鹤里坐上去之后才发现,上次自己搭了江焕的车之后,副驾的椅背角度他没有给调回来。江焕的车,干净整齐到能直接拉去4S店的展厅,只有副驾的后背大咧咧地向后仰着,上面还沾着几撮白色的猫毛,跟整个车内严谨周正的氛围非常不搭。
路鹤里汗颜地用手扫了一下猫毛,讪讪道:“你……养猫了啊。”
“嗯。”江焕就像每个亲生儿的父母一样,忍不住想炫耀自己的娃,“很可爱。”
「很可爱」的路大队长脸一抽抽,掩饰地抓了抓扶手,眼神乱飘:“话说……我也养过猫,你知道吗,有的猫不爱吃猫粮的。”
“是吗?”江焕难得地多跟他搭了几句话,认真地思考着,“那吃什么?”
“香煎牛排啊,糖醋排骨啊,炸鸡啊,薯条啊,还有……草莓酱夹心面包。”路鹤里一时忘形,眉飞色舞地历数着自己爱吃的东西,“还特别爱喝可乐和啤酒,冰镇的。”
这些「猫食物」显然超出了江焕的认知范围,他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毛。
路鹤里连忙收敛,坐正身子,干咳一声:“反正……试试呗。”
江焕「嗯」了一声,继续默默地开车,路鹤里立刻转移话题:“你打算去哪找阿璧?”
江焕抿了抿嘴:“我知道他住哪。”
“他还能在家乖乖等着你来抓?”路鹤里玩着打火机,摸了摸又塞回裤兜里。
“他不会离开那个地方。”江焕没头没脑地甩出一句,斜眼瞟了瞟,“想抽就抽吧。”
“你的车上能抽烟?”路鹤里惊讶。江焕的车,一看就是那种不允许抽烟、不允许吃东西、不允许喝饮料的龟毛车。
江焕按键摇下了窗户,面无表情:“只能抽一根。”
噢耶。路鹤里开心地掏出了打火机。
江焕的车一直往城郊开,渐渐开到了一片废弃已久的别墅区。路鹤里向四周看了看,认出这里是本市开发最早的豪宅区。这片豪宅区有几十年的历史了,以前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属于本市市民津津乐道的八卦发源地。但由于前年附近新修了机场,噪音太大,那些有钱人基本都搬离了,这片曾经的豪宅区就渐渐荒废下来。
快十年无人问津,那些别墅基本都已经杂草丛生,玻璃、门窗都没了,石缝间长满了野生植物。但是奢华的建筑风格,让人一看就知道有过非常辉煌的曾经。江焕的车一直开到了别墅区的最深处,一座几乎算得上庄园的住宅出现在眼前。
这座庄园的面积比其他的都大,而且房屋院落完好,绿植养护得也很齐整,能看出有人在打理,还是有在住人的样子。这样一个古老的庄园,孤零零地屹立在荒凉冷清的环境里,夹杂在破败废弃的建筑群中,显得突兀又诡异。夕阳余晖之下,整座建筑被笼在一片橘黄色的光影里,却丝毫不让人觉得温暖和煦,反而有些阴森的感觉,简直像鬼片里的场景。
“阿璧住在这里?”见江焕停了车,路鹤里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嗯。”江焕熄火下车,仰头看着这座庄园,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悠远的时光。过了很久,他才低声道:“这是我们小时候住的地方。”
路鹤里没有觉得很惊讶。既然江焕现在能一个人住大别墅,那么小时候住过豪宅庄园,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大概真的是出身很好,只是比较低调,以至于同事们都不怎么知道罢了。
他比较好奇的是,阿璧为什么还会住在这样一个四周荒无人烟的庄园里。
江焕明显能感觉到他的疑问,但是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路鹤里拔出枪,检查了一下枪膛:“进去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一下,为什么这个阿璧受过训练,还会用枪?”
江焕站在那扇紧闭的大门前,手指划过上面古老又繁复的花纹:“我父亲不止阿璧一个养子,他在我小时候,收养了四个Omega。”
“卧槽。”路鹤里三观被冲击了,“四个养子?你家是有皇位要继承吗?”
“他们……”江焕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是我父亲为我准备的。”
——
路鹤里刚刚被冲击过的三观哗啦啦碎了一地,大脑艰难地转动,“什么意思,童养媳?”
“我把他们当弟弟的。”江焕明显不太愿意用这样的词形容他们,“我小时候不太懂,等长大了就让他们离开了,去过自己的生活。但是阿璧不愿意走,他……”
路鹤里想起楼顶上阿璧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恍然大悟:“他喜欢你。”
路鹤里内心也承认,江焕这个讨人厌的家伙,虽然刚愎自用、不知好歹、孤行己见、喜欢找茬,有些时候还有点幼稚,但的确长得凑合,能力也勉强还行,是个难得的顶级Alpha,一直很招那些无知的Omega和Beta喜欢。
江焕没有否认。
这些狗血豪门恩怨,路鹤里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大脑转了好久,只吐出了一句:“卧槽。”
“其他三个弟弟都走了,阿璧不愿意走,我父亲就把他送去训练,想让他给我当贴身保镖。”江焕有点无奈地皱了皱眉,“我一个Alpha,哪里需要Omega保护?”
“你最好不要Omega保护。”江焕字里行间明显看不起Omega,路鹤里气不顺,冷冷甩出一句。
江焕没发现路鹤里的情绪,伸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我不想让他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希望,所以这些年一直不怎么见他。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跟走私集团有了牵扯,但是我知道他一直住在这里。”
古老的大门缓缓开启,里面静悄悄的,神秘的庄园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第20章 Alpha信息素的后遗症
“哎。”路鹤里拉了一把江焕,“就这么进去吗?”
江焕望着通道尽头的建筑,“我还是希望跟他谈一下,让他自首。”
路鹤里非常无语。一个跟走私集团勾结、持枪袭警、还有可能杀了一个人的犯罪嫌疑人,自首?太天真了。
换了之前,他肯定要怼江焕几句的,但这次没有。
“行吧。”路鹤里只是耸耸肩,摸了一把别墅大门,悄无声息地贴了一个信号发射器。
按理说,这么大的庄园,怎么也需要好几个人打理,但他们一路走到别墅门前,都没看到人,连鸟都没一只,静谧得有些反常。
建筑物的入口,是一个密码锁。江焕回忆了一会儿,输入了多年前的旧密码,门竟然开了。
别墅内的装修,是十几年前流行的土豪风,极尽奢华之能事。虽然因为年头久远有些褪色,但依然散发着纸醉金迷的味道。客厅的挑高足足有六七米,家具陈设却不多,显得空荡荡的,走在里面,连脚步都有回音。
路鹤里四处走动了一下,用手抹了抹家具的角落,指腹上干干净净,一丝灰都没有。他把枪**,提醒江焕:“这么大的房子打扫得这么干净,平时里面肯定有不少佣人,这会儿一个都没见着。”
有问题。
江焕也拔出了枪,贴着墙根,沿着楼梯向上走,路鹤里跟在他后面。经过二楼一个房间时,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自己缓缓打开了。
两人迅速躲到门的两侧,提枪警备。然而接下来,什么动静也没有,屋里静悄悄的。
“这是我以前的卧室。”江焕低声说。
路鹤里点点头,使了个眼色,两人观察着周围的动静,探头望向门里。
这是一间很大的卧室,陈设是满满的青春期男孩的气息,向阳的整面墙都是落地窗,飘扬着白色的纱帘,随风轻轻摆动。一个少年穿着简单的白T恤,背对着门口,静静地席地坐在窗前,一切都显得安宁祥和,岁月静好。
是阿璧。
江焕的枪口向下移了一点,沉声:“阿璧。”
那少年没有转身,依然微微仰头看着窗外,声音中带着笑意:“欢迎回家,焕哥。”
江焕没有跟他叙旧,缓步迈入,站在他身后,非常煞风景地劈头就问:“邵斯年是你杀的吗?”
阿璧侧过身子,指了指摆在桌上的点心,笑得甜甜的:“我准备了你喜欢吃的肉桂卷。”
江焕厉声:“问你话呢!”
“这个肉桂卷我做了一天,”阿璧的笑意褪去,喃喃低下头,“你就只有这么一句话对我说吗?”
江焕盯着他的头顶,似乎有点心软,瞥了一眼旁边的点心。
“你尝尝我做的肉桂卷,我就跟你去自首。”阿璧仰起头,露出孩子一样的笑容,圆圆的眼睛满怀希冀地望着江焕。
江焕犹豫了一下,伸手拈起一个,就要放进嘴里的时候,被路鹤里从背后一把握住了手腕。
“你傻吗?给你吃什么你都吃?”路鹤里从他手里夺过肉桂卷,扔回盘子里。
阿璧倏地抬眼,盯着路鹤里,短短一秒钟的时间,脸上的表情就从人畜无害的天真纯良变成了充满恨意的阴毒,那目光寒森森的,完全不像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路鹤里见得多了,哪能怕他,一手从腰上拔出手铐,一手就去扭阿璧的胳膊,干脆利索:“起来!”
阿璧的胳膊被他扭着,也不反抗,反而咯咯地笑了起来,凑近他肩颈处闻了闻:“路鹤里,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
路鹤里目光一凝。
阿璧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慢慢地凑近,嘟起嘴巴,在他耳边轻轻吹着气:“你不是Alpha吗?给我一点你的信息素,好吗?”
“阿璧!”江焕用力扳过他的肩膀,把他拉开了一步,低声警告,“别去烦他。”
“别去烦他……”阿璧吃吃笑着,重复了一遍江焕的话,带着一种无所畏惧的疯狂,抬起手,指尖划过他的下颌,“我的焕哥,你是不是每天都这样警告自己的?”
“闭嘴。”江焕的脸一白,甩开他的手,语气骤冷,声音也高了八度,警告的意味明显,“不要乱说话。”
阿璧的眼睛水汪汪的,顾盼含情,嘴角却是戏谑的弧度:“嘻嘻,原来你怕?”
江焕猛地把脸别开。
“喂。”误入修罗场的路鹤里一头雾水,哗啦啦晃了晃手铐,“抓人呢,能不要在这里谈情说爱吗?”
明明是出现场,怎么只有我在走事业线,眼前的警察和罪犯都在走感情线?
阿璧看了看摸不着头脑的路鹤里,又看了看脸色发白的江焕,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可怖,似乎觉得眼前的情景又荒唐,又令人绝望。
这笑声让路鹤里平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点后悔自己多管闲事,搅进了江焕这些乌七八糟的家务事。他对这些豪门情史可不感兴趣,「嘶」了一声,连连后退,冲江焕摆手:“你把他搞定,我去看看楼上。”
说完扭头就跑。
他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在心里嘀咕:没想到江焕还是个渣A,看这一身风流债的。也是,就他那见谁咬谁的德行……啊呸呸呸!老天保佑我赶紧忘了那事吧……
“砰!”
路鹤里刚往楼上走了半层,突然听到一声枪响。
路鹤里身形一顿,拔枪就往回冲。几乎同时,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划破长空,随即更为密集的枪声从各个方向传来。有零星的「砰、砰」,还有连续的「哒哒哒」,连朽烂的地板都跟着猛烈震动起来。
路鹤里猫腰端枪,快步摸进江焕的房间,然而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屋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一地腥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一扇刚才紧闭的窗户此刻大开着,路鹤里扑过去往下看,江焕和阿璧都不见了影儿,院子里也空空荡荡,地上有一溜新鲜的血迹,很明显两人都跳窗了。路鹤里一刻都没犹豫,把枪往后腰一别,双手拉着窗户边缘往上跳,翻到窗外后一个利落的猫挂,下降高度,然后松手就跳了下去。
他人还没落地,脚下已经响起了枪声,路鹤里抱着头就地一滚,堪堪躲过一波射击,贴着墙蹲下,拔枪上膛,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扬声:“江焕!”
江焕没有应。
房间地上的血不知道是江焕还是阿璧的,路鹤里眉头跳了跳,贴着墙根转了一圈,摸到别墅侧面,想透过大落地窗向内观察。
谁知他刚一冒头,“砰”地一声枪响,一枚子弹直直飞来,精准地打中了他身边的玻璃。路鹤里迅速缩回身去,巨大的玻璃应声碎裂,劈头盖脸地倒下来,发出哗啦啦一片震耳欲聋的巨响,玻璃碎渣在他脚边大大小小崩了一地。
路鹤里不知道江焕在不在别墅里,不敢贸然开枪还击,他找好掩体,低头扯了一下领口,通过随身对讲呼叫江焕:“03,03,02呼叫,报告你的位置。”
耳机嘶拉一声后,响起了江焕的声音:“03收到。我在建筑内,一楼客厅东北角。”
声线很平稳,不像中了弹。路鹤里观察环境,寻找着可以进入的地方,到底还是不放心地问了句:“你受伤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