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
全队的警员呼啦啦都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按住了当事猫。
路鹤里的猫脑袋都快被按扁了,挣扎地扑腾着小短腿:“喵喵!喵呜——”
妈的,放开老子!
“江队!江队!猫!猫!”小吴飚着两条宽面条泪,用传递奥运火炬的姿势,高高举着猫咪冲向了江焕的办公室。
“回来了,回来了……”小吴简直要喜极而泣。
江焕的办公室没有开灯,他一个人垂着头坐在黑暗中,看起来有些落寞。听到小吴的声音,江焕猛地抬头,那双黯淡的眸子似乎亮了亮。
他从小吴手里接过猫咪,抱在怀里摸了摸。
“江队,心情好点了吗?”小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从走私窝点回来之后,江焕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骨头似的,眼里的光都没了。
“谢谢。”江焕低声说了句,小吴悄悄地退出去了。
“小猫,”江焕用下巴蹭了蹭猫咪的头顶,“回家吧。”
路鹤里纠结了一下:任何一个人刚刚跟自己的死对头激吻完,都不会想要见到他的。但是江焕被强制休假,应该会有好几天碰不上面,不跟他回家,蹭信息素可怎么办?
就这样,不情不愿的猫咪被江焕抱进车里,带回了家。
江焕大概是难得地休假,在家不知做点什么好,便围着家里仅有的另一个活物转悠,一会儿梳梳毛,一会儿喂喂食,一会儿挠挠背,路鹤里被伺候得舒舒坦坦。
路鹤里关于猫食物的建议,江焕好像听进去了,这次没有给猫咪准备猫粮猫罐头,而是点了一份煎牛排外卖。
路鹤里喜滋滋地蹲在餐桌上,看江焕拿刀叉专注地切牛排,切好一小块,他就低头叼起来,吧唧吧唧,美美地品尝,然后眼巴巴地等着下一块。
当猫也不错,起码伙食比在自己家好。这几天好像都胖了。
路鹤里用小爪子挠了挠肚皮。这时候要是能有一瓶冰可乐就好了……
他正想着,江焕居然真的从外卖袋里拿出一瓶冰可乐。江焕这人是不喝饮料、不吃垃圾食品的,居然给猫专门买了一瓶冰可乐,还拿了一只小碗往里倒。
路鹤里期待地蹲在他手边,迫不及待地竖起小短腿,用爪子扒着碗沿,蓝眼珠放着光,紧紧盯住可乐。
可是他忘了自己是一只猫。
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四肢的力道,脚底一软,就「哗啦」扒翻了碗,一碗的冰可乐直接整个扣在了猫咪头上。
“喵呜——”路鹤里一声惨叫,猫咪易受惊的本能让他嗖地跳下桌子,开始在房间里四处乱窜。
“小猫!小猫!”江焕顾不得自己也被可乐洒了一身,拔腿就来追猫。一人一猫在大别墅里转着圈圈,那些一看就很贵的桌布、地摊、抱枕,无一幸免,全都染上了可乐味的猫爪痕迹,黏黏糊糊,滴滴答答的。
江焕急了,猛地一扑,猫咪凌空起跳,爪子勾住窗帘,像一只树懒一样吊在了窗帘上。江焕刚要伸手来抱,「哗啦」一声,整面窗帘都被猫咪日渐肥胖的身体坠了下来。
猫咪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疼得眼泪汪汪。江焕看着一地狼藉,太阳穴突突直跳,刚想抬手揍它,就见罪魁祸首扬起小脸,长长的胡须上还挂着一滴可乐,惨兮兮地望着他。
江焕心一软,举起的手转了一个方向,抽了几张纸巾,蹲下来擦猫咪身上的可乐渍。
自知闯祸的路鹤里乖乖趴在地上,连江焕把他翻过来擦肚皮都忍住没咬人。
一身雪白的猫毛已经染成了可乐味的棕渐层,洁癖的江焕皱着眉头,提起猫咪的爪子:“洗个澡吧。”
“喵呜——”路鹤里一声惨叫,拔腿就跑。
妈的,老子死也不能让你给我洗澡!猫也是有尊严的!
眼见猫咪又开始在屋里乱窜,江焕头都大了。他只好拿起手机搜索——“怎么给猫咪洗澡?”
在看了12个经验贴,刷了半小时短视频之后,江焕果断选择了最接近自己职业属性的方法——把猫用手铐铐住。
看到江焕拿着一副手铐过来的时候,路鹤里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他在别墅里疯狂乱窜,甚至慌不择路地一头撞上了玻璃,疼得四脚朝天,眼冒金星。
江焕抓住机会,一把摁住他。但是猫咪的四肢很细,人类用的手铐根本扣不住,一缩爪就会脱落出来,江焕苦恼地蹲在地上,又开始上网搜索——猫用的手铐哪里买?
他划着手机,突然一滞,眼睛有点失焦。
路鹤里警惕地探过头,只见手机页面上的图片,是一种皮带样的束缚手铐,能调节大小的那种。
而页面上方,赫然写着四个大字——情、趣、用、品。
下面一溜评论都是——
“谢谢老板,我家狗狗用着很合适!”
“终于能给我家猫咪洗澡啦,没有被挠!”
“请问三十斤的哈士奇能用吗?比较疯的那种?”
路鹤里:……
江焕坐在沙发上,捧着手机,似乎内心很挣扎。他环顾了一圈乱七八糟的客厅,又看了看脏兮兮的小猫咪,终于下定决心,拨通了店家的电话:
“请问,能送货上门吗?”
上你妈的门!路鹤里一声怒吼,拔腿就跑,江焕眼疾手快,拎着两条前腿把炸毛的猫咪关进了笼子里。
这辈子只关过犯人、从没有被人关过的路大队长,悲愤地用两只小爪子扒着笼子门:老子拷了一辈子人,没想到有一天也会被人拷!
还他妈是江焕!
死了算了,真的。
很快门铃就响了。送货的人大概也知道大半夜往豪宅区送这种东西的规矩,非常低调,头也不抬,一句话不多说,递过东西就走了。
江焕更是不敢抬头,从门缝里递过钱,飞快地接过黑色的塑料袋,「嘭」地关上了门,回来的时候,脸皮已经涨得通红。
妈的,你脸红个屁啊?!
反抗无果的路鹤里,生无可恋地被江焕揪着前腿,一圈圈缠上了束缚手铐。江焕显然是第一次用这种东西,远远不像扣警用手铐那么熟练,笨手笨脚的,缠了好几遍才缠对,把路鹤里的猫毛粘掉了好几撮。
搞定之后,江焕凑近猫咪,吸了吸鼻子,嫌弃地撇开脸:“多久没洗澡了?又脏又臭。”他捋了捋猫咪的打绺的毛发,突然低低笑了一声,“小猫还没有名字呢,你就叫臭臭吧。”
臭臭?!路鹤里五雷轰顶。
这就是你江焕作为警校第二优秀的毕业生、中央警队第二优秀的大队长、帝国第二优秀的Alpha,给猫咪起名字的水平吗?
还没从「臭臭」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猫咪两条前腿紧紧铐住,像干坏事被逮捕了一样,被提溜进了浴室。
不管怎么蹬腿、龇牙、狂叫、挣扎都没用,江焕凭借人类的力量优势,把猫咪仰面按进浴缸,揪着它被铐住的前腿推到头顶,然后拧开开关,温热的液体就洒了下来,流过路鹤里绝望的脸,不知道是水还是泪。
要不还是一头撞死吧。
刚刚有了新名字的路大队长,顶着一头草莓牛奶味的猫咪沐浴露泡沫,木然地想。
——
给猫咪洗完澡,江焕欣慰地帮他吹干毛发:“臭臭,终于干净啦。”
不,老子脏了。路鹤里在心底悲愤地怒吼。
已经是深夜了,折腾这么一圈,江焕累得精疲力竭,把猫咪放到床脚的地毯上,就沉沉睡去了。
路鹤里也累得没力气跟他争高低,趴下就睡着了。
江焕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回到了七年前,他刚刚进入警校的那个秋天。
开学后的第一次射击实战课,教官带来一个穿着学警制服的助教。那人五官锋锐,身形清瘦,制服包裹的身材笔直挺拔,头发比别的学警都长一些,不笑的时候让人有点害怕,笑起来一双眼睛弯弯的。
十八岁的江焕和同学们在靶场站成一排,身边的同学碰了碰他的胳膊,悄声:“他是大四的学长,叫路鹤里,门口光荣榜上贴的那个。年年考核第一,是咱们警校建校以来最优秀的Alpha。”
江焕抬眼望过去,那人正从队伍的一头开始,挨个矫正着学员们的射击姿势,露出的侧脸神情专注,长长睫毛垂下来,也挡不住眼中飞扬的神采。
江焕身边的同学羡慕地看着:“好希望我也能像学长一样厉害啊。”
江焕心中身为Alpha的骄傲蹿了上来,颇为不服气地回:“我能比他还厉害。”旁边的同学嗤笑一声,年少气盛的江焕咬了咬牙,攥紧枪柄,像盯猎物一样,盯着队伍尽头的那个人看。
随着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江焕心脏跳动的速度居然越来越快,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那人终于到了他的位置,江焕半蹲在地上,较劲似的双手端稳了枪。肩侧伸过一只苍白细长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向上抬了抬。
江焕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心神一晃,就听一个声音在自己耳后说:“注意力集中,看瞄准镜。”
江焕稳住心神,盯准靶心,因为是第一次开枪射击,呼吸中透露出一些紧张。那人松开他的手腕,退开半步:“可以了,扣扳机。”
江焕咬紧牙,手指拨动,“嘭”地一声,子弹正中靶心。
“不错啊。”那人在他背后,带着笑意赞赏道。
啪嗒,一枚小小的弹壳落在地上,在他脚边跳了跳。
江焕手心有点出汗,侧头看了看他,像所有的新生一样,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别人,局促地说了一声:“谢谢老师。”
“谁是你老师?”那人头发一扬,逗着这个新生,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的,“叫哥。”
江焕的脸腾地红了,那人觉得好玩似的,脑袋一歪,揣手等着他的反应。
江焕嗫嚅了半天,才用很低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哥。”
“乖。”那人张狂地笑着,胡拉了一把江焕短短的头发,起身去指导下一个学生。
江焕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瘦瘦高高,又清清亮亮的,似乎整个人都在发光。
江焕假装系鞋带,趁同学们不注意,悄悄捡起地上的那枚弹壳,藏在了手心里。
从那以后,这枚弹壳连同那个人,就成了他心底的秘密。江焕能背下大四每一天的课表,知道那人每天早上会嘴里叼着一袋草莓酱面包去上课,知道他训练的时候不爱喝水,只喝冰可乐,知道他衣服从来穿不端正,扣子永远大咧咧地敞开着。
江焕再也没有叫过他「哥」,遇见了也只是一句规规矩矩的「学长」。那人好像也不怎么记得他,毕竟作为校园里的风云人物,他在食堂走一圈,都能碰见200个叫哥叫学长的。
但每次他的班级训练时,江焕都远远躲在训练场大树后面看。那人永远都是第一,动作利落、身姿潇洒,永远那么光彩夺目。
他就这样看了他整整一年。在这一年里,江焕拼了命地训练,想要追赶上那个人的脚步。他一次次在四溅的汗水里喘着粗气,一次次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地,一次次在无人的深夜里摸爬滚打、伤痕累累。
他想靠近那个人,想让那双长在头顶上的眼睛看自己一眼,然后像当初一样摸摸自己的头发,含笑说一句:“不错啊。”
大一的年终考核,他终于拿了各个训练项目的全科第一,成为继那个人之后,警校历史上第二个全科第一的传说。
那个人也要毕业了。
江焕鼓起勇气,在那人平时结束训练去洗澡的时间,等在楼梯的拐角处。他的心脏砰砰跳,他从来没有主动跟他说过话,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要对他说什么——他是个Alpha,他能说什么?
比爱而不得更煎熬的是,他根本没有资格爱。
他好像只是想走过去跟他炫耀一下成绩单,然后问:“哥,看我厉害吗?”
像一只叼回了飞盘的大狗狗,摇着尾巴等待主人的赞许和爱抚。
那个人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头发湿漉漉的,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还有一些尚未擦净的水珠。然而还没等江焕做好心理建设,就看到一个跟他同班的Beta已经走过去拦住了他,支支吾吾地在跟他说着些什么。
江焕抿着嘴,悄悄凑近了一点,就听那人一声低笑:“不会吧,你想跟我谈恋爱?”
那个Beta脸涨得通红,“我、我……”
那人漫不经心地擦了擦头发,抬腿就走,甩下一句:“想点有用的吧。”
然而那人转身刚走了两步,正好撞上愣在那里的江焕。他低头看了看江焕手里的草莓酱面包,挑着眉,笑得轻狂:“怎么,小学弟,你也想跟我谈恋爱?”
江焕连忙把手里的面包藏到后面,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那人抬手弹了弹他的脑门,嘴角一勾:“好好搞学习,不要整天想着搞学长。”
江焕脸唰地通红,条件反射地想要撇清:“没有!我是个Alpha!”
他本来的意思是,我是个Alpha,你也是个Alpha,我不会对你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谁知这句话不知怎么地触了逆鳞,那人的脸忽地沉下来,冷笑道:“Alpha又如何?这世上没用的Alpha多的是。”
江焕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那人再没看他一眼,擦着他的肩膀就过去了。
没用的Alpha……他是在说我么?
十八岁的江焕攥紧了拳头,眼睛红红的,又气又恼,委屈得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