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将阿兰从昏睡中煎熬醒,她缓缓睁开眼,只觉得面前的光刺眼到极致。
她一时饿得前胸贴后背,脸与手臂之上的伤却比昏迷前好不少,疼痛消减去许多。
她迷茫地看向四周莫名有些熟悉的布局脸色突变,几欲恐惧到尖叫,正好端来白粥的楚晟及时察觉她的想法,手疾眼快将她嘴捂住。
目光触及到房内小榻上那个昨夜救了自己的男子,阿兰眼含泪光点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再尖叫,楚晟才将她松开。
将身上衣衫拢紧,阿兰苍白着脸色从床上硬撑起来,噗通一声向张清英跪下,她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落个不停,张清英蹙眉将她扶起:“沉疴未愈,气血又虚,想必你饿极了。”
楚晟将放凉的白粥递给她,并不急着询问发生了什么。
只是那女子哆嗦地被楚晟从地上扶起来坐到凳子上,一边捧着洁净的碗勺,泪水尽落了进去,她拿起羹勺往嘴里送粥,又将咸涩的泪都吞咽回去。
入秋天气本该干燥,被这淅淅沥沥的雨一打又变成了湿冷,捏着杨尚寄来的信,楚瑾手指极尽克制用力,指尖都颤抖得泛白。
莫瑀刚从张清英口中得知普宁寺与程安和的勾当,准备与楚瑾商量何日将他正法,见楚瑾捏着一封信眼底怒色难藏,便先询问道:“何人来信叫你这般气恼?”
“那姑娘说了什么?”楚瑾先问道。
将事情简练几分,莫瑀快速道:“三年前普宁寺以收留流民为由将百姓招进去,一开始只是普通的洒扫做活,后来有人察觉同行的女子不见踪影,住持以太守府安排了新活路为由打发去,后来女子一批一批地被他们以送去工坊以工代赈为借口送出去,实际却是又拐了个弯被关到了普宁寺暗室。”
暗室之名一出楚瑾已然知道这群女子的命运是如何,他静静听着,莫瑀握拳道:“届时适龄美貌女子便……被送去习教那些风月伎俩,送给程安和做玩物,若是容貌不佳就转送给西山上土匪。”
“若年龄尚小……”莫瑀忍着将程安和大卸八块的冲动平静道,“送与喜幼童的官员,亦或留着等待她们长大。”
权色交易,笼络成结,程安和多年以此讨好着往来各路上级官员,任谁试过那经过调教多年的女子,都得心意荡漾堕入其中。
更别提这些女子本就是豢养的玩物,无论如何折腾都无碍,若是死了也只能算她们自身没福气。
实在喜欢的,放个小利或给程安和行个方便,自然就能领一只心意的宠儿回家,不过藏在何处,日后如何,除了被带走的人没人知道。
“人证物证俱在,”莫瑀沉眉道,“即日就可将他拿下。”
“不……现在不行,”楚瑾摇摇头,他抿唇将手上那封信交给莫瑀,“你看这个。”
有力的墨迹穿透了信笺,莫瑀只觉得一阵窒息之感将他裹挟,四周的阴暗从湿冷的角落聚集,凝聚成张牙舞爪的魑魅魍魉,将人吞下后骨头嚼成了渣。
“你想留着程安和做引子,从土匪那里抓名单?”莫瑀轻声道,西山土匪窝牵扯甚广,官匪勾结必定有其他人从中获利,他知楚瑾心思,却不赞同道,“太危险,你若想做,待陵州兵马到时再说。”
“不,”楚瑾坚定地摇摇头,他沉声道,“若是待陵州的兵马到了,你就不知道。”
“衣冠楚楚之下,还有谁满身鲍鱼之肆的腥臭。”
他特意叮嘱大伯兵马来得隐秘,就是为了打土匪一个措手不及,官匪勾结在预料之中,只是牵扯到这么多郡县还是令他震惊,若不能一次将所有毒瘤都拔出,他不知道待他们离开之后还有谁会东山再起,成为下一个程安和。
“你想如何?”莫瑀握住他的手,认真承诺道,“若有危险的事只管交给我。”无论楚瑾想做什么他都会拼尽全力,哪怕是只身闯进土匪窝。
莫瑀不知道自己的想法与楚瑾不谋而合,只是这一次楚瑾也握住他的手笑道:“我告诉你一件事情。”
“你说。”莫瑀乖顺地低下头将耳朵凑过来。
潋滟眼里笑意溢满,楚瑾挑眉轻声道:“我真是天上飞来的神仙,这土匪窝我闯定了。”
最近帮助莫瑀完成政事的进度都很好,入账的属性点洋洋洒洒,比之前做反派时多太多了,一共积累下来几百点,从前可望不可即的神奇道具似乎也是触手可得。
‘你终于想起来要用我了,’系统主动将冰蓝色面板打开,替楚瑾翻着上面各种滞销的道具,‘仁慈恩主的匕首,恶毒的药,香肌美人丸,清仓卖呀,统统10点。’
‘……仁慈的匕首是什么?’楚瑾默默发问,一边揉了揉呆愣在他面前的莫瑀的额头。
‘童叟无欺,是一把神奇的捅不死人的匕首,被捅得越狠第二天精神越好,’系统欢快地播放了一阵新店开张时常用的音乐,又接着道,‘恶毒的药,吃了以后可以让周围五百米内所有生物认为你心肠歹毒,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副作用,效果是一个月。’
‘香肌美……’
‘好了闭嘴,我不听了。’楚瑾及时打断,系统却不管不顾继续:‘你真的不需要吗,我觉得你很需要这个吧。’
‘这是一颗能让你身形与声音都暂时变成绝世美女的药丸,但是并不会改变你的性别,隐藏身份闯土匪窝的最佳选择,怎么样?’
‘……买了。’楚瑾默默点击了确认。
刺史突然说要去城郊练兵几日,程安和只点头哈腰称是,派去查看的小厮远远看到那在军中飞舞的白发,就回去如实汇报。
张清英和楚晟近日一直拖着程安和问东问西,说是刺史考察他多年政绩准备上报。
把他吓得擦擦冷汗,将自己陈年做过的几件事翻来覆去说了几次,想讨好却发觉二人油盐不进,终日惶惶之下半点去找普宁寺中女子的兴趣也无,只能每天对着张清英和楚晟笑脸相迎。
一条路过西山的羊肠小道上,一位身材高挑的美人带着薄薄的面纱垂首低眉跟在一黑发男子身后,二人亦趋亦步只是都风尘仆仆,像是从哪里逃难来的夫妻。
“夫君,”那美人开口,声音不似平常女子娇柔甜美,反而带着一点沙哑的性感,却更让人沉醉,一双美眸中水光潋滟,似乎因为连日的跋涉疲惫不堪,便蹙眉软声撒娇道,“我走不动了,想找个地儿歇歇脚。”
被叫做夫君的男子脸上的表情一滞,回神后眼神闪躲,只凑近搀扶起美人,手却像不敢碰一样虚虚隔着一点空隙,耳后根都红透了:“去前面歇歇。”
楚瑾靠在莫瑀肩头勾唇一笑:“夫君与我好生疏,也不肯搂紧我的腰。”他好似真伤心垂泪,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上将英气与凌厉钝化成温软与娇柔,垂泪之时我见犹怜。
好几天才缓缓从打击里走出来,莫瑀伸出手臂紧紧锢住楚瑾的腰,哑声道:“搂紧了,就不会飞走了吗?”
“不会走,要陪着夫君,哪里舍得走,”楚瑾笑意盈盈仰头,在四下无人里轻轻吻了下莫瑀的侧脸,“我也想,哪天能堂堂正正叫小瑀一声夫君。”
“怎么……才叫堂堂正正?”莫瑀不自觉滑动了一下喉结,开口问了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楚瑾低眉轻笑一声,瞥眼看向莫瑀道:“应该要拜过天地以后,就能称得上堂堂正正吧。”
“夫君,你说是不是?”
第76章
钱河带着兄弟们躲在树丛后猫着腰,恶狠狠盯着这条路上那个风姿绰约的大美人许久了。
尽管一身净白的长裙染了灰,美人一步一生姿,垂首低眉时弱柳扶风,染尘的衣裙只显得她更像落凡的仙子,这模样勾得钱河眼睛都看直了。
哪怕带着一层薄薄的面纱,可那双露在外边的眼睛风流潋滟,清纯中带着一种恣意的妩媚。
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隐秘引诱油然而生,更别提那被男子禁锢着的一截细腰,不知恰一把是什么滋味。
用眼神将那美人从头到尾垂涎了个遍,钱河等到他们二人落入包围圈后一招手,狭窄的小路从八方涌入几十个土匪将二人围住,钱河淫笑着盯着那因害怕躲在男子身后抱紧他胳膊的美人,让小弟冲上去将二人分开。
“你们做什么!”男人愤怒地护在美人之前,色厉内荏地瞪着几个邪笑的小喽啰。
这无用的男人在手下的拳打脚踢下很快弯下腰去,再不见一点英雄救美的神气,钱河搓搓手嘿嘿一笑凑到那双臂被反剪按压在背后的美人,屏住呼吸一把将那神秘的面纱扯下。
若闻红尘神妃笑,得见仙路不问缘。
西山上的狗头军师赵琦说过这样一句酸言酸语,为在一群大老粗里找几个知己满足自己文人骄傲的虚荣,曾不厌其烦地给钱河说了一遍又一遍。
那时钱河只左耳进右耳出,现在却突然能想明白了,这大概就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有这美人肯在他怀里一笑,成仙成佛都算个屁。
水润的眼睛里因恐惧沁出了泪光,楚瑾往后退了退,被抓着他的人狠狠捏了一下手臂,那白嫩的皮肤登时红了一片。
美人咬唇抬眸,一副畏惧的可怜样子让钱河心下一跳,他一脚踹开两人想将楚瑾搂进怀里,却发现这美人实在高挑,竟然比他还高些。
衣裙下双腿定是修长丰腴,若是肯缠在他腰上,他想入非非,未见身后被麻绳捆住手的男子额发下冰冷的眼神如同恶狼。
钱河强硬抱起楚瑾往山头走,不想这美人看着轻盈重量却不轻,可众目睽睽哪有说不行的机会,他只能咬牙继续。
手下押着莫瑀跟在后面,把莫瑀背着的包裹翻遍,将其中最大块的银两讨好交给钱河,剩下的他们也不敢私吞,都是要上交给大当家的。
这美人亦然。
只是见着钱河对美人上下其手地揩油,众人都悄悄升腾起羡慕的心思,心里渴盼着大当家玩弄过后能分给他们一羹。
眼含泪光柔柔往身后的人望了一眼,楚瑾做足了模样,这才用口型安抚着莫瑀。
来日自有他们苦果。
先前要招安的想法被莫瑀狠狠从脑中驱赶出去,他直勾勾盯着钱河的背影,恨不得现在就一刀将这混账的头割下来。
不,太便宜,莫瑀的目光落到那禁锢着楚瑾的手,打定主意要将它活活斩断。
他二人被绑上山,这山路崎岖不说,还设计了许多隐蔽的陷阱,钱河让人将莫瑀的眼睛蒙住,却挥退殷勤主动前来绑住楚瑾眼睛的手下。
伸手摸着楚瑾的脸颊,他心里感叹这嫩得连鸡蛋羹也比不过,到了寨子美人就要拱手让给大当家,钱河想多看看那双珠光流转的眼睛,舍不得将这双美眸蒙上。
美人手无缚鸡之力,就算知道路线又如何,还不是半步都逃不出去。
看着莫瑀被押去柴房,楚瑾低下头,胆怯望着满脸依依不舍的钱河,直把这莽汉看得心潮澎湃,他又伸手摸了摸那润洁的下巴,惋惜道:“乖乖,我们大当家最是爱惜美人,你若是听话直把你宠上天,若是不听。”
他扯起嘴角不怀好意笑道:“那可就要便宜不少人了。”
被半推着走进那间屋子,楚瑾低着头,只能看到这土匪窝里竟然都铺着金银。
房内像是正在商讨事务的模样,几个人听到响动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坐在最上方的男子身形魁岸,目如寒星,面颊之上贯穿了一条长长的伤痕,他冷声呵斥:“谁准你进来的!”
不知里面正在商事的钱河在心里把屋外看守的卢奇儿骂了个半死,他想着用这美人讨好大当家越南山,谁料撞到这个当儿,怪不得那厮分明与他结仇,却这么爽快放行。
“大当家,小的刚从山下回来,带了个美人回来孝敬您。”钱河谄媚拱手,将低着头的楚瑾往前推了推,这美人许是柔弱无骨,被这么一推竟然就踉跄倒在越南山脚下。
越南山拧眉发出一声冷笑,随意捏起那垂着头的人的下巴,眸色闪过惊艳。
狼狈的灰尘沾染如雪的肌肤,让美人看来越加楚楚可怜,蹙眉泪眼勾人动魂,越南山放轻手上的力道,从用力捏着楚瑾的下巴到轻轻摩挲。
手下的人苍白着脸忍不住颤抖,越南山以为楚瑾在害怕,不知其实是在忍着恶寒,他满意哼笑道:“想活下来?”
眼里似重新生出光,楚瑾祈求般握住他的手腕期期艾艾开口:“求,求求你,放过我和夫君……我们把钱都给你,能不能放了我们?”
恶劣的闷笑从越南山口中溢出,他握紧楚瑾的手一把将人拉入怀里,温软的身子触及大腿上紧实的肌肉时被硌得很不舒服,楚瑾蹙额忍着想要逃离的不适,手腕上因越南山的使力勒出红痕,显得十分刺眼。
“来了这山上的男人只有两个出路,”越南山搂紧楚瑾的腰,低声道,“要么加入我们,要么死。”
见人害怕地发抖,越南山享受着怀里人的恐惧,安抚地拍了拍楚瑾单薄的后背声色乃至温和道:“至于女人。”
“要么成为我的,要么,”他扬眉目光投向四周围坐的几个男子,邪气一笑道,“成为我的兄弟们的。”
从楚瑾进房时孙松就盯着他看许久了,听到大当家的话立刻会心狞笑了一下。
他长得五大三粗,笑起来满脸横肉,楚瑾配合地作出恐惧的样子,佯装被吓得下意识往越南山怀里钻,清浅的泪水挂在微红的眼角,越南山爱看他这模样,竟是默不作声盯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