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竟还道起这金鲤鱼每日听佛念经,住持日夜在其身旁念经说道,若是放在家中自然安宅镇邪。
越说越玄乎,莫瑀拒绝了金鲤鱼,心想这鱼儿听了黑心主持念的经,只怕吃下去会穿肠烂肚。
不过濑溪河鱼肉肥美,他自许久不曾摸过鱼,竟有些想念那滋味,与河有关的记忆不甚美好,但如今想来,楚瑾那时冷笑问自己下河摸鱼,生气起来冰冷的模样也好看。
同祝石林看诊的日子辛苦,楚瑾久坐易疲劳,他正好也很长时日未给楚瑾做过饭,今日兴致勃勃要下厨。
至于什么君子远庖厨,莫瑀只会道他连人都杀过,何况区区鱼。
圣人训不要听表面,心里怀着仁念才是最关键,那是楚瑾教给他的道理。
那背影走了以后,阿虎又蹲在不远处望着楚瑾,他手里捏着自己做的鱼竿,身旁几个小伙伴催促他去河边也不听。
“不用的话借给我。”
捏着鱼竿的手忽然一空,阿虎疑惑抬头,只见又是刚刚那个银发男子拿着他的鱼竿睨着他。
那模样让他想到前些日子桂婶一直念叨的神仙,阿虎回神时莫瑀已经不见了,手里只剩下一块在南阳十分昂贵的蜜糖。
楚瑾回府时已是月色临户,他刚进房门便闻着一股清香,虽然有莫瑀送来的点心垫肚子,但楚瑾此时还是有些饿。
白日问诊百姓太多,他来不及用膳,也不愿麻烦厨房的小婢再开火,便自己回房打算早些歇息,不料莫瑀正坐在房中小桌旁等着自己。
“你这是?”楚瑾稀奇地看着莫瑀献宝一样揭开桌上的白玉盅盖,晶莹油润的鱼丸漂浮于乳白色油花与青翠碎葱间,诱人的热气升腾起带来浓郁的鲜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将小碗与羹匙摆放好,莫瑀巴巴道:“快过来,尝尝,我亲自在河边得来的,刚钓上的鳜鱼,又鲜又嫩。”
鳜鱼刺少肉嫩,莫瑀知道楚瑾口味极端,要么极为香辣要么一点辣油都不沾,只是口味不淡,喝汤也爱盐味重汤头浓的,特意做了这一锅鱼丸汤。
将鳜鱼肉切下,又把剩下的骨架与鱼头放到锅里炒熟碾碎后加入热水,嫌汤头还不够颜色,莫瑀特意加了些奶增香与色。
将碎骨渣肉捞出后,才将切碎切细的鱼肉团成丸子下锅,他掐着时间不多烫半刻,想这鱼丸多嫩滑软糯一点。
绵软的鱼丸入口弹牙,鲜味一绝,鱼汤浓香还隐约带着奶味,楚瑾放下羹匙笑道:“好生贤惠,看来要抓紧娶回来了。”
“真的?那快些娶我吧,我真的等不及了,”莫瑀贴近楚瑾一把抱住他的腰,忍不住回忆道,“你那时也爱吃我做的面,你老实说。”
他脸色故作严肃起来:“你那时候对我好,是不是就想让我给你当一辈子厨子。”
“不是,”楚瑾摇摇头挑眉道,“你要不要猜一猜。”
“猜不到,”莫瑀顺着楚瑾的唇尝了一口鱼汤味,“告诉我。”
“看你模样俊秀,”楚瑾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我见色起意。”
“谁是谁的见色起意。”莫瑀轻笑将人搂紧。
看来他多年来厨艺还是没退却,只是有一点瞒了楚瑾。
那就是在河边蹲了一下午也没钓到鱼,这鱼是他花钱从后来也到河边钓鱼的阿虎那买的。
不过不重要。
如今鱼是他的,人也是他的。
作者有话说:
中秋快乐——狠狠连更这几天
第72章
在苍狼军军队里混了好几日,辰厌成功将莫瑀手下一队将士带偏了。
下河摸鱼上山摘野菜,美名其曰为民谋福祉,要给中秋城宴添几分滋味,时不时与副将常鸿远嘴几句莫瑀。
看着对方分明深表赞同,但迫于多年来的威压不敢点头的模样,辰厌怜悯地拍了拍常鸿远的肩头以示安抚。
他长于白云山的山野,像一只无拘无束惯了的黑翅鸢,一时要混进这纪律严明的军队里还是费了不少心思,不过他朝苍狼军迈了一步,苍狼军便向他迈了十步。
如此凑在一起,还有些像模像样,糊弄一些不熟悉的也只会当他们是一群人。
亭亭千里月,共照天下人,滟滟风露奉黄酒,欢达又是一中秋。
数百张桌子连接成长长的一条,一直从街头到巷尾,这偏僻的地方难得凑出几盏红灯笼,挂着虽然看起来孤零零了些,饭菜的腾腾热气之下人声鼎沸,顶去了万般寂寞,只留下中秋的喜悦。
三五乡邻推杯换盏,煮得温热的黄粱酒湿了嘴角和胡须,有小孩顽劣偷偷用手指一沾尝味,被黄粱酒辣得直吐舌头,呸呸呸几声将舌尖的苦味吐出去,忙不迭从宴席上抓两把花生糖去苦。
相熟的闺中密友小声谈着女红和育儿经,白日劳作的男人们今日难得偷闲,互相之间胡天侃地,一些家长里短和善意玩笑,带来一阵阵欢畅的哄笑声。
“祝大夫,我敬你一杯,”楚瑾将一杯酒递给祝石林,他含笑一饮而尽,“妙手回春,这些日子跟着您学了良多。”
楚瑾最佩服的还是祝石林本人而非医术,他本不是南阳人,早年走南闯北本闯出了一杏林圣手的名声,却在一次偶然路过南阳后决定留下来。
如此十多年,民间不再见那个四方游走的活神仙,在南阳这破败的偏僻处多了一间满是药香的小屋。
“楚大人见解新奇,许多方子比老夫的更妥当,实在是后生可畏啊。”祝石林呵呵一笑接过酒,本以为这官大人不过摆个花架子,不想也是有真材实料。
花了十点属性值买的医书自然极尽其详,楚瑾笑而不语,莫瑀想着今日松懈一些,便不曾将楚瑾酒杯扣下,只是在心里默默算账。
多喝一杯酒,到时候就多哭一刻钟。
那头投来的目光滚烫,楚瑾抬眉对着莫瑀笑了一下,红灯笼下的光照得他身上的月白衣衫也像变红了,莫瑀晃眼仿佛见着人满身大红喜服眼中含笑。
他手里的酒一滴没进肚,不想醉在了这柔和的风与月,与盈盈一笑里。
满桌菜色楚晟都兴趣缺缺,只一会儿从盘子里拿一块月饼,若是蛋黄莲蓉就喜笑颜开,若是红豆便面色如常,张清英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每次楚晟皱眉咽下去时露出的馅料都是五仁。
这新拿的一块又是五仁,看他皱眉偷偷叹气苦恼的模样,张清英悄悄笑着从楚晟手里拿过那咬了一块的月饼,见楚晟迷茫抬头,张清英当着他的面顺着之前的缺口咬了下去:“不喜欢就给我,你看你。”
他收敛嘴角的弧度戳了戳楚晟的肚子,温声道:“看起来吃不了多少了,留给你喜欢的口味吧。”
宴席之上点的灯笼光线并不明亮,张清英没看见楚晟侧过头红透的脸。
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张清英,咬舌有些欲言又止,可是他心跳得很乱,也不想张清英再帮他吃五仁月饼,只好低下头默默吃着碗里的菜。
偶尔余光触及到一旁和莫瑀谈论西山地形的张清英,会红着脸蹙眉移开视线。
楚晟不是傻子。
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房檐遮挡的晦涩阴影下,他心里悄悄落了一抹酸涩,指尖正指着地图的人目光认真,模样俊雅气质清贵,出身与地位更和他有云泥之别。
更何况他二人皆是男子,非楚瑾莫瑀一般两情相悦,多年相伴也只把彼此当做友人,他怎么好去越过这一条线,叫大家不欢而散。
只能忍下心里的悸动,把平生难得的心动酿成了一壶难言的心酸。
未想通透时并未觉得,如今想通了只觉得哪里都是暧昧,可张清英细致内敛,对人对事本就多一份耐心,这些细枝末节他独自珍藏回味,恐怕于张清英而言只是寻常。
余光里的人一下泄了气一般,撑着下巴不自觉唉声叹气蹙眉良久,张清英目光跟得久了,莫瑀自然能察觉他心不在焉,便不再勉强将地图收好。
和莫瑀坐到一半跑到隔壁桌和苍狼军拼酒的辰厌三两下就把常鸿远灌趴下了,他啧啧两声举杯问谁能再来,喝着喝着又犯病开始吟诗,脚踏在长凳上不小心踩脏了常鸿远的衣摆。
莫瑀忍无可忍将他按下坐好,就见这酒疯子握着常鸿远的衣摆小声嘀咕:“你这头,怎么这么扁了啊……”
宴席过尽,酒欢人散,楚瑾被莫瑀扶着于濑溪河畔散步,晚风拂柳波光三千,石上横着枝条影,只见花形不闻香。
那人的手从肩际慢慢滑到腰间,莫瑀将下巴磕在楚瑾颈窝,小声道:“我今日见你坐在那红灯笼下,像你也穿着件红衣裳。”
楚瑾醉眼迷蒙瞥他一眼,轻笑道:“你说的是红衣裳,还是。”
他唇里酒的香气与温热都撒在莫瑀耳畔:“红嫁衣。”
“……你说呢。”莫瑀垂下眼,双手将楚瑾的腰扣紧。
传说二人结拜为夫妻,拜过天地,便要被刻在三生石上面,如此才能被堂堂正正记在月老的姻缘簿上。
若是神仙堕凡尘,生情有了凡心,这番外被刻在三生石上,恐怕就再抵赖不得,不能随意将与之结契的凡人丢下。
他一生无所求,唯一一点私心全在楚瑾身上。
可莫瑀不敢说,怕楚瑾恨自己要将他原本的一条逍遥神仙路斩断。
“你想,拜天地?”楚瑾眯着眼睛问,他脸色红得厉害莫瑀也不知楚瑾此时是清醒还是不清醒,但还是认真点了点头。
微凉的指尖抚摸过他的脸,莫瑀看见那双眼的主人离他很近很近。
“那便拜,日月天地,凡你所愿。”
“山盟海誓,我都敢应,若有违,生生世世,病痛缠绵不得善终。”
莫瑀看了许久,终于在双唇紧贴时看清了。
那双眼睛里,他看到了自己。
作者有话说:
一会儿发七夕的番外记得清除缓存噢!
第73章 古代版七夕番外(十七岁月夜)
玉京的夜从来不灰暗,有的是高高挂起的灯笼与红烛,何况七夕佳节正是灯会热闹时,长桥上,街巷中,结伴而行的男男女女无数。
从书房里支着的小窗可以看见里面的人仍在审查账簿,楚瑀揣着怀里的红绳不知该不该敲门,他蹲在窗下纠结良久,楚瑾就支着下巴低头看了他多久。
见人活动活动腿,似乎是蹲麻了,楚瑾噗嗤笑了出来,他出声道:“做什么,在这里种蘑菇吗?”
才知道自己早就被发现的楚瑀耳根微红,他扭捏站了起来,小声道:“看主人在忙,不知该不该打扰。”
“你来不算打扰,”楚瑾抿唇轻笑,隔着窗户伸手揉了揉楚瑀的头,他揶揄道,“怎的,若也有心爱的姑娘要约着出去逛一逛灯会,自己去便是了,不必连这也知会我。”
楚瑀赶忙摇摇头,扯着楚瑾的衣袖低头小声道:“不是想和姑娘,我是,我有东西想给主人。”
他面色羞红,觉得手里的东西实在拿不出手,可话已说出便还是将那根红绳拿了出来,红头绳结了七个结,楚瑾接过它挑眉道:“这是什么?”
“结了七个结的红头绳,在七夕这天带上就会身体康健。”楚瑀嗫嚅道,他黑眼睛紧张得一眨一眨,少年的下巴已经从幼时钝态变得精致,银色的碎发落到额前,神情青涩得像尝一下能得到满口酸。
将红头绳带上纤细白皙的手腕,衬得那肤色越加胜雪,楚瑀抿唇露出一点笑意,在楚瑾眼里傻兮兮到可爱。
他伸出指尖点一点楚瑀额头,歪头眯眼笑道:“是不是憋在家里闷得慌,我带你出去玩。”
摇头否定前半句话的楚瑀听到后半句,头立马点成了小鸡啄米状,楚瑾笑着将窗关上吹灭了屋内的烛火,便推门和楚瑀一同出门。
“感觉今夜的风有些湿,”楚瑀伸手感知了一下空气,顺手带上了一把伞,“这样好一点,若下雨就不会淋到主人了。”他将伞别在腰间又匆匆套了一件外袍。
七夕的灯会比往日热闹得多,一路走走停停,看得平日未多出来玩乐的楚瑀眼花缭乱。
看着一人扛着一根粗木棍,上头密密麻麻扎了些红果子,甜腻的香味传过来,楚瑀便是下意识走了过去。
灯会人却有些多,一眨眼他和楚瑾之间就隔了两三个人,楚瑀这才发觉身边人不见了。
想回头去找,却被几个嘻嘻哈哈一起走的姑娘挡住,待人过了,楚瑾早已不知被人流冲去哪了。
大庭广众,他又不好大声喊主人二字,只得急得到处找。
突然间,一只温热的手一把拉住他,稍稍用力,莫瑀一个不稳便倒在那人怀里。
那含笑的温柔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倒是让我好找。”
匆匆起了身,楚瑀才叹了口气。
“我方才还以为……”找不到主人了。
楚瑀咽下后半句,用力抓紧了楚瑾的手。
“这才知道怕了?”楚瑾笑着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谁让你刚才甩下我的?”
“小笨鸟,抓紧了。”
“嗯。”楚瑀低声答。
“走罢,不是想吃糖葫芦么?我带你去。”
“好。”
楚瑾牵着他走过人群,有一刻楚瑀几乎要以为这世间只剩他二人。
其余众生,于他不过是片刻烟火,等时辰一过,散尽了,连那些个灰渣子他都不曾能见过,唯独那人,实实在在的,在他的生命里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