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这许多年,却从没有真正享受过这修仙世界的美景,听说还有人间仙境一般的蓬莱岛,遥远又神秘的海上孤岛,以及程彦和心心念念的热闹民间,他煮的那碗长寿面,其实寡淡无味,还应该再多看看,多学学——如果他喜欢的话。
能活下来,其实挺好的。
“原着中,没有李若音这一段吗?”纪随风开口问。
顾云空一愣,呆呆的看了他好久,才恍然般如梦初醒,眼里满满的都是惊喜,说话间都带着无法平复的颤抖:“没、没有,没有说她是怎么解救徐元的,还有,其实也没有徐元被道玄门诛杀的场景,他们虽然有过纠葛,但原着里直到结局都没有明确表示过徐元是活着的!”
纪随风看见他的神色有些诧异,竟然莫名替他感到心酸,这些年自己什么都不管,到底是让他有多难过,如今只不过突然提起兴趣问一问,竟然都让人如此高兴。
“那是不是就说明,如果剧情并不是毫无漏洞的话,我们也可以像徐元一样,先让主角‘杀死’完成剧情,然后再躲起来隐姓埋名?”
“嗯!”顾云空猛地眨了眨眼,把眼里的酸涩眨去,用力的对纪随风点头:“我也是这么理解的,但是不管怎么说,都可以试一试!”
纪随风叹了口气,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无奈道:“傻瓜,你激动什么呢,万一我们理解错了怎么办?失望落空了怎么办?何必这么在意?”
顾云空抓住他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闻言笑道:“那也不要紧,如果失败了,大不了我陪着你。”
“可是……”
“没有可是,”顾云空打断他,“小风,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来这里,你只要开开心心的活着,我的目的就达到了,如果都不可以,那至少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他嗓音低沉温和,神色专注,温柔多情的眉眼中满满的都是自己。
纪随风又高兴又难过,自己何德何能,竟能得一人以相许,生死不弃。
“没大没小,叫师尊!”
“是,师尊。”
——————————
李若音走后,虚妄崖内又重新讨论了一下是否应该交出九霄来换取法阵,除离殷外,其余三人都认为应该交出九霄来保命。
“如果交出九霄,她弄假的阵法怎么办?她故技重施带着人再次杀进虚妄崖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这么束手就擒吗?”离殷还在挣扎。
纪随风倒也没有头脑发热,点头道:“你说的也在理,得防止她弄虚作假,至于虚妄崖,我再想想办法,只要保住崖底的魔气之源不被封印,魔族就可以留存命脉,也不至于束手就擒。”
“可是即便魔气不被封印,若她们拿到九霄后大举来犯,我虚妄崖也必定损失惨重,到那时又该如何?”
“这倒不必担心,”顾云空说,“无论是万灵谷还是道玄门,目前应该都没有精力立刻开战,他们在等一个人——席弘。而这次李若音着急想要回九霄,甚至不惜透露自己放走徐元的劣迹,估计也是因为救治席弘之时消耗了大量的灵力,若我没猜错,她应该修过魔道。”
这么一说,纪随风顿时茅塞顿开,想来也是,当年虚妄崖残忍无道,要想真正得到魔尊镇邺和徐元等人的信任,不入魔是绝不可能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而入魔后再想归为正道就更是难上加难,但好在有九霄,足够李若音用来彻底洗清自己的魔气,听闻她曾修剑道,后来仙魔大战后便重归万灵谷,想来也是因为将九霄藏在了万灵谷用于修行。
随着修为越来越高,对九霄的依赖也就愈发强烈,到如今已经不得不向虚妄崖低头的地步,想来也是无路可走了。
所以她不会用假的移形换影阵欺骗纪随风,也不会在这时候主动挑起战争,抽身而退才是最应该做的,而为了自己名声着想,事后也不会告诉别人纪随风是在自己的阵法下逃脱的,大概率会像徐元的复活一样,成为不解之谜。
这几乎是两全其美的法子,唯一受害的就是移形换影中的“影子”。
纪随风记得,那日离殷所杀之人虽然并非是真正的李若音,可倒地不起,灵气散溢的却是一位真正的灵修——虽然她看起来和李若音一模一样。
因着这一点思量,与李若音商议学习阵法时,纪随风赶走了所有的人,包括顾云空。
他并不觉得自己自作多情,因为顾云空实在太傻了,为了能让他活下来这家伙一定会做傻事,至于离殷和程彦和二人则是典型的书中思维,随便抓个人当替死鬼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即使这个人是自己也不是不可以。
与李若音的再次见面印证了他的猜想:“这移形换影阵的???妙之处本来就在于‘影子’,否则仅仅只是转换位置的阵法遍地都是,但转换了位置无非就是在抵挡住致命一击,不可能真的做‘替死鬼’,追杀你的人发现死的人并不是你,又怎么金蝉脱壳?”
“死个替身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实在不行你抓个正道小修士即可,只是需得让他种下魔心,否则最后灵气外泄容易被发现,最后一刻功亏一篑不值当。”
李若音急着想要九霄,传授给他阵法秘诀时十分爽快,各种注意事项都说明得很清楚,甚至怕他不解还给了详细讲解的经卷。
等到纪随风同样爽快交出九霄的时候,她甚至高兴到给了纪随风一套特殊传音的功法,让他有不明白的尽管询问。
事已至此,彼此该做的都做了,似乎就只有等着决战时双方互利互惠了。
——————————
纪随风是走着回去的,从虚妄崖前郁郁葱葱的树林,到山前低矮的灌木,最后寸草不生,山石显露。
他就知道没有这么容易,反正都习惯了。
走到虚妄崖门前时,纪随风用手揉了揉僵硬的双颊,而后露出与往常无异的微笑,双手背在身后,缓步沉稳的走了进去。
一进门,等候在侧的三??人都凑上前。
程彦和一脸紧张的开口问道:“尊主,结果怎么样?学到阵法了吗?”
离殷听了冷哼一声,道:“九霄都给出去了,学不到就去杀了她把九霄抢回来。”
顾云空没说话,却也走上前定定的看着他。
“学到了,”纪随风一笑,右手摊开,一册经卷就凭空出现,“她还给了我经卷说明,你们想看吗?”
程彦和连忙摇头:“这阵法事关辛秘,越少人知道越好,我就不学了。”
离殷依然不高兴:“正道之人来一个我杀一个,大不了同归于尽,学来作甚?”
顾云空却一反常态,伸手接过,说道:“我想看看。”
事情已了,众人散开,顾云空才刚准备翻开经卷一探究竟,忽然一只手横过来将书卷收走。
纪随风偏过头出现在他眼前,笑得一脸灿烂:“乖徒儿,不如为师亲自教你怎么样?”
他凑得太近,吞吐的温暖气息轻柔的拂过顾云空脸颊,仿佛一阵火星,渐起燎原之势。
顾云空脸上直发热,忙低下头不敢看也不敢回应,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被坏心眼的纪随风看出来,继续撩拨他,就在他觉得自己将成为修真界第一个活生生窒息而亡的修士时,忽然身前的热源放过了他,右脸猝不及防的传来柔软清新的触感。
这感觉一触即逝,让人先是怔住,而后情不自禁的抬头询问,再看到眼前人狡黠的笑容时顿时如含苞待放的花朵般一点点在心头盛开。
顾云空回过神,直视他笑弯了的眉眼,小心的、慢慢的,将自己凑近,直到两片唇瓣相触,紧紧贴合在一起,贝齿相启,深入探寻。
这吻和第一次的感觉不太一样,第一次是自己冲动,甚至都没来得及细想后果,而这一次是纪随风主动撩拨,后果不用自己承担。
他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回应。
“我好高兴,”顾云空藏不住的激动道,“真的、真的好高兴!”
高兴他终于振作起来,高兴他愿意从一切自我的情绪里走出来,高兴他接纳自己,高兴他愿意重新挣扎着活下去,为他高兴,为自己高兴。
纪随风也忍不住跟着他傻笑,抚摸着眼前人兴奋的眉眼,温柔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好。”顾云空想也没想就点头回答。
事后回想,他是真的太容易被纪随风骗了。
第75章 心门
“我有一处秘密花园,那里从来只属于我,我种过花,除过草,修过房子,养过狗,但后来我发现一个人太寂寞了,我就出去想找人和我一起住,可是他们看了看,谁也不愿意进来。”
“等到他们都走远了,我又只能回到自己的房子里,我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出去了,可你却闯了进来,但你小心翼翼的,只敢蹲在篱笆墙外,偷偷地看,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猫。”
“小猫软乎乎的,我摸一下就会炸毛着跳远一些,我以为小猫是不喜欢我,可当我每一次打开门,小猫都乖乖的蹲在篱笆墙外眼巴巴的看进来,原来他不是讨厌我,他只是想在门外替我挑一挑,挑些好的进我屋里,坏的都挡在门外。”
“你说,那只小猫怎么就这么傻呢?”
纪随风拉着人往虚妄崖后的密林里走,越走越黑暗,但顾云空却没有放手,与他相握着向前。
一片黑暗中,顾云空看不清前路,却跟着笑道:“你走出来了,猫就不傻。”
“如果我走不出来呢?”纪随风问。
顾云空顿了顿,道:“那就只能我进去了。”
一片黑暗中,纪随风叹了口气,抬手一抹,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如他所说,这就是一个小屋子,但既没有花草,也没有猫狗,只有一间孤独的木屋,面向悬崖,高耸入云。
他再一抬手,眼前的场景忽然变幻,木屋背对高山,面向花草,青石子小路直通门前,屋侧溪流潺潺而过,哗啦水声催人入眠。
“这是……你自己打造的小世界?”顾云空问。
纪随风笑着点头:“怎么样,喜欢吗?”
他问的喜欢自然是指如今花团锦簇的小房子,可顾云空想到的却是方才直面悬崖、随时有可能坠落云霄的小屋。
“我都喜欢。”顾云空郑重的转身回答。
无论荒凉孤寂的从前,还是开阔明朗的现在,他都喜欢。
纪随风闻言一愣,即刻听出了他言外之意,轻笑着张开双手将身边的人拥抱满怀。
顾云空也自然的回报住他,在这道好不容易打开的心门前久久相拥。
过了一会儿,纪随风靠在人温暖的肩头,凑近人耳边询问:“你想不想……做点别的?”
顾云空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到听清了想到了,顿时像只煮熟的虾,浑身滚烫又僵硬:“我、我……”
“怎么,你不想?”
“不是!我想,也不是,我不……也不是……”
纪随风看他一脸窘迫,“噗嗤”一声笑道:“你想什么呢!我说的是帮我布置一下屋内陈设!屋子里可什么都没有。”
“……”
看人被自己逗得一脸懵圈,纪随风乐呵呵的放开他往里走,留下顾云空在原地兀自傻站,是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摇头失笑。
“你进不进来?不进来我关门了!”纪随风在屋里喊,说着威胁的话,声音里的笑意却毫无威慑力。
顾云空长舒一口气,略理了理稍显凌乱的衣发,同样高声回应:“来了。”
小世界里布置房屋,不过是动动术法而已,只是这方小世界属于纪随风,只有他可以随意摆弄,而带着顾云空进来,则是将自己的小世界增加一个同等的主人。
这给人一种很微妙的感觉,纪随风想了想,觉得有些像现代人买房子,夫妻俩结婚,本是一个人的房子,最后却加上另一个人的名字,是一种全然的信任和托付。
只是和房子不同的是,房子托付的是让世人安心的物质财产,而他托付的是内心的世界,他把内心清理干净了,把心上人请进来,今后一起分担喜乐伤悲。
常言道,若无闲事上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但这样平静安宁的日子却永远不可能属于他,外界的事情还没结束,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他还得继续出去面对一切。
在一个极其寻常的早晨,他俯身不舍的亲吻了枕边人的额头、眉心,细心为他捻了捻被角,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这个原本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
抬手结印,脸上甚至还有一夜饱睡后的慵懒和红晕,却依然在定神后留下一封书信扬长而去,再也没有回过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就狠不下心了。
这原本就应该是他一个人的事,从前逃避是心有怨怼、心有不甘,而如今却是终于鼓起勇气独自面对。
世上本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再苦再难都得要自己捱过去,除非能够直面死亡。
他从前不惧死亡,但如今却想活着回来。
回到虚妄崖,纪随风重新正视起了这个世界的规则,正魔之争,主配角的悬殊,人们的偏见等等……不过,好像主角们的任务就是杀死“自己”,平息众怒,那自己依然是死路一条。
如此看来,就只能靠功力了。
他第一次认真的研究功法、战术、地形等,若想在主角手里逃命,想来也只能拼死一战了。
道玄门八大峰主带着天下各门各派掌门、长老攻上来的时候,纪随风早已从离殷处得到消息,提前等候在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