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的徒弟，自然是想修什么就修什么，外人恐怕还没资格置缘。”纪随风冷下声，故作强硬。
李若音笑道：“纪峰主不必动怒，我既然今日冒险前来，自然是带着诚意的，我也听说了一些道玄门上的事，但不要紧，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万灵谷中多的是适合修行的山谷，甚至另外开辟洞府也不是不可能，就看你要怎??抉择了！”
拂尘微动，换在另一只手臂，仿佛她依然身处万灵谷，是那个高高在上，号令弟子誓要屠杀恶魔的万灵谷谷主。
纪随风眯了眯眼，看似鱼儿上钩，问道：“你什么条件？”
顾云空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仿佛真像他一开始说的“只是看看”，但实际也不知道谁是鱼，谁是钩，
“我要九霄。”李若音斩钉截铁，说出一个众人心知肚明的答案。
纪随风嗤笑：“你一开口就想要我虚妄崖至宝，还真是大言不惭啊！你猜猜我会不会为了你万灵谷一小片山谷而放弃九霄？”
李若音一窒，没想到会被人反唇相讥，是啊，自己怎么能以常人的感情和思维来揣测纪随风呢？
他当年为了一名弟子要与万灵谷为敌，也许是一时兴起、杀戮心作祟，甚至也有可能只是在当时骑虎难下，为了维护自己师尊的脸面而言，更何况……传闻他最喜欢的也不是大徒弟，而是小徒弟。
虽然思绪顿转，但李若音不愧是一谷之主，很快便稳住心神，重新谈判。
“我既然说自己是带着诚意来的，自然也不可能就是这一点好处，纪尊主知道徐元吧？仙魔大战之时，几大魔头被依次斩杀，作为最后一个被你道玄门众位大能仙尊当众斩杀的魔王，你猜他是为什么能出现在你道玄门的清灵台？”
纪随风无聊到把玩衣袖金色符文的手指一顿，想起了当初清灵台魂飞魄散的那个魔头。
那时萧寂还活着，这个惯常与自己作对的“同门师兄”阴阳怪气的暗示徐元逃脱和自己有关，而后九天雷轰，自己没忍住本能与徐元通灵，而这个素昧平生的魔头竟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对自己说：离开昆仑，越远越好……
萧寂之事暂且不论，那会儿自己还没来，不知道仙魔之战的事，怎么可能放走徐元？
可后者……徐元为什么要让自己离开昆仑？难道那时他就认出了自己魔尊之子的身份？想让自己在还没人发现之时尽早逃离？
可徐元本来已经逃跑了，为什么又要冒险前来找自己说这些？为了自己好？纪随风可觉得自己没有这种吸引好人的命。
至于最后被道玄门抓住而灰飞烟灭……这结果更是不值，对徐元而言能有什么好处？
虽有疑惑，但徐元已经死了，没有人给纪随风正确答案。
见他脸上迟疑，李若音神色愈发得意：“纪尊主，你此刻虽然觉得自己必胜无疑，但谁又能保证真的能在战场中万无一失？如果有一天真的被逼到绝境，你就不想绝处逢生？而在侥幸逃脱过后，有没有地方可以隐姓埋名？百年后等世人都遗忘了这一切，又可以再次自由自在的活在世间？”
她连珠炮一样对纪随风展开攻势，接着道：“我跟你直说吧！徐元就是我放走的。这百年间也是我替他遮掩行迹苟且偷生，若不是他最后失心疯也要爬上昆仑，本座还可以让他继续存活百年、千年！”
顿了顿，李若音最后道：“纪尊主，九霄最大的作用便是魔、灵两气的转换，你如今彻底入魔，其实并不需要九霄来内化此前半生的修为，至于一些战场必须的丹药，我们完全可以合作，万灵谷可以定期给虚妄崖提供丹药，既节省虚妄崖灵气消耗，也能让你节省更多弟子用于战斗。”
——“这可是于你我都有利的交易，纪尊主就不好好考虑考虑？”
纪随风反问：“私放恶魔，窝藏逃犯，豢养魔君，你就不怕我把你做的这些事公之于众？”
“哈哈哈，”李若音大笑，“纪尊主你怎么还像个小孩子呢，你猜，你去说我万灵谷与你们有染，外界是觉得你挑拨离间？还是会相信你想要投诚？”
纪随风倒也并非是真的想要把事情说出去，就像李若音所说，出了这虚妄崖，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不会有人相信。
他只不过在试探，李若音方才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不是真的，如今看来，她还真没必要对自己撒谎……
而如果她说的是真话，那也就意味着……
正在心里盘算，却突然被人冲进来打断——
“尊主！九霄不能给！不能相信她！”
第73章 不用走了？
离殷冲进来前，纪随风其实都还没来得及想太多。
李若音用了别人不知道的方法将徐元救走，只不过是因为徐元可有可无，众人重点诛杀的对象也只会是魔尊镇邺这一号的人物，那么推人及己，旁人也不会在意其他魔族的死活，除了自己这个新任魔尊。
否则在相同情况下，李若音为什么只救走了徐元而非镇邺？她的交易也不可能是对着徐元做，而应该是和镇邺打交道。
但抛开这一切不谈，纪随风其实心动的是她说的另一个条件，那就是万灵谷会提供一个隐蔽之处供人潜藏。
魔族尚且藏了这许多年，那么将来季明旸从小世界里出来，岂不是可以一样藏进去？
同理顾云空也一样，虽然他有主角们护着，可此次与自己为伍，昆仑山是绝不可能回去了，但若能在万灵谷修行却也不错，他们师兄弟二人还可以相互扶持，一文一武刚好互补，甚至都不用担心旁人欺负他们无人庇护了。
只是他担心另一件事……就是已经认主了的九霄会发生在虚妄崖同样的事——无法真正握在李若音手里。
怀璧其罪，李若音可和自己不一样，她不可能信任外人会永远放弃召唤九霄。如果真的发生了，那么到时候她会不会为了九霄对顾云空起杀孽？
纪随风不敢冒险，自然也不能轻易答应。
他这厢还在想应对之法，就被离殷冲进来打断。
“尊主！九霄不能给！不能相信她！”
“当年就是她背叛的虚妄崖！”离殷气愤的用手指着李若音，咬牙切齿，“利用尊主信任，她煽动族中内乱使得大家各为其主、人心不齐，后又用手段逼迫前尊主和其他魔王殿下不合，最后大战前夕偷盗九霄，引人入崖封印崖底魔气之源！使得我魔族分崩离析，乱作一团最后惨败！”
“这些全都是拜她所赐！她如今向尊主提出条件无非是蛊惑您交出九霄，因为九霄既可以灵气转为魔气，也可以由魔气转化为灵气，到了她手里，就会将我魔族士兵抓去重新修道！”
“万灵谷的噬魔狱想必尊主也见到过，那地方其实就是为了熔炼魔气而建的，若没了九霄，她们没办法吸收我魔族功法，魔灵两气必然相克，可若九霄在他们手中，我们就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至于万灵谷那些数不尽的药材灵丹，若是有了九霄，我们又有彦和在，还怕炼制不出吗？用得着她万灵谷施舍？”
被他指出过往，李若音脸上不太好看，但也就只有高阶修为的纪随风能看出来。
只见她转过脸看向离殷，眼中寒光微闪，冷道：“本座修道，自然与魔修立场不合，当年也是镇邺不做人事！古往今来，道魔之争便是常事，但从来没有人像他那般丧心病狂，奸淫掳掠、滥杀无辜，无恶不作！那些被他活生生做成灵彘的弟子，那些被他玷污生不如死的女子，还有无数生下来被他无情历练而弄死的婴孩！桩桩件件，哪一件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
“当初就连你们魔族内部也看不下去，你真以为我不说就没有人站出来反对了？你当真以为徐元和镇邺能为了我反目成仇？我不过顺水推舟，再说，我想要回九霄也不是为了在噬魔狱里熔炼魔气，如果纪尊主不信，我大可以将噬魔狱销毁，至于之所以现在合作嘛，我是看纪尊主并非镇邺那等滥杀无辜之人，自然也愿意相信他。”
到这里，纪随风算是勉强捋明白了，原来当初魔族覆灭，是因为李若音从中斡旋，里应外合，难怪如日中天的魔族会突然全部崩溃，如果这么说的话，那当年正道是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屠杀的魔将的，也就是说……
纪随风正要张嘴询问，就被身后顾云空清越低沉的嗓音打断，
“你是怎么让徐元当众脱逃的？”
咦？纪随风一愣，难道连顾云空也不知道这段剧情？那么是不是可以同理推断，顾云空坚持要同自己来见李若音……说明连他都不知道李若音来找自己是要做什么？！
纪随风忽然灵光一闪，有一??大胆的猜测：原着中一定没有这一段！
想想也正常，自己如今人人喊打，肯定是正文最高潮的解决大boss的时候，作者脑抽了才让李若音这等正义之士来打乱节奏。
但现在，李若音确实站在自己眼前。
李若音听见人转移话题，也顾不上是不是纪随风问的，连忙恢复原来的姿态，笑道：“因为我有移形换影阵，可以在所有人眼皮底下瞬间把他移走。往往诛杀魔族后最紧要的就是让魔族灰飞烟灭，所以大家也不会真的在意有没有将他杀死，将烧毁的符咒往伏诛的魔头身上一丢，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死了？事后也可以死无对证。”
“若非他自己蠢……非要上昆仑山，也不会真的被你们抓住引动天雷……”
她情绪微动，但很快隐去，令人无从察觉，抬眸间又是宛如天山冰雪般的灵修美人。
“我可以将此阵告知于你，纪尊主，这阵法在关键时刻可以保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看这诚意如何？”
“尊主！”离殷大喊，“不能相信她，这女人奸诈，谁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徐元死无对证，当年魔尊也因此丧命，万不可大意啊！”
李若音冷哼，指尖光华流转，抬手??像离殷拍去。
离殷早就在一旁咬牙切齿了，此刻更是想也不想就抬手出招，招招狠厉，直取性命。
忽然，裂帛之声响起，离殷竟然命中了！
那中招的“李若音”眼中诧异，倒地不起，血污从她身下蔓延，很快便有星光点点的灵气自血液中流出，不仔细看还真以为她就这么死了。
“纪尊主，这下信了吧？以你如今的逆天修为，可看清了我何时脱离的战局？”李若音款款自门边走来，脸上带着笑容，丝毫没有方才与离殷打斗的慌乱。
离殷知道自己中计，气得抬手就向地上的尸首狠狠拍去，“李若音”当场灰飞烟灭。
不得不说，在场中人都被她唬住了。
纪随风是知道离殷不是李若音对手的，因此从她主动向离殷出手时就知道，她只是想要向自己展示移行阵法的威力。
可即使提前知道眼前的人会以假乱真，但真的凝神去看却也丝毫没有看到任何阵法使用的痕迹。
她此前所说却是真话，在这样的功力下，确实有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中金蝉脱壳，无人察觉。
李若音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重新戴上帷帽，动作优雅的罩上斗篷，对纪随风道：“言尽于此，希望纪尊主好好考虑，即使你有万分把握赢得此战，但困守在虚妄崖终究比不上崖外的世界自由宽阔。”
说完转身，一阵红色灵光闪过，人就消失在了原地，一道用于联络的秘符凭空出现在纪随风手里，“静候佳音”四个字娟秀俊逸的写在符上。
离殷着急上前：“尊主？”
他是真怕纪随风一冲动就答应，九霄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几乎哪一方能得到哪一方获胜的把握就会更大，但纪随风接触的时间少，而且他由于天生灵魔两气共存，根本不需要九霄来转换，在离殷眼里还真有可能冲动行事。
纪随风知道他的担忧，其实自己又何尝没有顾虑？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九霄它也不是自己想给就能给的啊！
看着离殷一副“给出九霄我就跟你闹到底”的架势，纪随风只得叹了口气，开口劝解：“我知道，你别着急——”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就有人从身后递出了一块木牌。
“我问过九霄了，”顾云空打断道，“可以关闭自动回归的功能，毕竟他也有自己要干的活。”
“……”
“如果有机会活下来，”顾云空凑上前，“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走了？”
第74章 “影子”
在顾云空递出九霄那一刻，纪随风的脑子里都还是懵的，他没想过要直接把九霄交出去，也没想过九霄能彻底脱离顾云空，当然，更没想过自己也有机会活下来。
他从来都是上天的弃子，怎么会有峰回路转的时候呢？
他尚未想通，顾云空就出声询问，“如果能活下来，那我们就好好活着，好不好？”
“如果能活下来……”
这句话像有魔力，一直在他脑中打转，活下来……
如果能活下来，自己一定要再去一趟万灵谷，看一看那些稀奇古怪的灵兽，品一品柊阳镇醇香的酒酿，夜游每月一次的百花会，醉倒在万亩绛紫色的巫骨花田，做一场心旷神怡的美梦……
还有昆仑山，一片白茫茫的雪地，早晨柔和的阳光铺洒开来，仿佛万物复苏般的宁静温柔，稀松两颗陈年墨绿的松柏，傍晚暖黄色的夕阳，还有清俊峰上一盏盏写满弟子俗愿的山间符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