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随风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将桌上的东西胡乱收入储物袋便一个箭步冲出小屋，但他发现自己被挡在了结界内——不是他自己设的结界，而是一个新的结界，完全贴着自己的结界设的，这才让他入门前没有发现。
他定了定神，试探着打开结界。
打不开！气死了！
纪随风咬牙切齿，恨不得抓顾云空回来暴揍一顿。
“噗嗤”一声轻笑响起，这声音不在外，就在结界内传来，是主人自己提前保存着的。
“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顾云空的声音从结界内传来，仿佛飘在半空，让纪随风又气又急，还拿他没有办法。
“别着急，”好像不用看都能知道纪随风的神态，结界内的声音再次传来，“只要师尊心静了，结界就自动打开了，想强制打开也没关系，我不会在意那点小伤小痛的。”
纪随风：“……”
明知道自己舍不得让他受伤，还故意这么说，简直欠揍！
无奈，纪随风只得闭了闭眼，席地而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另一边的虚妄崖内却远没有此处岁月静好，胸口的鲜血顺着剑锋滴落下来，啪嗒啪嗒的落在光洁的虚妄崖地面。
“顾、顾师兄？”
路雪瑶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血淋淋的人，又看了看自己往常握剑此刻空落落的手，声音里都带着颤抖和不敢置信。
怎么会呢？她明明找准了时机才出剑的啊？她明明看清楚了纪随风被心魔占领才捏必杀诀的啊？她明明计划好了一切……怎么就变成了顾云空了？
顾云空咬了咬牙，胸口剑尖带来的刺痛让他有些难以维系往日云淡风轻的表情，想对眼前的两位同门好友挤出个笑容都没做到，浑身一软便倒了下去。
动作比大脑快，席弘和路雪瑶都冲上前伸手接住了他，以免就这么摔倒在地让伤口更加严重。
“你、你别动，”路雪瑶颤抖的声线里甚至带上了哭腔，“我、我给你找药，一定会没事的。”
躺倒下来的姿势让顾云空舒服了许多，伸手搭上席弘源源不断输送灵力的手，摇了摇头，气若游丝的道：“没用的，我知道你们会用全力杀死他……”
“不会的，”路雪瑶手忙脚乱的把收纳袋里的灵药不要钱似的往顾云空身上送，灵力毫不吝啬的灌注在胸口的剑身，珍珠一样的泪珠滚落下来，哭得梨花带雨，“对不起顾师兄，对不起对不起……我想杀的是纪随风，不会是你，你一定会没事的……”
顾云空对她笑了笑，声音也愈发无力，“没有，不怪你，是我对不起你……路师妹，是我骗了你们，是我处心积虑的接近席弘，在你面前刷好感，是我心机算尽替你和席弘挡下所有刀剑，好让你们不停的欠我人情，都是我做的，和我师尊没有关系咳咳咳……”
“你不要再说了！”路雪瑶大声哭喊，喂进去的灵药和伤药一点用都没有，诚如她最开始和席弘合计的，纪随风若中剑，必死无疑。
路雪瑶：“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该死的是纪随风，明明都是他的错，你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偏偏要你来承受，为什么？！”
顾云空叹了口气，闭上眼攒了会儿力气，才伸手在席弘腰间将那块熟悉的、看上去极其普通的小木牌摘了下来。
席弘看着他的动作，手上输送灵力的动作没停，疑惑道：“九霄可以救你吗？李若音谷主就是用九霄救的我，她是不是有办法？”
顾云空摇了摇头，答非所问：“席弘，你说当年试炼我救了阿瑶一命，你那日在虚妄崖外替她还了，但其实阿瑶欠我的不止那一次，你算漏了咳咳……”
他像个吝啬鬼，执着的跟人算清楚一笔一笔的帐，“还有……还有万灵谷外离殷的天魔印……咳咳咳……”
“加上今天，一共两条命，我求你们……二换一，换我师尊一命……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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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世界告别顾云空时，纪随风想过他们或许会在小世界见面，也或许会在阴曹地府……甚至下一世，他都想过，左右他等着就是了。
但在虚妄崖，却是从来都不敢想。
纪随风愣怔了好几秒，才慢慢的走上前，每走一步周身都能多加一层阴鹜之气，在小世界里消失的额间血痕彻底浮现，一身血衣仿佛降世杀神，翻云覆雨间就能屠戮天地。
三人见状，路雪瑶和席弘顿时头皮发麻，拿不准是先继续救治顾云空，还是先对战心魔复发的纪随风。
顾云空却向纪随风的方向伸出了手，被他抓住，周身戾气顿消。
但除了手，纪随风却一点也不敢碰他，他很讨厌席弘和路雪瑶，很想让他们走开，但此刻却知道他们在维系顾云空的命。
顾云空却一点不顾忌，抬起身想往他身边靠。
见状，席弘叹了口气，起身让出位置，把人还给了纪随风。
纪随风颤抖着手，小心翼翼的把人揽在怀中，既不敢用力也不敢放松，咬着牙一动也不敢动。
他脑子里不停的问，为什么会这样？他到底怎么出来的？小世界的结界明明没有被打开，到底是自己那里出的纰漏？
他不敢停，害怕自己一停下来思考就要面对眼前的一切，他宁愿找到错处归到自己身上，好像只要能找到原因，就可以重头再来，制止已经发生了的事一样。
“别怕，”顾云空努力稳住声音，仿佛自己受的只是皮肤表层的一道小伤，对他笑道：“你从结界出来，应该已经很冷静了，听我说，是我自作主张，在你衣服里增加了一个小小的移行阵，我不会换影，但移行很简单……你也……从来没想过用换影让人替死吧？”
纪随风没有回答，他紧闭着双唇，睁着大大的眼睛瞪着人，害怕自己一放松就会有不争气的泪水涌出来，也害怕自己一张口就忍不住哭出声——这会让内心都是怨怼和愤懑的人毫无威严。
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这么想死，何必要让别人动手，告诉他一声他们一起死不好吗？怎么能这么不争气的要替别人死呢？与其这样，不如按照原剧情让自己先失手杀了他，好能让自己疯得明明白白啊！
顾云空见状叹了口气，颤颤巍巍的抬手扶过他冰凉凉的脸颊，如上次一般，拇指轻擦，做了一个拭泪的动作。
纪随风咬着牙，想对他破口大骂，自己没有哭！为什么总要帮他擦眼泪？为什么总是自作主张？为什么……总对他那么好。
“小风，别怕，”顾云空喘息着说，“我只是……想给你一个选择，你从前把自己封闭在屋里，现在又没有机会出来走走看看，我想……想让你出来，走一走，看一看，让你能自己选择……选择喜欢的人，喜欢做的事，潇潇洒洒……开开心心的……活一次……”
说着，他将刚才从席弘身上取下的九霄拿了出来，指尖沾了血，顷刻就没入九霄被吸收殆尽，而后将染血的一面对准纪随风眉心那道血滴一样的痕迹。
纪随风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想像个木头一样让顾云空如意，但他躲不开，动一动也不敢。
九霄一贴上纪随风额间的血痕便金光大闪，自动浮在二人中间，两道灵光从二人灵台处自发而生，穿九霄而过，黑色魔气和灵气顿时互换，入顾云空成魔，入纪随风返灵。
“顾师兄你做什么？”路雪瑶想要抬手制止，被席弘拉了下来，向她摇了摇头，道：“罢了，让他完成心愿吧。”
路雪瑶张了张嘴，却也不在说话，手上依旧在输送灵力，心里却觉一片凄凉，席弘这么说，那顾云空……
“顾云空，你放开！”纪随风咬牙切齿的低声怒吼，他真的很想给顾云空一拳、一巴掌，甚至一剑，但……从来舍不得。
“别怕，”顾云空说了第三遍别怕，却也说不厌，声音低低的传来，轻得纪随风都快听不清了，“小风，你大胆点走出去，若是发现不喜欢，就来下面找我……我等你，绝不……绝不怪你。”
轻抚脸颊的指尖彻底失力垂落，再没抬起来，与此同时，九霄光芒忽闪，完成二人间的最后一丝灵魔转换，又成了那块普普通通的木牌，落回到顾云空身上，功成身退。
小木牌连同他的主人一起，耗尽了最后一丝灵气，从此再也没有变换形态。
“纪随风，你……”
路雪瑶走上前，立刻被纪随风怒吼。
“滚开！全都滚开！”
纪随风嘶吼着，双眼染血了一样满是通红，抱着顾云空的身体不断颤抖，佝偻起腰，紧紧的将人锁在臂弯，沾满血污的脸也一点点埋进他尚有余温的肩颈，咬的满嘴都是铁锈一般的血腥味。
作为旁观者，路雪瑶原本只心疼顾云空，这一刻却也忍不住同情起纪随风，但这样僵持着并不是办法，只得擦干眼泪又走上前。
“你、你别这样，你把顾师兄交给我们，我和席弘带他回道玄门，我们请各位长老和前辈们看看还能不能救他……”
虽然她声音越说越小，底气也越来越弱，但纪随风却忽然如梦惊醒，猛地抬头，用布满血色的双眼看过去。
“当、当真可以救他？”
“我……”路雪瑶一时语塞，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敢保证，但是我们会尽力。”
“你一定可以救他！你们是主角，你们一定有办法可以救他的！只要你能救好他，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雷劫，什么入魔，灰飞烟灭，什么……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纪随风听不见什么敢不敢保证，像个病急乱投医的绝症患者，抓住一点希望就要拼死的往前冲。
他弯腰抱起顾云空，起身时膝盖猛地一痛，浑身一软，原本会踉跄着摔一跤，但竟然硬生生咬住牙稳住了手臂，没有晃动到顾云空一丝一毫，最后站起身稳稳当当的交给了曾经彼此的眼中钉。
接过顾云空，路雪瑶欲言又止，最终补了一句：“你在虚妄崖等我们消息，但……也别抱太大希望……”
纪随风没有回应，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动也不动。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不要激动啊！！！我说了会he的……因为其实你们一直没有发现，小随风虽然苦难重重，但其实他一直想活着啊！！！顾云空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拼了命想要他活着啊！另外就是，女主是因为一直带着偏见，而且纪随风他是魔族啊，他是一个很可怕的魔，毁天灭地的，而且因为小说，女主对他从一开始就很害怕！她想杀了他，因为剧情设定就是要这个魔死大家才会安心……是因为站的纪随风视角所以觉得他无公害，但是别人看起来并不是这样，之前在道玄门就是所有人都其实很害怕他，他也没有一点尊师重道啊，爱护弱小啊啥的……是我没有表达清楚吗2333，另外我今晚更新下一张，就会降到这个了……我尽快写出来，以免吊着大家23333
第79章 你想告诉我的
直到许久，有魔族弟子从虚妄崖外跑进来，兴奋地告诉纪随风正道退兵了。
弟子们感受不到自家尊主周身气息已经完全变了样，只能看见他满身阴郁，拖着疲累的身躯转身离开。
虽然有些不解，但也挡不住死里逃生的激动，估摸着他就是累了，便自发的凑在一起庆祝。
纪随风确实累了，他谁也不想理，什么话都不想说，他又想躲起来，安安静静的一个人。
但是没有，他只是面无表情的坐在虚妄崖宽敞开阔的大殿，安安静静的等待，一会儿是魔族弟子汇报战场情况，一会儿是询问他下一步要怎么做，林林总总，都是些寻常该处理的事。
虚妄崖仿佛迎来了很长一段的太平日子，人数虽少，但事情也少，纪随风好像突然多出了大把的时间。
他还???等消息，一步都不敢离开，一点也不敢懈怠，生怕自己一个极端就再也听不到想要的消息了。
战争应该是暂时结束了，魔族中也没有其他事务需要处理，这下是想找事做也无事可做了。
魔族弟子们劫后余生，大家整夜整夜的开始狂欢，也不避讳着纪随风，偶尔还会拉着他一起加入。
旁人的热闹开心怎么都会有感染力，但每次热闹过后的孤寂都是最要命的，无论白天黑夜，一想起来就觉得心里疼得一塌糊涂。
纪随风颤抖着手摸出这些天努力忽视的储物袋，将那被他收在袋内的梦回果取了一枚出来。
他实在忍不住思念，哪怕是告诫过自己无数次，“梦回果只能看一次”也没能阻止。
就只看一眼，就只用一枚。
梦回果鲜艳的果色被捏碎在手心，灵光点点散尽，现出一段久远如梦幻般的场景。
最先入目的是一片紫色花海，是万灵谷的巫骨花。
“大家别过去，这花有毒会让人产生幻觉——”
响起的竟然还是路雪瑶的声音，紧接着三三两两的道玄弟子纷纷栽倒在花丛中。
捏碎梦回果的主人一声轻笑，雪白的衣角出现在场景中，而后是天蓝色的腰带，白色衣底和蓝色符??交错复杂的道服，主人安心闭眼躺倒花丛的俊脸。
纪随风还待细看，却见果中场景忽然一换，入目之间便换成了自己熟悉的水泥砖瓦。
“咦？”纪随风觉得这场景熟悉异常，直到小房间的门被一个小不点一脚踹开，端着清水“哗啦”一下泼了出去才想起来：这不是小时候母亲最喜欢带他去的那个孤儿院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