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长大些许，母亲带着自己在大城市相依为命，看得更多、知道的也更多，忽然又要给自己过生日，但她稀里糊涂的，有时忘记时间，就说着抱歉然后煮一碗面带两个煎蛋，就像今天程彦和做的一样。
　　纪随风其实从来不在乎生日，只要妈妈开心就好，再到后来母亲的突然离世，这世上就再也没人会突然想起他的生日，可他就好像个神经病，突然在意起来……
　　一碗面磨蹭到冷了、坨了，纪随风才埋头把面和汤一起吃完。
　　等到他抬头一看，就发现顾云空正呆呆的站在大殿门口。
　　“……”
　　这家伙怎么走路没声儿呢！哦，自己一时感慨，忘了加结界了……
　　纪随风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看到自己泪眼婆娑的熊样，光是想想就已经让他想要掘地三尺找个地洞栽进去了。
　　“咳，这灵力有点辣！”
　　纪随风也不知道自己在瞎说什么，抓起桌上的布巾一通乱抹。
　　当着人面呢，也不好掏出小铜镜看看脸上花不花，这毕竟是一直忒喜欢自己的大徒弟，竟然就这么让他看到了自己丑不拉几的一面，简直没脸做人了……
　　“我是听说了刚才的事，特地来找师尊的，我刚进来……”
　　顾云空也低下头小声解释，他明显是想要让纪随风放宽心，不要在意刚才的形象的，但看起来纪随风好像又很在意，这样的解释说他没看到又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两人都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最后顾云空只得硬着头皮又开口转移话题：“我想说的是，虽然让他们不炼制灵彘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师尊一味禁止却很有可能适得其反。”
　　对于如何管理手下人这一套，顾云空说得头头是道：“魔道百多年来都是靠着炼制修仙者的灵体进行修炼，早已经不知道正常修炼该如何进行，师尊如今在门中禁止使用灵彘，无异于断了他人的修行之道，长久以往会让手下的人怀恨在心，难免将来腹背受敌。”
　　纪随风听得一愣，没想到顾云空作为道玄门出生的正统修士，竟然在教自己管理魔道！
　　“那要怎么办？难道不禁止了？”
　　“不，禁是要禁，只是也得给他们找到其他的修炼功法。”
　　“其他的功法……”纪随风犯了难，他穿来后都是凭借着反派光环一路躺到高阶修为，别说是给魔族修炼的功法了，就连季明旸和顾云空这俩正儿八经的徒弟都没得过自己的功法指导……
　　“魔族修行邪攻不成，就只能利用程长老炼制的丹药进行修炼了，那名弟子不就因为服用了程长老的灵药突破修为了？师尊可以和程长老商议一下，作出合适魔族服用的丹药用于修行。”
　　纪随风豁然开朗，原来还可以这样！
　　他有些意外，道谢后又没忍住调侃：“你可以啊，竟然连魔族的修行之法都想得到，不愧是本尊的首席大弟子，今后清俊峰的衣钵传承交给你，我放心！”
　　顾云空见他笑得眉眼弯弯的，心情也跟着很好，不甚在意的回答：“别的不敢说，但关于修行功法这一类，但凡师尊有不清楚的，尽可以来找我。”
　　他本是随口一说，但纪随风忽然就觉得心里酸酸的，为什么他在修行功法一类极为擅长，还不是因为天资过于平平，不得不探寻各种修行功法？
　　而且想必为了不让他遮挡主角们的各种光环，设定上一定也普普通通，想要在修行一途中有所突破，所付出的努力不知道是常人的多少倍。
　　但其实他可能不知道，无论他再怎么努力，在主角还没变的情况下，他都没法获得和自己努力对等的收获。
　　纪随风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如果换做自己，想必早已经放弃了，反正设定已经在那儿了，再怎么挣扎也是白费力气，除非所有剧情走完，。
　　“师尊？”顾云空伸手在纪随风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呢？”
　　纪随风笑着摇摇头：“没什么，等这次事情解决了，你还是回道玄门吧。”
　　顾云空怔住，他还没说话，就听纪随风再次开口：“我想过了，你之前修为被天魔印所伤，正是应该在灵气充裕的地方潜心闭关修炼的时候，不应该继续在虚妄崖耽误修行。”
　　接着顿了顿，又道：“明旸也该找个地方，但道玄门规矩太多不适合他，我会给他另寻去处，你们师兄弟在正道应该相互扶持，立稳脚跟，到时候正魔大战，无论成败为何，到时候大家都有退路。”
　　他是笑着说的，顾云空一开始也笑着听，可听着听着嘴角的弧度就开始收敛起来，纪随风看得也有些心惊胆战，毕竟是自己把别人掳来的，这下不仅什么都没给到，还想要一脚把人踢开……
　　对了！有东西可以送！
　　纪随风口诀一捏，手中出现一株土黄色的半人状灵根，“这是半魂，是之前给你采的灵药，不过你先别急着用，回去巩固一下修为，等到需要再次突破心动的时候提前服用，再找个信任的人护法，就可以万无一失了。”
　　顾云空没有接，而是低着头叹了口气：“你把我们都赶走了，等到正魔开战我们在战场相见，到时候怎么办？”
　　纪随风完全不在意，哈哈大笑：“你去了道玄门可千万别因为我的事儿和他们起冲突，到时候要让你上战场也别害怕，我自有应对之策。”
　　再说了，与其死在别人手里，还不如给自家徒弟增加些战功呢！纪随风心里想道，但没说出来。
　　“那如果……”顾云空说，“我不想走了呢。”
　　“……”
　　纪随风一怔，他是听错了吗？之前宁愿在道玄门被打死也不和自己回来的人不是顾云空吗？自己眼前站着的不是顾云空吗？他是被季明旸魂穿了吗？
　　“正魔之间总有一战，”看着一脸震惊的纪随风，顾云空失笑，没忍住抬手在他头顶摸了摸，笑道：“如果结局无法改变，那最后这段时间，我想陪着你。”


第56章 九霄
　　纪随风本该高兴的，在他的眼里，这句“我陪着你”是比海誓山盟更动听的情话。
　　有人陪你一起，无论要面对什么，都有人倾诉有人理解，他懂你的处境、你的艰难，懂你的固执和冷漠，什么都不用说不用做，只需要陪伴就好。
　　他不想一个人，愿意陪着他，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他刚这么一想，脑中忽然有个声音对他说：这不可能的，你清醒点吧纪随风，该来的早来了，也不用你等他到现在。
　　纪随风先是忍不住下意识就跟着这声音回想，是啊，这么多年了自己都是一个人扛过来的，怎么可能突然就有人站出来了呢？
　　那声音接着在他脑中响起：这是陷阱，处心积虑想让你沦陷的地狱！
　　意识到内心有东西妄图操控自己，纪随风顿时火冒三丈，在脑中大怒想把那东西大卸八块！
　　什么东西，也配来说顾云空处心积虑？
　　“???尊醒醒？师尊，师尊！？”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纪随风脩地睁眼，眸中血色没来得及散去，被顾云空看得一清二楚。
　　顾云空脸上没有丝毫异样，双手还放在纪随风的双肩，停在刚才摇醒他的动作。
　　“这是心魔，”顾云空平静地说，“师尊你以高修为入魔，还不能适应伴生心魔的侵扰，需要时刻警惕，不然就会受其控制作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在他坚定温和的嗓音下，纪随风缓缓平静下来，眸中血色也渐渐隐去，闻言点了点头：“多谢，你把‘半魂’先收着，我去处理刚才的事儿。”
　　说完匆匆离开，留下被强塞下灵药的顾云空，摊着手望着他仿佛落荒而逃的背影。
　　顾云空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突然低下头笑，小声的自言自语：“还以为会被拒绝呢。”
　　他握了握手中沉甸甸的灵药，这可是半魂，是号称聚宝盆的万灵谷拿出来给道玄门的宝贝，自己一定要好好利用。
　　却说纪随风这一面，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灰溜溜的离开，兴许是顾云空的剖白正中内心，也兴许是突然而来的心魔让他突然清醒。
　　自己只是个走剧情的工具人而已，为什么还会有心魔这种东西？难道是老天爷害怕自己反抗，所以特意过来提醒自己。
　　纪随风啊纪随风，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里可是已经架设好了来龙去脉的世界，如果脑子一热答应了顾云空，最后他会死的啊！
　　他虽然只是个人物角色，可是如果他死了，那来到这世界后好不容易愈合的伤疤还会再一次撕开吧……
　　纪随风一点儿也不想再体会那种痛苦，哪怕同样是死，也希望别在死前再痛苦一次。
　　算了，不能再想了，不然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内火又得烧起来，先找程彦和说一说魔道修炼的事吧。
　　程彦和听后叹了口气，反问他道：“尊主当年被道玄门带回去，不知有没有听他们说起过上任仙门弟子‘赵阳’的事？”
　　纪随风摇头，怎么可能听说过？自己又没有看过原书，穿来后也因为自闭龟缩在洞中多年，赵阳李阳的根本不可能知道。
　　谁知程彦和见了也不觉得奇怪，反而理解的道：“这也正常，你在虚妄崖被他们捡回去，那群高高在上的宗门长老肯定有所防备，况且这事关正道声誉，更不可能告诉你了。”
　　说完接着道：“这人本是道玄门一不怎么出众的内门弟子，只因一次在和魔道的战斗中怕死偷跑回来，战斗后被人当做典型关进了神宁峰，非要他承认自己就是魔族奸细。”
　　说起神宁峰，纪随风就想起自己前些日子受到的折磨。
　　他脑中忽然想起那日二长老嘲讽自己逃不出去的话，问道：“难道神宁峰上那个传闻中坚持了七天七夜的道玄门弟子就是他？”
　　“对，但他熬了七天后承受不住，松口承认自己就是魔道奸细，后来被送往清灵台废了一身根基和修为，丢下了昆仑山。”
　　“呵，”程彦和冷笑，他本是个性子温和的人，很少发出这种声音，到让人有些诧异，“谁知他被人所救，不仅没死成，还得了至宝‘九霄’，修炼各种为人不齿的魔功，杀上魔道成为至尊。”
　　“……”
　　纪随风大致听明白了，嘴角一抽忍不住吐槽：“这不会就是我那便宜爹吧？”
　　程彦和虽然也不想承认，但很无奈的点了点头。
　　他接着说：“后面的事大家就都知道了，这人改名换姓，叫自己镇邺，大肆招揽各种被修仙界摈弃的所谓天赋普通的人来修炼功法，在魔道中建立势力，最后坐上魔尊宝座。本以为就这样了，谁知他当上魔尊后竟然丧心病狂的抓了许多天赋高但根基还很弱的修士，逼迫他们与魔族双修，在九霄的作用下融合这些魔种体内相冲的灵气和魔气，也就是我们……”
　　程彦和说得咬牙切齿，纪随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稳定情绪，自己心里反而没什么感觉，不是人的渣滓多了去了，不付出感情才不会被人所伤，他老早就明白的道理。
　　“所以你的意思是，”纪随风接着他的话说，“这虚妄崖上的魔修们大多没有什么灵根，你的灵药功效不大？”
　　“是的，我用灵药试过很多位魔将了，但很明显，目前只有那名看守禁地的廖行说有修为突破是因为我的药……”
　　难怪，纪随风回想起来，难怪沈兵这伙人趁着离殷闭关，宁愿冒着被自己抓住就有可能被处死的后果也要偷他给自己的“礼物”。
　　难怪廖行解释说自己修为提升是吃了程彦和的灵药时程彦和一脸蒙圈……
　　纪随风：“如此，可就难办了……”
　　灵药不管用，现在仙门道家又步步紧逼，魔将们渴望增长修为保命也是正理……
　　简直是一个没法解开的连环扣，使用灵彘是最简单方便的办法。
　　但想到万灵谷试炼时看到的那群只有十多岁的孩子……
　　纪随风实在没办法把这些年轻无辜的修士用来牺牲。
　　“是，除非……”程彦和一顿，看了一眼纪随风后道，“除非能有‘九霄’。”
　　纪随风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起了当时被关在神宁峰前道玄门长老们扣的黑锅，无奈地叹气：“别看了，我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是九霄，更别说去万灵谷偷了。”
　　程彦和着急忙慌的解释：“尊主，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当时宝物被盗，你又刚好入魔，所有的人都说肯定是你拿走的，所以我就……”
　　“我知道，”纪随风对他一笑，安抚道：“再说了，现在我们才是一家人，怎么会怀疑你的立场呢？只是九霄确实不在我手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找。”
　　程彦和点点头，愁道：“如此可就麻烦了。”
　　正当二人陷入僵局，忽然一声轻笑打破沉默，“这有什么麻烦的，不就是九霄嘛，在我这里。”
　　是离殷，他竟然闭关出来了？
　　纪随风心中微微惊讶，身旁的程彦和已经开口询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出关了？上次伤得不是挺重的吗？”
　　离殷推开门，一身玄衣，神采奕奕的走进来：“自然是因为我功力深厚，区区小伤何足挂齿？”
　　说着，手中幻化出一块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小木牌，递给纪随风道：“喏，尊主要的‘九霄’。”
　　“………………”
　　程彦和哭笑不得：“我早该想到，你选择在万灵谷设老巢，原来是蓄谋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