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涅迟疑。
桑越气不打一处来,一把薅过来徒弟按到腿上,啪啪啪揍了几下。
“你诚心气死为师是吧?”
云涅摇头:“没有!”
桑越:“那就发誓。”
云涅紧紧闭上嘴巴和眼睛,也不反抗了,软软地趴着,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你打吧,反正我就不发誓。
今天这师徒两人算是杠上了,桑越决心要叫云涅学会以己为先,揍他的时候便多了几份狠劲,不再像以前那样轻巧着玩闹。
“到底发不发誓?!”
云涅就是不松嘴,把脸埋在被子里,被打肿了也不肯服软。
桑越很累,他强行插手生死状,虽然尽量迂回着来避免天誓的反噬了,却仍然受了些伤。
他斜了身子,手支着额角,面上露出一点疲惫。
见巴掌不再落下来,云涅悄悄睁开泛红的眼睛,偷瞄向桑越,只一眼,便急得起来抱住桑越:“师父您怎么了?”
“还不是被你气的。”桑越揉着额角,被云涅犟得满脸无奈,“你啊你,何时才能叫师父放心?”
那声叹息一直叹到了云涅心里,叹的他心慌到不行。
直到此时,望着桑越满是痛惜的双目,云涅才忽然醒悟自己错在了哪里。
他怎么能忘了,师父也会担心自己呢。
“我错了师父。”云涅抱住桑越的脖颈,依赖地靠近他,“我以后再也不随便冒险了,您相信,我确实觉得自己能杀掉他才立的生死状。”
然而桑越这火气,又何止是因为这一件事,他道:“那你对着我,对着天起誓,以后万事以自己为先。”
云涅嘴巴张张合合,说不出来。
桑越瞪他,要把他从自己怀里推出去。
云涅一急终于乖了点,紧紧抱着桑越,把脸埋在他颈窝,闷闷地说:“以后我和师父一样重要,都在前面……好吗?”
半晌儿,桑越搂住他,轻轻揉着人被打肿的地方,无奈喟然:“真拿你没办法。”
第38章
云涅一连乖了好几天,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连打擂都选择了保守拖沓的风格。
桑越觉得孩子态度还是不错的,虽然有点犟,但也有进步。
于是顺嘴就夸了下。
云涅问:“现在的成绩,够好了吗?”
桑越已然忘记自己之前说过什么:“够啦够啦。”
云涅很开心,开心到围着桑越转了一天。
百里寐又来找他玩,现在没了正事当借口,百里寐都叫不动云涅了。
他习以为常地问:“要不要跟我相好试试啊?”
云涅说:“不,我不喜欢你,我有喜欢的人了。”
百里寐震惊,这才几天功夫,云涅就有目标了?
“谁?”
云涅:“我师父。”
百里寐:“卧槽。”
百里寐捂着心口,慢慢抑郁了。
云涅不解:“怎么了?”
百里寐说:“偏偏是他,我岂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生死状那天,月华仙君难得当众露面,撤掉了脸上雾蒙蒙的遮掩。
见了月华仙君的容颜后,百里寐自惭形秽。
他在合欢宗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跟月华仙君一比,却都黯然失色。
知道云涅喜欢这个人,百里寐就没自信竞争了。
长得没人家美貌,实力没人家强劲,就连胸肌都没人家的大!
百里寐悲伤地说:“没想到你看起来是个小古板,内里玩的还挺大。”
云涅:“?”
百里寐:“干嘛这么吃惊?”
云涅:“不懂,哪里大?”
百里寐:“我以为你们这种名门正派都很讲规矩哩,哇,结果搞师徒恋。”
云涅:“不可以吗?”
百里寐:“听说名门正派不可以耶。”
云涅翻出弟子守则,飞快浏览一遍,自信地说:“上面没写不可以。”
百里寐摇摇头,问:“你师父怎么想?”
云涅矜持地说:“还没告诉师父。”
“曲彧知道?”
“也不知道。”
百里寐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说:“你先别告诉曲彧,自己私下跟仙君商量好了再说,不然我怕他崩溃。”
云涅接受了他的建议并咨询:“我想成为师父的道侣,需要准备些什么向他告白呢?”
百里寐看起来经验很丰富的样子,问他一定没错。
其实并没玩过师徒恋的百里寐想了想说:“月华仙君应该什么都不缺,要送,就送点贴心的东西,再送一束花。”
云涅郑重地记录下来,表示自己这就去办。
百里寐挥手告别,看着云涅远去的背影,不由在心中默念:祝你好运。
.
摘星会结束的这天。
云涅取得了第七名的好成绩。
汇集了五湖四海年轻俊杰的摘星会,以如此年纪取得如此成绩,可以说是超出预期了。
天下第一宗的整体成绩都很不错,几位带队老师干脆带着弟子们浩浩荡荡地出门办庆功宴。
一直吃到月上中天,才各自散开。
摘星会已经结束,想放开了玩的自己玩去。
累了想休息的,就回云舟去。
云涅拉着桑越回云舟后,让桑越在屋外等一会。
片刻后,门开了一道缝,云涅从中露出脑袋,说师父,快进来吧。
进来后,小方桌上摆着一坛美酒,三碟点心,一瓶插花。
师徒二人对坐,桑越把玩着小巧酒杯,嗅了嗅其中醇香,笑道:“想跟师父单独庆祝?”
看起来还挺郑重。
窗开着,凉风徐徐,冷月清辉,一片薄纱在月下轻笼,顺着窗映进来,映出一片霜雪的明澈。
瓶子里芍药开的烂漫,纤薄细嫩的花瓣层层叠叠,泛出惹人怜惜的淡粉。
他最珍爱的宝贝,就坐在对面。
云涅说:“师父,你喜欢这坛酒吗?”
桑越小酌一杯,品着滋味:“喜欢,颜色深邃清甜可口,有桑葚的香气。”
云涅:“一直以来徒儿都在学习酿酒,以前手艺不好比不过外头的名酒。唯有这坛,是徒儿最满意的。用月华山的桑树与泉水,春取嫩叶夏采桑葚酿造而成。”
桑越笑道:“你有心了,今天该为你庆祝,倒叫你为我准备了这些。”
云涅说:“因为我有事想与师父说。”
桑越疑问:“何事?”
云涅:“请准弟子先问一个问题:徒儿是师父最喜欢的人么?”
想到徒弟以前求自己不要生孩子的小醋劲,桑越便忍不住笑:“当然,师父最喜欢小涅了。”
云涅露出一个浅浅笑容,开心地说:“太好了,我也喜欢师父,请师父与我结为道侣吧!”
桑越:“哈哈哈哈哈想当道侣啊哈哈……哈?”
云涅:“师父?”
桑越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惊疑不定地看了会云涅,眼中的思绪如暗流汹涌,复杂得云涅看不懂。
但他很快移开了视线,看看手里的酒,再看看桌上的花与窗外的月。
桑越明白云涅为什么要摆花了。
他沉吟片刻,无奈地说:“这种玩笑可不好笑。”
云涅解释:“我不开玩笑。”
云涅确实不爱开玩笑,这点大家都懂,桑越瞪他一眼:“小混账,你懂什么叫道侣吗?分得清爱情和亲情吗?”
云涅点头:“曲彧和百里寐教了我很多东西,我懂,道侣就是要在一起一辈子,可以做很多其他身份不能做的亲密事情——关于这点,师父之前也提点我了。”
完了,徒弟是认真的。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桑越手一颤,精巧的杯子就掉到了桌上,轱辘轱辘,又滚到了地上。
桑越站身,背手踱步,越走越急,眉头紧紧皱着。
云涅有些不解,但他看懂了桑越此刻绝对称不上好的心情。
“师父……很为难吗?”云涅仰起头,冷淡的月光将他照的无比清晰,纤长的睫毛下那双黑黝黝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向桑越。
“师父喜欢我,我喜欢师父,也不可以做道侣吗?”
桑越顿足,转身重重戳了下他额头:“你我是师徒,怎能轻易违背纲常,况且,你啊……你分得清情情爱爱吗?你不过是把对长者的孺慕之情混淆成了爱慕,小混账,怎么能随便对师父说这种话,太不负责了!”
见师父以为自己不认真,云涅忙说:“我知道什么叫爱慕,曲彧跟我讲的很明白了,师父不要担心。”
桑越心绪如麻,眉宇间凝出一点怒色:“这有悖伦理道德,说出去都要叫人笑话。”
云涅纳闷地掏出《弟子守则》,翻到某几页说:“书上写要尊师重道,要发自内心地敬重师父,不可以失礼忤逆,没写不能跟师父当道侣。”
本来是有点生气,又被人逗了个哭笑不得,桑越揉揉眉心道:“这种事书上怎么可能写明。”
云涅:“既然没有禁止那就是可以,师父,答应我吧。”
他挺起身子向前,抓住了桑越的袖子,试图用撒娇来获得桑越的疼爱:“师父,你说过我已经够好了。”
桑越:“……”
原来小混账又给自己挖坑。
桑越狠心把袖子从他手里抽了出来:“不行!”
云涅缓缓皱眉,疑惑:“师父说怕别人笑话,真的这么让人无法接受?”
其实桑越并不怕别人笑话,他遭受的指点从没少过,但若这个理由能让云涅放弃,他不介意用一下。
结果桑越还没点头,云涅就麻溜地接了自己的话,自顾自把话头堵死了:
“师父前几天才做了让人议论指点的事,当时还安慰我说众生芸芸多为愚人,无需与他们置气计较,可见师父并不怕大众笑话。如果他们敢乱嚼舌根,我就杀掉他们,省得他们妨碍师父的心情。”
桑越:“……”
话都叫徒弟说完了,怎么办?
要叫人放弃,自然有很多法子,可桑越却实在不忍说出些伤人心的话。
迟迟无语,唯有冷月清风。
云涅缓缓站身,自己思考出了一个答案:“我知道了,师父三百多岁都没体验过情爱,一定是因为自己也不懂。没关系,曲彧告诉我,想判断自己对一个人有没有爱情,有个最简单的方法。”
他穿过月光,站到桑越面前,毫不退缩地看向桑越的双眼,然后飞快地,把自己脱了个精光。
桑越愕然,整个僵住。
云涅坦坦荡荡地展示着,那是一具骨肉匀称白皙滑腻的身体,曾经伤痕累累骨瘦如柴,被桑越一点一点治愈成了如今矫健美丽的模样。
常见不见天日的皮肤很白,白到反射了月色,漫成了一片雪色。
三百余年的漫长时光里,桑越生平第一次,近乎狼狈地逃避着躲开了视线。
桑越急促地抬起手,一挥,堆积在脚下的衣物便重新将云涅裹了个严严实实。
云涅真心实意地问:“师父,你对我有特殊的冲动和谷欠望吗?如果有的话,说明你也喜欢我,我们可以当道侣。”
桑越:“?”
桑越冷笑,眼中透出几分恶意,柔和的美色变的凌厉逼人,又掺了几分邪恶的妖气:
“你以为大人都跟小孩一样单纯?我们大人脏得很,就算不爱,只要长得漂亮照样能上,所以什么冲动欲望,根本就不可靠!”
云涅惊讶,随即沉思:“师父对别人会有冲动?摘星会上好看的人那么多……”
见他还真随着自己的话思索起来,桑越重重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废话,当然没有!为师又不是随时随地发情的禽兽。”
云涅又开心了,两只眼睛放光芒,:“太好了,那师父对我有冲动吗?想上就上吧,其实我前几天还梦到了和师父行房事,我想跟师父做亲密的事情。”
桑越:“???”
府内气血一阵翻涌,桑越捂着心口郁猝难忍,偏过脸去:“够了,不许再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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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桑越:小年轻可以不讲武德,我还是要讲一下师德的。
第39章
云涅没辙了。
云涅有点无措,他已经尽力了。
他总觉得师父对自己有感觉,但有感觉,师父也不会答应。
为什么?
云涅无助地看向桑越,及至此时此刻,他仍渴望得到面前拒绝自己的人的帮助。
桑越不忍看他,偏过脸去,苦口婆心道:“云涅,自打把你带到身边,你就没离开过为师。为师救你,保护你,照顾你,你只是特别感激才……这不公平。”
云涅不理解:“哪里不公平。”
桑越低声道:“你才接触过多少人,才经历过多少事物?你还这么小,师父不能答应。”
云涅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原来世间的爱护不全都以成全的方式展现。
可太复杂了,怎么会复杂到让人如此痛心的程度。
他明白,又不明白,很想继续说些什么,争取些什么,最后是不舍。
因为痛苦的不仅是自己。
云涅慢慢靠过去,抓起桑越的手,将脸贴上他掌心。
依赖地嗅着师父身上的香气,感受着师父身上的温度,与藏在血脉深处越发仓促的脉动。
“不要为难。”云涅说,“师父不肯答应,我会伤心,师父为难,我会更痛苦。”
所以不管怎么样,师父只要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就好了,其余的,云涅自己会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