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虞失望地收回脑袋,哽咽着低低叫了一声,听起来寂寞难耐。他哀怨地向上挑着视线,遗憾地瞪了尾生一眼,指根有蹼的手指攀上房门,慢慢阖了上去。
抱歉,芝麻开门开错了,有请下一位男嘉宾登场。
“这就是你说的,不知道楚虞在哪?”
许羲嘉手里的小皮鞭一抽一抽,仿佛下一秒就能缠出花来,众人的眼神或复杂或暧昧,唯有任雀,清清白白坦坦荡荡。
当然,如果楚虞的动作暗示性没有那么明显就好了。
楚小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爱小鱼才不管大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自动屏蔽监管者们的虎狼视线。他穿着任雀的里衣外套,嘴里叼着半截衣带,尾巴尖撒娇似地翘着,趴在任雀腿上,时不时用鼻尖蹭任雀的脖子和脸颊,蕾丝衣带扫过皮肤,痒意噬骨般细密。
“你俩,能注意下影响吗?”
九尾咳了一声,目不斜视。
狴犴早就没眼看了,默默面壁啃白桃。
“楚虞,注意下影响。”任雀坐得板直,目不斜视,谁知楚虞听不懂,他歪头思索一阵,以为任雀在哄他,随即快乐地笑起来。
救命,这鱼傻了,来人给他拖走!
“解释一下,监狱的损失这下该赔了吧?”许羲嘉兴致勃勃地看戏。
任雀灵机一动,正色道。
“这是我准备买来做玫瑰鳜鱼的,食材。”
许羲嘉和楚虞:???
震惊楚虞一百年,他嘴里叼着的蕾丝布带掉了下去,还没等来解释,只见任雀接过布条,动作残忍又迅速,用扎螃蟹的手法,给楚虞手腕打了漂亮的结。
“结打得不严实,叫他跑了。”
任雀一笑,说得真像那么回事。
楚小鱼看着自己被绑在一处的手,一个鲤鱼打挺,倒在任雀腿上。
“现在呢?”许羲嘉看着死鱼一样的楚虞,声音拔高几分。
“离了水,干死了。”
任雀微微一笑,如此解释。
第46章 玫瑰鳜鱼西湖醋鱼红烧鲤鱼
楚虞一直装到监管者离开,门一关,他活动僵硬的身子,从桌子底下伸头盯着任雀,发出欢欣雀跃的叫声。
“喏,这是你的罚单,自己挣钱还债吧。”任雀把绿油油的双层罚单扔到楚虞面前,脸色介于好看和难看之间,莫测眼神难以分辨。
楚虞大字不识一个,看了罚单也不过是一团绿不拉几的纸片,他左思右想,捏着纸张扔到天上,张嘴就要吞。
“这东西有电子版,毁尸灭迹也不好使。”任雀凉飕飕一记眼刀,楚虞嗓子一咳,默默收了尖利的鲨鱼牙。
楚虞满眼泪花地数了数罚单上的0,觉得把自己片成八块也还不起,索性摆烂,把视线转到满屋子唯一有劳动能力的小鸟身上。
“呜!”
楚虞发出一声讨好似的叫声,一转像唱歌,伴随着变调版今天是个好日子,任雀腿上搭了一个湿乎乎的小脑袋。
“还敢来找我,说没说不让你出来,你破我的咒,真当我没感觉是吧?”任雀盘腿在桌子边嗑瓜子,他没好气地觑了眼双腿之间那条鱼,语气多了分嗔怪。
楚虞看起来柔柔弱弱,他全副精力在瓜子上,磨了下牙,悄悄张开嘴。
任雀抓了一把瓜子,一个个扔进楚虞嘴里,楚虞牙齿锋利,脱仁的瓜子壳喷泉一样往上跳,形成连锁反应。
这牙口,上辈子是脱壳机吧?
任雀一挑眉,戏谑道:“楚虞,把这一袋子瓜子都剥了,今晚我跟你睡在一起。”
这话比什么都让楚虞有动力,他一扇尾巴,规规矩矩坐在桌边,用心挣老婆本。
终于安静了,任雀望着十斤重的瓜子,不厚道地笑了。他站起来闲闲搭搭遛弯,心想今晚能睡个好觉,谁知刚在东房躺床上没多久,楚虞就出现在门口。
“这么快?”任雀一愣,他倚靠在床头,看了眼钟表,半小时还没过。
卧室里烛光昏暗,映得楚虞鬼鬼祟祟的身影越发高大开阔,小鱼尾巴在地上来回拖,此时已经脏了。他小心翼翼地扭捏着,背后藏着什么,走路时不让任雀看清,直到近了,他才拿出来。
“呜呜呜呜呜……”楚虞又开始说鱼语,不同于平日或短促或缠绵的叫声,这次是真的在用语言和任雀沟通。
但他说得很快,语调也因为激动有些变形,饶是任雀学过人鱼语的单词,也只能勉强听出模糊的大意。
“……找不到……所以……这个……今晚……在一起……”
楚虞怯怯地摊开手,瓷白的手指牢牢抓着小托盘,堆成小山丘的瓜子中央放着吃剩下的一枚超小洋葱圈,面向任雀的地方,插着颗通红的野樱桃。
再往旁边,是一块老式蛋糕,蛋糕上摆着闭合的莲花蜡烛。
救命,这是在做什么?
任雀多想拥有一双没看过这些的眼睛。
短短半小时,楚虞是从哪捡这么多破烂回来的?
楚虞的表演这才刚刚开始,他把托盘搁到床头柜上,撕了一页任雀手里的书,折成火折,蘸着火苗,点燃了蜡烛。
火苗吞噬蜡烛头,高而细长的火苗在黑暗中盛放,跳跃的光明给楚虞的眉眼镀上一层柔软的外壳。他祈愿一样趴在任雀床边,双手合十,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些什么。
几秒后,莲花蜡烛在小鱼惊讶的叫声中展开,欢快如脱缰野马的生日快乐歌带着动感的节奏音,响彻在温馨又缱绻的房间里。楚虞第一次见莲花蜡烛,对着那玩应拜了拜,然后抓着任雀的指尖,虔诚一吻。
这场面,怎么看怎么怪异。任雀只想知道,到底是谁骗楚虞,给他莲花蜡烛的。
一定是芸黄吧,一定是她,除了她还有谁呢?
还有一件事,刚才楚虞撕掉用来点火的那页书,任雀还没看完呢!
事实摆在眼前,已容不得他思考,因为楚虞不满任雀的走神,突然跳上床,双手撑在任雀耳边,把人压进床铺里。
不合时宜的背景音乐乱窜,任雀眨了眨眼睛,静静凝视楚虞的行为。
那双像巧克力豆的圆眼睛,此刻泛着锐利而深邃的光泽,平静中覆着猎捕的阴郁本能,竖瞳立起,明明是鱼,却有着和龙一样的震慑力。
楚虞慢慢压下来,幼年的体格遮不住全部光亮,手臂的影子覆着任雀半边脸,让他的眉眼都浸在难以言说的阴影里。楚虞的手碰到任雀的耳朵,任雀偏头,又被楚虞拢着板正。
人鱼是擅长惩罚配偶的动物,尽管楚虞平时像个小傻子,任雀却始终没有忘记那一点。
诡异的生日快乐歌在阒然的环境中尤为突兀,又像不正经乐章的序幕展开,任雀脸上挑逗的笑容消失了,他的耳垂被楚虞摩挲着,不正当的心思再次燃起。
人鱼记打,记冷落,小孩子对养大自己的人有依恋是很正常的事,可如果依恋超过度量发展成别的情愫,就变得难以收拾。
楚虞喜欢他,任雀很清楚。
不是单纯的喜欢,是更放肆的占有欲。
不是现在才清楚的,从一开始就清楚了。
任雀在心里叹息自己无能,他垂眸,眼睫铺下一片脆弱的阴影。楚虞的吻稍凉,贴上任雀微颤的眼皮,划过山根和鼻梁,碾压同样单薄的唇瓣,最后印上凸起的锁骨。每一处都浅尝辄止,却又让人意犹未尽。
任雀先前是闭着眼的,耳边悉悉索索传来某些倒腾被子的声音,他本在心里打鼓,看看楚虞在外面又新学了什么折腾人的花招,结果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下文,气得他睁开眼睛。
正要开口骂,谁知一本儿童绘本堵在眼前,封面的小鲇鱼张着大嘴,差点给任雀吓死。
“你干什么,跑了是什么意思?”
任雀张口就骂,他拨开绘本,看见楚虞的脸。
楚小鱼同学,居然在他旁边安了个枕头乖乖躺着,双手阖起枕在耳边,水灵灵的眼睛满怀期待地望着任雀。
“呜呜。”楚虞用鼻尖拱了下落在一旁的绘本,尾巴蹭了蹭任雀的脚踝,翻开第一页,发出连续不断情意绵绵的叫声。
《学龄前必读故事书:小鲤鱼找老婆》
美好的夜晚要做快乐的事,对楚虞来说,快乐就是躺在任雀身边听他读绘本。
身为梵鸟的任雀,恋欲值0.2的究极吊车尾,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多么龌龊。
整个监管者境内,对若水南岸的态度无比微妙。大概在千年以前,洛神府的继承人是受神赐福的人类,他们善泅,使枪,将当时势力强大的人鱼族逼回若水南岸。由于人鱼族在旷世之战中屠杀了太多人类,监管者条例第七条就是:禁止人鱼踏入监管者境内,违者重惩。
尽管如今两族态度稍微软化,条例有所更改,但人鱼想要在监管者境内往来,必须通过一层层手续办理并取得资格证,这种差别对待令境内的人鱼族不满,引发过不少双向事端。
这也间接导致了起初,任雀对楚虞的到来异常抗拒。
三月,楚虞还不会说话,任雀从北海极冰之地取寒水晶给南若做礼物,路上重重阻碍。他进冰窟杀了一天一夜,进城换了身没血味的衣服,日出时才回到洛神府。
不是特意准备的礼物,只是前阵子南若为他锻造了一具神器。银色质地,能化锁链,取名永生劫,作为回礼,任雀才大老远跑了一趟。
早春天寒地冻,熹微日光从洛海南边浮来,任雀刚进家门,就瞧见坐在房梁上晃尾巴的楚虞。
小鱼比来时大了一点,但还是处在放铁锅里能开一顿炖鱼的状态。他脸上肉乎乎的,鳞片幼小而漂亮,在清晨的阳光下泛着珠光,向远方眺望,不知在找什么。
任雀一哂,恰巧南若走出来,对檐上的楚虞喊:
“楚虞,快下来吃饭了!”
吃什么饭,这种鱼饿死不好吗?
任雀垂眸,刚入院子,看见梨花树下的棋桌没了,换成了一处满载清水的小水缸。
“原先放在这里的棋桌呢?”任雀连问候都省了,满身寒气地站在树下,指着水缸逼问南若。
“你回来啦?楚虞总喜欢在这呆着,我怕他脱水,就换了个缸,棋桌在屋里收着呢,既然回来了,就一起吃饭吧。”南若穿着便装,透粉的衣裳,一点不显艳俗,她笑得明媚,指着桌子上的菜道。
“你做的?”任雀瞥了一眼,对南若的了解使他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南若亲手做的。
南若,一个连年夜饭都交给仆人的女人,今天亲手做饭?
“今天是楚虞生日,当然要自己来做啦。”南若一怔,紧接着笑了一下,似乎在怪任雀多虑。
“你怎么知道他生日,他不是捡的吗?”任雀抓住南若的衣袖,敏锐捕捉到要点。
“占卜占出来的,按气选的生辰,就连你的不也是我算出来的吗?”南若一脸无奈,她安抚地拍了拍任雀的手,好生来劝:“你刚回来,先喝汤,我炖了好一阵呢。”
南若转身往屋里走,这种态度让任雀很不满意。
主厅摆着多宝瓦罐,洛神府的家徽印在正厅,南若的铠甲与长枪搁在架子上,她似乎要向外端糕点,一转身,差点撞在任雀身上。
“怎么一回来火气这么大,不会看上的老婆跟人家跑了吧?”南若挑眉,贼兮兮地抱着糕点碟,满脸八卦地问他。
“少来,我问你,这条鱼你到底打算怎么办。”任雀前所未有的严肃,他平时脾气就不好,给台阶也不下,好商量的事还要南若软磨硬泡,更别说这种鱼命关天的大事。
“如你所见,没了爹妈的小鱼,养在我们府里就是了,也只是多一张嘴而已,不费钱。”南若泰然自若,根本没把一条鱼的口粮放在眼里,她甚至笑着,捶了下任雀的肩膀:“连你都是我养大的,养条鱼怎么了。”
“他是人鱼,你还没向监管者登记备案吧?你这样是私藏高危物种,被发现会重惩,更别说你还是洛神府的当家,这叫知法犯法。”任雀声色俱厉,他带了点怒气,吓得南若表情也凝重起来。
“我,就把他当金鱼养,也能这么多事?”南若张了张嘴,有些不知所措。
任雀差点气笑了,他刚要说话,只见南若扑哧一声,眼睛弯得可爱。
“你就是太正经,只要你不说,没人能知道。”南若立刻打断还欲再说的任雀,指着房檐上楚虞在的方向,小声道:“你和他待几天,就知道那小家伙有多可爱了,真的,特好玩。”
“那你有本事备案去啊。”任雀压着嗓子,低低威吓出声。
南若只笑着,眼里流露出些许歉意。
这种态度,任雀一下就懂了。
“你没救了。”任雀脸色铁青,他压在舌尖的重话舍不得拿来谴责南若,挥袖转身,怒气冲冲大步走出去,刚下台阶,上头影子一晃,一条鱼从檐上直接砸到地上。
梨花树的枝干托了一下,抖落数片杂乱的老旧叶子,未开的梨花苞受不住这滔天灾难,随着楚虞一起压扁在地上,也算半个落英缤纷的场面。
“呜……”楚虞很小,从高处摔一下疼得要命,他努力爬起来,刚一仰头,对上任雀的视线。
那满是厌恶和嫉妒的眼神,比洛海冬天凝成的冰块还要刺骨,尤其那人的梵袍宽敞圣洁,如天上款款而来的谪仙。好看的神仙倨傲地抬着下巴,细长的眸子一瞥,旁若无物地向东房走去。
南若姗姗来迟,她焦急地跨过门槛,手忙脚乱地扶楚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