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雀探了下楚虞的额头,入手很暖和,像余热犹存的暖手宝。他身上每一处都很热,尤其是脸颊,眉头紧蹙,一副不舒服的样子。
“真成红烧醋鱼了。”任雀喃喃道。
第49章 不是要吃吗,梅子糖
“怎么办,要找妖医吗?”芸黄着急,她没见楚虞生病过,转头看向任雀,却见那人蹙眉,隐忧显露。
“不行,不能找妖医。”任雀摇摇头,把楚虞抱在怀里,小鱼尾巴软趴趴的,无力地搭在他的手臂上。
人鱼族在监管者境内的处境特殊,就医也只会找专门的人鱼妖医,浮世回廊不存在人鱼药铺,更何况贸然带楚虞出去,一定会被监管者发现。
“南若有没有写人鱼饲养手册?”任雀转头问芸黄。
南若有写日记的习惯,以前养任雀记过厚厚一摞梵鸟饲养手册,从一日三餐习性爱好都一清二楚。他派芸黄去南若房间里找,自己抱着楚虞去后院冷泉。
府里后堂的冷泉里,水流从十尊翘尾巴的石鱼嘴里吐出,水花四溅,清晨稍冷,房檐很高,挡住熹微的日光,让泉里的氛围朦胧又冷肃。
水很凉,任雀不喜欢,但暂时想不到别的办法物理降温。他抱着楚虞蹚进水里,人鱼飘在水上,任雀刚要放手,红烧醋鱼就醒了。
病中的小孩总是粘人,不安、恐惧、不敢独处一处。楚虞泉里潜游一圈,浮起时透过朦胧水面将视线收窄,他在水面探出一双眼睛,紧接着尾巴一摆,整条鱼撞在任雀腿上。
“呜呜呜呜呜!”楚虞见任雀要走,张嘴就哭。
响亮的哭声回荡在冷泉上空,小鱼脸颊通红,没在水面下的鳞片色泽珠润,他一双眼睛满是水汽,饶是任雀这种,也没办法狠下心离开。
府里惟一能做主的只有任雀了,尽管不喜欢楚虞,任雀仍然得担负起义务。
他的内衫浸着水,丝缕冷意贴着骨骼,耳边哭声很软,任雀蹲下来,用湿漉漉的手探了下楚虞的额头。
“还烧着,在泉里物理降温,不要离开这里。”任雀柔声道。
楚虞听不懂他说什么,只知道任雀对他比平时好了,他慢慢环着任雀的腰,把热乎的脸蛋贴在他腿上,慢慢阖上眼。
约莫五分钟,芸黄带着全新的厚厚一摞笔记来了。
“任雀,这是笔记。”她趴在石头边递给任雀,楚虞随声睁开眼,疲惫地抬眼,注视着任雀迅速翻阅笔记。
很快,他找到了南若记载的关于人鱼发烧的信息。人鱼发烧并非不可解,取百灼草的根茎、碎岩石浆混悬液与英招的一滴血。
“英招……”芸黄看着书上的文字记述,有些绝望地吞了后面的音。
英招在槐江之山,镇守天帝玄圃,马身人面,虎纹鸟翼。英招很强,强到南若都不会去招惹,前年南若和尾生去边境执行任务,特意绕过槐江山。
几分钟后,任雀把书搁在一边,垂眸凝视楚虞。楚小鱼脸上红红的,他仰躺在任雀腿上,察觉到任雀的视线,便呜呜叫了两嗓子。
“楚虞,呆在冷泉里,这有芸黄陪你。”任雀的声音稍寒,但不是有针对性的冷冽,他手腕一翻,掌心浮现一枚散着金光的小沙漏。
他指尖绕着沙漏中央的细杆,轻轻一翻,金沙流淌,在拥挤过隘口的一瞬间消失不见。
“沙漏漏完,我就回来接你。”任雀说道。
楚虞咬着嘴唇,似乎不信任雀的话,但任雀摸了摸他的脸,动作温柔,仿佛情真意切。
“呜……”楚虞松开环着任雀腰的手,默默潜进水里,不发一言。
等到任雀的气息彻底消失,楚虞才从水面浮上来,他凑近岸边,一手拨弄着沙漏,靠在胳膊上,尽力盯着沙子流逝的速度。
古往今来,英招之血没人能取得。
任雀站在槐江山上,银色锁链辗转飞腾,如午夜悬空的满月。它们逐渐扩大,再大,盘成一道永不消逝的光轮。
因为英招的血只要离体就会迅速蒸发,没有任何收集工具能存下一滴,任雀微曲双膝,锁定山下玄圃中游荡的英招之影。
杀人,取血,一命换一命。
楚虞在水里扑腾着尾巴,体温没有因冷泉而降下,金沙缓慢消失,最后一格刻度消失,楚虞伸出手,握在沙漏的连接处。
“你要是作弊,任雀就不回来了。”芸黄掀开盖在脸上的书,垂眸瞥着试图作弊的小鱼,低声警告。
楚虞鼓起腮帮子,他收回手,叽里咕噜叫了好几声不知道什么东西。
又过几分钟,沙漏刚一漏完,楚虞就从冷泉里爬出来,哑着嗓子要去找任雀。
“呜呜呜!”楚虞又哭了,小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他狠命扒着芸黄的胳膊,正以为任雀又不回来时,一道银色的锁链从门外飞来。
锁链缠着楚虞,从腋下裹到鱼尾,眨眼把发烧鱼团起来,重新扔回泉里。
扑通——水花四溅。
“芸黄,支炉子,来煎药。”
任雀踩着冷泉旁的石子,脸颊多了一道划伤,殷红血迹如工笔细描,衬得他神色肃穆冷然。长身玉立,衣衫被冷泉的白气罩着,映出不明显的身形轮廓。
楚虞好不容易从泉里爬出来,抬头望着他,沉默地摆着尾巴,朝任雀张开胳膊。
其余两味药材不难找,洛神府财力雄厚,光是杂物厅里的宝箱就装了不少。咕嘟冒泡的药锅和冷泉飘出的冷气形成鲜明对比,苦涩难闻的药味飘荡在水汽里,让任雀几乎没法忍。
但他正襟危坐,摆出气定神闲的姿态,甚至还蔑视地瞥了眼在水里皱眉的楚虞。
楚小鱼嗅觉很发达,同样对草药有着难以和解的仇恨,但他看了一眼任雀,被一种难以名状的勇气所鼓舞。
楚小鱼是最棒的!楚小鱼绝不服输,楚小鱼也要气定神闲!
楚虞深吸一口气,双手岔着鳞片上的一截腰,直挺挺地盯着任雀。
芸黄煎好了药,发现这两个较劲的幼稚鬼。
“哇,简直跟智商三岁一样。”芸黄皮笑肉不笑,把药端给楚虞。
小鱼泄了气,他迅速游到离药碗有三四米的地方,整条鱼钻进池子里,间或发出明显带有抗拒信号的叫声。
“喝了。”任雀厉声吩咐,像个严肃的哥哥。
楚小鱼脸很红,身上因发烧浮着层粉,但他紧紧抠着岸边的石头,拼命摇头。
“怎么,等我喂你才肯喝?”任雀冷酷一笑,手指在掌心一按,咔哒响了一下。
楚虞眨眨眼,一个扎猛进了水底,人鱼摆动的尾巴在水液下看不真切,他扑通一下露出水面,一手扯着任雀的衣角,一面朝他张开嘴。
“呜……呜呜”
“你自己说喂它的,跟我无关。”芸黄那眼力见满级在线,她把药碗搁在一边,拍了拍任雀的膝盖,一溜烟就没影了。
别提,提就是当事人很后悔。
任雀坐如磐石,水里的楚虞也不急,他张得腮帮子有点疼,合上牙揉揉脸颊,催促地摸摸任雀的膝盖。
过了几分钟,任雀熬不过,他拿起药碗,抵着楚虞的唇,慢慢抬起喂了进去。
药是很苦,楚小鱼转眼就变成丑小鱼,他拧巴着漂亮的脸,转身要逃进水里,被任雀拦了下来。
任雀掌中摊着油纸,他捏了块黑乎乎的糖果,尽管嫌弃到眉毛都团成一块了,仍是把糖怼到楚虞唇角。
“呜?”楚虞眼睛睁得大大的,梅子糖在腮帮子滚了一圈,从左到右,狭长的眼睛眯起来,他看起来很幸福。
“不是要吃吗,梅子糖。”
任雀把油纸搁在一边,他冷声道,不知是什么心情,他在入城前脱掉满是伤痕的外袍,打眼一看,那家卖梅子的店铺正开业。他没带太多钱,店家甜品还在锅里,索性买了包梅子糖。
反正,有人想吃就是了。
他心烦意乱,正要起身离开,突然被楚虞拽住胳膊。一道大力传来,天旋地转,任雀咚一下落进水里。
冷泉不深,但寒意彻骨,任雀心突突直跳,他挣扎着爬起来,开口要骂,脸颊上紧接着贴了两片温热的唇。
“呜!”楚虞重重的,在任雀脸上亲了一下,梅子糖果稍微酸涩的香味近在咫尺,打消了任雀所有的不满。
一人一鱼都湿淋淋地缠在一起,任雀身上有伤,腹部隐隐作痛,但楚虞扯着不让他离开。
索性,就一起修养吧。
“把眼睛闭上。”
任雀捂住楚虞的眼睛,默念咒诀,梵风吹荡冷泉的水汽,铺天盖地扶摇而上。巨大的梵鸟虚影一闪,一声清啸穿云,星睛凝着水里发呆的人鱼,翅展而遮天蔽日,细长翎羽向后,利爪埋进水潭。
梵鸟出现时,梵风如山林青松鸣唱,呼啸后遁入虚空,扭曲的梵文在他心口闪过,任雀垂头,冷然眸子里映着楚小鱼惊讶的脸。
“呜!呜!”楚虞兴奋地叫起来,他想顺着梵鸟的爪子往上爬,谁知任雀一挥,把小鱼藏在翅膀下。
“吃了药就睡觉,病好得快。”
任雀把自己泡在冷泉里,羽毛湿透了,隔一会,翅膀略微张开,楚小鱼已经睡得很熟了。
他窝在梵鸟的羽毛里,缩成一小团,让人想戳一下。
真是麻烦人的鱼,任雀想。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吓死我了,我刚写完电脑卡了,我还以为没了呜呜呜幸好copy还在
第50章 楚小鱼背书包上学前
任雀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地板上。
楚虞抱着故事书在床上做伸展运动,尾巴撅起,黏糊泡泡挂在唇角,霸占着本属于任雀的半边床位。
晨光正好,洛神府一派祥和静谧,任雀穿齐衣服走出屋子,正巧遇上雌黄从门口走来。
“有什么事情吗?”任雀歪头,虚坐回廊栏杆,问道。
“老板,是你的临时教师任职通知和楚虞的五竹塘入学证明,船夫送来了。”雌黄扬起手里的信封,搁到任雀身边。
五竹塘是个强者为尊的学院,变态规矩层出,喜好在所有地方做文章,就连下发的通知书都别有洞天。
“我知道了,一会我带楚虞出门,给他采购学习用品。”任雀拂过烫金羊皮卷的通知书,回道。
他坐在廊中晒太阳,思考着自己的教学计划,屋内的椅子突然被碰倒,楚虞丁零当啷地跑出来,嘴角还有没擦的哈喇子。
“呜……”楚虞气喘,胸膛不住起伏,眼眸立成竖瞳,在门口环伺一圈,直见任雀戏谑地与他打招呼,才垂下发紧的肩膀。
“你的入学通知书到了,小学生。”任雀一脚踩着廊格,五竹塘飞扬飘逸的毛笔字在光下一闪,滚过一轮璀璨。楚虞挨着任雀,尾巴垂到台阶下的荒废草地,翻开通知书。
是一副奇怪的画。
绘图之人的技术不敢恭维,线条杂乱无章,颜色乱用一气。楚虞拿着画横竖左右地看,瞅了半天也不明白,便向任雀求助。
“还没开学就想作弊,贿赂老师也有基本法则吧。”任雀朝楚虞摊手,戏弄似地勾了勾手指。
楚虞费心费力,他甩了甩尾巴,把手里的通知书工整地放在任雀手心,严肃如奥运圣火交接仪式。
“呜呜呜。”楚虞一边叫着,一边表演手语歌——感恩的心。
任雀觉得,楚虞是在说:
哥哥是好人,哥哥替我上学考试写作业吧。
中午吃完饭,楚小鱼趴在瓷罐子大水缸里,继续参透学习的奥妙。
“究极至理,老板当初花了两天才洞悉,楚虞没戏。”雌黄在院子里晒被子,修长手指碾过被子褶皱,他从缝隙中瞥到满脸愁容的楚虞,冷淡评价。
芸黄在房梁上拔草,她薅起一丛枯叶,揉了揉腰:“不一定,老板忍不住,说不定就告诉他了呢?”
她正说着,任雀从正厅里走出来,楚虞像个捕鸟雷达,瞬间转头朝他呜呜叫。
“走吧,去给即将上幼儿园的楚小鱼买点学习用具。”
任雀装了一袋开元通宝,把楚虞抱起来,一鸟一鱼大摇大摆地出了府。
洛神府坐落在工商气息最繁华的南区,出门到处都是点心铺,走街串巷满是稀奇玩应。人类的娱乐业逐渐发达起来,各种电子产品售货店、美甲、影楼到处都是。
楚虞手里捏着糯米糖葫芦,刚咬一口,就被角落里的一家店铺吸引了目光。
“不行,别想,没钱给你整不三不四的东西。”任雀看了眼招牌,是一家情侣照相馆。
楚虞看起来蛮伤心的,他恨恨咬了一口糯米,糖葫芦粘牙,他自闭了好一会。正当任雀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时,精力旺盛的小鱼又发现了新的猎物。
“呜呜。”楚虞拍了拍任雀的肩膀,示意他往那边看。
任雀定睛,面上波澜不惊,心中海浪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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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虞叼着半块带糖膏的山楂,推搡着任雀的肩膀,不断催促。
“不去,敢让我往那个方向走半步,你的鱼尾巴就等着落地吧。”
任雀额角青筋暴起,他收紧手臂,威胁般掐了下楚虞的尾巴根。
鸟和鱼的价值观有着巨大的差距,比如在某些自然状态下,鱼是鸟的食物。同样,鸟的思维总处在飘飘然的安稳状态,而鱼,可能因为自我保护采取应激措施。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对付一只心狠手辣的鸟最好办法,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