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时候，可不是参悟的时间。
　　越过那透明的黄河碑，可以看见黄河对岸的其他修士。人修和魔修泾渭分明，以中心为界，分成两边，魔修因为修炼的是魔门功法，通常会呈现出比较异样的外表，人修倒是比较好辨认，穿的都比较正经。
　　一眼望去，洛时看到了不少熟人。肖晏如、胖子、莫欺少年穷……甚至，不要吃糖。
　　洛时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
　　是他！
　　不要吃糖很轻易地就看见了妖修之中领头的两人，其中一个是名妖艳的女子，据不要吃糖之前打听到的情报，是妖族栖霞部的部首，目前大乘修为，不会参加这一次黄河界碑会。但是，跟翎行迟并排走出来的那名男子……
　　不要吃糖瞳孔紧缩，冷汗蓦地从脊背渗出。他用尽全力维持表面的镇静，内里却已经陷入了混乱之中。
　　为什么会是洛时！
　　作为刚刚进入游戏没多久，还没经历过多少副本的新手玩家，不要吃糖对自己的迎新副本显然记忆犹新，更何况后来在星之隙[忘川]那里，不要吃糖购买了相关信息，发现自己的迎新副本显然是有问题的。
　　第一，参与玩家不是和他同种族的新人。
　　第二，怎么想也不会发生副本BOSS流窜到其他副本再就业的事情吧……
　　还是说，洛时现在是玩家？
　　后一种猜测更加惊悚，不要吃糖甚至都不敢细想，注意到洛时开始打量他们，他连忙不动声色地往人群后移。
　　在移动过程中，他无意之中捕捉到了与他们隔着一段距离的魔修里传来的交谈声。
　　“是他啊。”
　　不要吃糖不敢偏头，但魔修显然无所顾忌。
　　“等进了秘境……落川不会忘了带那件东西吧？”
　　另一个魔修慢吞吞制止她继续说下去：“八荒。”
　　“好，好，我知道了。”八荒嘻嘻笑道。
　　不知是不是错觉，不要吃糖挪到第二排站定，觉得这一堆玩家混杂NPC的队伍里，开始弥漫起一股奇怪的氛围，视线都集中到对面的洛时身上，就连不要吃糖能够确定是NPC的修士，似乎也对洛时有些兴趣。
　　不要吃糖仿佛一个误入大佬群的菜鸡，瑟瑟发抖。
　　对面还有一个魔王虎视眈眈，他苦啊！
　　好在没有多久，透明的界碑上开始浮现出一行淡金色的字体。
　　【黄河界碑会即将开启，请所有修士做好准备。】
　　不要吃糖皱了皱眉，他总觉得这种说话的语气一点都不修真，反而跟[游戏]的系统差不多。
　　翻腾汹涌的黄河水逐渐变得平静，一股莫名的气息将在场所有修士笼罩，不要吃糖只觉得头顶似乎递来一股莫名的目光，下一秒，便感到一阵轻微的拉扯感。
　　*
　　【欢迎修士进入秘境】
　　【本次秘境将持续八十四个时辰，最先登上青云宫，得到青云宫宫主认可的修士，将为所属阵营取得此次黄河界碑会的胜利】
　　【你目前的阵营：妖族】
　　【剩余修士：三百五十】
　　一秒之后。
　　【剩余修士：三百四十九】
　　几行提示的小字缓缓褪色消失，独有剩余人数的提醒挂在视线所及的右上角。洛时没有把注意力过多地放在开始缓慢变小的人数，而是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打量了一圈之后，洛时沉默了。
　　他现在似乎是处在一个黑暗的、四四方方的空间里，这空间并不宽敞，狭小。逼仄，洛时感到自己要是伸手都能碰到顶。之所以没有伸手试探，是因为……
　　洛时稍稍仰头，便看见头顶的黑暗上，近似于天幕的位置里，挂着一张半透明的脸，这脸极具魔性，洛时最初看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张欢欣喜悦的笑脸，可是随着他注视的时间变长，那笑脸逐渐变成了一张伤心欲绝的哭脸，人脸半闭着眼睛，又显出几分悲悯。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洛时从那张脸上看到了咬牙切齿的恨脸、满目火焰的怒脸……那张脸，似悲似喜似恨似怒，仿佛七情六欲都糅杂在上面，但洛时闭一闭眼再去看时，发现它又变得很平静。
　　人脸占据了头顶半块空间，跟一根同样半透明的粗带子连接在一起，在黑暗的底色下，状似幽魂。以洛时观察的这一段时间，人脸并没有怎么移动，只是极为细微地挪动了那么一寸。
　　洛时前后是黑暗的壁，但左右却大不相同，是两排布满匣子的木柜。木柜上的匣子紧挨在一起，密密麻麻，每个匣子上还贴着一张薄纸，上面用毛笔字写着辛九一、辛九二等等类似编号的内容。粗略一看，这样的匣子大概有百来个，在近乎无光的黑暗里，显得极为惊悚。
　　洛时低头观察匣子，发现它们似乎已经完全和木柜融为一体，不像是能够抽出来的样子。
　　【剩余修士：三百三十七】
　　按这种减员的速度，洛时觉得，现在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但头顶惊悚人脸，两旁是被凉风吹动的薄纸，光是在那干站着，好像也不怎么好。
　　洛时试探性往前迈出一步，没受到阻拦，继续往前走，他控制步伐，数着步子，大概第十一步的时候，感受到一面黑墙抵住了脚。
　　这样来算的话，这一个空间还真是小。一直待在里面，真让人不愉快。
　　【剩余修士：三百三十二】
　　洛时回到匣子面前，既然他其他的不能做，不妨记一记纸上的内容，不管怎么说，以后肯定有用。
　　等洛时差不多把匣子上贴的纸看了一遍，大概数清有一百三十六个匣子的时候，异变发生了。
　　并没有任何过渡性的变化，洛时就发现狭窄的黑暗空间、两排匣子以及那个人脸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悠悠蓝天白云，石板小路，身边热情叫卖和行人交谈的声音。
　　“唉……米价又涨了，这下子可叫我们怎么活啊！”
　　“那些老爷倒是吃得饱穿得暖，我家里四口人，都等着我拿米回去！这、这可如何是好……”
　　洛时眼珠转动，两名衣衫褴褛的青年唉声叹气地交谈抱怨，他们身后，神情麻木的老人抱着小孩，小孩饿得皮包骨，双眼亮的叫人看着直发憷，直直盯着酒楼的剩菜剩饭。
　　“那些杀千刀的商人！官府难道不管吗？”
　　“是啊，是啊……城主呢？米价涨得这么快，不是要逼死我们！”
　　“城主也跟那些商人一丘之貉！”
　　洛时收回视线，转而打量更远一点的建筑。
　　他现在处在一座灰尘扑扑的城池里，在他现在的位置，能够看到不远处低矮的城墙。这座城市贫富差距显然很显著，路边的行人和衣着光鲜的富商乍一看不像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你是？”
　　一声迟疑细弱的疑问打断了洛时的思考。他循声望去，是一名瘦小的女童。
　　她发出询问之后，似乎开启了什么机关，街道上，无论是在交谈抱怨，还是在喝酒吃饭，所有人都直直朝洛时盯过来。
　　他们异口同声问：“你是谁？”


第53章 问天道06
　　你是谁？
　　来自哪里？
　　要去哪里？
　　在某些世界里亘古不变的哲学三问， 曾经让无数人陷入深思，难以得出一个结果。
　　洛时从来没有思考这样的问题，他认为这些问题想来就很没有意义。身份、来历和未来，永远都是做事了， 才会得到一个答案。
　　现在洛时却被别人问， 你是谁。
　　四周和煦的风忽然停止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寂静气氛将整条街笼罩， 一双、两双……数十双眼睛齐刷刷、直愣愣盯住洛时， 洛时没有回答， 他们也没有动弹。
　　这样的场景， 放到哪里都足以令人冒出一身冷汗。尽管眼前蓝天白云、日光柔和，但不正是表面和谐内里细思恐极的状态更令人恐惧么？
　　【剩余修士：三百三十一】
　　从之前就保持静止的剩余人数， 就在这一刻突然开始变小。
　　【剩余修士：三百二十九】
　　剩余修士的数量不断变小，营造出一种极为险恶的氛围， 加之这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瞪大眼睛看着洛时，齐声问：
　　“你是谁？”
　　洛时保持沉默的时间越长， 他们的表情越凶恶， 同时与洛时的距离不断缩小。离洛时最近的人再往前一步，就能和洛时碰到一起了。
　　【剩余修士：三百二十一】
　　洛时毫不怀疑，如果他不能及时给出令他们满意的答案，等待他的结局也不会令他满意。
　　“我是……”洛时微微歪头，慢吞吞地吐字。
　　百姓们黑白分明的眼睛爆出血丝， 似乎对洛时的答案很急切一样，脖子都开始伸长。
　　“我是，你们的城主啊！”洛时愉快地说。
　　【剩余修士：三百一十七】
　　气氛凝滞了。
　　“……”
　　“……”
　　“啊， ”最先提出疑问的瘦小女童惊呼， “是城主大人啊！”
　　女童有一头干枯发黄的稀疏头发， 皮肤蜡黄，只有一双眼睛还是单纯懵懂的干净。但明明前一秒钟，女童的眼睛还死死瞪着洛时，像下一刻就要掉出来一样。
　　女童开口之后，百姓们“唰”得恢复之前的状态，吃饭喝酒的吃饭喝酒，抱怨讨论的抱怨讨论。
　　不过，现在有洛时——他们的城主在了。
　　之前不停抱怨的青年们围过来。
　　他们恳切地说：“城主大人，最近米价长得太快了！”
　　“是啊是啊，大家根本买不起米……”
　　除了米价，百姓们还向洛时抱怨农田无法耕作，灌溉的水源也不够，还举出了一个两家人为了争抢水源而发生斗殴的事例，来表明事情的严重性。
　　光是听他们口中你一句我一句的抱怨，这座城池的贫穷破败就显露无疑了。
　　“城主大人，您可一定要帮帮我们啊，在这样下去，我们根本就活不下去了！”
　　洛时蹙着眉头，很忧心的样子，已经完全进入了城主的角色。
　　“你们放心，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百姓们幽幽道：“您一定要说到做到啊。”
　　【获得身份：辛九城城主】
　　【目前状态：民不聊生】
　　看街上行人的穿着状态，倒很符合金字的形容。
　　身为一座城池的城主，洛时想，他应该也会有个城主府吧。在他现在的位置往回看，两旁低矮建筑簇拥的街道尽头，有一座比附近建筑高出一截的府邸，一看就是官僚阶级或者富商阶级的居所。
　　洛时径直朝那边而去。
　　漆黑匾额上三个大字，城主府。
　　城主府外表看着气派，真正进去了才发现，根本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地面满是灰尘和枯叶，走廊、门窗兜满了尘埃和蜘蛛网，府内唯一的“鲜艳”颜色是即将枯死的花圃。
　　城主府内空无一人，洛时找到了一间类似于办公用地的房间。打开房门，铺满而来的是尘土味和腐朽味，洛时咳呛几声，屏住鼻息打量四周。
　　书桌、地面和博古架上散落着成堆的纸张，洛时一张张翻看过去，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辛九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一座贫困线以下的城池，哪一天发生农民起义都并不奇怪。
　　【恭喜修士成功解锁‘城主府’！】
　　【此次秘境，修士需要建设城池，让城池富裕强大起来！城主们，你们忍心让治下百姓忍饥挨饿吗？一个受百姓爱戴的城主，必定能使城池达到‘城泰民安’的状态！】
　　我也想让辛九城赶快富裕起来啊，关键是没有资源啊。
　　或许听到了洛时内心的吐槽，面前又浮现出一行金字。
　　【唯有更多资源，才能使城池更加富裕。而获取资源的唯一办法，是吞并其他城池。】
　　【每一个城主可以在夜晚来临之后，向其他城池提出‘匣斗’，战胜该城池城主后，即可获得该城池的土地、资源和百姓。】
　　【城主们，加油！百姓们都在等着你们攫取更多资源！】
　　洛时：“还以为真要我们搞基建，说到底还是修士之间的争斗啊。”
　　明明是常规的套路，洛时却感到微妙的失望。
　　等到洛时从城主府出来之后，太阳已经呈现出西落的状态。洛时一眼望去，视线里蒙上一层暗淡的光影。
　　街道上的百姓们也开始收拾东西，往家里走。
　　一切都表明，夜晚快要来临了。
　　但是洛时从发现自己处于这座城池，发现城主府，再到把城主府里的信息和线索收集完，再出来，中途所用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可现在……
　　是他对时间的感知出现了错误，还是这里的时间流逝本身就是被加快的？
　　如果按照后一种猜想来看，洛时大概算了下，差不多这里的一个白天就相当于穹莱界一个时辰。黑夜不在计算范围。
　　洛时于是想到刚刚进入秘境时，那金字提醒的时限是八十四个时辰。那八十四个时辰，是按穹莱界的时间算，还是按秘境之中的时间流逝速度算？
　　要不了多久就会再次陷入黑暗，洛时抓紧时间，从头到尾把辛九城走了一遍。
　　辛九城并不大，绕着走上一圈，要不了十几分钟。辛九城的城墙是土砌，低矮得人轻轻一跳就能越过去，如果有其他势力来攻打辛九城，这一面城墙估计连一刻钟都抗不了就会碎成渣渣；城内的道路坑坑洼洼，大部分还是泥路，只有中央一条主干路铺上了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石板；城内除了中心一圈的建筑是比较合理的，外面一大圈，也就是大部分百姓的居所，几乎都是草棚房，好一点的也只是用破旧木板堆出来的危房。